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公不作美, 一片浮云遮住了那仅存的几颗星辰。不多时,更是有一股腐烂的气息飘过来,冥鸟扑扇着僵硬的翅膀, 目光也是呆滞的,杜圣兰在它脚上看到一个竹筒, 伸手取下来时,冥鸟盯着他颈部的青筋, 眼中有了光亮,爪子不耐寂寞地勾了勾,像是想要遵循本能去撕裂血管,用迸发出的鲜血解渴。
在冥鸟进一步有动作前, 雾气中的龙爪若隐若现, 锋利的指甲在本不明亮的月光下闪着森冷的光。
冥鸟看了自己的爪子,又看了看对方的,爪子死死抠住树干,再也不敢轻举妄动。
杜圣兰抚平竹筒里的纸,一抬头,好奇“还有事”
冥鸟如蒙大赦, 疯狂扑扇翅膀逃窜。
纸张带来的触感很奇怪,滑腻又很薄, 仿佛稍一用力就会戳破,上面潦草地画了一段路线,底下是一行更为潦草的字迹累了, 你自己来。
这句话可做双重解释,一是让杜圣兰过去找她, 再者便是要求让杜圣兰孤身一人去。
他看了看顾崖木, 很快作出决定“我单独过去。”
女子如果想杀了他, 没必要用这么麻烦的方式,这倒更像是某种考验。
顾崖木点了点头,尊重了他的选择,杜圣兰虽然在雾气中毫不犹豫叫了一声干娘,实际上他确实永远将他人的力量作为第二选择。
临走前,杜圣兰留下了雪花狮子。
反正是夜晚,他没有耗费多少力量将外表伪装的多完美,一个行走的芝麻团子,开始在大街上飘动。
沿着纸上画好的路线,他很快来到了第一个分叉口,继续要往前走的时候,杜圣兰迟疑了一瞬,他的感知很强烈,前面有一股相当不善的气息。利用敛息法收敛住周身气息,杜圣兰小心翼翼贴墙行走,每前进一寸,强大的危机感越甚。
从他进入这条岔道口,基本就没见到过什么阴物,这不是一个好现象,最有可能的情况便是前方有个相当不好惹的存在。
腥臭味散发在巷子里,杜圣兰就像身处尸山中。
前方的路更不好走,黑色的地砖上散落着皱巴巴的皮,杜圣兰不想去思考这些皮是人还是牲畜的,可惜很快答案就摆在了面前。正前方伸出来的一截铁丝,上面悬挂着五六具尸体,完全看不出人样,难以想象这些人生前遭受了什么折磨。
那里只有一户人家,门没有关,头发有些卷曲的男人手持铁钩,正对面厅堂外挂着一个人,目前看来男人似乎是准备用铁钩活生生钩出人类的心脏。
是天机楼的人。
杜圣兰瞳孔微微一缩,外面的尸体惨不忍睹,衣服被血迹浸透看不出本身。但正挂在厅堂外的人伤势比较轻微,应该还没怎么经受过折磨。
注意到月光下手持铁钩的男人没有影子,杜圣兰眼一眯作出判断鬼修。
还是一个强大的鬼修。
杜圣兰有自知之明,空气中绝对的压制感意味着哪怕偷袭也制服不了对方。依靠鸿蒙源宝也许能伤到鬼修,但射出一箭后他将完全丧失逃跑的能力,也得交待在这里。
正当杜圣兰思考解决之道时,一颗小石子从很远的地方丢过来,微小的落地声在夜空中无限放大。手持铁钩的男人缓缓转过身,这一刻杜圣兰终于看清对方的长相。
纯粹雪白色的眼睛,没有瞳仁,像是一个盲人。他的每一根头发正如海藻一样轻轻蠕动着,在声响出现的刹那,对方的头发开始疯涨,全部朝着杜圣兰这里蔓延。
杜圣兰以最快的速度飞身逃离,不忘回头看了一眼先前石子扔来的方向,依稀可以看到黄牛走远的身影。
“牧童”
杜圣兰神情冷若冰霜,这笔账他记下来了。
男人没有视力,杜圣兰飞行过程中和风产生的摩擦反而帮助对方确认了位置所在,他也发现了这一点,屏息不再动。事情没有想象中顺利,长发找不到目标,竟开始顺着墙砖的裂缝蔓延,还有一部分开始封住巷子出口。
杜圣兰面色一变,一旦巷子口完全被头发铺满,男人一寸寸探索,瓮中捉鳖是迟早的事情。
他不再迟疑,一鼓作气往巷子口冲。
男人耳朵微微一动,侧身转向杜圣兰逃跑的方向,铁钩和地面接触产生的响动,连天空中飞过的冥鸟都感觉到羽毛发麻,拼命离开这片地界。
十米,九米眼看巷子口只剩下一个不大的窟窿,杜圣兰召唤出佩剑。宝剑先行,被斩断的头发落在地上,还在扭曲地动作。身后的男人用力一抛,直接将铁钩甩了过来。
杜圣兰身体开始有些发凉,他能感觉到铁钩离自己越来越近,几乎是用了平生最快的速度在逃亡。
那铁钩距离他只剩下一指宽的距离时,杜圣兰握住斩月剑,侧身朝后一挥,倒退着从巷口头发的窟窿中钻了出去。
这把佩剑是顾崖木亲自锻造,别说削铁如泥,就算砍山都行,但铁钩却是完好无损,反而是杜圣兰虎口震得发麻。在铁钩继续冲出来前,杜圣兰的身体已经出现在巷子外,一截飘起的衣角被钩子重重划烂,哪怕再晚一秒,他都有可能被活生生剖开。
无比狼狈地栽倒在地,杜圣兰不敢有丝毫放松,他死死盯着巷子口,确定那个恐怖的男人没追出来后,干涩地咽了下口水。
夜风吹过,带来刺骨的清醒,过去好一会儿,杜圣兰握剑的手才渐渐放松。他瞥了眼自己的左手手腕,先前冲来的瞬间,他好像看到一根头发穿过了自己的脉搏。手腕一侧的皮肤白皙如常,但多出了一个小血点,杜圣兰检查了一下身体状况,暂时没有发现异常。
他皱了皱眉,暂时掩下心中不安,朝着地图上的终点位置移动。
好在女人留下的地图,没有比刚刚那条巷子更危险的地方。就剩下最后一小截路,拐了个弯,终于看到一间宅院。
门是虚掩着的,里面的烛光顺着门缝流出,仿佛只是一个寻常人家。
一路走过来,杜圣兰勉强算是明白一些,冥都厉害的人物都是住着宅院,其次才是树洞,至于一些实力一般的阴物,趴墙上钻地缝的都有。
想了下,他还是敲了敲门。
里面传来一阵低低的咳嗽声“请进。”
杜圣兰推门而入,女子身上裹着厚重的斗篷,冲他招了招手。
见到他后女子没有立刻说话,余光看了眼旁边的茶壶。
杜圣兰会意,给她倒了一杯茶。
女子坐直身体,慢悠悠喝了一口“你既认我为干娘,我应该送些见面礼,可惜我穷困潦倒,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
喝完茶,她的咳嗽暂时得到缓解,说话也开始连贯“不过我看你那日拿出的弓不错,我有一法可以大幅提升这把弓的力量。”
杜圣兰配合问道“什么法子”
女子“用咒术凝练出花纹,让它多蕴含一种法则。”
听着容易,实际操作起来几乎不大可能。
“我可以帮忙凝练出一道花纹,但至宝等级提升,所降临的天劫也会格外恐怖。”
杜圣兰和鸿蒙源宝签过契约,能感受到它的情绪,此刻鸿蒙源宝正在疯狂躁动,似乎也是感觉到了女人身上有让自己变强的东西。
鸿蒙源宝过分亢奋,杜圣兰不得不把它拿出来,语气严厉“你大概率会陨落在天劫下。”
连女人都说雷劫恐怖,必然不是鸿蒙源宝所能承受的范围。
然而能听进去就不是鸿蒙源宝了,变强的本能驱使着它的意志。
“渡劫也是你们一起渡,”女子放下茶杯,“你和这宝贝之间相当于签订了灵魂契约,有你参与,雷劫应该会稍微温柔一些。”
杜圣兰嘴角一抽,听意思这种轻微的程度完全可以忽略。
女人又道“作为干娘,我肯定还要教你些东西,我另有一门绝学,修炼时九死一生,但修炼后对你大有裨益。”
说完这些,她温和地注视着杜圣兰“对了,我在你身上闻到了巷子里怪物的气息。”
让杜圣兰伸出手,女子看到那个红色的小血点,摇头“他的一根头发丝正在你身体内游走,不出意外三天内你会一点点被这根发丝吸干修为,真气枯竭而亡。”
杜圣兰“可有破解的法子”
女子对他的冷静很满意“解铃还须系铃人,你杀了源头就行了。”
“”
几乎每一句都是一个死局,牧童听见了都要笑得合不拢嘴。
院内一时变得很安静,女人困倦地垂下头,打了个呵欠“想好了吗要不要做提升。”
弓箭送到了她面前,杜圣兰平静道“有劳。”
隔了两秒才伸手接过弓箭,女人笑声喑哑“我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
她拿着鸿蒙源宝进屋,杜圣兰坐在院子里静静等着,手指不时抚摸过剑鞘上的花纹,眼神闪烁,不知在想些什么。
仅仅过去半炷香的时间,女子从屋中重新走出,她又开始不停咳嗽,随手将源宝扔给了杜圣兰。弓箭上多了一层看不清的雾气,此刻这雾气正在散开。
雾气每消散一分,天空中的乌云便多出一片。
“多谢。”
暂时没有空谈及功法的事情,杜圣兰抓起弓箭飞速离开院子,女人在他身后不停咳嗽,缓慢地重新坐在躺椅上,像是死人一样闭合着眼睛。
天空中的乌云比先前那只怪物的头发还要浓密,令人心悸的能量预示着这绝非一场普通的雷劫。鸿蒙源宝的弦都在颤抖,显然也是感觉到这道雷劫的非凡。
杜圣兰“你别怕,我们搏一把”
雷未至,天空中的劫云已经透露出一丝紫红色。细小的闪电并未着急落下,这些恐怖的电流正从四面八方朝一个中心点汇集,天空中紫色的光团越来越大,杜圣兰甚至希望它在这时候落下,事与愿违,雷劫非但没有任何落下的征兆,反而光团越来越大,越来越骇人。
地面发生剧烈的颠簸,偏偏在这个时候,冥都再次地动。
这里很少打雷,原本一些准备出来观望的阴物在感受到地动后,又缩回了老巢。
杜圣兰正位于暴风雨的中心,可没什么用来躲避的地方。
他边跑边抬头看了一眼天上的雷劫,雷电将周围的乌云震散成一个花圈,中间灌注着狂暴的电流,眼看内部的电弧已经快要溢出来,杜圣兰加快速度,朝先前的巷子口跑去。
大门敞开的院子里。
突如其来的地动让手持铁钩的男人钩错了地方,原本是要直接挖出猎物的心脏,结果只穿过了对方的肩胛骨。
满身血污的天机楼情报贩子发出一声尖锐的嚎叫,铁钩尖端温度很高,像是烙铁一样焚烧着周围的骨头,他第一次明白,死亡是何等奢侈的一件事情。
“兄弟”身后传来一声呼喊。
男人拔出铁钩,情报贩子肩膀血流如注,又是一声惨叫。
发现是先前的猎物,男人还没来得及思考对方怎么又回来了,反射性想要用铁钩去攻击,不料猎物就像是看到了亲人一样,飞奔着朝他跑来。
诡异的行为让男人动作一顿,拿不准猎物为何要主动送死。
一把宝剑腾空而去,斩断了拴住情报贩子的铁链,男人被成功激怒,致命的发丝铺天盖地涌来。
这种生死危机的时刻,杜圣兰却是仰着头,喃喃自语“快来了。”
作为相当强大的鬼修,男人不像是无脸女童畏惧一般的闪电,劫云随着杜圣兰而来,面积不断扩大,也扩张到了院落,沉闷的轰鸣让男人终于感觉到一丝不祥。
鸿蒙源宝自动从杜圣兰手上飞出,摆出了应劫之态。
远处冥鸟被吓得钻回树洞,人面树冠搬家到靠近城门口的位置试图远离天雷,地表震动,散发着惊天威势的雷劫中竟然仿佛带了一丝远古荒芜的气息。它像是在强调这个纪元不该出现如此逆天的法宝,几乎是一眨眼,恐怖的雷劫如瀑布飞流直下,一次性全部倾泻而出。
情报贩子拖着受伤的身体努力移动身体,男子似乎也准备离开,身体一点点化为虚无,然而很快他就发现不对劲,一抬眼,只见杜圣兰用力抓住地上密密麻麻的头发,咬牙道“你不准走。”
男子面色一变想要收回头发,奈何杜圣兰力气也不小,还主动往自己身上缠绕了几下,像是拔河一样进行着拉锯战。
黑色的发丝刺入身体,杜圣兰面无血色地坚持着,就在发丝即将缠绕他全身的时候,雷劫终于快要接触目标。
爆炸性的力量没有一往直前砸落,而是在头顶短暂堆砌了片刻,天雷是鬼修的克星,它的职责之一就是对鬼修进行毁灭,面对一个如此强大的鬼修,它怎么能毫无作为雷劫和杜圣兰不同,杜圣兰有自主判断的能力,天雷则完全秉持着天道意志。
天道有缺,除非有人渡劫,一般鬼修行走在外也无法主动让天雷凝聚,现在可谓是一个大好机会。天道的意志,让头顶的天雷形成模糊的概念,下面三个都要劈。
恐怖的力量分出三道,一道冲向杜圣兰,一道冲向鸿蒙源宝,还有一道冲向手持铁钩的男子。
雷霆携带的毁灭之势几乎要让身体崩裂,杜圣兰全力运转淬体法,尽管如此,依旧猛地喷出一口血。
鸿蒙源宝如月落银霜的弓身也变成了焦黑色,令人震惊的是,即便到了这种时候,杜圣兰也没有松开男人的头发,反而一步步朝着对方靠近。
男人没有眼珠,但脸上的怒火掩饰不住,拿起铁钩就要朝杜圣兰钩去,铁钩快要接触到杜圣兰的身体时,杜圣兰笑着嘲讽“蠢货。”
下一刻,男人遭受到了双倍的雷劫攻击。
杜圣兰嘴角渗血“渡劫时,外人想要强行出手,会被天劫搞死的。”
男人不明白,如果是这样,这个扯着自己头发的混蛋难道不该死得更惨他晃了下神,突然意识到什么,天劫降临前,自己那些头发丝还在对方血肉中作乱,相当于他在强行伤害一位正在渡劫的修士。
传说中器物渡劫,需要过三重天劫,杜圣兰死死抓住他的头发,那些发丝像是有着自己的生命,触碰到血肉就不想离开,男子想要强行收回也很难。
杜圣兰看了眼鸿蒙源宝“我宝,来抱团”
鸿蒙源宝好像也明白过来,这个长头发的大高个可以帮忙分担雷劫。
“你给我滚”
尖锐难听的嗓音回荡在院落中,男人以手为刀,准备强行切断发丝。
第二重雷劫落下的速度比想象中要快,一大一小两个拼命朝男人靠去。杜圣兰苍白着脸颊一边吐血一边强行用真气护住男人的发丝“我不准你伤害自己”
男人原本还算英俊的脸此刻不停抽动,狰狞无比。
两人一宝同时挨了一记雷劈,杜圣兰的脊椎都快要被这道雷震碎,假如没有鬼修,他十有八九要死在雷劫中。
“死道友不死贫道”天空中劫云翻滚,还在酝酿更加恐怖的最后一重劫,杜圣兰连忙对男人喊道“快去找你的同类”
这次他是真心实意出谋划策。
不用他说,男人已经朝外奔去,半空中全是残存着的电流,此刻飞的不如两条腿可靠,杜圣兰境界在对方之下,速度没他快,但他抓着男人的长发,像是被宠物遛的主人,被迫疯狂跟在后面,鸿蒙源宝压低身子躲避飞窜的电弧,位于队伍最后,也是拼了命地追赶。
他们跑进了雾气很重的一处区域,地动不知何时已经停止,杜圣兰回头看了眼,感受到云层中惊天动地的雷光,骂了句脏话,挨家挨户开始敲门“开门”
杜圣兰早就变成了人的模样,生人的气息一显露,不用他多做什么,已经有鬼修打开门,露出残忍的笑容想要捕捉活人。
前脚跨出门,后脚就看到这一片区域最恐怖的存在之一,正在夺命狂奔。
“跑。”
男子厉喝一声,鬼修下意识跟着跑。
前面有敲锣打鼓的声音,还有唢呐奏响的乐曲,杜圣兰脸色不太好“有人结婚”
万一雷劫落下,害了新人岂不是不地道
对于普通阴物,只要不是鬼修,杜圣兰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在他犹豫要不要掉头的时候,看到了前方树上挂着的几具人体干尸,街道上摆着流水席,被迫拜堂的也是一位天机楼的情报贩子,对方每经过一张桌子,就会被割下一块血肉。
杜圣兰冷着一张脸,看来没事了,放心冲。
前方传来的动静让正要割肉的鬼修停下动作,好奇地看过来,只见杜圣兰一挥手“来奏乐都给我热闹起来。”
劫云随着他们奔跑的脚步,一同来到了雾气浓重的区域。
这雷劫似乎也不是个东西,快要接近区域的时候,开始任由乌云遮住中间的雷电井,收敛住轰鸣声,沉默地进行雷电酝酿。时机差不多,才展露出恐怖的真身。
鬼修被一瞬间的雷光吓得定格了一瞬,被迫敬酒的情报贩子抓准机会,奋力逃脱。
巨型的粗壮雷井从云层中爆炸开,轰然朝天地间落去。
这是鸿蒙源宝最后需要渡过的一重天劫,也是最强悍的天劫,紫红色的闪电足以媲美当日杜圣兰在禁地渡过的九重天劫,雷劫有很多种进攻方式,天女散花,或是像现在这般一次性倾泻如虹。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鬼修多了,雷电的强度似乎也增强了不少。好在这种强度增持是有限度的,渡劫主体是鸿蒙源宝,最多是在它能承受的极限上增加一成。
刚刚还高高兴兴割肉的鬼修在电光中痛得满地打滚,杜圣兰“我来帮你解脱”
腾出一只手,用雷电覆盖在宝剑上,用力一捅。
身前被拽着头发的男人好像感觉到什么,有些不可思议地转过身,杜圣兰咧开嘴“天地规则,只说不能伤害渡劫者”伤势不断加重,说话开始断断续续“你们,你们又不渡劫。”
不渡劫,哪来的规则保护伞
“”
男人已经没有空去计较这些,狂暴的雷劫让他同样吃不消,在他看来,这个该死的猎物更加应对不了,绝对会死在这道天劫下。
杜圣兰在疯狂吐血中身残志坚坚持捅刀,每杀一个鬼修,就有功德反馈,可以缓解伤势增加修为,形成一个完美的闭环。
鸿蒙源宝也还苟活着,它本体真正能发挥出的实力可比杜圣兰目前的境界强,有这么多鬼修帮忙分担,它觉得自己要稳了。
雷霆仿佛一只无形的大手,重重压下来,水雾和紫光几乎将这一整片区域炸碎,杜圣兰正面和一道雷劫撞上,雷劫中的毁灭道则让他有种随时要神智溃散之感。生死大恐怖下,杜圣兰坚强地抬手,捅刀,杀鬼修,完全机械性地在做重复动作。
霸道的雷劫直接倾塌下来,好处是它无比强悍,但并非源源不断,已经记不清第几次挥剑,鸿蒙源宝周身突然爆发出强烈的金色光芒,鸿蒙的气息中有诅咒缭绕,圣洁和黑暗相互交织,融合成了全新的吞噬法则。
雷光逐渐散去,鸿蒙源宝主动蹭了蹭杜圣兰的手掌,它在无尽海域被连哄带骗地和弱小的修士签订契约,根本谈不上对杜圣兰有感情,经历了这一番生死危机,源宝是真正地接受了这个主人。
本来很温馨感人的一幕,如果场景的选择不是处在鬼修的包围圈中。
原本要冥婚的新娘面沉如水,她的头盖骨直接被雷劈凹陷了一块,幸存的宾客身上全是烧焦的碳味,手持铁钩的男人看向杜圣兰,身上散发着无穷无尽的杀意。
“杀了他”
周围汇聚的鬼修越来越多。
“砸碎他的骨头,抽出他的经脉,拔下他的舌头”
毒蛇一般的言论从四面八方涌来,杜圣兰被层层包围,他擦了擦嘴角的血迹“如果我说不是故意的”
男人的目光落在他攥紧的头发上。
杜圣兰也知道这个说法没人会信,因为他确实是故意的,主动把脖子伸出去“来吧。”
吃过一次暗亏,高大的男人扬起铁钩,竟然有了一丝迟疑。他没用眼睛看不见,但有眼睛的鬼修不少,最先注意到不对的是新娘。
“雷劫,”她目眦欲裂,“雷劫还在”
不,准确来说,是正在重新汇集。
杜圣兰脸上的畏惧不见,轻描淡写道“忘了说,我要突破了。”
看了眼周围那些已经成为黑灰的宾客,都是曾经被他补刀的鬼修残骸,杀了这么多,积累的功德已经足够提升境界。
前一秒凶神恶煞朝他围来的鬼修确定乌云正在汇集,愣了一秒后作鸟兽状逃跑,杜圣兰全盛时渡劫当然无所谓,可他现在状态很糟糕,不足以应付练虚期的天劫。
脆弱的时候,是手中的这些头发给了他力量,杜圣兰抬起头“兄弟。”
他不惜耗费真气继续护住男人的发丝,阻止他强行砍断这份羁绊。
男人浑身上下萦绕的戾气可以和天空中的闪电媲美,一字一顿问“你还是人吗”
杜圣兰虚弱一笑“跑。”
周围的鬼修正在朝各个方向逃窜,他们需要找新的雷劫承担者。
如果先是杜圣兰渡劫,男人不会畏惧,对方的雷劫力量有限,然而最开始是鸿蒙源宝的天劫,他们都有不同程度的负伤。
这次的雷劫完全不给人反应的时间,第一道雷劫强势落了下来。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前几道雷劫尚在可控的范围内,还能有一个缓冲的时间。
杜圣兰已经分不清嗅到的血腥味是自己身上伤口散发的,还是浓雾中的血腥味。总之今晚绝对是他最狼狈的一次渡劫,仅仅扛过四重天雷,已经开始有些吃力。
“感恩有你。”他在重伤状态下,也不忘对一同被劈的男子表达感谢。
有一瞬间,男人很想回头一起同归于尽。
像是看出了他的想法,杜圣兰一边在电流中颤抖,一边作出温馨提醒“不能伤害正在渡劫中的修士”
语气带着嗔怪,就像在说刚不是提醒过你,怎么又忘了。
从第五道雷劫开始,杜圣兰不再耍嘴皮子上的功夫,左手挥剑,天空中似乎出现第二轮弯月,阻截了雷电疯狂地轰击。
男人没有因为雷电吐血,却险些被这一式剑招气吐血。杜圣兰显露的天赋越强大,意味着稍后降临的天劫会越强。
第五道,第六道第七道
男人几乎快要不会数数,正常修士过个七道雷劫就结束了,这人怎么还有
雷电似乎也在不断成长,不再分裂劈,都是以光柱形态轰炸,一次性将鬼修和渡劫者笼罩在一片电光当中。
杜圣兰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施展斩月剑招,转攻为守。
虚空中倒数第二道雷劫范围相当庞大,它正在不断做着劈下前的浓缩,让力量更加密集。
赶在雷劫落下来前,男子带着杜圣兰冲入迷雾最深处,伸手不见五指的雾气中,隐约可以看见光秃秃的山坡上放着一樽棺材,雷光照亮了这片区域,棺门四周被斑驳的血迹覆盖,周围白骨累累,还有几具新鲜的尸骸,血迹尚未完全凝固。
棺材盖自动打开,长着两个头颅的鬼修缓缓坐起身,腐臭的味道随狂风飘散“入我死魂坡,一剁肉,二抽骨”
咒语般的呢喃尚未在夜空中传开,男人先一个起跳,用铁钩困住两个头颅片刻,直接跳进了棺材里,杜圣兰跑到棺材旁时,盖子已经合上了。棺材内似乎是另外一片空间,男子在里面割断了头发。
杜圣兰用力拍棺材盖“放我进去”
里面的双头怪物还没反应过来,不明白为什么隔壁区的鬼修躺了进来,更不明白为什么一个活人在外面也想要进来。
“放我进去”
无尽雷光,相互缠绕的电流已经到了刺眼的程度。眼看天雷就要落下,杜圣兰一咬牙“你逼我的。”
下一秒,他扛起沉重的棺材,主动飞身迎上天雷,不加任何闪躲地撞上去。
冥都很大,雾气和怨念几乎将冥都隔绝成一个个方格,每一块方格间都有无形的屏障,处在这片区域,很难听到其他区域的动静。由于今晚的地动,不少人将天空中的闪电归结为界壁那边出了状况。
直至这一刻,几乎让空间扭曲的巨响,终于引来一众大能者的目光。
阴犬血色的瞳孔穿过浓雾,兵人微微抬起了头,冥都的高层们,女子用斧头轻轻一劈,破开虚妄查看天空中的异象,阴柔男子附魂在毒蛇身上,借着它的眼睛去注视苍穹然后,他们不约而同看见了虚空中有青年肩扛棺材,棺材裂了一条缝,青年身上跟着裂开不少伤口。
顾崖木也看到了这一幕,他想起极地雪山,杜圣兰对着雷劫大喊来的一幕。
“去”
这次恰恰相反,杜圣兰朝着雷劫中心稳准狠地扔出棺材,自己则迅速用淬体法修补体内伤势。
有棺木做缓冲,第八道天雷的余波终于扛了过去。
棺材板从中间被撞开,披头散发的男人手持铁钩跳了出来,双头怪物脖子上挂着的人类手指在雷劫中灰飞烟灭,这是他们最喜欢的装饰品,当即怒不可遏朝杜圣兰扑来。
还没近身,就被雷劫先教做人了。
杜圣兰摇了摇头,攻击渡劫修士,真是一点智商都没有。
双头怪物颅骨险些被劈开,强大的鬼修突然出现,吸引第九道天雷提前落下。面对熟悉的紫红色雷劫,杜圣兰趁着双头怪物还没缓和过来,和男人争抢着想用他顶雷,最后相互妥协一人一边举了起来。
遥远的血色石碑处,阴犬沉声开口“那是什么渡劫武器”
兵人“是我冥都的鬼修。”
“”
哪怕心里清楚,真正看到听到又是另一回事。
以双头怪物暂作屋顶,手持铁钩的男人用黑发铸造成密不透风的围墙,他和杜圣兰离得很近,后者也享受到了便利。
“我必杀你。”
雷劫降落的瞬间,男人几乎是以心头血发誓。
杜圣兰没有贫嘴,头发只阻隔了三分之一的雷劫,他尽量发散真气,让剩下的雷劫在体外爆开。
当事人艰难支撑,但在远处看,电光火石就像是一场烟花表演。
强撑了半炷香,雷劫无法完全穿破双头怪物的身体,从下方横扫而来,杜圣兰在有限的空间内以真气为罩护住全身。体外那些被引导强行炸开的雷劫灼伤了皮肤,在最后一次攻击中,终于全盘溃散
男子一直死死握住铁钩,准备在劫云散去的瞬间立刻生挖出杜圣兰的心脏,低沉愤怒的吼叫似乎是从他的胸腔中发出。暗巷中,地缝里他手下的那些鬼修,听到召唤正疯狂地朝这个地方赶来。
乌云尚未完全散去,但天地间已经一点点恢复平静。
本是大快人心要下手报复的好时机,男子惊讶地发现身边那张可恶的面孔,不知何时竟然不见了
与此同时,变成闪电的杜圣兰混在雷劫中一起升天。
俯瞰着下方密密麻麻的鬼修,刚刚突破到练虚期的杜圣兰心情极度愉悦,诡异的笑声被罡风和雾气混淆,竟像是在哈呼哈呼
冥都的半边天空,在这一瞬间被彻底照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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