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个非常高大的男人……或者说是男性咒灵。
如雕塑般立体分明的五官足以称得上英俊, 长得很高,宽肩窄腰、肌肉结实的。一身异于常人的深色皮肤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山野与烈日,而那长长的骨角和骨尾却又矛盾的带着阴森与见不得光的死气。
其中那对像是鲜血凝固般的暗沉红眸也本该充溢着让人不适的不祥味道……但却偏偏因为其中过于温和的神情而变得无比无害又亲和。
至少虎杖在被吓了一跳、后知后觉的回神观察后, 表示完完全全警惕不起来。
毕竟,虽然看起来不像是人,但一直表现的像是冷淡酷哥的惠在见到对方后, 却立即开开心心扬起浅浅的笑容管对方喊“爸爸”。
而且惠在路途上偶尔还会露出来的担忧,也在此刻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显而易见的安心感。
虎杖想, 这一定是在非常信赖的对象面前才会这样吧?
——像他小时候遇到难过的事情, 凑到爷爷身边就会感到放松与安心一样。
对咒灵了解不多, 也因此没什么太大偏见的虎杖大大咧咧的露出灿烂的笑容,他活力四射的欠了欠身, 向北泽先生打招呼。
“打扰了, 北泽的爸爸, 初次见面,我是虎杖悠仁。”
。
自打惠入学高专, 北泽家的养父子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彼此了。
——如果不算卯生因为想念与担心而悄悄用骨眷属探望自家儿子近况的话,确实是很久没有见到彼此。
惠和卯生:当然不算!
骨眷属只是一堆骨头。
惠没法看见咒灵爸爸的长相, 被骨眷属硬邦邦的爪子摸摸头也没有那么舒服, 而且还听不到爸爸的声音……对于卯生来说也同样,虽然能够看到惠, 但骨眷属不传递触感, 也没办法直接对话。
从没分离过那么久的二人可不习惯了。
茶茶和津美纪也是。
她俩早起时少了一声早安, 吃饭时会不小心多拿一份碗筷, 偶尔想找玉犬玩却猛的发现能召唤狗狗的式神使并不在家……
北泽家上到大人下到孩子们的共同毛病:恋家, 不由同时的发作。
完整的家, 必须是他们四口人一个不少的。
少了任何一个,都不免会浑身不自在。
好不容易再度见到惠,咒灵老父亲几乎是立即上上下下把人打量了个清楚,还伸手轻轻捏了捏自家孩子的肩膀,又轻轻捏了捏脸颊,说出了所有溺爱小孩的家长在久别重逢后的共识——
卯生嘀咕道:“瘦了。”
好在卯生是靠出色的眼力与判断力得出的结论,而不是滤镜加成胡说八道。
因此惠的的确确是瘦了。
这也不奇怪,毕竟惠刚入学就被评定为一级咒术师,实力出众,而且任务完成率非常高,所以渐渐的工作频率就高了起来。
再加上一年级就只有惠一个,没有同伴分担,而惠又过于认真尽责,不免就因为工作忙碌以及不适应生活重心的突然变动而掉了点体重。
曾经也当过咒术师的卯生几乎是立即就明白了原因。
咒灵老父亲默默板起脸,心底把「与惠的现任班主任五条悟就着孩子工作与休息的时间分配问题进行好好探究」的严肃话题提上了日程。
即将被老父亲拎去谈话却浑然不知的五条悟突然感觉鼻子有点痒,不知道为什么很想打喷嚏。
随后。
在虎杖开朗活泼的打招呼下,卯生将注意力转移到了现场唯一的外人身上。
老实说,虎杖悠仁是个非常讨人喜欢的少年。
——活力满满的,开朗又乐观,也非常幽默,像个小太阳。
而且很友善。
哪怕是看上去奇奇怪怪的卯生,也在意识到对方是惠的父亲后真诚礼貌的打了招呼——眼底没有半分失礼的地方。
卯生迈步走了过去。
在虎杖困惑的目光下,高大的咒灵伸出手,轻轻放在了对方的脑袋上。
“北泽先生,怎么了……欸?哦哦哦!好厉害!愈合了耶!”
虎杖惊奇的摸了摸自己的侧脸,还有自己的脑壳。
——先前倒霉又无辜的承担了两面宿傩该挨的打,虎杖肿起来的脸和抽痛的脑壳瞬间恢复了正常。
“还有哪里不舒服吗?我对外伤不是太擅长,说不定还有遗漏的地方。”用「反转术式」把人全身更新了一遍的卯生认认真真的问,眼底满是担心。
毕竟这孩子是被骨眷属揍的,因为卯生没及时分辨出控制身体的意识体身份。
光是这一点就足以让卯生耷拉着尾巴惭愧又自责了。
虎杖认认真真的松了松筋骨,伸了个懒腰,然后笑容灿烂,“已经全部好了,感觉可以跑个十公里呢,谢谢!”
“那就好。”卯生安心了一点,然后歪了歪头,盯着虎杖的脸。
“怎么了吗?”虎杖茫然的问道。
卯生没回答,只是不动声色的开启了自己的「魔眼」。
泛着虹光的死之眼,悄然的取代了原本暗沉的红色。
直觉敏锐的虎杖顿时像是被野兽盯上一样冒出了冷汗,可又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紧张。
“爸爸,怎么样?”惠担心的问。
“唔……”卯生微微皱起眉,沉吟着,没有第一时间回答。
反倒是在无辜少年身上复活的可怖诅咒睁开了眼睛,缓缓开口说道:“喔……你这种程度的诅咒,还真是少见啊。”
虎杖的侧脸上冒出了一只眼睛和嘴巴——嘴巴里甚至有长长的獠牙,看上去过于惊悚。
哪怕虎杖用手猛地拍过去,两面宿傩也能够在对方的手背上制造出同样的眼睛和嘴巴用于观察外界与交流。
两面宿傩盯着卯生,然后确定了什么似的,发出了嘲讽又不屑的声音。
“可笑,太可笑了,明明有着锋利的爪牙,却要拼命的隐藏起来,一只强大的野兽,偏偏要把自己伪装成一只无害的羊,如果只是伪装就算了,现在居然真的想要当一只吃草的羊。”
活了千年的老怪物,眼力也要比不少人好得多。
两面宿傩意识到了北泽卯生的危险性,刚刚兴奋不到数秒,就为对方费尽心思的隐藏自身气息还施加障眼法降低存在感的行为感到不齿。
如果是人类就罢了,人类终究是种会为了各种感情而动摇的生物,可偏偏在两面宿傩眼里,卯生是个诅咒,一个怪物。
宿傩这样吃人、沉迷于杀戮血腥的千年怪物,显然无法理解另外一个怪物对人性的眷恋和对家人的爱。
不,大概是根本就无法理解「人性」与「爱」这种东西吧。
要是两面宿傩,哪怕屠杀整整一座城的无辜百姓,他也能狂笑着抛之脑后。
而换做咒灵卯生,只要误杀一个无辜的人,就能够让他痛苦的赎罪一辈子。
——变成咒灵后误杀过的每一个人,卯生从来就没有忘记过。
不过换句话来说……哪怕是诅咒之王两面宿傩,也没能认出卯生原先是个人类。
卯生身上的扭曲非常彻底,彻底到和自然咒灵完全没有任何区别。
将其扭曲了的人,有着相当可怕又极端的诅咒天赋。
这也是五条悟最头疼的事情。
卯生生前可是最强的特级咒术师,哪怕是死了,其灵魂也绝对不是什么人都可以诅咒的。
对特级咒术师施以诅咒是什么概念呢?
打个比方,如果是咒言师狗卷棘对五条悟施展致命的咒言,那么他本人绝对会被反噬而死,而五条悟反而会平安无事。
同理,将一个特级咒术师的灵魂扭曲成咒灵,其中的难度和危险度远高于上述例子。在大多数情况下,基本是诅咒失败、然后施咒者本人因反噬而死这一个结果。
可结果却并非如此。
卯生的灵魂真的被完全扭曲了。
而施咒者鹤见佐知子也并未遭到反噬——至少从卯生与虎次郎含糊的态度来看,她的死因并不是这个。
鹤见佐知子那种完全无法使用咒力的特殊体质,究竟是怎么做到的……谁都不知道。
因此。
卯生身上的诅咒……在施咒者已经死亡的前提下,想要通过其他途径解开的可能性,实在是低的离谱。
只不过五条悟和惠都没有放弃而已。
他们不能放弃……不然的话,等身为人类的他们一个个去世之后,不老不死、自我厌弃的卯生又要怎么办呢?
还会有人替卯生寻找解咒的办法吗?
还是说在漫长的岁月里终于被咒术师祓除……可这个结局完全没办法让他们高兴起来,毕竟那就意味着卯生的灵魂彻底灰飞烟灭、不入轮回了。
言归正传。
面对两面宿傩的嘲笑与不屑,卯生心平气和,没有搭理。
反倒是惠的表情变得极其不快和愤怒。
“闭嘴,怪物。”惠咬牙切齿的骂道,“别把爸爸和你这种东西的三观混为一谈。”
“北泽惠,你居然是被诅咒养大的啊。”两面宿傩毫不气恼的笑着,擅自评判道:“可惜,这家伙没有好好教你,不然以你的天赋,现在不该是这个程度。”
“你知道什么啊!”惠额头迸起青筋。
要不是现在操作身体的人是虎杖,而虎杖还在自己身上烦躁的打地鼠(打两面宿傩制造出来的眼睛和嘴巴),有卯生和五条悟镇场的惠估计已经忍不住动手了。
诚然,卯生可以把惠训练的更强一点——只要抛下那多余的不忍和担心,抛下想要给孩子一个完整又幸福的童年的天真想法,用最为“咒术师”的方式将人从小鞭打,那么对方一定会变得比现在更强。
越古老的咒术师,对这种从小就魔鬼训练的理念就越为推崇。
然而卯生不可能这么做。
毕竟,惠以前对咒术师这行不感兴趣。
不过就算感兴趣,卯生也不会这么做。
变强的办法有很多,何必将年幼本该活泼快乐的孩子打压的伤痕累累、直不起腰背?
连让孩子幸福度过童年的余地都没有,那要他们这些长辈有什么用处?他们拥有那么强的力量又有什么意义?
卯生期待的世界,才不能继承这种早就该被淘汰的腐朽理念。
“惠,不要和这种诅咒搭话,你会被带着跑的。”
卯生轻轻摸了摸惠的脑袋,温温和和把气呼呼的自家孩子拉到身后,用身体稳稳当当的挡住。
黑皮白发的咒灵不气不恼,直接将两面宿傩当做了空气。只要被骂的不是自家孩子,他一贯能够保持冷静和理智。
卯生只是在观察确定了什么之后,再度迈步向虎杖悠仁走去。
“你可以解决吗?卯生先生。”五条悟笑嘻嘻的问道。
卯生给予的回答,是睁着泛着虹光的魔眼并以迅雷不及掩耳向虎杖心脏刺去的骨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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