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洛打定主意, 一边在心里思考该如何妥帖又合理地解决此事。
但凡外面换个人,穆元龙段君昊他都出去了,偏偏是虞北洲。
本来一点事没有,证据都没有, 更遑论做贼心虚。结果虞北洲一来, 所有的先前设想都得全盘推翻。
现在要宗洛老老实实走出去, 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外边的脚步声急促,禁卫军们解锁踢开宫门的速度很快, 一间一间查过来, 总会查到最里面这栋宫殿。
偏偏叶凌寒
宗洛在心里算了一下时间,觉得他除非是那啥能力不太行,不然都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解决。
虽然宗洛也很希望叶凌寒能快点再快点,但是事关男人的尊严,当然还是越久越好。
就在宗洛胡思乱想的时候,外面的脚步声终于停下了。
“报告王爷, 只剩最后这座宫殿了,其他地方都搜查完了。”
宗洛“”
禁卫军这种不上战场的兵干搜查这种事情倒是挺利索的。
紧接着, 一道熟悉而慵懒的声音响起“兰亭水榭。”
兰亭水榭同冷宫连着,平日里作为皇家别院,上回开了百家宴开宴后便没有举办过其他的宴会, 闲置至今。
卫队长立马会意“明白”
说完, 又是一串脚步声响起。
宗洛凝神细听, 似乎是远去了。
虞北洲自然不会无缘无故留下一栋宫殿不搜, 更何况方才宗洛踢门的时候并没有过多掩盖,一脚直接踹开, 从外面仔细看门锁还能看出新鲜踢断的端倪。
“嘎吱”
门开的声音在静谧的夜空下尤为刺耳。
红衣白裘的将领踱步而来, 冷冷的月光自他背后升起, 黑影映在满是灰尘的地上,无限拉长。
见到那抹站在角落中,一身纤尘不染的白衣后,虞北洲挑了挑眉。
“师兄,碍事的人都走了,师弟办事可还算妥当”
宗洛只觉得头皮发麻。
站在他这个地方,还能听到一些断断续续的喘气声,其中若有若无地夹杂着诸如殿下之类的称呼,重复了几次,这才断断续续地问外面发生了什么。
原本一个人听到就够尴尬了,现在还多了个虞北洲,真是怎么站着怎么不得劲。
于是宗洛硬着头皮道“黄鼠狼给鸡拜年,非奸即盗,你有何所图”
一边说,他一边挪动脚步往门口走,想要赶紧远离这个是非之地。
就在宗洛即将走到门口,同虞北洲擦肩而过时,后者忽然开口。
浑身警戒紧绷的宗洛立马闪身,警惕地抬眸看他。
然而虞北洲却没有要动手的意思。
他不咸不淡地扫了眼这处冷宫深处紧闭的房间,脸上的笑容夹杂着说不清的讥讽,“师兄对待下属可真是一片赤诚。”
他压低声音,内里带着自己都未曾发现的不悦“让人喊着名字,做这等肮脏污秽的事情,竟也毫无反应。”
“你以为人人都和你一样”
宗洛一愣,而后勃然大怒。
虞北洲自己满脑子黄色废料就算了,还在这里内涵人家叶凌寒。
没听见叶凌寒在低声问他外面发生了什么,这人倒好,选择性耳聋。
门后,正靠在门背上的叶凌寒胸口止不住地起伏,心底泛起悲哀。
他不可能听不出外面那个声音来自于谁。
早在虞北洲点出他是故意的时候,叶凌寒就浑身一僵,手上的动作也停了下来,心脏沉到谷底。
滚烫的热火焚烧着叶凌寒的理智,他却恍若置身冰窖。
没错,他并不是第一次被下满庭春,而这一回的剂量不比上一回大,有了上一回的经验,叶凌寒已经可以做到在混沌中保留一丝清明。
第一次被下药后的记忆,是他此生最为痛苦,最为不堪回首的黑暗。自此叶凌寒开始厌恶自己,厌恶自己这具肮脏的身体。
他发现自己已经没有办法再产生正常的生理欲望,仅仅只是看,都止不住泛起恶心。
然而在那个人面前只要一想到那位清风朗月般的皇子就在一门之后,而他却在这里自渎。
变态又扭曲的渴望再也克制不住。很难说叶凌寒有没有故意不克制自己的声音,又没有重复着殿下的称呼。在药效的作用下,所有不为人知的东西都重新被翻录。
虞北洲丝毫没有留情,话语辛辣讥讽,一针见血。
叶凌寒心底最不堪,最隐秘的心思被人血淋淋揭开,放到日空下。
他开始恐慌,惶恐,五脏六腑冷冻结冰。
紧接着,宗洛为他辩解的话传来。
不大,却掷地有声。
不知不觉,叶凌寒脸上已经满是泪痕。
看啊,他为之奉若神明的人,永远都是这般霁月光风。
就连亲眼目睹过那样狼狈的他,也从未曾改变过一丝一毫的印象。
这样的人,这样的人,如何让叶凌寒不为之俯首。
他痛恨这样卑贱又不堪的自己,却又再一次被蛮不讲理的药效席卷心智,只能继续沉没,以眼泪,以沉默。
“哎呀,师兄又生气了”
虞北洲漫不经心地躲过这道掌风,黝黑的眼瞳神色莫名“原先师兄生气都是因为我,第一回朝着外人。我也很不高兴哦。”
话音刚落,森冷的杀气就像不要钱一样开始乱飚。
内力也开始跟着一起外放,将殷红袍角掀起,猎猎作响。
宗洛“”
他无数次告诫自己不要试图理解虞北洲的脑回路。
但这人真的有点大病,就因为没有为他生气,就开始发疯,真是从未想过料到的清奇脑回路。
“从脖子到手臂,到手指,到胸口上纵横交错的伤疤。啊,心口上那道还是我曾经留在师兄身上的,再到小腹,大腿”
虞北洲刻意放缓了声音,在静寂无人的冷宫里格外刺耳。
“师兄身上的每一个地方,我都摸过。”
虞北洲眼尾沉着残忍的红“明明师兄同我才是宿命相对,天造地设的对手。师兄又怎么可以为了一个卑贱而微不足道的人,朝我发脾气呢”
宗洛眯起眼睛,压抑着自己的怒气“虞北洲,如果你说这些话只是为了激怒我,那你已经达到目的了。”
他放低声音,终于忍无可忍“不管如何,叶凌寒是你上辈子的下属,曾经为你干过多少旁人都不愿意经手的,肮脏下作的事。”
“我以为虽然重生,他另择明主,但对待曾经真情实感为你好的人,就算要落井下石,也不至于走到当面羞辱的地步吧”
闻言,虞北洲嗤笑一声。
宗洛见过虞北洲很多种笑,大多都漫不经心,仿佛万物都不入眼,慵又有倨傲;或是虚伪至极的假笑,一眼就能看出其下隐藏恶意的兴味。却很少见过这样轻蔑到了极点,神情都带着鄙薄和厌恶的冷笑。
阴影落到他深邃锋利的五官上,折射出近乎魔性的色彩。
“我可真期待啊,师兄。若是你知道上辈子自己身死的真相,还会不会如此护着你身后那个人。”
“你什么意思”
白衣皇子面色登时沉了下来,白绫背后的双眼仿佛燃起跳跃火光。
虞北洲轻描淡写“字面上的意思而已。”
曾经无数个日日夜夜,恨意难平的日子里。
改朝换代的国君在孤寂无人的寝殿里,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冰棺里宿敌的尸体。
更早一些的时候,全大荒二十四位极富盛名的大巫,于极音地宫施展二十四星锁魂大阵,最后却因为捕捉不到魂魄而作罢。
陛下臣等尽力了。
龙袍似血的帝王脸上依旧挂着笑容,轻描淡写般说无碍。
他抱着冰冷的尸身离去。除他以外,无人活着走出地宫半步。
当宗洛还活着的时候,虞北洲恨不得亲手将其手刃,甚至一手策划了纵横数十年的复杂布局,就为了在这人攀至巅峰的时候,一手将其打落云端。
可是谁也没想到,还没有到云端,这人就拔剑自刎了。
没有半点留手,没有丝毫留情,干脆利落。
一死了之,就连一星半点的魂魄也没留下。
虞北洲甚至觉得宗洛才是真的恨他。
他的师兄永远知道该用什么样的办法对付他,调动他的情绪,就连死,也是直接掐灭这段过去,不陪他玩这样无聊幼稚的宿敌游戏,任由执念在虞北洲心底扎根发芽,长大成魔。
宗洛用死,狠狠地打了虞北洲一巴掌。
无数个梦里,白衣皇子骄傲地站在城门下,好像再也懒得奉陪,连死也死的那么好看。而虞北洲则站在梦中的皇宫里,迈不出去一步。
这人的喜怒哀乐生老病死,从来都与他无关。
哈,多么无情,又多么傲慢。
那些无人问津,用年岁滋养的恨意发酵,在看到如今一幕,终于彻底化作布满鳞片的蛇。
虞北洲心里升起报复般扭曲的快感。
来吧,和我一样痛苦吧,品尝仇恨酿出来的苦酒。
“只是可惜师兄上辈子走的太早,竟不知自己从始至终,都恨错了人。”
在他说出这句话后,宗洛静默许久。
如毒蛇般黏腻森冷的视线一刻不停地落在白衣皇子脸上,不放过任何一点细微的神情变动。
是恨,是气恼,还是愤怒
无所谓,这些情绪都是属于他的。
就在虞北洲笑意愈发缠绵,愈发提起兴致,刚想透露一些微不足道的线索时,对面的人忽然张口。
“哇”
猩红的血沾湿了素白衣襟,蜿蜒着开出一朵花来。
在宗洛失去神智的最后一秒,他蓦然看见虞北洲的神情。
这个瞬间有惊愕,也有松怔,独独没有这人口口声声强调的那个东西。
怎么可能呢。他模模糊糊地想。
应该是看错了吧。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