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座嵌在中央的高台, 目测两丈高。
整体呈圆柱形,走近了看才发现,如同一个小塔般的高台侧壁上分布着不规律的突出砖块, 早纪的足尖在这些砖块上一点,借力跃起, 三两下便攀上了最顶部。
她不加犹豫地伸手去够那块石头锚点,却在几厘米的前端感受到愈发强大的斥力,像是一个半圆状的透明结界,她的手陷入了泥潭中, 一寸难进。
早纪蹙眉,另一只手利落地挥出刀刃, 匕首突刺向前, 泛着丝丝微弱的电弧,扎破了结界。
早纪握住石头的瞬间, 身形陡然僵硬。
她的眼中蒙上了一层迷雾,看见四周景色飞快地重组变幻, 色块剥离后又再度涂抹, 渐渐成型
短短一秒不到,早纪只感到眼前一花,场景就变了个样。
她正驻立在青石板路上, 桃林中有鸟雀叽喳, 刺目的阳光被狭密的树叶切割成块块光斑, 映入她的眼中。
耳畔是潺潺流水,野花点缀青草,僻静的木屋后, 是她早已刻入灵魂中的、麻木重复的挥剑声。
击打在木桩上, 传来或沉闷或清脆的响声。
早纪拨开灌木, 绕过木屋后房,简陋的训练场摆置在那,她静静地站在角落,看着金发少年机械性地挥动手臂,哪怕肌肉不堪重负、额头大汗淋漓也不曾停歇。
向来胆怯喜欢逃避的我妻善逸,只在那个时候发了狠,自我折磨般地修行锻炼。
早纪听着善逸的心跳声,那是被深深压抑的悲恸。
她心中不忍,在我妻善逸被木桩反力弹回时,她握住了他的胳膊。
“休息一下吧。”她情不自禁地弯起眉眼,语调温柔,“善逸师兄。”
作为凝聚了咒灵领域最核心力量的锚点,它本身当然不是什么无害之物。
这只咒灵的能力是“幻象”。
源于人们对未知的恐惧,大脑臆想之中所诞生的咒灵。
它可以悄无声息地潜入人的大脑,挖掘他们的记忆,然后针对那些昏暗的、痛苦的记忆,在精神上给予致命一击。
这也是为什么比起正面交战,它更喜欢如同老鼠一般窝藏在角落里暗中窥伺,其本身战斗能力欠缺,因而早纪一行人从底层到五楼都没遇到太过强力的分身。
然而,再不擅长战斗,具有准特级实力的他,也是目前的三人组难以应对的。
“轰”
天台的一角被尽数炸毁,而那只咒灵仅仅是摆了一下尾巴。
五条悟堵在它的去路上,他的站位正是高台的前方。夏油杰、家入硝子则在高台两侧分开作战,三个人背对着高台,围成了一个三角形,搭起了简易的防线。
五条悟深深地拧着眉,食指的关节抵在太阳穴上,脑部的阵阵疼痛却难以缓解。
他发现了,每次咒灵发出咆哮声后,都会在空中形成看不见的精神波,直接入侵他们的脑海。
他有无下限挡着,勉强可以应对,但是另外两人
五条悟忍不住回头,“喂,你们能撑住吗”
夏油杰的身后是漂浮的三只咒灵,他闷哼一声,几乎是半跪在地上,眼睛一下都不敢眨,生怕错失了咒灵的方向,“我还行,家入呢”
家入硝子已是脸色发白,汗水浸透了背后的衣衫,她也意识到了咒灵的精神冲击,正尝试着用咒力在大脑处构筑一层防护,“我没事,不用管我。”
“现在要担心的是这只咒灵还有早纪”她喊道,“千万别让咒灵靠近她”
“我知道”
咒灵的攻势愈发狂乱凌厉,它想越过他们直冲高台,然而每每靠近那个女孩时,底下总会忽然发出捉摸不定的攻击,或是擦过它的翅膀,或是针对它的头颅,逼得它向侧边避开,打乱它的路线。
最终,恼怒的咒灵把目光对准了天台上的三个人。
它意识到,想要靠近那个女孩,必须要先杀死这三个人。
咒灵的注意力成功被他们吸引,家入硝子却稍稍松了一口气。
这样一来,能给早纪争取更多的时间吧。
家入硝子不禁朝背后望了一眼,黑发的女孩不知是中了什么咒,神色空茫,保持着抬手的姿势,一动不动地站在高台上。
她很担心早纪中招,但是自己有心而无力。
不光是她,另外两人也是如此根本抽不出空档来帮助她,但凡有一人出现了防御空缺,这只咒灵会即刻落下狂风暴雨式的攻击。
只能盼着早纪自己脱出控制了。
但
夏油杰艰涩地闭了闭眼,强忍着不去看高台上方,他怕自己只要看一眼,就会再也控制不住地把早纪抱入怀里,以便近距离地保护她。
自早纪钻出家入硝子的怀抱,一个人冲上高台时,他的心就高高地悬起了,下方就是深渊,而吊住他的只有一根绷紧到极限、随时断裂的细绳子。
他甚至想苛责同伴,想质问自己。
为什么不看好早纪为什么让她参与战场
她没有战斗的必要,更不应该置身于危险中,她明明只是一个理所当然被他们守护的弱者啊
比起“自己不幸罹难”,夏油杰更怕“早纪遭受不测”这个可能。
外界的时间,每一秒都仿佛被拉长了数倍。
而在幻境之中,早纪再一次见到了她的师兄。
金发少年紧咬着牙关,几乎要咬出血来,他看到早纪之后,一把抛下手里的木刀,用要把她揉进骨血里的力道,死死地拥抱着她。
他很爱哭,但这是唯一一次,他哭得静默无声。
泪水沾湿了他们的羽织,善逸沙哑的声音传入早纪的耳内,带着揪心的疼。
“早纪,师兄背叛了,爷爷不在了。”他太用力了,像是在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抱着她,早纪都能听见骨骼细微的咯嚓声,“我只有你了。”
“我只有你了,早纪。”善逸失魂落魄,喃喃道,“千万不要离开我,不要抛下我好不好”
早纪没有吭声,她只是默默地抚着少年的金发。
这个时候的她,无法给予任何保证。
但是她的沉默却刺激到了善逸,他忽地抬起头来,眼睛里泪水未干,却迸发了破釜沉舟的决意,那是近乎刺眼的光芒,燃尽了他所有的骨髓血肉,作为柴薪,输送着最后的斗志。
“一起变强吧,早纪。”他终于抓住了突破点,笃定地说道,“我们一起变强,就能一起活下来,一起为师父报仇。”
早纪重重地点头。
善逸笑了。
睹见善逸的面容,早纪的心湖中漾起一波涟漪,恍然之色渐渐浮现。
是的,她想起来了。
就是这个时候他们教会了彼此自创的招式,善逸把他的“火雷神”教给了她。
记忆的宝匣中,沉灰的一幕幕图画,重新光洁亮丽了起来,与眼前的幻境一一重合。
瀑布下,是日复一日的艰苦修行,用压迫人体极限的方式,提升肉身的耐力、速度、力量。
训练场上,刀刃相接的响声从早晨持续到黑夜,应鸡鸣而起,随流萤入眠。
紧接着,是早纪刻入灵魂中的话语。
“速度要再提升一个档次,比霹雳一闪神速还要快。要在空中迅速找到借力点,踩落地面时运起全身的力量,把呼吸调整到最高频率,让氧气膨胀、堆积在脚部”
“然后出刀。”
我妻善逸不厌其烦地给她讲解了一遍又一遍,细致入微到每一个阶段的体感都描述了出来,让早纪亲身去感受,捕捉到那个转瞬即逝的出刀的契机。
早纪记得,她在修炼“七之型”时,吃了多少苦头。
训练时我妻善逸狠得下心,为了尽快掌握窍门,用魔鬼式的手段让她的肌肉组织牢牢记住了出刀的感受,哪怕早纪手指磨破了茧,皮肤淤青遍布也没有停下。
但是在训练结束之后,善逸会温柔地把她背起,将她放回铺好的柔软床垫上,然后他拿来药膏,亲自给她上药、缠绷带。
一周之后,早纪成功了。
那一日的太阳比往常都要炽热,飞瀑垂下,磨平了河流中的石块,善逸逆光站在一旁,对她点点头。
早纪深吸一口气,拇指按在了刀锷上。
“雷之呼吸,七之型”
咒灵愤怒的鸣叫撕扯耳膜,化作无形的针芒扎在大脑皮肉层上,传来让人眼前发黑的剧痛,脆弱的神经好似随时都会断裂。
家入硝子气息一个不稳,她这边顿时出现了破绽。
咒灵毫不犹豫地掠过其余两人,肉瘤的翅膀铺开,占据了家入硝子的半边视野,阴暗的咒力开始凝聚,直逼她的天灵盖,趁着这一霎时的缺漏,它准备立刻杀死家入硝子
五条悟的瞳孔一缩,“喂,家入”
他和夏油杰都离咒灵有一段距离,此时想要回援已是来不及。
家入硝子更是没有防御手段,只能被逼后退,直至背部抵在了冰冷的石壁上,她已退无可退。
咒灵的血盆大口近在眼前,她仿佛都能闻到粘腻腥臭的味道。
“吼”
它的双翅猛然一扇,带有咒力针芒的狂风席卷而来,家入硝子闭上了双眼,静静地等待死亡降临。
忽然,世界万籁俱寂。
咒灵的嘶吼、同伴的呼喊、风的呼啸、草木沙沙、碎石滚落所有的响动从她的世界悉数剥离,家入硝子惊愕地睁开眼,就在这时,她看见天边绽开了一道璀璨的雷龙。
轰隆
雷声大作,震耳欲聋
迅疾如梭,恍若天怒,强横的一扫尾便炸碎了半边的天幕,如同一柄从天而降的神剑,势如破竹地插进咒灵盘桓的夜空,咒灵的黑气一触即散,强势的金色雷弧愈发显赫,无往不利,锐不可当。
天光一闪,雷霆震怒。
远方传来女孩的叹息。
“火雷神。”
咒灵重重地砸落在天台上,它的双翼被连根斩断,女孩轻飘飘地落到地面,她回头,朝早已看呆的家入硝子莞尔一笑。
早纪指了指自己的眼睛,上面空无一物,“刚才动作太大,不小心把眼镜弄碎了。所以我能麻烦你,确认一件事吗”
家入硝子听见自己飘忽地说道“什么”
早纪转身,外套随风飘落,挂在腰侧的刀暴露于空中,刀鞘吐出一截兵器的寒光。
她笑着问道。
“那只咒灵鬼的脑袋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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