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姐, 咱们要去哪里啊”以南虽然年纪比钟儿大,但因为拜入师门晚,还是得喊钟儿一声师姐。
钟儿站在飞舟边上百无聊赖地看云, 闻言便道“师父打算带我们去浮空境。”
“浮空境”以南绝大多数时间都生活在乐源城,父母都是凡人,自己又没有灵根, 对修真界的事情知之甚少。
钟儿倒也理解, 便耐心地解释道“相传浮空境是三万年前某位大能飞升后遗落下来的紫府秘境,这紫府大小足足有半个中州那么大,里面奇珍异宝灵兽法阵符篆心诀秘籍应有尽有, 是现在已知的秘境里最大最富饶的一个。”
“而且神奇的是,它飘浮于高空之上,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自己移动位置,行踪莫测, 故曰浮空。”
以南恍然道“这么厉害啊。”
“不过里面也极其凶险,浮空境十年一开,每次开境死在里面的修士都不计其数。”钟儿叹了口气。
以南不解“那他们为什么还要去”
钟儿笑道“自然是去寻找属于自己的机缘, 修士最终的目的就是飞升,只是这条路太难,能成功者寥寥无几。”
“师父之前说,自从七百年前拙之尊者飞升上界,十七州便再无成功飞升者。”钟儿双手架在栏杆上,低头看向匆匆而过的流云, “现在就连本来最有望飞升的拙之尊者的徒弟景和太尊也陨落了”
以南了然, “师父此行去浮空境也是为了飞升”
钟儿摇摇头, 看向门帘紧闭的舟舱, “师父想要做成的事情比飞升还要难。”
船舱之内。
桑云看着不远处的两面水镜, 慢悠悠地喝茶。
褚临渊应当是在无时宗主峰的大殿内,背后巨大的水墨画灵力四溢。
“论道大会这一出,各大宗门世家都被吓破了胆子,就连崇正盟里的各位长老都安静了许多。”褚临渊顿了顿,道“据我弟子沈溪所说,操控蛊虫的幕后之人叫宁帆,身边还有个叫谢酒的修士,他们同王滨勾结在一起,逃走了。”
“宁帆”桑云拿着茶杯的手一顿,在桌子上随意画了几道,皱起了眉,“五百年前他只是宁家一个毫不起眼的小旁支族长。”
就连明桑禅师也摇头,“没听说过此人。”
“我倒是从行远口中听说过此人。”褚临渊回忆道“当年他就是从宁帆手中带走的宁乘风。”
桑云低头不知道又看了什么,微微皱眉,冷声道“渣滓小人。”
“竟然是这么个人”褚临渊的语气说不上是愤怒还是怅然。
就是这么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坏了他们苦心筹谋的计划,甚至这五百年来神出鬼没又如影随形突然让他们做的一切都显得有些可笑起来。
一个从来没被他们放在眼里过的小人。
褚临渊眼中闪过杀意。
桑云叹了口气,安慰他们道“当时我们年少无知,又刚从凡间界回到十七州,难免志得意满出现疏漏,让人钻了空子。”
褚临渊沉声道“如今连景和太尊都无论如何,此人必须尽快除之。”
“敌暗我明,况且他蛰伏五百年之久,恐怕没有这么容易。”桑云道“对方狡猾非常,此事不能操之过急。”
三人又商量交换了各自的消息,明桑禅师道“浮空境这几日在坤府轸州现世。”
他这么一说,桑云和褚临渊都不约而同地沉默下来。
“阿弥陀佛。”明桑禅师双目微阖,语气淡然,“何必如此挂怀。”
桑云将茶杯重重一放。
“桑云。”褚临渊皱了皱眉。
桑云深吸了一口气,语调难得生硬起来,“晏锦舟她一个无门无派的散修,临死前连唯一的徒弟都不在跟前,你说我们为何挂怀”
桑云突然哽咽了一下“还是你们出家人慈悲为怀普度众生,却临了临了连张纸钱都不”
“桑云。”褚临渊打断了她,脸色也不好看,“当务之急是在浮空境解决玲珑骨的问题。”
桑云强行将情绪稳定了下来,声音平缓道“我已将批语给了宁乘风,他自然会带那孩子去浮空境寻找安魂之法,只是我们当真要这么做”
明桑禅师抬手行了个佛礼,“阿弥陀佛。”
褚临渊垂眸,“玲珑骨至关重要,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桑云沉默半晌才道“晏锦舟死在坤府轸州,就算有浮空境,宁乘风也未必肯去。”
十七州各地的气候不同,南边各州已经开始入夏,西北的沼泽荒原附近才开始有了春天的气息。
小丘山虽然占了个“小”字,但占地极广,大半都在沼泽荒原里,不仅有瘴毒,还时常有魔物出没,鲜少有人过去,而毗邻半缘镇的这一面却是宁静祥和灵物众多,那些魔物瘴毒无论如何都过不来。
“据说当年仙人在此渡劫,特意在上面布下了结界,将那些瘴毒魔物都挡在了另一面。”偶然碰上的镇民好像是认出他们是新搬来的那一家的孩子,热情地攀谈起来。“小哥,你们几个上山做什么”
冯子章笑呵呵道“来挖野菜。”
镇民是个凡人,看上去只有四五十岁,长了副憨厚老实的脸,“嗐,不过这时候的野菜格外多,你们可以往那边去”
“谢谢大叔”江一正和冯子章对他道谢。
他十分热心地给冯子章等人指路,看着他们一路往小丘山的另一面走去,身影倏然消失,才收起了脸上的笑容。
“哼,来挖灵植就挖灵植,还说挖什么野菜”他往旁边啐了口痰,弯腰用锄头铲了铲鞋底厚厚的泥,结果抬头就被突然出现的人吓了一跳,“哎哟”
突然出现的这青年穿着看上去华贵的宽袖黑袍,腰间坠着块莹润通透却模样怪异的白玉,周身气势逼人,他随意站在那里,后背却无意识挺得笔直,同他从前见过的那些修仙世家里的公子哥一样,矜贵高傲,好像什么事情都折不断他们的脊梁。
偏偏此人嘴角还噙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无端多了几分邪气。
宁不为任由他打量自己,待他眼中明显露出戒备的神色之后,才开口道“你将那几个孩子送到何处去了”
那镇民拱手作揖道“哎哟仙长,我也是刚来,不知道啊。”
“不知道”宁不为扯了一下嘴角,半张脸都隐没在阴影里,语气阴森道“那我将你这身人皮扒下来捏碎你的妖丹,你知不知道”
镇民先是面色大变,而后被宁不为身后突然升腾而起的黑雾吓了个趔趄,“噗通”一声跪了下来,涕泗横流道“仙长大人有大量,小妖在这山上修行多年从未害过人,只是想保护山上的灵植免遭劫难”
宁不为冷笑,抽出了朱雀刀,却听对方继续哭诉道“小丘山曾得景和太尊庇佑,灵力旺盛,诸多灵物灵植都自发生出了灵智,可刚开始无力自保频频遭镇上的人采摘猎杀,小妖才出此下计”
宁不为动作一顿,看向这不知名的花妖,“得景和太尊庇佑”
“五、五百年前,景和太尊曾在此斩心魔境渡劫,道心重塑”这小花妖一边抽泣一边现出了本来面目。
这小花妖肤白貌美,柔弱无骨,双眸含泪抬起头来怯怯的看向他,一双漂亮的丹凤眼微微上钩,这模样竟然和褚峻像了个六七分。
偏偏他穿着身五颜六色的斑斓衣裳,眸中含泪欲语还休,平添了三分媚色,和褚峻清冷不近人情的模样大相径庭。
宁不为怎么看怎么别扭,皱起了眉,谁知那小花妖竟是大着胆子抓住了他的袖子,仰着小脸柔声道“我向天道发誓从未害人性命,那几个孩子也只是进了个幻境,绕上几个时辰就能回到半缘镇,还请仙长放我等一条生路”
宁不为毫不留情地将自己的袖子拽出来,冷声道“你别顶着这张脸说话。”
简直就像是褚峻被人给夺舍了。
小花妖愣了一下,旋即伸手摸了摸自己引以为傲的这张脸,“这脸不好看吗”
好看自然是好看的,但要看放在谁身上。
他费了张符才看出这张脸不是花妖的本来面目,顿时心下不快,“这张脸你从哪里看到的”
花妖委委屈屈道“这本来就是我的脸啊。”
说完不知道脑子哪根筋抽了,竟觉得宁不为会被自己的这张脸迷惑,作势要拉他的手,“您若是相中了这张脸”
“噌”
朱雀窄刀削去了他的几片花瓣,那小花妖痛呼一声,用花瓣化作的五彩斑斓的外裳应声而碎。
宁不为用朱雀窄刀挑起他的下巴将人抵得远远的,准备将这张假冒劣质的脸皮给剥了,笑容逐渐狰狞,“你的脸”
那花妖被朱雀窄刀上浓郁的邪气吓得打了个哆嗦,顿时泪如泉涌,惊慌失措道“我、我嗝”
宁不为察觉到他表情不对,余光扫过周围。
只见一抹熟悉的身影站在不远处,白衣飘然清冷如松,先是在那小花妖脸上扫了一眼,而后将目光不咸不淡地落在他身上。
“哒啊”不等宁不为有动作,一道响亮的童声混合着狗叫声和惊呼声响起。
“爹啊啊啊啊你在干什么”冯子章痛心疾首地惊呼。
宁不为低头看了一眼这花妖和褚峻六七分相似的脸,对方柔弱地跪坐在地上,泪眼婆娑衣衫不整,而他拿着刀抵着对方的咽喉,脚下是凌乱的碎布
他猛地转头看向褚峻。
褚峻目光清冷,面无表情。
宁不为突然觉得手里的朱雀窄刀变得有些沉。
他可以解释,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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