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落崖远处是绵延不绝的苍青群山,雨中百余名修士御剑而悬,皆是玉簪束冠红带白衣,墨色罩纱在雨中未打湿半分,俱是戒备十足地盯着崖边那人。
“宁不为把玲珑骨交出来”玉簪白衣的修士御剑悬于半空,痛心疾首道“事到如今你竟还不知悔改”
“魔头你杀我宗门一十七名内门弟子,今日吾等绝不会善罢甘休”
“宁不为你身后是星落崖,再往后便是暗域,你已无处可逃”有人怒声道“还不速速束手就擒”
波涛汹涌的无尽河滚滚向西,浑浊的河水永远看不见河底,漆黑的天幕之下雷声轰鸣,蓝白色的闪电撕裂苍穹,将星落崖漫山遍野的彼岸花照得如同燃烧的火海。
“不过是块破骨头而已,值得你们动这么大阵仗”男子站在陡峭的崖边,很是随意的抛了一下手中的盒子,引得众人呼吸一窒。
“白送我都不要。”他轻蔑一笑,手腕一翻,那黑色的檀木盒就在雨中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
“住手”
“宁不为”
“魔头罪该万死”
无数修士冲向星落崖边试图阻拦,却被一道无形的屏障阻隔在外,显然此处已经被人布了大阵,有欲灵力相撞破阵者,下一瞬就被吸入阵中,顷刻化作干枯的尸体,作了大阵的养分。
“竖子尔敢”
苍老雄浑的声音响彻天穹,强劲的声息自星落崖瞬间席卷整个辛州,无数修士为之一震,纷纷望向西方。
正当惊疑不知是十七州哪位老祖震怒,然而当听到宁无尽三个字时,霎时边歇了看热闹的心思,一时恨不得有多远跑多远。
天上飘着冰凉的细雨,无尽的红被朦胧的水汽笼罩,崖边玄衣男子负手而立,鸦羽般的长发被一根极不相称的雪青色发带扎在脑后,秋风将他的衣摆吹得猎猎作响。
朱雀环首长刀的刀身嗡嗡争鸣,无数亡魂化作漆黑的浓雾环绕着刀身,发出凄厉不甘的惨叫,骇人惊悚。
令十七州无数人闻风丧胆的朱雀刀被随意地踩在脚下,宁不为看向远处那须发皆白的老者,漫不经心一笑“怎么不敢”
老者怒喝一声,掌心祭出一个八宝玲珑塔,塔身瞬间暴涨百倍有余,轰然坠于大阵上空,“邪魔外道今日老夫会你一会”
“尊者且慢”修士中有人急忙制止,“此处乃是星落崖,崖底便是暗域,倘若一着不甚,吾等都要同狂妄小儿堕入暗域尊者三思啊”
此一劝,便又有数人出面。
“尊者,玲珑骨如今已入暗域,此事须再从长计议,万不可于此同他一般见识”
“无尽河途径二府中州,还请尊者三思”
白发老者怒斥道“尔等后辈贪生怕死此等魔头不除,日后必为大祸”
“宁不为”有人怒喝一声“东南巽府参商二州因你宁家生灵涂炭灵脉尽断五百年间冤魂流魄肆虐十七州,你宁家乃罪魁祸首”
“你犯下杀孽无数,身上怨气滔天,今崇正盟在此替天行道魔头速拿命来”
一青年男子御剑俯冲而下,指间掐诀眼花缭乱,护体金光冲天而起,背后三柄玉色长剑引雷而下,长雷带剑掀起强劲的罡风,满是杀意直冲宁不为而去
“褚礼回来”青年身后有人阻拦不及,只能出剑助力,然而为时已晚。
朱雀刀尚未出鞘,宁不为站在原地长袖一扫,褚礼尚未近身,整个人轰然炸开,血雾在雨中弥漫而开,混着雨水滴滴答答落在了花瓣上,留下片片深色。
“花里胡哨。”宁不为颇有些嫌弃地作出评价,轻蔑一笑,“尔等蝼蚁,死不足惜。”
“走”修士中有人见势不妙便要撤退,可惜为时已晚,那恐怖的大阵早就在不知不觉蔓延至他脚下,顿时惊恐出声“这阵是活的啊啊啊啊”
“狂妄小儿,且拿命来”白发老者怒喝一声,宝塔轰然下压,天地间骤然变色。
宁不为脚下的朱雀刀霎时狂震,厉鬼冤魂凄厉的吼声响彻整个星落崖,黑色的雾气在雨中蔓延,如同滴入清水的浓墨,霎时四散而开,须臾间将所有人都席卷入内。
带着寒光的长剑划过靡丽的殷红,绯色在朦胧的雾气里倏然炸开。
一时之间惨叫声此起彼伏,朦胧氤氲的血雾铺天盖地弥漫而起,秋雨微凉裹挟着血雾瓢泼而下,打落在开得如火如荼的彼岸花间。
无尽河自东方震府乙州发源,自东向西穿过中州,于兑府辛州星落崖轰然坠入暗域。
星落崖上黑云滚滚,电闪雷鸣,此一战七七四十九天,周围群山灵脉尽断山毁地陷,星落崖断坠入暗域。
流向自东向西的无尽河倒流百日,无时宗宗主褚临渊出关,君子剑出鞘力破山河,才使得无尽河恢复流向,免去沿河七州生灵涂炭。
星落崖一战,崇正盟一百二十宗门五百一十三人,无一人生还,宗门内魂灯尽灭,无数天才就此陨落,各大宗内长哭哀绝。
而在修真界叱咤风云近五百年,搅得十七州不得安宁的大魔头宁不为不知所踪,自此销声匿迹。
冷白的天空之下阴风怒号,秋雨淅淅沥沥而下,枯黄的野草形销骨立在风中飘摇,空气里弥漫着潮湿黏腻的血腥味。
不远处浑浊的河水暴躁地拍打着岸边嶙峋的石头,几只躲雨的乌鸦抓在干枯的枝桠上,哑着嗓子冲着树下嘎嘎直叫。
碎石堆上躺着一个衣袍破烂的青年。
他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的模样,宸宁之貌清俊不凡,即使双眼紧闭,眉宇间也难掩疏狂之气,让人觉得难以接近。
此人半边身子都泡在血污之中,尤其是右臂已然化作白色枯骨,上面带着淋漓的血肉,树上的乌鸦可不止喜欢吃腐肉,馋得泛着猩红的黑色眼珠子咕噜咕噜直转,然而又像是似乎在惧怕着什么不敢靠近。
宁不为是被吵醒的。
他缓缓睁开眼睛,眼底血色未褪,旋即周身剧烈地疼痛让他闷咳出声,血从嘴角溢出,顺着下颌浸染至鬓角,洇透了雪青色发带的尾梢。
冷雨打在脸上,唤回了他有些涣散的神智。
他竟然没有死。
宁不为盯着灰白色的天空,缓慢的勾起了嘴角,脸上的笑容在雨里一点点扩大,最后大声笑了出来。
天不亡他宁不为
什么崇正盟无时宗,什么难书尊者褚家新秀,这群道貌岸然贪心不足的杂碎还不是统统命丧他手魂飞魄散都化作了朱雀刀的养分
疯狂的笑声吓得树上准备饱餐一顿的乌鸦扑棱着翅膀惊惶地飞走。
宁不为笑声渐歇,一张俊脸阴森又可怖,他迟早杀尽这些伪君子屠了无时宗荡平崇正盟尤其是那群姓褚的杂碎
想到这里宁不为血色的眸中满是杀意,然而他躺在硌人的碎石滩上动弹不得。
他试图调动丹田处的灵力疗伤,却发现丹田中枯涸一片,半点灵力都无,他不信邪再试,可是次次都是同样的结果。
他苦修五百年的修为竟是一朝散尽
心头怒气上涌,气得宁不为一口污血喷了出来。
定是难书那个老东西搞得鬼
只可惜难书尊者早就化作朱雀刀的养分魂飞魄散,宁不为最喜欢让人死无全尸,这会儿就是鞭尸都无法。
宁不为使劲舔了舔牙齿,口中弥漫着血腥味,他习惯性地要祭出朱雀刀,结果手下重量一空,抬起胳膊定睛一看,他的宝贝环首刀这会儿只剩下一了个“首”,孤零零地躺在他的手心。
朱雀宁不为心中哀嚎一声,险些一口气没上来直接过去。
这简直比他修为尽失带来的打击还要大。
本命法宝死无全尸碎成了片,宁不为颤抖着快只剩下骨头架子的手掌,拼凑起了一小半,还有一大半朱雀刀的尸身不知所踪。
宁不为仰面躺在石头滩子上,绝处逢生的喜悦已经变成了凄风苦雨的惨淡。
修为尽失,朱雀刀碎,重伤在身动弹不得,他盯着头顶上探出的枯树枝,上面一片枯黄的落叶要掉不掉在秋风里垂死挣扎。
宁不为看着叶子,又咳出了一口血,半晌后阴恻恻地笑出了声。
玲珑骨。
他费尽心机从崇正盟盗来的玲珑骨,凡人用之能生死骨肉重塑根基长生不死,修者用之可一夕间修为暴涨直接踏碎虚空飞升。
那群道貌岸然自诩正道的伪君子争夺不休,最后谁都抢不过就想了个蠢招供了起来,最后还不是便宜了他宁不为
这么好的宝物他怎么可能说扔就扔。
宁不为的身体早就没了知觉,他有些艰难地抬起胳膊,伸向自己的衣襟,用带着血肉的骨爪拎出了玲珑骨
能让他即刻飞升的至宝
宁不为将至宝拎到眼前定睛一看。
“哇”
一声清亮的婴孩啼哭声响彻河岸,惊起了河滩边的飞鸟,嘹亮的哭声在空旷的幽谷中阵阵回响。
无恶不作为祸一方的大魔头宁不为,脸上狂喜的表情瞬间裂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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