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这辈子也算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最艰难的便是先帝在时她折了长子之后的那段时间了。
儿子没了,仅剩的女儿也被先帝下令由慧贵妃照看,她使人对三皇子下了毒手, 却阴差阳错害死了亲生女儿,先帝为此大怒, 第一次动手打了她, 还决议废后,若不是那时候她正好有了身孕
那段日子于太后而言, 是十成十的灰暗,也是她心头难以愈合的一道伤疤,直到后来先帝驾崩,慧贵妃被殉葬, 三皇子也被寻因处死,她方才将那段痛苦而不堪的过往彻底埋葬。
先帝的后妃们皆是手下败将,要仰她鼻息,自然不敢提及往昔之事,而宫中的内侍宫人们更是一等一的精明,半个字都不敢提起,渐渐的太后也将那段过往淡忘,不曾想却在此时被皇帝翻出来, 化成一把尖刀,正正捅进了她的心窝
太后永远都忘不了自己被传召过去的那个午后,更忘不了那一日自己承受的屈辱。
慧贵妃那个贱人坐在一旁哭哭啼啼,先帝冷冰冰的看着自己,目光冷厉如刀, 她跪在地上, 听先帝的心腹将查到的事情一一讲出, 她又惧又怕,强撑着辩解几句,就见面前落下了一片阴翳,再一抬头,便见先帝到了近前,甩手给了她一记耳光
她未出嫁时也是金尊玉贵的公候嫡女,爹娘宠爱,从没动过她一根手指头,而先帝,她的丈夫呢,当着慧贵妃的面,劈手就给了她一记耳光,还逼着她去给慧贵妃叩头认错
太后捂着脸,几乎要把满口牙咬碎“陛下,我乃是中宫皇后,她不过是一个妾侍,凭什么受我跪拜”
先帝道“因为你暗下毒手,要害死她的亲生儿,虽未得逞,却也害死了她的女儿”
太后听罢怄得心头血气翻涌“陛下,那是臣妾的女儿,同她有何干系”
先帝闻声盛怒不已,二话不说,又往她脸上扇了一记“你的女儿你何曾真心将她当成你的女儿罢了罢了,你这样心无慈悲、秉性恶毒的人,如何堪为中宫,母仪天下,朕现在便废了你这毒妇”
说完便要往内殿书案前去拟旨。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太后已经不想回忆了。
她固然有自己的傲气,又公侯之家所缔造的骄横,但也正因如此,她才更加不愿接受登高跌重的惨烈下场。
她不得不低下了头,将所谓的尊严踩到泥里,以一种从未有过的、低三下四的态度向先帝求饶,忍着呕血的怨恨给慧贵妃叩头认错,她哭得眼泪鼻涕流了一脸,膝行着近前去抱住先帝的腿,直到晕厥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身边有些眼生的宫人告诉她,她有了身孕。
当初从叶家陪嫁进宫的几个心腹婢女,统统被先帝下令杖毙了。
太后庆幸于躲过一劫,此后也不得不忍着心酸,夹着尾巴做人。
这是太后毕生最为痛苦,也是最为难堪的往昔,遮掩回避都来不及,不成想就这么被人抖开,彻彻底底的暴露在几位老臣和宗室们面前
太后一张老脸涨得通红,额头青筋绷起,怒目圆睁,看起来随时都要杀人,只能强撑着挽尊,色厉内荏道“你,你满口胡言”
又环顾四周,慌里慌张道“疯子的话信不得”
皇帝面露讥诮,不屑道“究竟是不是真的,母后你自己心知肚明,何必自欺欺人呢。”
话说出来了,他索性说的更明白些“当年先帝大行前,曾经特意传了朕到面前去,告知朕这些皇室密辛。父皇自然并非是想撺掇朕与太后母子失和,只是想告诫朕一句话至亲至疏夫妻,选一位贤淑得体的皇后,是皇室的福气,是天子的福气,也是天下人的福气。他没能选好,便十分痛苦,母后不贤,更搅弄得后宫不宁。再后来太后诞下了朕,父皇投鼠忌器,只得忍下,只是临终之前,仍觉懊悔不已。”
这一席话把太后diss了个彻底,尤其是说这话的可不是皇帝,他只是转述而已真正对她做出如上评价的是先帝
皇帝指责母亲不慈,跟先帝指责妻子不贤,这完全是两种概念
太后简直要疯了“你真是信口开河,没一句实话当年先帝临终之前的确曾经召见过陛下,事后陛下也将先帝所言尽数告知哀家,根本没有你说的这些内容”
当然啦,因为我说的这些,乃至于你跟慧贵妃的那些破事,都是上辈子到了地府之后,才听先帝提起的啊
皇帝心里边这样想,脸上自然不会显露“朕只是不愿意如实道出先帝所言,令母后伤心罢了。”
然后又开始一刀刀往太后心口上捅“皇姐去时,朕还未降生,待朕记事之时,皇姐的死早已经翻篇,若非父皇提起,朕如何知晓其中密辛若非父皇提起,朕如何会知道母后聪明反被聪明误,阴差阳错害死了嫡亲骨肉若非父皇提起,朕如何会知道母后为求自保,甚至向慧贵妃磕头求饶若非父皇提起,朕又如何会知道母后为了换取父皇安心,甚至纡尊降贵,在慧贵妃患病之时割肉为引,日夜为她祈福”
徐太傅等人“”
宗亲们“”
吃,吃瓜吃麻了
不是,听了这么多之后,我们真的还能全须全尾的回去吗
皇帝所说所言,桩桩件件都是在太后的雷区上蹦迪,他刚说到一半儿,太后的面孔便不受控制的开始扭曲,再听到最后,太后面目狰狞的扑上前来,看起来恨不能一口将他吞掉“胡说八道,胡说八道你这个该死的杂种”
皇帝摆摆手,满脸嫌弃“还不快拦住太后娘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如此言行失当,丢死人了”
太后声嘶力竭的咆哮道“混账王八种子我要杀了你,我一定要杀了你”
皇帝“给朕堵上她的嘴,别叫她继续丢人现眼了”
几个侍从犹豫再三,到底还是上前去把太后控制住了,找了块干净帕子堵住她的嘴,叫暂时安静一些。
太后“唔唔唔”的叫着,满脸呼之欲出的愤怒。
皇帝不理会她,转过脸去,看着徐太傅几人,和颜悦色道“事到如今,朕也不必隐瞒诸位,父皇临终之前,虽有谆谆教诲,只是那时候朕尚且年少,耳朵里过了一遍,却不曾放在心上。好在上天待朕不薄,到底娶了一位贤妻,可惜朕识人不明,错把珍珠当鱼目,叫皇后在宫中蹉跎数年,受尽委屈”
他把遭人追杀又为人所救的事情讲了,又说起文希柳谋夺皇后救命之功的罪过来“朕也是日前方才知晓其中缘由,再回想从前对皇后的轻慢,着实懊悔不已,往昔之事不可追,日后更应该善待皇后才是。”
淑妃听到此处,总算明了了其中内情,神色惶惶,双目失神“怪不得,你忽然间”
徐太傅等人与宗亲们听到此处,心头疑虑已经消去大半儿,当下敛衣起身,正容相拜“臣等冒昧,还望陛下宽恕。”
皇帝并不十分恼怒“你们也是为人所惑,忧虑国朝天下罢了,何罪之有”
众人闻声起身,便待告辞,听了这么多宫闱密辛,能跑就赶紧跑吧。
徐太傅等人每隔几日便要上朝,避无可避,而宗亲们心里边都暗搓搓的定了主意最近这几个月,没事儿再别进宫了
只是没等他们出声,便听耳边一道清厉声音响起“慢着”
皇帝眉头微动,众人也齐齐寻声看了过去。
是文希柳。
她手上用力,死死的抱住怀中襁褓,仿佛要从中汲取力量一般。
文希柳脸色苍白,坚定道“还没有结束,对,一切都还没有结束”
她一手抱住孩子,一手指向皇帝,声色俱厉“别人不知道,但我看得出来,你跟从前不一样了真相可能改变一个人的想法,但是绝不可能叫一个人的性情发生这样天翻地覆的变化,还有你脸上细微之处的表情你不是陛下,绝对不是”
好敏锐的反应。
皇帝心头不由自主的赞了一声,脸上仍旧在笑“你说错了,朕便是当今天子”
文希柳豁然转过头去,看向太后“你从前不喜欢吃鱼的,这一点我知道,淑妃知道,太后娘娘也知道,可是那日在寿康宫,太后娘娘亲耳听闻,你主动问她席间为何没有鲫鱼豆腐汤”
太后不能言语,只用力的点头。
皇帝一脸莫名其妙“朕从前不喜欢吃鱼,现在喜欢了,这有罪吗朕的口味不能变”
文希柳被他问住,一时语滞,近乎仓皇的转开视线,不住地寻求突破点。
她仿佛抓住了什么,又仿佛什么都没抓住,最终也只能无力的一寸寸重复“你是假的,你一定是假的,真正的陛下必然是被你和杜氏害了”
文希柳猛地抓住淑妃的手臂,指甲发力,几乎要嵌到她的皮肉里去,目光近乎狂热的看着她“你也这样感觉,他是假的,是不是”
淑妃嘴唇抿得死紧,一时点头,一时摇头,半晌之后,泪洒衣襟“表哥,表哥他很疼我的,即便再生我的气,也绝对不会赐死我”
她狠下心来,喊出了那句话“你是假的”
两个昔日宠妃都认定了当前这位天子是旁人假冒,只是却又都拿不出什么得力的证据来。
朝臣们低着头,看不起脸上神色,宗亲们也成了缩脖子的鹌鹑,脑袋恨不能耷拉到肚皮上才好。
皇帝不以为然,闲适的靠在椅背上,自若道“怎么,不服输是吗那朕就说几句能证明自己身份的,只有朕跟你们能知道的。”
文希柳与淑妃满脸惊疑的看着他。
而皇帝先看向文希柳。
他说“去年淑妃生辰那日,你为了争宠,打发人去请朕,然后”
文希柳“”
贱人,f,fuck
皇帝“还有你压箱底的那本书,咱们也钻研过好多遍。”
文希柳“”
文希柳一脸麻木。
“欧,欧阳延”她慢慢的裂开了,神情狰狞“我要宰了你”
徐太傅脸上肌肉抽搐几下,恨不能把自己变成一个聋子才好。
其余宗亲们咳嗽的咳嗽,抠耳朵的抠耳朵,还有人跟身边的交流起了天气。
皇帝旁若无人的转向淑妃“你跟文希柳不一样,你喜欢的是”
淑妃崩溃大叫“啊啊啊啊啊”
淑妃“够了”
淑妃“你住口”
淑妃“人是我杀的罪是我犯的皇帝是假的是我胡诌的把我拉出去五马分尸吧我等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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