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于老子和元始识海内都种下了灵心的心魔分身, 当初三清连梦,上清这边是直接连接的玉宸。通天的识海里并无心魔种子,故而他也没有老子元始那样的感应。
虽然他没有, 但玉宸有。
大概是感觉到灵心出了事, 沉睡百年怎么也唤不醒的玉宸, 终于在通天的识海深处给了他回应。
“玉宸你终于醒了”
通天激动地喊出声,成功吸引来老子和元始的关注。
两个做兄长的对视一眼, 不约而同地打出一道符文, 设下两层防护禁制。
通天留意到老子元始的举动,放心地将意识沉入识海。
玉宸, 你可知灵心出了什么事
问了好一会儿,识海深处才传出玉宸的意念回应。
丫头的本体被天道毁去, 神识已散。
纵然只有一抹意念,通天也能感觉到玉宸那句话的凝重和沉沉隐忍的怒意。
他也同样的不敢置信和愤怒,当即拍案而起,
“法则怎能随意抹杀洪荒生灵”
洪荒生灵之间可以相互残杀,但天道代表的是法则, 必当至公无私。祂可以算计天地大势, 却不能亲自出手。
这是洪荒的基本共识。
通天的怒声传响大殿, 却有一道淡漠的嗓音随之而来。
“你说的洪荒生灵,可是灵心”
殿内三清具是一愣。
看到那从门外走进的紫衣白发的青年,老子元始眼中骇然。
他们布下的禁制, 竟然完全没有拦住他。鸿钧的境界在百年内进展如此之快吗
“鸿钧道友。”
惊骇归惊骇,老子还是迅速调整过来。通天也切断了与玉宸的联系。
离开了天外天,没有天道的干扰, 鸿钧以神通划破虚空, 只用片刻功夫就到了昆仑。
他舍了一个本我跟天道相连, 三清纵是盘古元神所化也拦不住他。
天青色的眼眸直直望向通天,鸿钧的目光比往日更加冷漠。
“你方才所说,可属实”
通天虽境界暂且不如鸿钧,但也无畏。冷哼一声,昂首道,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元始跨出一步,清冷的语声透着讥讽,
“鸿钧道友还嫌害她不够吗”
他指的就是鸿钧本我道真一事。虽然三清不完全清楚鸿钧跟天道的联系,但可以确认他们必然是有联系的。
三清里,通天少年意气,喜欢动手。元始自诩高贵,冷言冷语最拉仇恨。老子看似淡然无为,却是无为而无不为,心思缜密。
听到鸿钧的问题,他眸中微光闪过。思量了一瞬,他却平和地对鸿钧道,
“吾等识海内皆有灵心道友的分身,故而有感。道友莫非没有感应吗”
鸿钧薄唇紧抿,蓦然间,转身离去。
老子这一句平平淡淡,没有挖苦,没有火气。却比通天和元始的杀伤力都要大。
只因在发现天道意识苏醒之时,鸿钧为了安全起见,已将灵心放在自己识海中的心魔分身抹杀了。
分身不灭,而心魔不死。
灵心的本体若真的出事,应当会在她种下心魔分身的某一人识海中复生。
而他,没有这个机会了
死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具体的灵心说不上来,只有两个感觉深深刻进了脑海,一个是疼,一个是惧。
于生死的大恐怖之间,灵心存在于本体粉雾上的意识混混沌沌,半梦半醒的,好像意识被分散成了许多份,飘飘悠悠地均匀得分散到各处。
昏沉的意识中同时映入了多副画面
她“看”到了流淌的江流倒映着静谧而柔美的月光;
“看”到了串着金银琉璃的七宝妙树在风中摇摆,撞击出动人的梵音;
“看”到了冰雪覆盖的昆仑山脉,唯玉京山高耸伫立,覆盖着生机盎然
甚至还有灰暗无光的魔域,亮起闪耀的灯火。
一切的场景都是模糊不清的,与她的意识一样半昏半醒,像打了马赛克,可对她来说又十分清晰,近在咫尺。
如果不是那种死亡的恐惧和疼痛依旧萦绕,灵心或许会以为她在做梦。
伴随着时光流逝,疼痛与恐惧远离,昏沉的意识被另一种奇妙的感觉萦满。
她“看”着那些不一而同的画面,仿佛她置身其中又超脱其中。
那应当是一种感悟。虽然还不清晰,却让心魔隐隐感觉,那是她未来要走的路
沉浸在这种奇特的感悟中,又不知过了多久。
好像一瞬,好像是许多年。
灵心感觉到某种足够吸引她的力量,一丝丝的灌溉给不知分散在多少处的心魔。
在那种灌溉下,她的五蕴六识开始复原,不再是做梦一样的飘忽无踪的状态。
那如滴水一样灌溉而来的东西散发出极为诱人的香味,让她的食欲如此迫切,像饿了一百年的人闻到最喜欢最想吃的菜品的剧烈渴望。
一滴,两滴
分散如散沙的意识汇集,朝着引发心魔食欲的地方而去。
灵心贪婪的吞噬那种能量,尤在嫌弃一滴一滴的量太少,那能量却突然没有了
没有了
她都这么惨了,连口吃的都不管饱吗
悲愤之下,灵心飘飘忽忽的意识刷地落地,彻底醒了过来。
入眼所及,是一个木制的屋顶,上面一行行流转着金色的铭文。有点类似于灵心初至昆仑时看到的老子和元始为了保护通天而篆写的那样,却要更加玄妙莫测。
凭借灵心在天道手下挣扎的多年,她判断这必然是出自于天道。
灵心一眼都不想多看跟天道有关的东西但她却转不开眼。
好像是有什么固定了她,让她保持仰面的状态,只能看到屋顶。
难道她被狗比天道关小黑屋了
这个让灵心愤怒的想法刚刚冒出来,她的视觉范围内就出现了一道青色的剪影。
“醒了”
熟悉的、低沉醇厚的嗓音像是久远的另一个空间响起,却将她拉回到现在。
青衣的剪影于金光铭文的照耀下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灵心的视觉映入了一双深邃的眼眸,如化不开的浓墨,又似两点漆黑的漩涡,让她陷入其中。
是玉宸
灵心一时间激动起来,既惊喜,又饥饿。
他是跟她一起被关了,还是把她救了出来
灵心很想问这个问题,更想问他还有那种好吃的没有。
可她却发不出声音。
“莫急。”
玉宸抬手按住木几上躁动的绢绸,温声劝慰,
“你的神识寄托之身已毁,想要重塑个好的躯体,总需要一些时间。”
圣人低醇的嗓音一如既往的温和,轻缓的,好似能抚平人心里的烦躁。
灵心很快发现,被抚平不是她的错觉。她是真的被捋平了以一卷丝绢的形态。
更具体一点说,应该是一卷写了小半的经绢。微微泛黄的白绢篆有金色的符文,透着淡淡的粉气,更大一部分还是空白的。
灵心的意识就禁锢在这白绢上,视觉只有仰上的一面,不能动,也无法言语。
灵心
她有点冷静不下来。
玉宸从那试图往绢外冲的粉气看出了灵心的不淡定。
他轻叹了声,手掌在绢面轻轻抚过,又温声解释道,
“此乃吾的记忆识海,有一线生机的法则维持,天道不能探查到你的所在,很安全。”
如玉的指节轻轻抚过她寄托的绢面,轻的像是没有重量,缓慢地覆盖,又能让她感觉到其厚重。
好似柔和的风吹拂过,捋顺了虬结缠绕的树藤,带着冬日阳光的温暖,抚平了灵心的躁动。
有他在,她便是安全的。
这个认知与他的抚摸一起根植入脑海。灵心的不安和恐惧已然散了大半。
冷静下来的心魔重新审视她所处的幻境。一时心下了然,这块绢原先应该是她分离出的心魔种子。
用神念扫过玉宸在她身上篆写的符文。片刻后,那空白的绢面处艰难地浮现出一个扭曲的字符,
饿
没错,对心魔来说,其他都是虚的,只有食欲是最重要的。
当一块不能说话的绢也行,只要能吃饱
玉宸看到那个字符,感觉到灵心的渴望,不由得哑然失笑,
“没良心的丫头”
他笑着摇了摇头,指腹轻轻摩挲着丝滑的绢面,语声却似透着无奈,
“喂了你那么些年才醒,好歹让吾歇一会儿。”
灵心不想听。
绢上的饿字又放大了些,粉气从字符间溢出。
玉宸可以想象,如果这丫头现在有实体,定然会是一副委委屈屈撅着嘴撒娇的模样。指不定又要叫他师尊,让他心软。
事实上,只是想一想她被天道打散,意识散归各处,他已经心软了。
“也罢总归是要给你的”
玉宸自我宽慰的道了句,抬手牵引了屋顶的一条血线,蕴于掌中。
而后跪坐在木几前,以指为笔,在绢布上徐徐刻下一个金色的字符。
随着字符成型,灵心又感觉到那吸引她醒来的力量像水珠一样,吧嗒滴了一滴下来。
琼浆玉露,不外如此。
玉宸缓缓写完一个出字,看到灵心幻化的饿消失,不由得勾起嘴角,轻轻呼出一口气。
他喂给灵心的能量,均为净化过的天道诅咒。一边抽取,一边篆刻,用这种方式将力量传给她。
灵心是吃得很快乐,他却要承受诅咒的反噬。
为了掩饰反噬的痛苦,玉宸一边书写,一边与灵心讲述现在的情况
此时距离她被天道打死已经过了千年。
千年前玉宸为了化解天道诅咒而陷入沉睡,感觉到灵心的本体死去,他方在通天的识海中苏醒。
与其他被种下心魔分身的生灵不同,玉宸的心灵空间内只有灵心第一次进来时,在玉宸的指导下分离出的一颗心魔种子。
但或许因为是第一颗,也不知是神念分出的太多还是发育不良,那种子竟然不能成长为心魔分身。才让鸿钧做了第一例。
所谓的心魔种子,其实都是灵心分离的神念。再得到被种下种子的主人的情绪力量长成心魔分身。
因为只有万分之一,分出去了也很快可以恢复。对灵心没有什么影响。
而就算只是万分之一,到底也是她神念的一部分。如果本体死去,灵心可以借由种子分身复生。
所以才有了分身不灭完,灵心的意识不灭的说法。
天道大概也是知道祂杀了灵心的本体不算完全抹杀了她,不违反法则的约束。所以才对她出手。
但分身只能保证不死,谁也不能真正预料到完整的复活过程。
就算天道也想不到,灵心的神念会分散到不知数的分身中,无法聚拢起来。
三清,或许还有鸿钧。用了几百年,许多种办法都不能将她的神念聚合。
直到五百年前,玉宸成功将灵心的第一颗心魔种子带入了封神后被关在紫霄宫的心魔境里,与自己抄写的黄庭经绢丝相融。
而后以净化诅咒后的法则之力喂养,才靠着心魔贪吃的本能,一点点聚来了她的神念。
“你被天道打散,神识分散太多,想要聚齐尚需一些时日。待你神魂聚齐重生后,就能出来了。”
灵心一边消化字符的力量,一边听着玉宸把那几百年的经过两句带过。眼睛却一直盯着玉宸的脸看。
头顶的金色的铭文是室内唯一的光源。
半明不暗的光在圣人的面上投下阴影。
或许是光的缘故,灵心看到玉宸眉心的红痣已接近于紫红。
与之相反,玉宸的脸色却很苍白。青色道袍有些发灰,穿在他身上空荡荡的,显得他的身形尤为消瘦。
他写的很慢,说了这么半天,却只在绢布写下十四个字。
出日大月是吾道
天七地三回相守
每写完一个字,她都能听到他轻轻呼出一口气,像是疲惫的轻喘。
圣人不死不灭,本不该与孱弱有任何干系,可他
是因为她吗
心魔没有良心,只有食欲。
灵心过往也从来不在乎别人是痛是快,只想满足自己,压榨出更多的美味。
但现在,一种莫名的触动却压过了心魔源自本能的贪婪食欲。
“守”字写完,灵心却迟迟没有吞下那一滴新落下的法则之力。
玉宸突然发现他的第十五个字写不下去了。他低咳了声,语声无奈而宠溺。
“又怎么了”
空白的绢布上缓缓浮现几个扭曲的字符。
你歇
我不要了
青衣的圣人愣了一愣,手指轻抚那几个扭曲丑陋的字符,却有笑意漫上眼角。
“丫头,你有心了”
他一声叹息,不知是忧是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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