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军嫂之花

    陈玉凤本来是盘腿坐在床上的, 下意识伸脚穿鞋“不要,我去我那边。”

    男人眉心一跳,手里的针抖了一下,但立刻说“好。”

    陈玉凤于是又问“咱妈的事呢, 怎么办”

    男人双膝打开, 坐在床沿上, 四平八稳的在缝枕套, 他的针脚既绵又密,工整的像缝纫机匝出来的一样,而且一双大手那么粗,但粘起绣花针却那么的灵巧。

    相比之下, 陈玉凤因为有王果果和周雅芳帮忙, 没练过针线,手工活还比不上男人, 他的被子就是她缝的, 拉过来一比,简直就像蚂蚁乱爬。

    陈玉凤忽而一念,狗男人怕不是看她缝的被套丑, 嫌丑才来自己缝枕头的

    他现在这样子,要给桂花镇的人看到,肯定要骂她是个懒婆娘, 还要骂他是个窝囊废, 软骨头, 就周雅芳和王果果见了,估计都得跌破眼镜。

    桂花镇的男人大多只干三件事, 喝酒赌博打老婆。

    可韩超, 他不但不喝酒, 不赌博,不打老婆不说,他还会做针线

    但看他清眉秀眼,两只粗手在布里行走,陈玉凤却觉得怎么那么舒服。

    缝完枕头,韩超拿起了那张照片,仔仔细细的看了起来。

    关于王果果,他所知道的是这样的。

    她上回来首都做手术,怕自己要死,当时跟韩超交待过自己的生平,隐隐提过一些自己的身世,并说过自己原名叫阿眯,是云南人,父亲曾经是个土目,至于为什么后来叫果果,是因为她的彝族名字,反译成汉语,就叫果子的原因。

    所以可以确定,她就是小阿眯。

    但关于她曾经殴打革命小将的事,她没提过。

    她当年跑到桂花镇后嫁给了韩父,生了韩峰和他,就开始全心全意经营自己的小家。

    而关于马琳和徐师长女儿的死,韩超也曾听徐师长提过,说自己在云南的时候生过一个女儿,但是不小心被人害死了,把这两件事结合到一起,再一对照,答案呼之欲出。

    显然,不仅别人传言,徐师长和马琳也认为女儿的死,是被人害的。

    他也怀疑王果果吧,要不然怎么会契而不舍的追问,韩超的母亲是谁。

    事关自己的亲妈,这件事韩超当然要找徐师长当面问题清楚。

    这个要证明起来也很简单,六十年代实行农业大公社政策,1962年韩峰一岁,王果果怀着韩超,而韩父一结婚就给齐彩铃她爹勾着学坏了,整天不是赌就是酒,她为了孩子,一直呆在桂花镇,每天都在下田,为了赚工分,韩超甚至是生在地里的,镇政府记工分的工分簿一直存着,只要把工分薄拿出来,就能证明她没有离开过桂花镇。

    既没离开过,怎么可能去害徐师长的女儿

    桂花镇和蒙自,中间隔着好几个省,万水千山的。

    韩超说“这事,等我改天汇报工作的时候,问问徐师长,咱们再说。”

    “咱妈马上就要来了,要不直接带着她去见徐师长和马处长,把这事说清楚”陈玉凤又说。

    韩超断然说“不行,咱妈来了,得先给她检查一下身体,她的大脑原来就梗过,医生说过不能受刺激的,这件事,我私底下问徐师长就行了。”

    王果果脑子里曾经有血栓,是血栓压住视觉神经才瞎的。

    医生曾说必须静养,不能受刺激,否则的话,怕有生命危险。

    在十几岁的时候,被一群革命小将害的家破人亡,然后远走它乡,王果果一直在安安稳稳过自己的日子,也没恨过谁,要她知道自己被诬陷为凶手,而且这个罪名背了将近三十年。

    以她的脾气,估计得当场气炸。

    不过还好,目前她还在桂花镇,还没上首都。

    男人终于把两只枕套都缝好了,翻过来,对灯打量。

    被套是陈玉凤自己缝的,本来她觉得很不错,可给他仿佛机织一般的工艺一比,简直像个土气巴拉的乡下小姑娘,这叫陈玉凤恨不能对着韩超的脑壳敲一下。

    男人半天不说话嘛,陈玉凤就又说“那我去睡觉啦。”

    男人甩了一下枕头,啪的一声响“好。”

    陈玉凤都有点纳闷儿了,这男人到底咋想的,难道在等她主动

    “你这床挺好,挺宽的,两个人也能睡得下。”陈玉凤伸手摸了一把。

    韩超嗯了一声,把空枕套放到了另一只枕头边比了一下,尺寸大小刚刚合适。

    可他依旧没有任何表示。

    陈玉凤七年前可是爬窗子去找这狗男人的,头一回夹肿了手指,第二回碰破了头,第三回擦破了膝盖,淤青了好久。

    她都等了他整整七年了。

    这会儿俩丫头睡着了,没人吵没人闹的,她总得被他请一回吧,不说像书里描述的那样,抱一抱亲一亲,韩超总该拉她一把吧。

    可他就是不行动。

    陈玉凤伸手摸了摸空枕套,又说“这枕套看着也舒服,装上荞皮试试。”

    她这算暗示了,要枕头,证明她想躺这儿啊。

    韩超居然说“我从许亮家要的荞皮有浮尘,明天洗洗再装枕头。”

    陈玉凤给惊了个目瞪口呆。

    所以他顶多就是打开门吧,还在等她上床,请都不带请一下的

    不愧是书里说的钢铁直男。

    气鼓鼓的从韩超卧室出来,陈玉凤本来该直接回卧室的,可转头看男人的几块手绢都扔在沙发上,一个里面包的是瓜子壳,一个里面是泡泡糖,估计是俩丫头干的,就又捡起来,给他洗干净,见他卧室的门开着,进门,搭在椅背上了。

    狗男人,她进门,他立刻翻身坐了起来。

    白色的背心勾勒着他臂膀上的肌肉,那种力量感给灯照着,有点吓人,可这是自己男人嘛,陈玉凤虽怕,但也极力说服自己,不怕他。

    晾完手绢儿,她转身要走,不小心腿碰到床沿上,顿时哎哟一声。

    这时正好韩超来扶,陈玉凤本能的一躲。

    男人也就把手缩了回去。

    这狗男人,一个人睡一辈子吧他,活该

    第二天是周末,按理今天全军区都该休息,不办公的。

    但一大清早广播里就在播放,讲铺面出租的具体政策。

    还通知,让所有有意向的军人去后勤处领告示。

    并说,告示上有军区所有准备出租的铺面的具体地址,位置,以及大小。

    因为昨天后勤部就贴过通知,所以这个政策很多人都知道。

    隔壁赵营长家的包嫂子也准备要承租个铺面的,所以早起就去排队领告示了。

    陈玉凤准备去领的时候她拿着告示,已经回来了。

    “嫂子,能给我也看看告示吗”陈玉凤问。

    包嫂子说“行啊,你要想做生意,我给你推荐个铺面,你看这个,在王府井大街上的,总共200平米,是个临街的一楼,这个铺面要用来卖服装,肯定能发大财。”

    韩超刚刚洗好了荞皮,摊开晾晒,听到这个,接过告示问陈玉凤“这个铺面你想不想租”他上战场年限最长,这些铺面,按理想租哪个都可以。

    关于王府井的铺面,因为读过那本书,陈玉凤知道的,会被齐彩铃租走。

    租金还特别便宜,一月才200。

    而现在这年头,一件衣服都不止二百块,这样的铺面,抢到就是赚到。

    但陈玉凤对那个不感兴趣,毕竟齐彩铃是女主角,女主角有天生的好运气,那种好运气她没有,她也不打算去抢。

    把整张告示看了一遍,她指着最下面的小酒楼说“我想租的是这个,三层楼呢,450平米,一月租金才30块,多好。”

    包嫂子一看,顿时说“这是咱们内部的酒楼,不对外的,没客源,原来好几个人租过,都没干下去,它根本不赚钱。”

    韩超在沉吟,显然他也是这么认为的。

    陈玉凤说“只要味道好,咱卖回头客,据说接公派饭,只要对方给好评,军区就会发五十块钱的补贴呢。”

    包嫂子说“做生意只想着赚五十块,你也太没出息了,我要租临街的铺面,我要下海暴富。”

    赵营长端个紫砂壶正在抿茶,插了句“我看玉凤这样就很好,小富即安,还能把孩子教育好,包小霞,你整天想着暴富,也不看看自己有没有那个命。”

    包嫂子给丈夫一怼,不高兴了“赵方正,你怕不是想打架”

    赵营长一点都不怕“来呀,躺着你都干不过老子,竖着你以为你行”

    包嫂子身材微胖,五官很漂亮的,她蓦然脸红“赵方正,臭流氓”

    赵营长咧嘴一笑,转身走了。

    陈玉凤问包嫂子“你们为啥要躺着打架”

    包嫂子抿唇一笑,搧着告示走了。

    陈玉凤后知后觉,好半天才反应过来,邻居家俩口子是在秀恩爱呢。

    赵营长又黑又粗的,可人家居然会秀恩爱,再看看自家这狗男人,眉清目俊的好看,可他怎么就是根个榆木疙瘩似的

    虽然从告示上看,想租小酒楼得下午才能递申请,办手续。

    但这个政策一出,据说抢铺子的人特别多,所以陈玉凤和包嫂子早晨就准备先去探探风。

    今天,后勤部和军务处的领导联合办公,直接把办公桌设在机关大院里。

    因为城里的铺面地段好,租金便宜,递申请的人特别多,队排的人山人海。

    在人群中,陈玉凤正好看到齐彩铃跟萧胜站在一起。

    不愧书里说她是军嫂之花,她打扮的确实漂亮,酒红色的西装,黑色的阔腿裤,尖尖的高跟皮鞋,还带着圆形的七彩大耳环,外加一头大波浪,是这年头最时髦的打扮,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好些人都在看她。

    但就在陈玉凤看她的时候,忽而一阵孩子的哭声传来。

    是张松涛的儿子,二娃在哭。

    “怎么回事,二娃你哭啥”齐彩铃弯腰问。

    “妈妈,你的高跟鞋踩到我的脚啦。”二娃哭着说。

    齐彩铃这才发现自己踩了孩子,正好这时看她的人多。

    她忙弯腰把二娃抱了起来,伸手替孩子揩着眼泪。

    陈玉凤发现一个细节,要是她替孩子擦鼻子,肯定会用小手绢擦,把鼻涕擦在手绢上,再洗掉,但齐彩铃不是,她用手捏一下孩子的鼻涕,却转手又把鼻涕涂到了孩子的衣服上,然后拍拍二娃,放她去玩了。

    往孩子的身上抹鼻涕,这也能叫最美后娘

    陈玉凤有点可怜二娃,不忍再看下去,于是别过了眼。

    因为今天是后勤部和军务处联合办公,她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马琳马处长。

    马琳大约也四十五六岁,清瘦,高挑,跟她一样的短发,烫过。

    看眉眼就让人觉得她的脾气应该很差,因为她一直皱着眉头,一副在生气的样子。

    现场办公嘛,特别拥挤,有个团级干部不小心挤过去,碰了她一下。

    她立刻站起来,伸手指那位团长“你,给我排到最后面去。”

    “马处长,对不起,我刚才是被后面的人撞了一下”这人话还没说完,马琳直接拍桌子开吼了“我让你站到后面去,你听不懂吗”

    对方是个团级领导,大庭广众之下,当面被人这样吼,实在够丢脸的。

    包嫂子凑到陈玉凤耳边,悄声说“马琳这脾气,越来越坏了。”

    “她原来脾气也这样坏”陈玉凤悄声问。

    包嫂子说“她爸原来是空军那边的老司令,她哥又是咱们军区的司令员,她自己能力强,脾气自然也就大,谁叫她还被人偷了孩子呢,丢了孩子的女人,可怜。”

    马琳是军二代,哥哥就是马司令。

    而她自己,能力确实特别强。

    比如目前的军产承包政策,要别人来定政策,估计都是先紧着领导家属来,让领导先赚钱嘛。

    但她不是,她选择把铺面租给上过战场的军人家属,让上过战场的人享福利

    这种公平公正,严谨的态度,让她在基层官兵心目中威望很高。

    所以即使她脾气再臭,大家也能忍。

    看到这儿,眼看已经中午,包嫂子拉了陈玉凤一把“走吧,回家做饭。”

    陈玉凤远远再看了一眼齐彩铃,回家了。

    话说,陈玉凤一直都知道齐彩铃也生活在军区,见过她丈夫,也见过她的俩儿子。

    但齐彩铃迄今为止,并不知道陈玉凤也提前进城的事。

    倒不是她故意不想知道。

    而是相比于穿越前枯燥无味的生活,这辈子的齐彩铃活的太过精彩了,军区有很多男同志喜欢她,喜欢跟她聊天,说话,无条件的帮助她,支持她,九十年代又遍地商机,她正忙着赚钱呢。

    按照书中剧情,她应该跟张松涛特别恩爱,当然,写书的时候她也是这样想的。但当书中设定变成现实,张松涛毕竟已经36了,是个中年男人,而别的喜欢齐彩铃的男人大多年青,朝气蓬勃。

    齐彩铃看张松涛,难免就有些不得劲。

    至于大娃和二娃,虽然他们是男孩,将来会成大佬,齐彩铃也努力想对他们好,可她现在的生活太过多姿多彩,就难免照料不到俩孩子。

    这不,今天忙着租铺面,一不小心她踩破了二娃的脚趾头,齐彩令忙,随便哄两句就不管了,二娃的脚趾头肿了之后又化了脓,然后孩子又发高烧,还是大娃带着弟弟去诊所看的脚,买的药。

    而他们的最美后妈齐彩铃,忙于自己的赚钱大计,甚至根本不知道这件事。

    说回陈玉凤。

    下午租的全是小铺面嘛,租金便宜,所以来的更是人山人海。

    马琳作为军务处的处长,亲自负责审核档案,跟上午一样,要有谁的档案有问题,或者申请书的格式不对,张松涛那儿还可以通融一下,但递到马琳手里,毫不留情,她会撕掉申请书。

    这就搞得大家特别紧张,包嫂子排在陈玉凤前面,一直在发抖。

    好在她的申请书是韩超帮忙写的,格式是对的,安全通过了。

    接下来是陈玉凤的,张松涛认识她,稍稍一扫就递给马琳了,马琳接过去,从韩超的入伍证明再到申请书,仔仔细细的翻了一遍,终于把申请书放到了通过的那一栏,事情这就算成了。

    但就在陈玉凤转身要走时,她忽而说“韩超家属,你等一下。”

    这位向来不直呼人名的,而陈玉凤一停,排队的,围观的,就全是一副怜悯的眼神,包嫂子更是倒抽一口冷气马处长向来骂人不点名带姓,都是直接开骂,她特意喊韩超家属,怕不是陈玉凤的问题更大

    马琳抬起头,在众目睽睽中温声说“你时间方便吧,等我一下,我有件私事要跟你谈。”

    陈玉凤说“方便的,我等您。”

    正所谓事情小,嗓门大,军区领导们嗓门要压低,就证明事情大了。

    包嫂子先走一步,不停的回头看,心说得是多大的私事,能叫马琳压低嗓门说话的

    陈玉凤心态倒是放的很平,不论韩超在战场上的资历,还是他写的申请书都没问题,马琳收了,她就能租到铺面就行了。

    管她想谈啥呢,作为王果果曾经的好姐妹,她还不知道王果果还活着吧

    也认为她的女儿是王果果害死的吧。

    不过这种事,对方要不说,无凭无证的又不好问。

    正好聊聊嘛,看她要谈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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