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啊”
早纪双目放空, 蹲在房间角落里,整个人呆滞得仿若魂魄出窍。
她盯着手机一动不敢动,这场明显由产屋敷家族主导的电影风波从上至下席卷全国, 不说电影爱好者疯魔了,就连之前的圈外人都受到五雷轰顶级别的震撼。
如今大街上铺天盖地都是大正时代历史揭秘的新闻, 随便两个路人都在议论这段隐藏的往事,直接导致早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把自己反锁在了屋子里。
然而,反锁在屋子里就能逃掉了吗
电影首映日当晚, 早纪就遭到了来自爹咪的制裁。
那一天,夜色凄凉,朔月无光, 夏蝉的嘶鸣彻天, 萤火虫耗尽心血后熄灭了微弱的光芒,僻静的大自然每一分变动都扯动着心脏处最纤细的神经,稍有不差就会断裂。
她和爸爸的对峙, 正是在如此沉郁、死寂的气氛中。
客厅中没亮灯, 小惠和津美纪也早早地睡去了, 偌大的屋子里只剩下她和甚尔两个意识清醒的生物。
窗帘卷起,屋前的路灯倾下黯淡不明的光亮,穿透玻璃窗, 映照在男人一边的脸上。
看不清他的表情,早纪的手不自在地收紧。
更加紧张了。
突兀的, 男人脖子失去支撑力般骤然垂下了脑袋,唇齿间泄出一丝极轻的、嘲讽的笑。
“呵。”
“这就是你瞒着我的事吗”
甚尔碧色的眼瞳在黑暗中, 像极了冷血的蟒蛇, 暗藏凶机。
他面对自己的家人时, 是很少展露出富有攻击性的一面的。
更多时候,他无精打采,软得像一滩烂泥,不乐意去掺和麻烦事,能吃软饭就绝对不自己努力。
因为性子太散了,早纪甚至很少见到他发脾气。
以至于现在,她吓得身子笔挺,大气都不敢喘。
听得见,甚尔爸爸的心跳声。
一下一下,如同锣鼓般重重地敲打着,每次的搏动都强烈得让人心胆直颤,血管中流淌着鼓胀到几近爆炸的怒气。
他在生气。
而且,是很严重的那种。
甚尔的视线落点,从女孩的脖子慢慢下移,偶尔定格两秒。在他的视线顿住的时候,嘴里就吐出了毫不留情的话语,连底子都没给早纪留。
“脖子上三处创伤,穿刺两道,刀痕一道。胸口处有贯穿的刀伤,右臂脱臼四次,强行接回两次还没接好,腿上就更不得了了,粉碎性骨折呵呵”
甚尔的声音原本是很好听的,低沉浑厚带有磁性,男性荷尔蒙满得要溢出来,正常情况下,没有一个女人不会为之心折。
正常情况下。
此时此刻听在早纪的耳朵里,这简直就是魔鬼的催命音。
甚尔说的,全中。
她抖如糠筛,惊恐无比“为什么你会注意到”
救命啊,哪个正常人去看电影是去盯着角色受伤位置的你又不是医科大的学生医生也不带这么离谱的啊
甚尔每说一句,她就感觉自己的膝盖中了一箭。
现在就是浑身上下扎满了箭头的状态。
“我怎么注意到”甚尔又笑了一下,他看似悠哉地放下茶杯,瓷器磕在茶几上的那一声“咔”,吓得早纪差点发出喉头被掐住的鸡叫。
甚尔撑着茶几起身,隐淡的黑影逐渐笼罩了早纪的脑袋。
这强大的压迫感,快把早纪吓窒息了。
“爸、爸爸爸”早纪结结巴巴地说道,她看着男人倾身过来,脸色布满阴影地朝她伸出手,她认命地闭上眼睛,迎接即将到来的痛感,“你别打脸”
粗糙的大手抚上了她的脖子。
早纪茫然地睁开眼睛,甚尔的脸庞近在咫尺。
他的目光集中在她完好无损的身体要害上,是那样专注。
大拇指轻轻搓过侧脖,那里是电影中的她被鬼刺伤的地方,分毫不差。
“白痴。”甚尔硬邦邦地说道,“你完全没有痛感的是吗”
这蠢丫头受的伤,岂止是他刚才列举出的这么多。
光是他从电影中看到的,就好像没有一块是完整的皮肤。
“我怎么会注意到你真是脑子进水了才会问出这种问题。”和温柔的动作不符的是,甚尔一句比一句辛辣刻薄的言语,“我是你老子,不注意你注意谁那个黄毛小子吗”
早纪缩了缩脖子,爸爸碰得她有点痒,“哦。”
受过伤的皮肤,多多少少会留下一点伤疤,视伤口深浅而定,有时再好的化妆品都遮不住这些瑕疵。
皮肤是天然完好还是后期遮盖的,像甚尔这类经验丰富的人,能一眼分辨出来。
从上到下将女孩端详了一遍,甚尔垂下眼眸,收敛了目光。
我也真是不正常了。
他有些自嘲地想。
早纪这一世活得安安稳稳,哪有机会留下伤疤。和前世都不是同一具身体,又怎么可能会在这具躯体上检查到不对劲呢
理智这玩意儿,有时候还真就是鸡肋,起不到半点作用。
原先紧绷的身体线条陡然松懈下来,甚尔陷入到软乎乎的沙发里,闭目养神,驱赶仓鼠般对早纪随意地挥了挥手。
“没你的事了,走吧。”
“啊哦。”
早纪憋着的一口气总算吐出来了,她蹦跶下沙发,正准备快快乐乐地冲去浴室洗澡,在关上门的前一刻,不远处传来了甚尔忽然补充的一道声音。
“对了,你以前的事我管不着,但是你这辈子,要是敢再这样自我牺牲式地去拯救什么人”
甚尔阴恻恻地低笑道“我保证追杀到那个人到天涯海角,然后捏死他。”
早纪“”
爸爸你才是终极大反派吧,你好可怕
早纪面对家里人全程就是一个字,怂。
在心里吐槽再多,她在明面上也是不敢表露出一分一毫的,只能好好好行行行说什么都顺着对方来。
值得庆幸的是爸爸不是喜欢旧事重提纠缠不休的那类人,这一页揭过去就揭过去了,早纪算是和平渡过难关。
之后一段时日,产屋敷家族在外界搅动腥风血雨,早纪索性门都不出了,和爸爸一同窝在家里看新闻打扑克带崽崽,小日子过得不亦乐乎。
“我以为你会去那所博物馆”甚尔意外地斜觑她一眼。
早纪无奈地耸肩“就算去也肯定不能现在去啊先避避风头吧。”
她可是半点不想和“远山早纪”联系上,这张脸属实有点危险了。
如果不是中途接到了五条悟他们的电话,让她去看看夏油杰的话,早纪估计会在家里蹲到下个月。
“杰”
早纪拧了拧眉头,有种不太好的预感,“杰怎么了”
“你都没和他联系的吗。”生活不易,硝子叹气,“这家伙不知道怎么了,电话打不通,短信也不回,这些天似乎一直闷在家里。”
早纪扫了一眼群聊头像,真就只有夏油杰一个人是灰着的。
他们正在进行多人视频通话,除了夏油杰以外全员都在,秉持着深厚的同伴情谊,大家对缺席的夏油杰都表达了深切的关心,并明里暗里催促着早纪去一探究竟。
早纪“为什么是我去啊”
“别明知故问啦。”就连海藤瞬都是一副看透了真相的表情,“杰哪一次犯间歇性自闭症不是和你有关啊,解铃还须系铃人。”
这次电影揭露历史,关于早纪的身世也没有隐瞒的必要了,于是在她的默许下,海藤瞬再度遭受了一次三观的冲击。
作为漆黑之翼里唯一的普通人,他真的很不容易了。
家入硝子点了个赞“去看看他吧,杰这次可能真的受到精神创伤了。”
五条悟插话“早纪和杰的认识时间最长,关系也最好。拯救自闭少年的任务就交给你了早纪酱”
小伙伴们插科打诨似的把任务推给早纪,其实都心照不宣。
哪怕是和早纪相处时间并没有那么久的他们,在看到电影中少女牺牲的那一幕时,心脏都好像要停止跳动了。
本该是他们中年龄最小的、最该饱受宠爱的女孩,却早在他们不知道的时候,就承受了难以想象的东西。
朋友们都没有直言此事,大家默契十足地避开了这会让早纪感到尴尬的话题,将那份不忍和心疼深藏在嬉皮笑脸的面具之下。
夏油杰的情商比他们都高,显然他也是这么想的。
但他做不到。
他做不到若无其事地揭过这一篇章,做不到对那个牺牲了一次的女孩视若无睹,假装都不行。
牵扯的太深太疼了,以至于演戏的面具都开始崩裂。
“”
早纪沉默了。
她又怎会察觉不到朋友们未尽的话语呢。
只是她不敢相信,自己在那个人心中的分量竟然会有这么重。
没有人会讨厌被人放在心尖上的感觉。早纪紧握着手机,低低地嗯了一声,退出视频聊天的前一刻,移动的摄像头拍下了她红得滴血的耳根。
早纪转身,目的明确地走向自己的衣柜,拉开最底层的抽屉。
那里面静静躺着一件褪了色的鬼杀队队服,和一把生锈的金色日轮刀。
房间里响起了衣料摩挲的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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