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039

    039  宣战

    人们认为在极度高兴和悲伤时会听不到自己发出的声音, 但实际上他们只是因为暂时性的失聪而对只有骨传导的声音感到陌生。

    可如果连骨头都熔化成液体，自我听到的声音又是什么样的。

    藤丸立香的确没有听到自己的惨叫声，烛光没入他的胸口后，无尽的光和热从他的身体中宣泄了出来。

    足以将整个大学照亮的通天光芒又多了一束。

    猎犬也好, 天使也好, 夜访图书馆的初衷和日常的思考完全变更, 面对贞德赤红而充满恶意的火焰，藤丸立香化作一盏金色的明灯, 散发出了一股无与伦比的力量。

    灵脉积蓄而出的唯一一道令咒显现后就立刻被使用, 无形的魔力在火中绕着男生出现一圈小小的风漩，很快便被金色的火焰吞没了。

    金色的火海中，藤丸立香向前又迈出了一步。

    除了身体的剧痛，他没有任何力量再来阻拦他。

    他赌对了。

    第四点推测，从最早紫式部的灵基问题、阿比盖尔对蜘蛛熟稔的语气、梵高的黑匣被打开，现在猎犬与天使的出现, 以及贞德的疯狂，最终都指向了一个方向, 那就是和“外神”有着不小的关系。

    “外神”流溢出的力量仅仅是目视就能产生一种让从者们都不可抵抗的精神影响，污染到他们的理智。

    但藤丸立香却可以抵抗这样的影响，准确来说, 这样的疯狂对藤丸立香来说根本不存在。

    他不知道这种情况出现的原因是不是和他灵魂和肉‖体的状态有关系, 无数从者都喟叹过他的经历本身就足够特别, 可无论答案是什么, 对眼下的状况来看，这是他能拥有的重要筹码。

    藤丸立香在赌, 外神的污染也是绝大的力量, 利用了令咒和自己的魔术回路作为连接和通路, 让这点烛火和礼装一燃成足以抵抗贞德的火焰，他成功了。

    化作明灯的男生迈出一步又一步，在自我感觉的狂奔下去接近贞德。金色与红色的火海对撞冲刷。这张礼装的火焰本来就是属于黑色圣子诞生的记忆，接纳了外神的烛火后与贞德散发的火焰同源，两片火海仿佛是两颗融化的太阳，金色与红色不消片刻就混合到了一起，所有火焰向内收缩，然后再度爆炸铺开

    周围的建筑与树木都在火焰中坍塌，两个人的影子都要被重叠的大火燃烧殆尽，从者和御主都倾尽了不可一世的疯狂去助燃这场大火，火焰越烧越烈，仿佛地平线上轰然绽放的末日。

    图书馆上方原本定格的碎片般的时间开始加速溶解，五只廷达罗斯猎犬绕着碎片群奔跑，形成了一个脓蓝与烟雾形成的环，与火焰的声势相比起来显得很微小。猎犬的奔跑有时注定要跨越时间，这项能力似乎在大火里失去了作用，它们在奔跑间仰起不像脖子的轮廓，在所有被溶解的时间碎片外发出了一种人类无法捕捉的信号，去对抗点燃了云层的天火发出的圣音。

    廷达罗斯猎犬不惧怕焚烧，但也解决不了火焰，火焰要烧却它们用来奔跑和存在的时间，那它们就让它们当中更强大的个体来到这个时空，对抗这来自另一个神祇的火焰。

    信号传达到时，一道道虚影重叠的立体三角在火海中竖起，狂乱混沌的时间光影投落入整座密大，投影形成的三角远山群间，隐约有一只巨狼的剪影。祂轻轻回首，瞥来一眼。

    整所密大所处的时间被一口气割裂了，校园之外所有的景物都变成了灰雾朦胧的静物。

    神战将至。

    这场盛大的篝火，角状时间怪物的剪影与充满恶意的火星的对抗无人可见。

    火焰里，藤丸立香伸出的手终于碰到了贞德的肩膀。

    救国的圣女在历史上至死都是蒙授天启的圣者，所以她其实并不存在反转的一面。

    构成黑色圣子的初衷，是某位与圣女关系颇深的人认为被法兰西背叛、被施以背弃上帝的火刑的贞德理应憎恶与愤怒。他将这一想法注入魔力强大的如许愿机般的圣杯，由此诞生另一个漆黑的贞德。

    在特异点邪龙百年战争里，灭国的计划破灭之后，深知自己是虚构诞生的黑色圣子在英灵座上回首，发现他除了憎恶和愤怒，还有记忆中那场地狱般火刑，什么都没有。

    他带着这份记忆从英灵座上走了下来，交给了藤丸立香，才有后来的一切。

    来到这个世界时，是有人用絮絮低语将他引入噩梦中，往他的身体里投入了一颗火星。对方想让他毁灭这一切，毁灭掉他心里仅剩的东西。

    他绝不允许。

    漆黑的恶龙流着血泪撕毁自己记忆的书页，他要把他的火焰隔绝在那个人之外，即使自己不再记得那一切都无所谓。

    火焰里，蓦然有人抓住了贞德撕扯的手臂。

    “既然不想忘记，那就不要忘记。”

    抓上他的手起先仿佛是金字塔下沉睡千年的干尸，焦黑而枯瘦，但随着声音的传来，这只手逐渐充盈起来，血肉覆盖上了焦骨，皮肤是一种有健康光泽的白皙，手背上没洗干净的纹身般的红痕在此时比贞德燃烧的双瞳还要刺目。

    “我走到了这里，贞德。就算你忘记我，我还是走到了你面前。”

    黑暗中，熟悉的声音像是破土而出的藤蔓，死死稳定住了贞德挣扎的躯体。

    “你是贞德，是让达尔克，是阿赖耶承认的座上的英灵。”

    那双手毫不畏惧火焰，用力扶住他弯下的背脊，不再让意识中的他去撕下那些刚刚形成不久的记忆，告诉他真正的身份。

    “你不是怪物，你有血有肉，是从第一个特异点后就被召唤来迦勒底的从者。

    “你不是邪恶的黑龙也不是要烧烬人类的外神，是我的同伴，是我旅途中抬头就能看到的星星。你说过会奉陪我到地狱，那就该相信我如果你被神明惩罚，我也会和你一起接受这样的火焰，你不想忘记这些事，那就都不要忘记。”

    这个声音越来越响，语气越来越坚定。

    对方捧起他的脸，一双眼睛直望进他满载恶意的眼瞳。

    “告诉你那些天启的是什么混蛋，也配来安排你的命运”

    藤丸立香说“所以给我记起来，醒过来贞德ater”

    所有走失的从者都濒临外神污染出的疯狂，那就让他来叫醒他们，这个世界迦勒底建立的初衷就在于此，他要守护他们，守护好所有关心他的人。

    燃烧着火焰的瞳孔空前大睁。

    概念摘出焰刑地狱

    燃烧，燃烧，所有一切都在燃烧。血肉燃烧的味道，令人悚然的惨叫，每呼吸一次，脏腑就痛苦不已。

    每当回忆起这件事，每当回顾起这件事，我的脸上就露出了扭曲的笑容。

    正是这火焰创造了我的形态。对我来说，这是墓地，也是摇篮。

    礼装记录了贞德最初的记忆，藤丸立香现在将这份记忆拿了出来。

    书页翻动，天火的光芒再度盛大，这次降下来的不再是呼唤的爆破声，而是无穷无尽的金沙。大地上的火海骤然像花一样散开又收缩，气压变化制造出呼啸的风，风破开一切后，一顶金红色由火焰熔铸的王冠滴着闪耀的熔岩，浇灌在贞德的身上。

    一个焦黑的空间出现在火海中，王冠彻底溶解在从者身上，从头至尾，覆盖住他的皮肤他的关节，像是要把他融成蜡像。贞德感觉到的血管和肌肉在不断跳动，血液泵出肌肤，又化成焰流滴落，而他真正属于复仇者的灵基正在经历一个高温的淬炼。

    天火召唤的声音消失，时间碎片停止了溶解，远山间巨狼的剪影轻轻一个动作，就将猎犬和它们围绕的碎片尽数收进嘴中，才把注意力放到火海的中心。

    时间化作最锋利的锐角袭来，与空气剧烈摩擦后，撞上了那面展开翻涌的旗帜。

    淬炼的最后，所有金红熔岩像是烧烬了燃料，化作一片漆黑。

    烛照般赤金的瞳孔在漆黑的铠甲下缓缓抬起，赤红的披风在光影缭乱的火焰中飞舞。

    黑色的圣子恢复了所有的武装，一手负挚旗帜，一手按压剑柄，单膝跪在罹受苦难的土地。

    他面前的御主靠坐在一个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石座上，石座漆黑，正在缓缓剥落着焦脆的碎片，露出下面几寸纯白。

    在意识里抓住从者的双手恢复到现实的状态，藤丸立香的右半身体包括右脸已经变成了一片焦黑，他虚弱地坐在石座上，吃力地看了一眼远处将他们关在这片时间里的巨狼剪影。

    他伸出满是鲜血的左手，仅剩的蓝眼睛依然透彻明亮。

    “欢迎回来，贞德。”

    然后，向神宣战吧。

    从现在开始，向那些恶意揉捏、污染、毁灭我们的所有神祇宣战。

    三片燃烧的花瓣依然留在从者的眼底，黑色的圣子握住他的手，苍白的唇触碰皲裂的指尖，饮下饱含魔力的鲜血。

    邪龙旗帜翻涌不歇，强大的魔力再度呼唤出狂风与烈火，金红的纹路在漆黑的铠甲下勃然愈发。

    从者起身，黑色的长剑直指纷乱时间中的巨狼光影。

    远处。

    帕英放下黄铜与珐琅打造，工艺精美的剧院望远镜，烧彻半边天的明火熄灭了，只剩下晚霞般的余烬。

    优雅的修道女士发出一声喟叹，“果然是这个局面，应该说是运气好，还是运气差呢。”

    思虑中，小腿上忽然传来绵软的触感，帕英低头，一只可爱的黑羊布偶正趴在她的腿上，用黑色塑料扣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

    她一蹬腿，漆黑的高跟鞋鞋跟干脆地碾住布偶的身体，狠狠碾磨。

    “真烦人。”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