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额娘”这一刻, 胤禛只觉得浑身血液在倒流，整个人像是被冻结了一般冷到僵硬。几乎想都没想，胤禛当即就要往水里跳, 被身边的人一把按住了。
“老四，你疯啦，刚捞上来还往湖里跳”
“额娘, 额娘还在水里，我要救额娘”胤禛拼命地挣扎着, 泪水因为恐惧混合着湖水流了下来。
他要救额娘
“你自己都淹了个半死了怎么救人, 何况你又不会水”
“我不管，我要救额娘”
“老四, 你冷静点，老四。”
“松开，我要救额娘”
就在几人僵持的时候，康熙终于带着人赶过来了。
“怎么回事, 到底发生了什么”
康熙看着浑身湿漉漉的胤禛，心里“咯噔”一下，只觉得事情不好。
“胤禛，你身上怎么湿了, 还有, 你额娘呢”
“皇阿玛”看着突然出现的康熙，胤禛就像是看到了希望一般, 眼睛里瞬间爆发出极为明亮的光芒。
胤禛一个箭步冲到康熙面前，然后朝康熙重重地跪下, 膝盖与石砖的突然碰撞发生了“嘭”地一声脆响, 混含着哭声的语腔满是绝望“皇阿玛, 快, 快救额娘，额娘在水里”
水里
康熙顺着胤禛指的方向向湖面看去，瞬间瞳孔骤缩。
这湖里哪里还看的到人只看到一点点水花在那里翻滚着，似乎在彰显着这里之前的确存在着一个人。
“救人赶紧救人德妃要是出事，朕要了你们的脑袋”来不及多想，康熙连忙厉声道。
此刻康熙的神色极为难看，也不知道是因为愤怒，还是因为恐惧，额头上的血管都暴起来了，显得异常狰狞。
康熙一声令下，所有人像下饺子一样“噗通噗通”往湖里跳，虽然场面难看了些，但是效率也高，没过一会，吴雅就被捞上来了。
在众人的帮助了，总算把她腹部的积水吐了出来，只不过现在的吴雅状态可不怎么好，神智不清、皮肤发绀、呼吸衰竭、瞳孔散大，着实是有些恐怖。
“额娘，额娘，你怎么样了，你不要吓儿臣。”胤禛连滚带爬地哭着来到吴雅的身边，整个小脸都哭花了。
“德妃，德妃，你没事吧”康熙凑了过来，语气有些急切。
“放心，额娘没事。”看着完好无损的儿子，吴雅的脸上露出了安心的笑容。
“你没事，实在是太好了”她，总算是把他的儿子救回来了
吴雅想抬头摸摸儿子的脑袋，但是因为溺水而带来的后遗症让她的意识渐渐模糊起来。
抬到一半的手就这么在半空中直直地坠下，而就在这时，吴雅的头也耷拉了下来。
“额娘”
“德妃”
看到这个情形，所有人不由地心里一凉。
德妃不会是死了吧
胤禛更是脸色惨白，整个人一副天塌下来的样子。
“娘娘没死，娘娘没死，娘娘只是因为呛水过多昏了过去，还有气。”就在胤禛彻底绝望之前，一个声音把他从崩溃的边缘拉了回来。
“真的吗是真的吗额娘没死”胤禛死死地抓住说这话的人，表情就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
“是、是真的，四阿哥若是不信可以探探娘娘的脉搏。”看着四阿哥一副吃人的表情，小太监吓得脸色都变了，连忙回答。
“只是娘娘溺水的时间实在是太长了，奴才也不知道娘娘的肺腑有没有受伤。所以还是要赶紧把娘娘送回自己住所，急招太医来诊脉才是。”
“说的不错，来人，赶紧把德妃抬回去救治。”冷静下来的康熙连忙开始叫人。
“胤禛，你也不要着急了，你额娘既然已经救上来了应该就没有什么大的妨碍了。”见胤禛这心急如焚的样子，康熙连忙安抚道。
“是，皇阿玛。”虽然这么说，但是胤禛的表情没有丝毫放松，眼睛牢牢地黏在被人背着的吴雅身上。
康熙“罢了，现在说什么你也不会安心的，你也跟着去吧，替朕陪陪你额”
“谢皇阿玛”
没等康熙话说完，胤禛就一个跨步冲了出去向吴雅奔去，连个礼都没行。
康熙“”
这孩子是不是和他额娘带久了别的没学会，这目中无人的本事倒是学会了。
康熙深呼吸了两口，努力安慰自己起码胤禛还说了个“谢”字，不像他娘，连理都没理他
“荣妃，你也去照看一下吧，朕待会就过去。”叹了一口气，康熙对着荣妃无奈地说道。
“是。”虽然有些担心儿子，但是荣妃也知道皇上现在心情很不好，在这个是时候违逆皇上的意思是最不明智的选择。
而且德妃那里，也的确需要一个主事的人来照看。所以荣妃只犹豫了一下就点头跟了过去。
“好了，现在谁能告诉我，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德妃会掉进水里”荣妃走后，康熙的目光转向胤礽三人，脸色瞬间冷了下来。
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没有先开口。
康熙的脸色越发冷了。
“胤礽，你是太子，你说”
被皇阿玛亲自点名了，胤礽只得硬着头皮站了出来“皇阿玛，是因为四弟落水了，德妃娘娘是为了救四弟才跳的湖。”
“那老四又是怎么落的水呢”
刚才看到浑身湿漉漉的胤禛时，康熙心里就有所猜测了。但是他有些不明白胤禛怎么会落水要知道这几天胤禛被德妃念叨地连湖都不敢靠近了。
“这个皇阿玛恐怕得问皇贵妃娘娘了。”三人齐刷刷地把脑袋转向从事情发生开始到现在一句话都没有、努力降低着自己存在感的佟佳氏，表情很是怪异。
他们也想知道为什么。
“皇贵妃”康熙一愣，这才注意到佟佳氏的确好像是在他们来之前就已经在这里的了。
老四落水和佟佳氏有关系
康熙看向佟佳氏的眼神瞬间危险了起来。
“皇贵妃，你说说，胤禛是怎么落的水”此时康熙的语气极冷。
被康熙这么看着，一直努力降低着自己存在感的佟佳氏感觉自己就像是猛兽盯上了一般，只觉得浑身发寒，刚刚平复的心脏又忍不住剧烈跳动起来。
其实自从把四阿哥推进湖里之后，佟佳氏就知道自己闯祸了。
她不明白，自己此行的目的不过就是看德妃不顺眼、想要离间一下他们母子的感情而已，怎么就闹到了这个田地
现在四阿哥落水了，万一真有个三长两短，她纵然有娘家撑腰和肚子里的保障不会有性命之忧，但她的后半生也绝对是凄凉无比了。
当看到德妃把四阿哥救起来时，佟佳氏心里的确是庆幸的，自己总算不用为了区区一个四阿哥赔上自己的一生了。
就是有些可惜皇上来早了，要是再晚一会，那她就永远不用看到德妃那个贱人了。但是现在看皇上的态度，佟佳氏突然觉得，自己似乎庆幸早了。皇上，显然是动了真怒了。
怎么办这个时候和皇上解释显然是不明智的，况且这件事说到底是她引起的，有太子他们在一旁作证，她就是想赖也赖不了。
一想到等下就要面对康熙的雷霆之怒，佟佳氏就像是热锅上的蚂蚁，急得汗都下来了。
突然，佟佳氏眼珠子一转，整个人开始剧烈喘气，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昏了过去。
康熙“”
太子“”
其他人“”
这是把他们当傻子吗
惠妃当即嗤笑一声“皇贵妃这晕的还真是时候，皇上刚问话，这就晕了。”
随即小声嘀咕了一句“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有本事装一辈子啊”
惠妃的声音不算大，但是也能保证在场每个人都能听到。
“额娘，别说了。”大阿哥拽了拽惠妃的袖子，神情有些尴尬。
都说他性子冲动藏不住话，他看额娘比他还要没眼色。这明摆着的事还要说出来吗没看到皇阿玛脸色都难看成什么样了
果然，听了惠妃的话后康熙的脸色越发难看了。
深深地看了一眼已经“昏过去”了不省人事的佟佳氏，康熙吸了一口气，然后又慢慢地吐了出来。
“你们都是死人吗没看到你们娘娘都昏过去了吗还不把人给朕抬回去”康熙冲着吴嬷嬷等人愤怒地咆哮道，声音之大，一里开外都能听见。
“梁九功，让太医给皇贵妃好好瞧瞧，要是他们瞧不出个所以然来，那就是他们医术不精，那就别怪朕心狠了。”康熙说这话时死死地盯着佟佳氏，成功让已经“昏过去”的佟佳氏瑟缩了一下。
这一刻，佟佳氏突然觉得，她好像走了一招臭棋。
虽然看不到康熙的脸，但是佟佳氏也知道此时的皇上有多愤怒。但是事已至此，她也只能咬着牙装下去了。
佟佳氏暗暗地摸了摸自己肚子，稍稍松了一口气。
这是自己翻身最大的指望了。
韵松轩内，人们进进出出，每个人的脸上都绷得紧紧地没有一丝笑意。
胤禛看着床上昏迷不醒的吴雅，一句话都没有说，但是眼泪却一个劲地往下掉，让人看了好不可怜。
“四阿哥，你也别哭了，德妃吉人自有天相，肯定不会有事的。再说你额娘只是呛了些水才昏迷的，不是生病也不是受伤，只要醒了就无妨。”荣妃柔声安慰道。
“我不哭。”胤禛擦了擦眼泪，闷声答道，眼睛却牢牢地看着吴雅，眨都不眨一下，生怕自己一闭眼，额娘就没了。
“四阿哥，你身上也湿的厉害，你还是先去换身衣服吧现在虽才是九月间，但是天气已经凉了，要是着了风寒可就不好了。”荣妃继续劝道。
“我不冷，等额娘醒了我再换。”胤禛依然盯着床上的吴雅，连脚步都没有挪动。
荣妃“”
她算是看出来了，现在四阿哥整个人的心思都在德妃身上，是听不进她一句劝的。
好在这个时候太医赶了过来，也缓了现在的尴尬局面。
“张太医，你来得正好，德妃刚刚溺水了，快瞧瞧德妃怎么样了。”荣妃连忙道。
“是，微臣就是来给德妃娘娘诊脉的。”此时的张太医倒不是太过紧张。
来之前张太医就知道了德妃落水一事，虽然不知道这里面有什么内情，但是人既然已经被救上来了，性命就无忧了，只是没有诊脉到底也不敢掉以轻心，也不敢耽搁，当即就上前给吴雅把脉。
“太医，我额娘怎么样了到底有没有事”胤禛紧张地看着太医，生怕他嘴里说出什么不好的事来。
“回四阿哥，德妃娘娘救助及时，没有伤及脑部和肺腑，已无大碍，不过因为呛水过多，还未能醒转。只是”张太医迟疑了一下，有些不知道该不该说。
“只是什么”听到太医说额娘没有大碍，胤禛不由地松了一口气，但是太医后面的“只是”两个字，又让他的心瞬间提了起来。
难道额娘还有什么后遗症不成
“只是微臣发现，德妃娘娘五脏似有郁结之症，想是思虑过重所致。敢问四阿哥，德妃娘娘是不是近日是有心神不宁、焦虑不安、食不下咽的情况”太医询问道。
胤禛一愣“太医说的是，额娘近日的确心神不宁，似乎很是焦虑。”
想起近日额娘的表现，胤禛心中震动他知道额娘最近有些焦虑，总是担心他会落水，但是却没想到额娘已经焦虑到五脏郁结的地步吗可是，为什么到底为什么额娘这么害怕他会落水
“这就是了。”张太医点点头。
“思虑过重，本就有伤心脾，加之这次落水，娘娘的郁结之气似有加重趋势。这一症候，吃药是其次，主要还是要娘娘放宽心才行。”
胤禛心中越发愧疚“太医说的是，我定会好好宽慰额娘的。”
送走了太医，胤禛看着昏迷不醒的吴雅，神情越发地迷惑。
额娘，你到底在害怕什么
荣妃看着愣愣地站在原地出神的胤禛，还以为他还在担心德妃，宽慰道“四阿哥，刚才太医并不是说了吗你额娘已经无大碍了，你也不用过于担心了。倒是你，赶紧去把衣服换了吧，要是你额娘醒了看到你这个样子，又要担心了。”
“我就这去换”一想到额娘又要担心了，胤禛瞬间把脑海中那些怪异的念头抛到一边了。
额娘已经为他操心出病来了，他不想让额娘再担心了。
而就在太医给吴雅诊脉的时候，康熙正在春晖堂内询问着当时发生的事。
其实说是询问，但到目前为止康熙却一个字都没有说。康熙不发话，其他人就更加不敢说话了，整个春晖堂的氛围冷肃到了极点。
而康熙只冷冷地看着老实跪在地上的胤礽三人，右手的食指和中指一下一下地敲着桌子，那有节奏的“哒哒”声，让本来就忐忑的三人心里是越发的不安。
有好几次胤禔想说什么，但是一看到康熙面无表情的样子，刚生的那点勇气瞬间就被吓得无影无踪了，心里越发觉得委屈了。
虽然是他们带老四出来玩的，但是又不是他们把老四推下水的要不是皇贵妃，他们早就安全地回去了。现在倒好，他们在这里受罚，罪魁祸首倒好好躺着呢
就在胤禔在心里嘀咕的时候，只见梁九功走了进来，凑到康熙面前小声道“皇上，刚才韵松轩那边来消息了，德妃娘娘虽然尚未醒转，但是已完大碍，就是因为最近思虑过重有些郁结于心，需要好生调养。”
“思虑过重”康熙有些诧异地皱了皱眉，想到德妃最近的反常，不由地沉思了半晌，复又挥了挥手。
“行了，朕知道了，你给德妃身边伺候的人说，需要什么补药尽管去御膳房去取，就说是朕的意思，务必让德妃调养好身子。”
“是，皇上。”梁九功躬身行礼，正准备退去的时候，又被康熙叫住了。
“对了，去玩芳斋问问，这皇贵妃究竟得的什么病，怎么好端端地就昏了要是皇贵妃身体真有什么不适的话，那的确该好好静养一段时日了。”
这是打算禁了皇贵妃的足吗
梁九功眉毛微动，却没不怎么惊讶。
毕竟四阿哥这事可不小，别说禁足了，要皇贵妃真的是故意把四阿哥推落水，降位都是轻的了。
低声道了句“是”，梁九功就默默退了出去。
“好了，现在你们给朕好好说说，甩开跟着的人偷溜出去这个主意是谁提出的又是谁想的法子把人支开的你们又是怎么遇上的皇贵妃皇贵妃和胤禛又发生了什么，以至于胤禛掉进了湖里”
康熙说这话时连眉毛都没有抬，只端起手边的茶杯轻轻撇去上面的浮沫，然后放在嘴边抿了一口，显得有些漫不经心。
但是见识到刚才皇阿玛轻描淡写就禁了皇贵妃足的三人哪还敢掉以轻心、真的以为皇阿玛不生气
这不康熙话音刚落地，胆子最小的三阿哥就最先跳出来撇清关系了。
“皇阿玛，这事和儿臣没关系，儿臣本来不想去的，是大哥他们非要拉着我和老四去的，儿臣也是逼不得”
只是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康熙没好气地打断了“朕知道这和你没有关系，就你那个胆，就想把人甩开都不敢。”
这孩子被荣妃过度保护了，要是被人撺掇怎么也不敢这样出格的事
胤祉“”
虽然这件事他成功撇清了关系，但是他为什么就不是很高兴呢皇阿玛这语气是在嫌他胆小吗
“好了，你们两个说说，这是谁起的头”康熙把目光转向胤禔和胤礽两人，眼睛微眯。
“是我起的头”胤禔梗着脖子，想让自己看上去硬气一点，但是一接触康熙那平静的目光，胤禔一下子软了下来，连忙指着一旁的胤礽，转了口锋。
“但是怎么把人支开，又怎么避开人确是太子的主意，对了，那瞭望亭的字条也是太子留的，就是为了防止有人上来发现我们不在闹起来。”
“嗯，的确，这么周密的计划，朕想你也没脑子想地那么多。”康熙点了点头。
胤禔“”
皇阿玛这是在骂他没脑子
“太子，你怎么说”康熙望向胤礽，眼神微眯。
“大哥说的这些，的确都是儿臣做的，儿臣认错。”被大阿哥这样甩锅，胤礽的嘴角不由地抽了抽，但是也没有多说什么，而是干脆地认错了。
只见胤礽的眼神中满是自责之色“虽然这个提议是大哥先提出来的，但是儿臣身为太子没有考虑到这里的危险性及时制止，反而帮忙出谋划策把人甩开，是儿臣太过任性了。
若当初没有把人支开，四弟落水的时候也不会出现无人救援的局面，以至于还连累了德妃娘娘。儿臣恳请皇阿玛责罚，儿臣绝无怨言。”说着胤礽朝着康熙重重地拜了下去，一副康熙不罚不起来的样子，看得胤禔和胤祉两人是目瞪口呆。
太子到底是太子，这冲这思想觉悟和担当，就比他们强上不少。
殊不知胤礽能这么干脆的认错是有原因的。
这件事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了，他就是再否认也没有用，还不如拿出认错的态度来，还能让皇阿玛高看一眼。
最重要的是，虽然他们把人甩开偷溜出去是不对，但是皇阿玛却不是因为这件事而如此生气，归根结底，是因为老四落水。而造成老四落水的，可不是他们。
康熙不是太子肚子里的蛔虫，当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是到底是自己亲手养大的孩子，他的想法也能猜个七七八八。
不过对于太子的这些小心思，康熙并不多生气，反而是有些赞赏。
虽然把跟着的甩开偷溜出来、让自己处于危险之中不是一个储君该做的，但是做事情谋而后定却是一个储君该有的素养；事发了也不推诿，则是一个男人该有的担当；而且在面对在自己不利局面也晓得祸水东引，要不然他也不会特意点出胤禛落水一事，不就是为了提醒他这个皇阿玛谁才是这场祸事的罪魁吗
这冲着这点，就比他那两个只知道推卸责任的兄弟强远了。
很不错。
不过康熙虽然对太子的此番表现很满意，但是该敲打的还是要敲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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