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没有那次刺杀, 她就不会成为晋王妃,他们之间也仅仅只是作戏而已。
可是那样的话,她就不会遇见一直包容她的失忆之后的九郎。
思及此, 沈纤纤心里顿觉酸涩。
明明一开始也没觉得他有多好, 怎么现在就那么想他呢
转念一想,九郎失忆之后之所以对她格外容忍娇纵,是因为误认为两人是爱侣, 对她负责而已。也不一定是真心爱慕她,想对她好。
这个认知让她心里愈加难受。
积攒了数日的委屈彻底爆发, 她的眼泪不受控制大滴大滴地往下掉。
萧晟眸中刚荡起笑意,就见面前的女子无声地落泪。
他知道她擅长作戏,也见过她许多次含泪哭诉。几分真情,几分假意,让人难以分辨。
但还是第一次看她默默垂泪。她压抑着,一点声响也没有,只有肩头在轻轻颤抖。
萧晟心里前所未有的慌乱“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卿卿”
沈纤纤胡乱擦一把眼泪,连话都说不清楚“心, 心口疼”
心口疼萧晟神色骤变“心疾我这就让人去请太医”
他刚行两步, 衣袖就被沈纤纤拽住。
她努力止住眼泪,见他停下, 快速松开手,抽噎着说“没有, 没有心疾”
沈纤纤深知不该落泪, 但是方才一时失控,没能忍住。稍微整理了一下心情, 她勉强找个理由, 轻声道“是想到当日旧事, 心里难受罢了。”
萧晟双眉紧蹙“就为这个”
也值得哭成这样他当时虽然受伤昏迷,可现在不是已经没事了吗
沈纤纤轻轻点头“嗯。”
见她眼睛通红,脸上泪痕未干,萧晟心情格外复杂。
想到她身上潮汐未退,他感觉自己猜到了缘由。
前几日忙里偷闲,他翻了一下医书,得知女子在月事期间情绪变化非常大,易哭易怒易低落。
她突然感伤,大概就是这个缘故了。
晋王轻叹一声,伸臂将她揽进了怀里“别哭了,没什么好哭的,都是过去的事了。”
沈纤纤有些意外,并没有挣扎,只任他抱着。
夜间王妃的情绪明显很低沉。
晋王心中烦闷,他并不喜欢看她这样。
他更愿意看她矫揉造作地撒娇,被他戳穿后,气恼又无奈。或是她半真半假哭泣,被他无视后,只能气呼呼地干瞪眼。
那天的旧事过去那么久了,有什么好哭的呢还哭得这样凄惨
她这么一哭,他心里也跟着有些微的疼。
时间还早,她又在月事中,不能做别的事。
萧晟干脆双臂枕在头下,主动与她闲聊“其实那天的情况不算危险,我经历过比那危险百倍的。”
沈纤纤情绪已平稳许多,她眨了眨眼睛,意识到他是在同她说话,就顺口问“危险百倍什么时候的事”
“四年前,西南边境。”
听到“四年前”,沈纤纤怔了一瞬,心里有个声音哦,他十九岁的时候。
心间的弦轻颤了一下,她饶有兴致地问“怎么回事啊”
见她身体不自觉靠近了一点,萧晟眉梢轻挑,心想,果然她对这个感兴趣,能转移一下她的注意力。
“赵元帅牺牲后,我暂领主帅一职。军中曾有过哗变,有人试图砍下我的脑袋,去向裴茂通投诚”
“那后来呢后来怎么样了”
“后来自然是被我砍了。”
沈纤纤扁了扁嘴,心想,他讲故事可真没意思,这么惊险的事也能讲的平淡无味,跟忍冬差远了。
但他提到十九岁时,她难免心里有一点点涟漪,就又继续问“还有别的吗”
“什么别的”
“你打仗时别的事。比如,你胸前的箭伤。”
沈纤纤知道,他四年前中过箭。据他所说,他回京途中,箭伤复发,昏迷不醒,再睁开眼,就是四年后了。
见她已没有先前的郁郁不乐,萧晟挑眉,作势便去解衣“你要看”
“我不看,我就问问。”沈纤纤下意识拒绝。
他身上哪一处她没见过还用特意看
萧晟云淡风轻“也没什么,不过是一箭射中胸口,再差半寸就会没命而已。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么”
沈纤纤不说话,心想,那么危险的情形,到你口中就成了不过而已。
“那你当时害怕吗”她悄声问。
“害怕”萧晟嗤的一声轻笑,正色道,“大丈夫立于天地之间,生死又何足道哉”
其实十九岁的他,那时内心深处还是担忧畏惧的,主帅战死,他又重伤,若真就此丧命,后果不堪设想。
但是这些,他并不想如实说给她听。
不知道为什么,他希望在她眼中,他是无所不能的英雄。既是英雄,又岂会害怕那不是让人笑话吗
果然,他看见她脸上浮现出笑意,眼睛也亮晶晶的。
沈纤纤心想,也是,他大概只怕她哭闹。
这晚两人床上谈天,氛围不错。唯一的遗憾就是,她仍在月信期间。
又过两日,晋王命人请周太医过府为王妃看诊。
“不了吧这种事情不必看太医。”沈纤纤婉言拒绝,“太难为情了。”
晋王皱眉“都十天了,不能讳疾忌医。再说,这有什么难为情的”
她自己的身体她一点都不在意,还得让他提醒。
沈纤纤垂眸,颇为勉强点一点头“那好吧。”
她隐约有点心虚,不过自我安慰,应该还好吧毕竟现在她真的是在经期。或许太医看不出异常
周太医擅长妇科,经常为宫中娘娘们看诊,还是第一次来晋王府。
晋王妃年纪甚轻,容貌极美,离得近些,还隐隐能嗅到其身上淡淡的馨香。
周太医目不斜视,伸指为其诊脉。
过了片刻后,他沉吟着问“王妃哪里不适”
他把脉感觉一切正常,就是很寻常的经期脉象啊。
沈纤纤心脏怦怦直跳,低声道“有些腹痛。”
“哦,行经不利,是会有些腹痛。不过看王妃脉象还好,吃几贴药也就无碍了。”
周太医暗自腹诽,晋王与晋王妃感情深厚,果真不假。就这一点称不上毛病的小毛病,也能特意叫他过来。
本来不用喝药的,他偏要开几贴药苦一苦她。
沈纤纤点一点头“有劳太医了。”
一旁的晋王拧眉,她怎么又没说到重点上他轻咳一声,补充了一句“还有月事久久不断。”
哪有女子月事十天不断的
“嗯”周太医诧异,“有”
他本想说,有这回事吗
却见晋王妃冲他轻轻摇一摇头,眼中满是恳求。
周太医呆愣一下,他时常为宫中娘娘们看诊,见的多了,反应极快,迅速改口“啊,没事,喝几贴药就好。”
连药方都不必改。
沈纤纤暗舒一口气,还好没当面揭穿她。
晋王却追问“真的不要紧”
周太医捻须一笑“是毛病,不过有老夫在这里,什么毛病都能治。”
知道他是妇科圣手,听他这话,萧晟略略放心“那就好。”
周太医似模似样地问“王妃平时行经几日”
“六七天,这次稍久一点。”沈纤纤忖度着道,还故意多说了两天。
“哦,原来如此。”周太医点一点头,“那是有些久。”
他心思微转,就大致有了猜测。有的女子不想行房,就谎称月信。
晋王妃多半就是如此。
事关别人内帷隐私,周太医不好细问,也不想太多事得罪人。故此隐瞒,并不戳穿。
但他自忖医者仁心,开了药,临告辞之际,他犹豫再三,终是委婉向晋王提议“王爷房事上可以稍微节制一些。”
萧晟眉心突突直跳“什么”
他都旷了十几天了,还不够节制
还是说,她此次月事异常,是因为他先前太过放肆
不过这件事应该不能怪他。
十九岁的他,还真是沉迷女色,不知收敛。
萧晟正要详细询问,而周太医却想到另一种可能,诚恳建议“王爷可以买两幅避火图,平时多看一看。”
兴许是本事太差呢
萧晟莫名其妙,让他节制还让他看避火图,到底什么意思是认为他火气不够大
冷哼一声,晋王寻思此人大概是在胡言乱语,他肃了面容,缓缓说道“太医只需为王妃看病就好,别的事情,不劳操心。”
他甚至有些怀疑这个周太医的医术了。
周太医也只是看晋王妃娇柔,好心提个醒,当即讪讪一笑,告辞离去。
沈纤纤暗舒一口气,还好事情没泄露。
不过接下来几天,她都需要喝这很苦的汤药。当然,唯一安慰她的是,因为她喝药养病,晋王这几日倒是没支使她布菜,只让她盛一碗汤后,就坐下一起吃饭了。
但是每天清晨,他只要不是特别赶时间,都会特意唤她给他穿衣。
未几,大皇子萧世钧与颍川侯之女薛绫音成婚。
因为秋猎时发生的事情,帝后担心薛绫音有孕,闹出更大丑闻。是以这场婚礼办得非常急迫。
有先时晋王大婚例子在前,此次礼部官员倒是比熟练不少,不似上次那般慌乱。
大皇子尚未封王,也不曾开府。
这婚礼究竟在哪里办,还得看皇帝意思。
面对小心询问的礼部官员,皇帝非常不耐“他住在哪儿,就在哪儿办。难道还特意再给他赐个府邸”
“是。”
因此,这婚礼就在皇宫中办了。
自高祖皇帝以来,除了太子,其余皇子一到年纪,即刻封王就藩,无诏不得返京。基本上他们娶妻都是在封地。
晋王萧晟是个例外,封王却未就藩,在京中有晋王府。
大皇子萧世钧则是另一个例外,非储君却在皇宫中娶妻。
对此,各方少不得要私下议论,揣测圣心。
沈纤纤没太多想法,反正也不是她能做主的。
她作为晋王妃,要陪同晋王出席这场比较特殊的婚礼。
清晨晋王在床上多躺了一会儿,不紧不慢“来,给我穿衣。”
前几次拒绝不成后,沈纤纤也就不再婉拒。她站在脚踏上,默默帮他更衣。
萧晟唇角微微勾起,心悦神怡。
其实比起布菜倒水,他真心喜欢的,是她给他穿衣。
倒也不单单是为了支使她,主要还喜欢这种亲密的感觉。
失忆期间,他没少被她支使。现在回想起来,他更能接受且能品出趣味的就是伺候她穿衣这件事了。
萧晟眼眸沉了沉,视线佯作不经意地掠过她的身躯。
唔,现在还不行。等再过一段时日,他伺候她穿衣也不是不行。
或许他们还可以互相伺候。
想到这里,他心神微漾。
恰逢沈纤纤帮忙系好了腰带,晋王轻抬下巴“荷包坠腰上。”
这衣服是他特意挑选出来,好与荷包匹配的。
沈纤纤稳了稳心神,答应一声,低头给他系上那个绣着墨菊的荷包。
萧晟颇为满意,他略一思忖,轻声叮嘱“下次荷包可以做青色的。”
更好搭配衣服。
沈纤纤心里发堵,愤愤不平,不但指定花样,连颜色也要指定了。
她忍不住小声嘀咕“那情诗呢”
“上次不是给你一沓了吗”萧晟抬眸。
那么多情诗,才换了两个荷包,颜色还都不好戴出去。
之前那个杏色的,他只能每天塞在袖袋里。
沈纤纤悻悻地道“好吧,青色就青色。”
没说花样,是不是意味着花样可以随便糊弄
她心里一喜,很快又变成心酸。仅仅只是能挑花样而已,又有什么可开心的呢
心情瞬间低落,沈纤纤深吸一口气,自己慢慢换衣洗漱。
婚礼在吉时举行,现在还早。
晋王百无聊赖坐在旁边,看忍冬帮王妃绾发。
沈纤纤头发又黑又厚,有时躺在床上,他无事也会撩起一绺把玩。
这会儿他看着,心里不免有些痒痒的。
等忍冬要帮王妃画眉时,晋王冷不丁开口“本王给卿卿画眉如何”
沈纤纤微怔,继而抬眸瞥一眼忍冬,迅速反应过来。
他又在人前作戏呢。
自他恢复记忆以来,两人单独相处时,他虽也支使她,可当着旁人的面,他仍深情一片,给足了她面子。
沈纤纤胸口一涩,少不得含笑配合“可以是可以,但九郎一定要画得好看才行。”
晋王低低一笑,情真意切“卿卿国色,即便眉毛画得不好,本王也喜欢。”
沈纤纤扯一扯嘴角“画得不好可不行,又不是只给你一个人看。”
忍冬掩口而笑,将螺子黛递给晋王,自己则后退几步,在旁观看。
萧晟从不曾给人画眉,不过是闲着无聊,又一时心痒。真接过螺子黛后,凝望着王妃的面容,竟不知该如何下手。
她眉形生的很好,纤长秀美,宛若远山。
为了配合他画眉,沈纤纤半转过身,微仰起脸,双目紧阖,睫羽轻颤。
不知怎么,萧晟猛然想起那晚在上苑竹楼,十九岁的他紧箍着她的腰狠狠亲吻的场景。
她现下这个模样,很适合亲吻。
萧晟喉结滚动了两下,移开视线,随手将螺子黛掷给忍冬“还是你来吧,本王看着就行。”
沈纤纤心里的火苗蹭的一下就起来了,又被她强行压下。
她还以为是作戏,原来又是折腾。
顾忌忍冬在侧,她还要娇滴滴地道“九郎你真是的,讨厌。好忍冬,你帮我画。”
忍冬笑吟吟道“其实王妃眉毛好看,也不用怎么画。”
晋王不作声,心里默默赞同的确如此。
尽管不满于王妃在他失忆期间的肆意支使,但是在人前,晋王依然给了她足够的尊重与深情。
同先前一样,众目睽睽之下,他将她抱上马车,随后也进入车厢。
沈纤纤自发自觉离他稍远一些。
萧晟却将手伸到她面前“给我理一理袖子。”
这种事情,他随手就能做。可他现在偏偏喜欢让她来。
沈纤纤抬眸瞧了他一眼,低头稍稍整理了一下“好了。”
“还行。”萧晟低声评价。
想起一事,他沉声问“你是不是还畏惧皇宫”
他感觉她今日似乎有些低落。
沈纤纤怔了一瞬,立刻想起他恢复记忆前的那一夜。他们也谈论过这个话题,可惜说到一半儿被打断,后来没再继续。
大概再也不会继续了。
此刻听他问起,她心里一揪,莫名发涩,轻轻点了点头“嗯,怕的。”
“不用怕。”萧晟轻轻拍一拍她的手,以示安抚,“以后没几次了。”
后面半句声音极低,几不可闻。
近来皇帝身体不好,上书请求立储的奏折越来越多。他也再次上书,自请前去封地就藩。
不止是他,还有其他朝臣一起。
如今他已成婚,皇储将立,这次皇兄应该不好再强行挽留。
届时带着王妃去了封地,京城这边就与他们关系不大了。
沈纤纤没听清他的话,也没细问,只是在回想着当晚的一些细节,有那么一点点恍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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