“收起来吧, 元嘉。”
都说帝王不轻易喜怒形于色,但像元嘉这样在渊帝身旁服侍多年的老人依旧能看出些端倪。
陛下应当是有些不悦的。
元嘉连忙领命,迅速将这两样锦盒妥帖收起, 同先前几位皇子进献的东西放到一起。
见这关有惊无险地过了,宗洛心虚一瞬, 带着宗瑞辰一起回了席间。
然而这还没完。
原本按照安排, 宗洛应该排在最后一位献礼, 但是他和宗瑞辰一起上来了, 后面就还有一位宗弘玖。
宗洛献礼的时候,宗弘玖看了一眼, 面上出现毫不掩饰的嫌弃。
就算挑不出错处, 比起前面三位皇子那也是差了不少。
就算得父皇器重又怎么样,还不是成了废物。
他隐晦地打量了眼跟在宗洛背后的宗瑞辰。
从宫里出来后, 又有皇兄撑腰, 宗瑞辰也慢慢恢复了一个少年人应有的模样, 如今只是神色沉默,看不出多少异常,同宗弘玖记忆里那个每日只会傻笑, 口水流下来挂到下巴的痴傻模样截然不同。
宗弘玖心底起一股邪火。
这个废物竟然敢在他面前装这么多年。
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
想起自己同四皇兄的计划, 宗弘玖面上多云转晴,恶意地想。
很快, 宗瑞辰就要倒霉了。
“宣九皇子宗弘玖。”
他从座席上起身,一路小跑着走到大殿中央献礼。
宗弘玖送的贺礼自然也并非什么多贵重的玩意,毕竟他还没出宫建府, 平时日常住行都在宫里, 送出去的东西也是御赐下来的。
然而十岁的年纪, 到底还是个孩童, 不需要送什么贵重之物,只需表明心意即可。
内侍一板一眼道“五年酿梨花白一盏。”
宗弘玖端端正正地行礼“这些不过父皇当时赐给我的梨花白,我没有舍得喝,偷偷埋在树下,如今再借花献佛罢了。”
宫中酒窖里随便一瓶梨花白都比宗弘玖送的年份要长,只不过这瓶梨花白是当年渊帝赐给他,象征意义更重罢了。
“今日是父皇大喜的日子,祝父皇寿与天齐,福体安康,一统天下。”
东西平平无奇,胜在宗弘玖嘴甜。
这么多年他在宫里能受宠,也是仰仗了这点,只不过先前两次被妒忌冲昏了头脑,没能发挥出来。
宗弘玖使劲站在殿中央一通胡吹乱捧,帝王的面色明显从冷凝好转些许。
“行了,献完礼就回去用膳吧。”
渊帝抬了抬手,示意宗瑞辰入座。
宗弘玖见状,大喜过望。
父皇既然肯理他,那今夜寿辰过后,先前禁足的事情估计就不了了之。
其余不明所以的人见了,也只感慨一句九皇子当真受宠。
皇子们献完礼过后,就是祝酒和舞乐的环节了。
内侍扯高声音“乐舞上”
登时便有穿戴华服的舞姬袅袅入殿,水袖如云般在空中伸展,巧笑回眸间波光流转,一下子将宴席中的气氛调动起来。
到这里,便没有先前那么多规矩束缚了,大臣们可以自由饮酒吃宴,也可以端着酒杯到上首敬酒祝酒。
当然了,这一轮祝酒,还得先从皇子祝起。
宗洛也老老实实跟在背后,上去敬了一轮。
敬酒的时候,渊帝道“元嘉。”
老内侍便恭恭敬敬提着玉壶下来,为宗洛斟了一盏。
宗洛双手捧杯,低声道“祝父皇龙体安康,万寿无疆。”
等到低头入嘴,他才惊觉元嘉斟出来的是淡青色的茶,而非往年寿辰时的佳酿美酒。
这玉壶是渊帝迎臣下祝酒时喝的那一盏。
渊帝好酒,年轻时据说还干过打到匈奴那边去,就为了尝一口奶酒和葡萄酒的滋味。后来当了皇帝后便收敛了不少,毕竟甭管酒量好不好,千金之躯不坐垂堂,只在每年举办宫宴时喝上几杯。
“嗯。”
渊帝全程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宗洛回到自己席上后,心底多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因为去年没有举办寿宴,所以今年的寿宴就算综合了上辈子两回。
按照时间,再过一年渊帝就会突发急病。
联想起上回元嘉在大巫祠时同他低声说的那些话,宗洛惊觉,其实一切都早已有预兆。
他晃了晃神,忽然抬眸,打量了一下整场。
今日寿辰,虞北洲从始至终都不在,估计是带着天机军负责皇城警戒去了。方才宗洛走进来的时候,似乎还听见殿内有人提到北宁王,还说宫外发生了什么大事,似乎跟廷尉有关,具体倒是不清楚。
对面公孙游看见对面白衣皇子抬头,屈起指节,敲了三下桌板,忽然起身,朝着殿外走去。
宗承肆上去敬酒了,家臣自然不会跟着上去,便留下公孙游在原地。
这是宗洛同公孙游先前约定的暗号。
看来公孙游是打探到了什么新情报。
宗洛思忖片刻,低声道“我出去透个风。”
宗瑞辰同他说的那个梦到底还是让他心下在意。
上辈子宗瑞辰就是在这场宴会上被宗弘玖下药,以至于御前失仪,落得那样一个下场。
现在可以自由离席,不少人等着到御前排队祝酒,也有不少臣子埋头用膳,还有同人把酒交谈,欣赏舞乐表演。不乏有人觉得大殿气氛热闹,到殿外毗邻的御花园放放风。
一直沉默在他背后坐着的叶凌寒听了,也跟着起身。
宗洛道“你不必跟着我,在这里保护好瑞辰就行。”
公孙游如今对谁身份都保密,聊的又是密事,宗洛自然不可能带着宗瑞辰去见他。
大人操心该操心的事,小孩子只需要快快乐乐就好。
然而宗洛还是不太信得过叶凌寒。
只是他们这边除了叶凌寒就只有裴谦雪了。两人都不是他足以交付信任的存在,宗洛只好低声叮嘱宗瑞辰好好在宴上待着,不要乱跑,特别是不要跑到御花园去。
宗瑞辰有些难为情“可是三哥,我方才不小心喝多了水,万一想去恭房怎么办”
宗洛想了想“那就把叶凌寒带上。记住,不要喝来路不明的东西,一旦看见不好的苗头,不要管会不会暴露自己的武艺,赶紧跑。出了什么事有你三哥给你兜着。”
闻言,宗瑞辰重重地点头“好,我知道了。”
他看着宗洛的背影消失在宫门外,这才重新低下头用膳。
以前,每年父皇的寿辰都是宗瑞辰最开心的日子。因为只有这天,他才能好好洗上一个热水澡,换上漂亮的新衣服,在宴席上吃到热食,填饱肚子。
所以每年宴上,宗瑞辰不仅自己吃,还会偷偷往布里装一点带回去。
只是从今往后,就再也不用了。
因为他的三哥回来了。
想到这里,宗瑞辰脸上不由得露出笑容。
正坐在对面,眼睛眨也不眨盯着他的宗弘玖心里一阵来气。
他耐着性子等宗承肆敬完酒回来,这才朝对方挤眉弄眼,连声道四皇兄四皇兄。
“”
宗承肆在心里把宗弘玖骂了个遍。
方才送了那么一颗仙丹上去,在场不知道多少人都把视线若有若无放在他身上。更何况早就起了疑心,后面又得到宗承肆在回南小筑夜会三皇子情报的宗永柳。
宗弘玖这么明显的动作,真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他马上要做坏事。
算了。想起那个自己尚且不知道的秘密。
宗承肆暂且按下心里升腾的暴躁。
他不着痕迹地看了眼,发现宗洛并不在席间,心底多了几分打算。
一片觥筹交错,衣香鬓影间,宗洛慢慢后退,朝着殿外走去。
为了掩人耳目,他没有直接顺着公孙游离开的方向跟去,而是侧过身,走到一处假山背后,在阴影里站了一会。
约莫过了十几息后,有一道人影急匆匆地从殿内走了出来。
宗洛站在假山背后,皱了皱眉。
宗元武他跟着出来干什么
早在刚入席的时候,宗洛就注意到了对面宗元武看到他时不自然的神色。只不过那会儿碍于场合,眼下又有更急的事情,宗洛才没有多想。
现在看到宗元武这幅焦急的模样,明显就是跟在他背后的。
宗洛不由得思忖。
难道这辈子动手的人从宗承肆和宗弘玖变成了宗元武毕竟他现在和宗承肆表面上站到了一条船上,再如何,现在缺少党羽的宗承肆也不可能得罪他。
可是对他动手宗元武可是领教过他鞭笞的,有心也绝对没胆。
宗洛同他的确比老六和老四都要熟,但到底人心隔肚皮,该防还是得防。
看着宗元武走进御花园后,宗洛这才转身朝另一条小路而去。
腊月的夜晚,树影婆娑,御花园内寒梅招展。
自清祀那天下了些雪后,往后一周气温还诡异地回升些许,顶多只砸点霜下来。根据大巫祠传来的消息,据说今年气候比较诡异,严寒从皇城转移到了北边,导致北方受灾,估计得捱过一段漫长冬季。
宗洛左拐右拐,这才在不远处见到提着一盏灯笼的公孙游。
见他来,公孙游也没有打招呼,而是直接熄灭灯笼,朝着御花园深处走。宗洛见状,也不远不近地跟在背后,一直到一处僻静无人的死角,这才停下。
“主公。”
确定了周围隔墙无耳后,公孙游这才开口“四皇子同九皇子不知道达成了什么秘密协议,恐怕要在宴席上对您不利。”
若是武力值相关,公孙游决计不会担心他的主公。
但问题这两位皇子一个比一个阴损,宗弘玖就不说了,小小年纪心思歹毒,宗承肆只能说有过之而无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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