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 12 章

小说:满砚冰 作者:春溪笛晓
    柳迟砚并不是容易对人生出好感的人,他应殷王的邀去做客,一来是想借几本好书回去看看,二来则是想探探殷王的底。

    好歹是第二顺位继承人,虽然不知道他在话本里是怎么被幽王踢出局的,目前看起来却是比太子要靠谱。

    有野心不是坏事,谁生在帝王家没野心

    如今太子荒淫无能,正是他们实现野心的好机会。

    柳迟砚既然准备在这些皇子里头挑选一位值得追随的人,自然得先了解清楚他们的品行与才能。

    良禽择木而栖,太子和幽王可都不是什么好木。

    殷王也存着探柳迟砚底的心。他不仅从长阳侯世子那儿听说过柳迟砚,这些天还有几个年轻士子来信说起柳迟砚在国子监大绽异彩的事。

    可也不少人提及柳迟砚与幽王有往来。

    这样一个人,也不知到底能不能收为己用

    殷王母族不显,朝中没几个自己人,又不像幽王那样手握兵权,只能走韬光养晦路线,平日里以谦和温恭、礼贤下士的姿态去接触各方人才。

    两人各怀心事,一路上却也聊得颇为投契。

    蛰伏在暗处的幽王府暗卫眼瞧着柳迟砚堂而皇之地进了殷王府邸,忍不住替柳迟砚捏把汗这位柳公子是觉得他们王爷脾气很好吗平时在国子监和窦延他们往来还能说是同窗情谊,跟着殷王回府怕是不太妥当吧

    那暗卫不敢耽搁,赶忙回府向幽王回禀此事。

    幽王听了暗卫的话,脸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柳迟砚敢和殷王搅在一起

    幽王抄起最常用的鞭子,点了十个最骁勇善战的亲卫,领着人翻身上马,浩浩荡荡地直奔殷王府。

    引得路上行人忍不住驻足观望,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等看清楚是幽王和他手底下的铁骑营,众人就更震惊了。

    幽王虽然凶名在外,却也不曾领着亲卫在京师纵马

    许多事京城百姓也不过是从传言里听来的而已。

    幽王一路骑马疾驰,想到的是柳迟砚熟练地向他索欢的模样,心中怒意翻腾。说不准他以前就做惯了,才会那般熟稔

    毕竟当初他曾经为了那没什么能耐的傀儡皇帝设法谋害了那恶灵,谁知道他和那傀儡皇帝是不是早就有过一腿

    一想到柳迟砚改投别人怀抱、在别人身下露出情迷意乱的表情,幽王便觉得心里有团火在烧。

    他就知道应该把他关起来的,关在屋里、锁在榻上,叫他哪都去不了,叫他谁都见不到。

    他可不会愚蠢到给他机会往他身上捅刀子,他会折断他的羽翼与手足,叫他只能匍匐在他脚下哀叫着求饶

    幽王正是怒火中烧的时候,却见长阳候府前有个少年郎准备登上马车。

    少年郎穿着一袭蓝底白纹的锦绣华衣,发间插着根简简单单的白玉簪。

    那装扮让幽王几乎将他错认成柳迟砚。

    他明明没见过柳迟砚穿这种衣裳,却莫名觉得那衣裳与那簪子肯定是柳迟砚的。

    柳迟砚的爱好向来单一,哪怕是再贵重的衣裳和饰物,到了他那儿都是偏清雅秀致,穿在他身上有着说不出的风流出尘。

    “把他身上的衣裳扒下来”

    幽王扬鞭指着那个快要钻进马车的少年郎,冷声朝自己的亲卫下令。

    幽王府亲卫向来只听命于幽王,闻言没提出半句质疑,二话不说上去把那辆马车团团围住。

    马车上的少年自然是柳乘舟。

    听到幽王语气森寒地下了令,柳乘舟有些慌乱,忙朝还没进府的长阳侯世子求救“表哥”

    长阳侯世子也察觉外边的异动,带着家丁折返到马车旁,扬声质问幽王“你是王爷就可以随便折辱人吗”

    幽王冷眼看着有些发抖的柳乘舟,看到那原本属于柳迟砚的衣裳此时紧贴在他身上,原本属于柳迟砚的玉簪也插在他发间,只觉怎么看怎么碍眼。不过他这会儿也认出来了,这小子居然是他的救命恩人

    幽王看了眼带着人跑上前英雄救美的长阳侯世子,想到柳迟砚已经跟着老二那个伪君子回府挺久了,当即也不再和他们纠缠。

    幽王只盯着柳乘舟警告道“这次就算了,以后再让我看到你穿这身衣裳,看见一次扒一次”

    幽王召回自己的亲卫,继续往殷王府邸疾行而去。

    长阳侯世子只觉莫名其妙。

    他看向柳乘舟,才发现他今天的穿着也和平时大不相同。

    “你这衣裳哪来的莫不是犯了那疯狗什么忌讳”长阳侯世子纳闷地问。

    柳乘舟愣了愣,伸手攥着衣襟,仿佛生怕幽王折返把它给扒下来抢了去。

    对上长阳侯世子疑惑的目光,柳乘舟鬼使神差地没有说实话,而是说“府中给做的,我也不知道有什么问题。”

    长阳侯世子更纳闷了“真是奇了怪了。就那疯狗刚才的态度,我还以为他媳妇给他戴绿帽子了”他还找柳乘舟要认同,“你觉得像不,就像是丈夫路上碰见奸夫,发现奸夫身上穿着他媳妇做的衣服”

    柳乘舟脸色一下子白了。

    他想到柳迟砚这半个月时不时不在府中。

    难道难道

    长阳侯世子没得到回应,转头看向柳乘舟,顿时更疑惑了:“你脸色怎么这么差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柳乘舟摇头,低声说:“可能是累了,我先回去休息了。”

    长阳侯世子这才让人送他离开。

    柳乘舟坐在马车上,又忍不住攥紧自己的衣领。

    这衣裳上还有柳迟砚惯用的熏香味道。

    这是哥哥第一次送他东西,他不想被别人抢了去。

    柳乘舟忍不住掀起车帘壮起胆子吩咐车夫:“劳烦走快些可以吗”

    车夫爽快应道:“好嘞这就赶快点”

    柳乘舟松了口气,放下车帘想了想,又把发间的玉簪取下来,牢牢地抓在手里。

    他不会让别人把它抢了去,就算是幽王也不行。

    另一边,幽王领着亲卫来到殷王府邸前,直接放倒守门的侍卫长驱直入。

    殷王府中的仆从大惊失色,要么伏跪在地,要么仓皇逃窜,只有少数几个还忠心耿耿地跑去向殷王通传。

    幽王如入无人之境般往里走。

    殷王这位贤名在外的二皇子可不像他弟弟那么爱出尔反尔,说要给柳迟砚借书,进府后就引着柳迟砚到藏书楼那边去。

    柳迟砚才走了一会就看上好几本书,都不好意思再看下去了。他想着不能一次把别人的书薅光了,便指着不远处的棋盘说:“殿下,不如我们手谈一局”

    殷王欣然答应。

    不想两人才刚落座没多久,就有人连滚带爬地跑了进来,急切地禀报道:“殿下,不好了,幽王来了”

    没等殷王反应过来,藏书楼半闭的门已经被一脚踹开。

    柳迟砚抬头望去,只见幽王冷着一张脸在亲卫簇拥下走了进来。

    对上那双鹰隼般的利目,柳迟砚心头一跳。他起身喊道“殿下。”

    幽王看了眼柳迟砚手边堆着的几本书,又看了眼他们面前的棋局,一下子知晓柳迟砚是打着借书幌子登二皇子门的。

    他可真是连借口都不换。

    即使二皇子平日里与人为善,此时还是生出了几分气性来,起身质问道:“九弟为何带兵闯入我府邸”

    幽王冷笑一声,目光仍盯着柳迟砚不放。直至二皇子要上前来理论了,他才阴沉着脸下令“来人,把这藏书楼一把火烧了”

    左右领命就要退下。

    柳迟砚没见过幽王这么蛮横的人。他气红了脸,脱口喝道“站住”

    幽王见柳迟砚还敢插嘴,冷笑着把人扯进怀里“你以为你是什么身份本王要做的事,你有什么本领拦着就凭你这一身只会在男人身下婉转承欢的肮脏皮肉”

    柳迟砚身躯微颤。

    是的,他做不了什么。

    他什么都做不了。

    他以为自己是什么人,还想着择木而栖,还想着改变纷乱的世道。

    实际上他连一个当街受辱的无辜女子都保不下来。

    百无一用是书生

    百无一用的,就是他这样的书生

    “求您了,别烧好不好”柳迟砚眼睫低垂,笼住满眼哀戚卑微地向幽王恳求。

    幽王却只是把他抱了起来,牢牢地困在怀中。他手掌攥在柳迟砚的细腰上,森冷的嗓音宛如厉鬼再世“你看清楚了,这栋藏书楼是因为你犯的错才被烧成灰”

    二皇子已经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对着幽王怒骂:“你这个疯子”

    可幽王府的人已经取来火油,训练有素地泼满整栋藏书楼。

    接着火苗高高地蹿起,贪婪地吞没了藏书楼中那一本本书册。

    殷王府上的仆从仓皇跑来救火,周围都是急促的脚步声。

    柳迟砚却只能定定地看着那些珍贵至极的书全被烧成灰烬。

    他什么都做不了。

    正值黄昏,天边被霞光染红了。

    火光却比天边的云霞更红。

    烧成火海的藏书楼像是滚烫的烙铁,深深地烙印在柳迟砚心底。

    他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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