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022章 刀(二)

小说:袖藏天光 作者:求之不得
    第022章刀二

    马车中途停在路上的凉茶铺子处。

    又是半日过去了, 去清关城还有大半日路程,大约黄昏后才到,要给马饮足水, 喂足草。

    这条路很不好早, 否则不会走那么久, 路上颠簸了一次,磕着了石头,傅叔细心, 在一侧检查马车。

    阿念要看喂马,反正也在马车中坐了很久, 沈辞带着阿念去马厩处喂马。

    阿念黏了沈辞几日,又开始黏陈翎了。

    即便有沈辞在, 也非要拉着陈翎一道看他喂马。

    阿念的身高正好站着可以够着马厩的缝隙处, 沈辞蹲下,带着,同他一道伸手握住马草喂给他们的马。

    以前从来没有人带着阿念一道给马喂过草, 这种体验很新奇,“它吃了吃了”

    阿念惊喜看向陈翎, “快看, 它吃草了”

    陈翎莞尔。

    阿念正在兴头上,沈辞一直带着他,温和而耐性得告诉他怎么喂马草,马儿最喜欢。

    阿念做这些新奇的事情时很开心,孩子的愉悦都写在眸间。

    沈辞又抱着他,一手拽紧缰绳, 一手教他伸手尝试去摸马的鬃毛。

    阿念“哇”的一声惊呼出来。

    陈翎知晓他喜欢

    “沈叔叔, 我还想喂马”阿念觉得拿草给马吃特别有趣, 沈辞放下他,又叮嘱他,“要小心。”

    阿念点头。

    刚才沈叔叔说的,他都记得,阿念一点点照做。

    阿念很聪明,很像陈翎的聪明

    沈辞一面环臂,一面看着阿念,陈翎就在身侧,两人都看着阿念,只是站着也是站着,眼下凉茶铺子没有旁人,沈辞先开口,“曹之都、霍连渠、褚平舆和安允白这几人里,除却褚平舆早前在京中见过,其余都未听过,稳妥吗”

    陈翎在东宫时的伴读,他大都记得。那些人在东宫久了,他都知根知底。

    但这几个名字里,除却一个褚平舆,其余于他而言近乎全然陌生,都是在他离开京中之后陈翎才提拔的亲信。

    褚平舆早前在京中名声更不怎么好,出了名的纨绔子弟一个。褚家是世家,他在立城还听闻褚平舆在京中闯了祸,褚家花了不少功夫才将他外调出去做闲职,平息京中祸端。但眼下看,褚平舆外调其实应当是陈翎的意思。

    短短几年,虚虚实实,陈翎并没有将这几个人都安排在要职上,除却褚平舆,另外几个很少能听到,旁人也不会留意。

    他离京之后,陈翎身边很多事,很多人都和早前不一样

    他问起,陈翎也不隐瞒,“除了褚平舆之外,曹之都也是世家子弟。曹之都是曹贵冕的外室所生,曹家依附洛家,有洛夫人在,曹贵冕就不敢认曹之都这个儿子,但曹之都的才学很好,在水利之事上更有造诣,曹贵冕想方设法将他塞到了两年前的旻塘兴修水利沟渠一事中,所以我正好见过他,他稳妥可用,也很沉得住气,假以时日,作为不止在工部。眼下渠州水利工事在建,为期三年,朝中都以为是曹贵冕将他塞到了渠州,不会惹人怀疑。”

    “至于霍连渠和安允白,”陈翎看他,“都是寒门子弟,你没见过。这些年,世家之间在掣肘,也总要有所打算。曹之都,霍连渠,褚平舆和安允白这四个人中,除却曹之都,都是我回东宫之后就开始调往各地的,时间不短,官职不高,不引人注目,但做了不少事,都是稳妥的人。也放了好几年了,正好借这次谭王之乱的机会,将几人调到合适之处,名正言顺”

    沈辞知晓陈翎口中说得容易,但每一步要走踏实稳妥决计不是易事。要在朝中这么多人的眼皮下放这些人,稍有不慎,都会有风声走漏。

    思绪间,陈翎也缓缓开口问起他,“你呢”

    这仿佛还是这几日她头一回问起他。

    沈辞也看她,“你没在我身边安插人”

    陈翎微讶,“我在你身边安插人做什么”

    沈辞淡声,“陈翎,不是你让方嬷嬷同我说,此去立城路远,日后无事,就不必回京了”

    陈翎错愕,但没有应声。

    沈辞低眉笑了笑,转而道,“不是问我在边关如何吗九死一生,从死人堆里爬出来,春风不度的地方,也不会放觊觎之人进来”

    陈翎眸间微滞。

    忽得,身后马蹄声远远响起,沈辞警觉,很多人

    离得远,陈翎倒是没怎么听见,沈辞沉声道,“走。”

    陈翎唤了声,“阿念。”

    阿念听话上前,陈翎抱起他。

    “傅叔,准备走”沈辞唤了声,傅叔应好,沈辞将马从马厩中牵出,马其实并未吃饱,但眼下这里不安稳。

    沈辞牵了马,陈翎抱着阿念走在他身侧。

    沈辞低声道,“先回马车再说,如果稍后有事,就躲在我身后。”

    陈翎颔首,而后果真听到连串的马蹄声,比早前在途中遇到的二三十余骑要多得多

    陈翎娥眉微蹙,“自安”

    沈辞还未来得及应声,对方已至。

    足足四五十余骑,应当是快马加鞭往此处来,光是马蹄声和嘶鸣声都声震如天。

    沈辞镇定朝傅叔道,“傅叔,装车。”

    傅叔吓倒,赶紧应声,“诶”

    要将马套回马车上,将绳索系好,也要检查马匹能否上路,傅叔一面哆嗦着,一面赶紧去做。

    沈辞看向陈翎,她这幅模样,旁人认不出来。

    他伸手牵她,陈翎不知他是为了做样子显得像些,还是自然而然,但很已经有驻军上前,不耐烦道,“抬头”

    是冲沈辞说的。

    对方手中拿着画像,是路上遇到人例行公事盘查一声,其余的驻军已经在凉茶铺子处饮水,但都没有落座,应当是喝完水就要立即赶路,手上又有画像在,是在搜人,所以不会长时间停留。

    对方只看沈辞,陈翎隐约看到画像上只有一个头像。

    若是找她和阿念的,应当是两幅。

    不对劲陈翎心中拿捏着,而对方又明显看了看沈辞,再看了看画像,又照此重复了两次。

    确实不像。

    驻军随口道了声,“走吧。”

    陈翎心中微舒。

    她换回女装,那张面具就还到了沈辞处,下马车前,沈辞带了那张面具,所以眼下他们三人都不是早前的三人,被认出来的可能性很小。虽然不知道这批驻军是来寻谁的,但数量比早前寻陈宪的还多了一倍,若是冲突上能难能脱身。

    “上马车。”沈辞轻声,陈翎抱着阿念点头。

    但刚走一步,身后的声音传来,“站住”

    陈翎意外,对方不是查过了,而且转身折回了吗

    沈辞没有回头,而是低声朝陈翎道,“记得早前说的吗去清关城,在东边找一处苑落,十米开外留下标记”

    陈翎愣住,为什么说这些

    沈辞脸上浮起惯来笑意,继续道,“你同傅叔先去,我没事,如果等到今日半夜我还没回来,你同傅叔第一时间走,按照路线去鱼跃,小五只迟我们一日,眼下有这么多驻军,小五一定警觉,会不用半日就会撵上,让小五带你出阜阳,记住了”

    陈翎僵住。

    “上马车,现在。”沈辞重新沉声,不容置喙。

    四目相视里,陈翎鼻尖微红,眼见着他身后的驻军首领上前,陈翎转身放了阿念先上马车,而后也上了马车。

    脚步声在身后停下,沈辞缓缓转身。

    方才他就看见娄驰。

    娄驰是谭进手下的人,他早前在军中见过,娄驰这几年一直跟着谭光思,是谭光思身边的副将。

    娄驰在,说明谭光思很可能也在附近,阿翎在这里不安全。

    娄驰是见过他的,这张人皮面,具带上是会改变模样,但也是在原有的模样做得改变,若是熟识,仔细端详是会看出破绽,而且娄驰不似旁人,不好对付,这一趟他可能走不了,所以方才才会嘱咐陈翎那么多

    娄驰果真来回看了好几次沈辞和画像,确实不像。

    但他见过沈辞,在立城边关的时候。

    那时候小将军到边关历练,刚好同沈辞一道并肩作战过,方才那道背影很熟悉

    脸却不像,但感觉很像。

    娄驰抬头再度抬头看向沈辞,“手伸出来。”

    马车上,陈翎是能听见马车外的,不由屏住呼吸,沈辞带着面具许是认不出来,但沈辞是带兵的将领,手上怎么都会有用刀剑的茧,对方怎么都会看出端倪,即便认不出沈辞,在这样的路上,恐怕也会生出事端。

    陈翎紧张得喉间轻咽,而阿念也轻声问道,“沈叔叔呢”

    陈翎强迫自己淡声,“沈叔叔没事,别出声。”

    阿念听话没出声,也没往马车外看。

    马车外,沈辞伸手,果真露出手上的老茧。

    娄驰看他,他也看向娄驰。

    娄驰轻笑,“沈将军,好久不见。”

    他们并肩作战过,沈辞的脸不像,但身材体型,包括刚才伸手的动作,还有手上的老茧都如出一辙。

    沈辞嘶哑着声音,“你们认错人了。”

    娄驰轻嗤,“认错人也不要紧,宁肯认错,也不能放过,将军还有马车上的人,都同我们走一趟吧。”

    陈翎心中一惊,是认出来了

    沈辞看他,“还有王法吗”

    娄驰上前,“在这里,我就是王法,将军别让末将为难。”

    沈辞也不装了,恢复了早前的声音,“怎么沈家什么时候得罪你们潭洲了”

    娄驰笑,“沈将军心中不清楚吗沈将军带走了什么人,就得将什么人还回来。”

    沈辞也笑,“听不懂你说什么”

    只是言罢,忽然敛了眸间笑意,恢复了早前在立城军中的凌目,“但你们潭洲要与沈家为敌,与我为敌,娄驰,你今日出不了这里。”

    娄驰也敛了笑意,他是见过沙场上的沈辞。

    但眼下,只有他一人。

    娄驰伸手按在佩刀上,身后的驻军也跟着拔刀。

    “傅叔走”沈辞大喊一声。

    傅叔慌张应声,陈翎攥紧指尖,他要自己一个人留下

    陈翎眼底倏然一红,沈辞

    但刚要起身,傅叔猛然打了马鞭,马车忽然疾驰而去,陈翎只能一手抓紧马车中的扶手,一手抓紧阿念,一面阿念掉下去。

    马车外,驻军正要上前追,沈辞拦在前方,一点点揭下脸上的面具,沉声道,“谁要过去,就踏在我沈辞的尸体上。”

    娄驰看了眼远去的马车,不由皱眉,“沈将军,你是不是疯了这里有四五十人,你一把刀都没有”

    沈辞看他,沉声道,“我的刀,只上阵杀敌报国,不杀国中百姓和军中将士。要用,就用你们的刀”

    周围都愣住,也震撼。

    包括娄驰。

    娄驰深吸一口气,脑海中还有在边关并肩作战时,将后背交给沈辞的稳妥,信赖和同袍之谊,娄驰低声,“好,沈将军,我敬你但今日,一个人都不能走。”

    娄驰挥手,身后的驻军迅速上前。

    但近乎同时,上前的人驻军里瞬间被沈辞按倒一人,夺了佩刀斩杀身旁两人,周围都惊住,这身手和速度和平日里见过的驻军全然不同

    “上”娄驰凌目。

    当即没人再敢大意

    沈辞是在边关同西戎搏命的人,谁大意或手下留情都只有死路一条。

    沈辞斩杀两人,夺下了两把佩刀,很快近前来的第三人和第四人也死在刀下,娄驰很清楚,要对付沈辞不容易,但沈辞并非没有破绽,娄驰看向一侧,“上马,追马车”

    沈辞转头,见一侧两人跃身上马。

    近乎同时,身侧的两个驻军朝他同时扑过来,将他按倒在地,扭打在一处,另一人手中的佩刀就插在他头一侧,沈辞抓住按住他的其中一人,重重将人往佩刀处一带,那人喉间被佩刀刀锋割破,沈辞身上的重负顿时一轻,遂而翻身而起,抓起佩刀捅向剩下那人。

    速度之快,让人瞠目结舌。

    而就在旁人震惊的同时,沈辞抓起手中的佩刀狠狠扔向马背上的两人,瞬间,马背上的人坠地,只剩了受惊的马呼啸着奔腾而去

    周遭都看呆。

    但沈辞背后一痛,中了两刀。

    他方才是可以避开,但避开的时间就拦不下刚才过去的两骑。

    沈辞转身,周围看着他都不觉有些后退。

    娄驰眼底猩红,“沈辞,你不要命了”

    沈辞手中握着佩刀,业已杀红了眼,“谁再过去试试”

    刚刚准备跃身上马的人,竟然都不敢贸然动弹。

    但娄驰心底清楚,沈辞再厉害也只有一个人,这里人车轮战也能耗死他,再去追前面马车中的人。

    娄驰从腰间拔出佩刀,步步上前,眼底带了杀意,“那就从你身上踏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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