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王萧晟一清醒, 就感觉情况不太对。
眼皮仿佛有千钧重,睁也睁不开。黑暗中,其他感官似乎变得更加灵敏。
鼻端隐约能嗅到浅浅淡淡的香味, 口中却极为苦涩。
突然一个柔软的事物分开了他的嘴唇。
他心中一惊, 猛然睁开了眼睛, 正对上一双秋水盈盈、横波滟滟的眼眸。
两人视线交汇,对方抬头,蹭的后退“你可算是醒了。”
声音甜腻, 带着些欢喜,又透着一丝丝委屈。
萧晟眼神微动了一下, 意识到方才分开他嘴的,应该就是她的唇。
这女子不过才十六七岁年纪, 梳着妇人发髻, 肌肤似雪,眉目如画,容貌生的不错。但她一个有夫之妇, 怎么能对他做出这种事情
“我这其实是在帮你喂药”
萧晟打断了她的话“你是谁本王怎么会在这里”
他视线微移,认出这装饰奇怪的房间是他在王府的卧房。
只是他天青色的床帐什么时候改成了这样窗户上贴着什么东西
而且他不是在班师回朝的途中吗他记得自己带着赵元帅的遗骸, 率领将士们回京。中途旧伤复发, 改马为车,权作休养。
怎会一睁眼,就已回到了王府
还有这么一个胆大的女子,竟对他行此不轨之事
晋王昏迷数日,声音虚弱而不失清冷。
沈纤纤听后,怔了一瞬, 只当他仍在作戏, 就娇笑一声“九郎, 你真讨厌,人家是你的卿卿啊。”
丫鬟忍冬短暂的愣怔后,忙不迭高声报喜“太好了,王爷醒了”
黑夜里,丫鬟惊喜的声音很快引来众人的注意。
也不过须臾之间,守在外面的郭明、正好在院中巡视的福伯等人就匆忙走了进来。
一看见清醒的王爷,福伯满脸笑容,却忍不住掉下泪来“王爷,您可算是醒了。这些天,真把大伙儿担心坏了,尤其是王妃”
他又忙不迭吩咐“快,快去请太医。”
萧晟眉心突突直跳,福伯是王府管家,跟他时间不短。只是说的话,为什么突然就听不懂了
“什么王妃”萧晟尝试着坐起身子。
注意到晋王这动作,沈纤纤默默递了个引枕。她寻思着,王妃这件事由别人帮忙解释,可能效果会更好一些。
萧晟瞥了她一眼,并没有接。
视线掠过自己肩头的伤处,萧晟心内疑惑更重。他身上只有一处箭伤,不记得左肩什么时候伤到了。
福伯“啊呀”一声“老奴也真是的,欢喜得忘了。王爷还不知道吧,皇上被您和沈姑娘的真情所打动,已经下旨为你们赐婚。现在沈姑娘就是晋王妃了。”
他满眼期待地看着王爷,心想王爷得偿所愿,肯定开心。
沈纤纤适时地冲晋王露出一个无辜的笑容。
听到没皇帝下旨赐婚,不关我的事。
萧晟惊讶皱眉,福伯说的每一个字,他都能听懂。但是组合到一块,好像超出了他的认知范畴。
“沈姑娘真情打动赐婚哪个沈姑娘”
他今年十九岁,姓沈的军士倒是认得两个,哪认得什么沈姑娘
莫非就是眼前这个做妇人打扮的年轻女子
萧晟目光不由地落在沈纤纤身上。
黛眉绿鬓,瑰姿花颜,确实美得惊心动魄。但是她声音娇柔、举止轻佻,一看就不是贤良淑德之人,举手投足间透着丝丝媚意。
他很快移开了视线。
福伯微愣“还哪个沈姑娘不就这一个吗”
王爷怎么了这还用问莫不是骤然得知已娶心上人为妻,欢喜傻了
沈纤纤心内疑云渐起。晋王不像是在故意和人说笑,倒像是真的不知道她一样。
他看向她的眼神陌生而古怪。
她心思微动,试探着问“九郎,你这是什么反应嘛难道你不认得人家了还是不高兴跟人家成亲”
声音娇滴滴的,语气也格外亲昵。
萧晟心里不由地罕见地生出一丝慌乱。现在的情况貌似脱离了他的掌控。他抬眸,目光幽远,语速极缓“本王认得你吗”
他在自己十九年的记忆里,快速搜寻了一遍,确定并没有眼前这个女子。
她这种相貌,他若见过,定然印象深刻。
可福伯总不至于联合外人对他说谎。
到了这个时候,沈纤纤基本确定,大概是某个环节出了问题。但因为有外人在侧,她只能依着平日行事作风,做出一副失望伤心的模样来“九郎,你这说的是什么胡话你说你认不认得我”
福伯和郭明对视了一眼,齐齐看到对方眼中的惊讶。
“王爷,可不能这样说。”福伯皱眉劝诫,“这些天王妃为了你,几乎是不眠不休。你说这话,就伤她的心了。”
他身后的圆脸侍卫也一脸赞同地点头附和。
“本王真不认得她。”萧晟抬手,按了按眉心,有些烦躁,又有些无奈,“我还纳闷呢,一睁开眼,肩头多了伤,还多了个王妃”
“怎么连肩头的伤都不记得了这不是您为了救王妃”
萧晟脑海里的某个猜测一点点变得清晰,心底那种不祥的预感越来越浓。他轻声问“今天是哪一日”
“七月二十。”
萧晟眉峰蹙得更紧了。他率军班师回朝时,已是八月底,又怎会倒回到七月去
伤口处还隐隐作痛,不是在做梦。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他失去了一段时间的记忆。
福伯补充一句“王爷,您昏迷了整整五天呢。”也不知道是不是冲喜起了作用。
“现在是哪一年”
福伯不明白王爷为何这样会,但还是如实回答“泰启十六年,怎么了”
萧晟眉心剧烈跳动了一下“十六年”
他六岁时,一母同胞的皇兄登基,次年改元,称泰启元年。十二年春,西南叛乱。他随着赵元帅前去平叛,并于当年秋天班师回朝。
现在竟是泰启十六年,也就是说,他有四年的记忆都是空白。
这无疑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沈纤纤觑着他的神色,小声试探“九郎以为,现在是哪一年啊”
晋王没有接话,只吩咐福伯“去请太医。”
沈纤纤柔柔一笑,眉梢眼角不自觉流露出些许妩媚“已经请了,你刚醒过来就去请了。”
萧晟唇线紧抿,没有作声。
不是故意不理会,是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个容颜绝丽的王妃。
杜太医来得很快。
听闻晋王清醒,他悬着多日的心终于放下。差点以为王爷会昏迷一辈子呢。
“恭喜王爷,恭喜王妃。”杜太医匆忙上前,关切询问,“王爷可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杜太医。”晋王放下手上的邸报。这是他方才命人去他书房取的。
他知道自己习惯,会收集累年的邸报。此番出事,这个小习惯,倒是能帮他简单快速地了解一下这四年中的朝廷大事。
“别的还好,只是有些事,记不太清了。”萧晟缓缓说道。
沈纤纤睫羽轻颤,低呼出声“怎么会这样太医,这可怎么办呀”
她心里却想,果然如此。怪不得他只同福伯说话,看她时完全是在看陌生人。
杜太医收回诊脉的手,神色凝重,良久才道“这倒有些麻烦了。不过还好,王爷先前伤在后脑,永远昏迷不醒,或者变成痴傻都有可能。现如今只是记不清一些事,已经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如果不影响正常生活的话,其实也不是很要紧的。却不知王爷哪些事情记不清”
晋王深知讳疾忌医的道理,因此也不隐瞒,淡淡地道“从泰启十二秋到现在,这中间发生的事情,本王都不记得。”
杜太医神情微顿,忖度着说“人的记忆,还真不好说。若是没有别的方面的不适,不如给王爷开几贴药先吃着。或许过几天,就都想起来了”
萧晟眼神略动了一动“也好。”
杜太医前去开药。
而沈纤纤则坐在晋王床畔,泫然欲泣“九郎,那你岂不是把我给忘了我们如何相识、相知、相恋、相守,你是不是也一点都不记得了”
她不知道晋王究竟是什么情况,将来又作何打算,但眼下既有外人在,她也只能先尽职尽责,将戏作下去。
等到了无人之时,再作别的计较。
女子一双翦水秋瞳直直地望着他,眼尾隐隐有些发红。她声音娇婉得仿佛能滴出水来,似是在撒娇,又像是在哭诉。
萧晟的脸色瞬息间精彩纷呈。
他生母早逝,对其仅有的印象,是母后温婉贤淑,却时常因为父皇宠爱其他女子而默默垂泪。稍微长大一些,他也曾想过,自己将来若不娶妻也就罢了,若要娶妻,定要娶个温柔和顺的女子,一生不负。
十九岁的他,委实无法想象,自己竟然会在二十三岁时对这样一个娇媚女子一见钟情,非卿不娶。
还为了她身受重伤,失去四年记忆。
偏偏她还又目光盈盈,轻轻唤了一声“九郎”
情真意切,百转千回。
他有些艰难地开口“这位姑娘”
“姑娘”女子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眼中满是失望神伤,“你以前都叫人家卿卿的”
萧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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