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纯抹掉了她曾经跟女人在这里生活过的证明,又放把火烧光了刺客们的尸体,清理干净一切痕迹后,她抱着女人来到了哥谭市最大的教堂。
被露西娅抛弃的这些年里,表面上迷雾圣堂的人从来没有打扰过源纯,私下里那些悄悄的观察和监视,源纯就当看不见,双方保持着微妙的默契与和平。但女人的死亡彻底打破了这点,从此刻起,源纯决定跟迷雾圣堂彻底划清界限。
他们再也别想找到她了。
阳光穿过彩窗,照亮了穹顶上的绘画,圣母慈悲的目光落于尘世,凝望着手持蜡烛,排列整齐的唱诗班,优美动听的歌声在风中回响。
源纯完全不信这个,什么鬼鬼神神在她眼中都无聊透顶,但女人特别虔诚,她每周都要去教堂做礼拜,祈求上帝保佑她今早摆脱泥潭,获得新生。
那你不如拜拜我每次女人去教堂,源纯都会在心里腹诽一句。
这回源纯没有别的意见了,她唯一的想法是“女人这周的礼拜还没做”,于是她亲自带她去了。
教堂里人很多,位置几乎都坐满了,但环境非常安静。源纯带着女人在最前排的空位坐下,把她软绵绵低垂的头扶起来,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无人对忽然出现的源纯表露出惊异或恐惧的态度,他们根本看不见她,唯有一位身穿黑色大衣面容英俊的年轻男人似有所感,转头往身侧看了一眼。
“布鲁斯”男人旁边的少年好奇地压低声音询问。
布鲁斯韦恩缓缓摇头,眉心微蹙,“没事。”
只是忽然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悸,似乎有什么可怕的存在悄悄降临了。
源纯隔着透明的屏障,静静地打量布鲁斯韦恩,片刻后在心里浮起一个平平淡淡的念头喔,原来他就是传说中令犯罪分子们闻风丧胆的蝙蝠侠。
还挺好看的。
礼拜结束后,源纯又抱着女人去了哥谭公墓。
墓地也有价格区分,地段好就贵得要死,地段差就便宜点。
她生前没过过几天好日子,死后要是还住便宜的墓地,说不定半夜会托梦来唠叨我。这样想着,源纯选了个超贵的棺材,把女人放进去,又在最高的山头上挖了个坑,将棺材埋了。
天空飘来一朵硕大的乌云,刚好笼罩在墓地上空,很快又下雨了,雨点噼里啪啦地坠落,将源纯淋得浑身湿透。
葬礼日,告别之时,就该阴雨连绵,晴空万里实在不合适。
“我祝福你”源纯的嘴唇动了动。她很久没有说过话了,声音微微发涩,一时竟组织不起清晰有条理的内容。
祝福什么人已经死了,一切祝福都成了废话,活着时没有得到的东西,死了也享受不了。
不,等等,说不定还真能,这个世界似乎有天堂地狱灵魂转世之类的
雨越下越大,盛雨的云没有丝毫变薄的迹象,似乎有谁在给它源源不断地续命。
源纯缓缓抬起手,苍白的指尖点在空空荡荡的墓碑上,用力一按。
微光流转,镌刻出枝繁叶茂的树形图案。
“我祝福沉眠在此处的灵魂”
源纯的声音几乎要被雨声淹没了,她的语速拖得很慢,有种影片卡顿时的迟滞感。整个世界都在尝试阻挠她说出接下来的内容,对抗这股力量对源纯来说不难,但也绝不轻松。
“不受地狱之苦来世一生顺遂”
祝福完了,源纯动作温柔地摸摸墓碑,转身离开。
雨终于停了,半空浮现出一道彩虹,幼嫩的新芽快速破土而出,围绕着墓碑,顷刻间长成了郁郁葱葱的绿树。
失去了女人的源纯宛如幽灵,开始在哥谭市的大街小巷游荡。
不知道该做什么,不知道要去哪里,不知道未来怎样。
明明以前的生活也乏善可陈,大部分时间都窝在沙发里对着天空发呆,现在换个地方发呆不行吗
答案是不行。
源纯蹲尝试在水滴石兽上发呆,坐在哥谭市警察局房顶上发呆,甚至还跑去了韦恩庄园的喷泉池。布鲁斯韦恩收养的那个名叫迪克格雷森的少年兴致勃勃给池子里的鱼喂食时,源纯就以标准的下葬姿势沉在池底,透过清波荡漾的水面和自由自在摆尾的鱼儿,静静地望着他。
幸亏迪克对此一无所知,要不然怕是会被当场吓疯。
不管源纯在哪儿,都感觉差点儿意思,心里空空荡荡,就像丢了什么,但硬要她说,她也解释不出来。
这种日子持续了一段时间,终止于某个大雨滂沱的夜晚。
那天源纯像往常一样躺在韦恩家的池塘里,这地方远离市区,空气清新环境优美,最重要的是人少,乱七八糟的思绪也就跟着变少了,比较清静。
脑海中的某根弦突然被触动了,源纯无声无息地睁眼,感知了一下,发现提醒她的,是之前吃瓜时特意安置在小陶德身上的焦点。
小陶德遇到麻烦了,他偷窃失手,被一帮人高马大的混混们拎着刀枪棍棒追杀,在狭小的巷子中没命地逃跑,越跑越慢,要不了多久就会被追上。
雨天,歹徒,追杀,三个关键词唤起了源纯内心深处最不想面对的记忆,她抿紧嘴角,眼神瞬间冷得能把池子冻结冰。
帮他把人干掉我就走,一来一去不碍事,不会耽误我发呆。
源纯挥挥手推走了轻啄她脸颊的小鱼,离开水池,瞬移到小陶德必然会经过的路上。
然后她就被小陶德一起拽着跑了。
源纯“”
这人怎么回事
在源纯的计算中,如果她不出手,小陶德是逃不过这一顿打的,可他不仅逃过了,还拉着她一起,这让源纯对他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简单浏览了一遍焦点保存的历史记录,源纯发现在她发呆躺平的这段时间内,小陶德的生活急转直下,出现了重大变故,跟她相比那是惨得有来有回,甚至还略胜一筹
陶德太太去世了,成为孤儿的小陶德无依无靠,先是被送去福利院,受不了虐待又逃了出来,在街头流浪几个月,依靠智慧和打架不要命的狠劲儿主要是后者占了间没人要的破房子当栖身之所,开始了坑蒙拐骗的初级犯罪生涯,每天吃了上顿没下顿,朝不保夕。
类似经历的孩子在犯罪巷里一抓一大把,源纯见多了,不用开未来视都能猜出他们以后的模样特别优秀的成为阿卡姆预备役,光荣登上蝙蝠侠的监控名单,普通的成为犯罪巷新一茬地头蛇,为这里的堕落添砖加瓦,运气差的横死在某次斗殴中。
但小陶德不太一样,生活都这么操蛋了,他眼里的光仍然存在,没有熄灭的征兆。
其他小兔崽子偷了钱包,会尽快将其挥霍一空,避免被可恶的大人黑吃黑。
小陶德偷了钱包,会在不饿肚子的基础上,尽量攒下积蓄。
哪怕只有微不足道的一点点。
为什么还是不认输呢昂起头像犟驴一样迎着扑面而来的风雪有什么好处被劈头盖脸一顿砸,最后受伤的人不还是自己吗
源纯决定弄明白小陶德的想法,她稍微动了点微不足道的小手段,就顺利跟他回了家。
小陶德结结巴巴地自我介绍,说他叫杰森。
杰森,普普通通的名字,大街上喊一嗓子,回头的人估计有好多。
作为把自己带回家的回报,源纯让杰森第二天的“生意”赚得盆满钵满。
惊喜立竿见影,她又发现了一处杰森跟别人不同的地方。
面对天降横财,杰森的反应不是狂喜,而是谨慎与忌惮。反复向源纯确认“大丰收”是因为她的祝福、且这种祝福没有副作用后,杰森满面忧虑地对源纯再三叮嘱,告诫她千万别在其他人面前暴露这项特殊能力,否则会被别有用心的坏蛋抓走。
源纯心中想着谁因为这个抓我,我就把他埋进坟里,面上则缓缓露出微笑,认真答应道“好,听你的。”
源纯又开始了跟别人同居的生活,一切看起来回到了从前,她仍然窝在家里发呆,剩下的人出门打工赚钱,维持生计。
但女人不会拉着她一起吃饭,她很乐意源纯不吃不喝,正好能省一大笔开销;女人也不会按着她必须睡觉,只要源纯不在她起夜时吓人一跳,她就不多管闲事。
“人都要吃饭的”杰森把装着土豆泥的碗塞进源纯的手里,十分认真地说,“我不管你以前吃不吃,反正你现在得吃。”
源纯憋了半天,还是没把“我不是人”这句话说出去。
好奇怪啊,我的确不是人,他也心知肚明,为什么对视的时候,怎么都说不出来呢
似乎意识到了源纯想说什么,杰森神色严肃地补充了一句“你就算装也要装像一点,不然会被坏蛋抓走做研究。”
我不愿意的时候,真的没人能抓走我。虽然心里是这样想的,但源纯面上仍然乖巧地点了点头,认可杰森的说法。
因为她发现了杰森的眼底隐藏的忧虑,他是真的很担心她总有一天会因为非人的举动暴露自己,被关进实验室。
谁对她好,谁别有用心,源纯总还是能分辨清楚的。
源纯跟女人生活了七年没养成的吃饭睡觉的习惯,跟杰森住了七天,就默默地、自然而然地学会了。
她甚至还学会了做饭,让累得要死的杰森每天一进家门,就能吃上热气腾腾的新鲜菜。
捧着还冒烟的奶油蘑菇汤,杰森感动得热泪盈眶,有种智障女儿终于成长为正常人的欣慰感。
杰森完全不怕烫,一口气喝完了整碗汤,接着对源纯进行了长篇大论的夸夸。虽然他夸人的词汇特别贫瘠,翻来覆去就那么几个,但源纯并不觉得烦躁,耐心地听完了,甚至还挺美。
其实源纯从头到尾都没露出过表情,只在杰森结束后矜持地点点头,但杰森就是觉得她很高兴,那是一种不讲道理的直觉。
“喏,这个给你。”喝完汤,杰森抹干净嘴,从裤兜里掏出一个红彤彤的东西,塞进源纯手里。
源纯摊开手掌,发现是个发圈。
黑皮绳上点缀着一颗硕大的塑料草莓,染色不是很均匀,有些地方红得艳俗,有些地方白得发透,从上到下由内而外洋溢着廉价感,一看就是地摊上打折没人要的便宜货。
为什么给我这个源纯看向杰森,她没说话,但眼神明明白白。
“昨天你盯着电视剧的女主角看了半天”杰森挪开目光,不看源纯,声音努力保持平静,但仍然透出一丝窘迫,“都是草莓,差不多。”
没有,我只是在发呆话都到嘴边了,源纯目光一闪,默默将其咽了回去。
“好吧好吧,其实差了很多,”见源纯不吭声,杰森挫败地垂下头,揉乱了自己的头发,“但我们现在只能买得起这个,我知道配不上你”
源纯小心地摸了摸大草莓,把发圈套在手上,朝杰森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讲出了今天的第一句话“好看的,我很喜欢,谢谢你。”
杰森呆住了。
源纯从椅子上跳下去,碗碟刀叉飘在她身后排成一列,跟着她一路进了厨房,乖乖躺进水池中。水龙头自动拧开,瓶子里倒出洗洁精,抹布裹住餐具,来来回回地擦。
收拾完毕,源纯重新回到小客厅,杰森才如梦初醒,将她拉到身边坐下。
“发绳是戴在辫子上的,不是戴在手上的,戴手上的叫手镯那个我们以后再买。”杰森东拉西扯地闲聊,把发绳从源纯的手腕上撸下来,又去找了把梳子,开始兴致勃勃地捣鼓起源纯的头发,“我想想,那个女主角的发型是什么来着”
源纯乖巧得像不会说话的洋娃娃,安安静静坐在沙发里,任由杰森折腾她的头发。
杰森此前从未帮女性梳过头,这是第一回,他展现出了超高的想象力和强大的执行力,花里胡哨一通操作,结果
“呃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杰森看着躺在掌心里的一小撮白色长发,浑身发凉。
那躺着的是小仙女的头发吗不是啊,是我的尸体
源纯心想怪不得刚才感觉疼了一下下,但没关系,这都不是事,反正被拔掉的头发很快就能长出来了。
“结束了吗”这点小插曲在源纯心中没留下半点痕迹,她摸了摸脑袋,试图摸出来自己目前是个什么造型。
“没完再等等”杰森一把按住源纯的手,打断她的想象,“再、再给我一次机会。”
源纯眨眨眼睛,“喔。”
杰森把从源纯头上扯掉的头发打结后折成一小段,悄悄塞进兜里。为了缓解尴尬的气氛,他绞尽脑汁,努力回忆起母亲以前哄自己睡觉时讲的故事,转述给源纯听。
“很久很久以前,有个叫辛黛瑞拉的女孩子”
这是源纯人生中第一次听童话故事,新奇的玩意儿成功引起了她的兴趣,她本来是窝在破沙发里的,浑身上下流露出“你说吧,我随便听听”的慵懒感,但随着杰森的讲述,她渐渐直起身,双手交叠规规矩矩搭在膝盖上,摆出了小学生认真听课的架势,眼睛都亮了。
杰森的本意是转移源纯的注意力,让她忘记掉头发的事,没想到她竟然会对童话故事如此感兴趣,表露出了堪称迫切的主动。
“然后呢”源纯微微抬起下巴,方便杰森绑辫子。
被一双漂亮的大眼睛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杰森的心脏隐秘地跳空一拍,“然后辛黛瑞拉显然是赶不上舞会了。”
源纯露出不赞同的神色。
“但是”杰森话锋一转,抑扬顿挫地说,“就在辛黛瑞拉忍不住哭起来的时候,花丛中飞出一只长着精灵翅膀的仙女教母。”
“喔”源纯配合地发出惊叹。
“仙女教母挥动魔法棒,把辛黛瑞拉破旧的衣服变成了华美的裙子,还给她穿上了一双晶莹剔透的水晶鞋,”杰森将好不容易编成麻花的一缕头发缠绕成团,用草莓发圈固定,“她又把路过的老鼠变成马夫与马匹,把仓库里的南瓜变成马车,有了方便的交通工具,辛黛瑞拉就能顺利赶上舞会了。”
源纯转了转眼珠,不知道在想什么,片刻后她催促道“然后呢”
往常一整天都懒得出声,今天倒是光说话了。杰森感到十分无奈,他从沙发后绕过来,顺手拖过一把椅子,倒着摆在源纯面前,跨坐上去,观察了一下源纯此刻的造型,“然后辛黛瑞拉就乘着南瓜马车去城堡了,临走前仙女教母叮嘱她,午夜十二点前必须离开,因为她的魔法只能坚持到十二点。”
源纯“仙女教母的水平不行。”
杰森“”你的重点真的很奇怪。
“然后呢然后呢”评价完仙女教母的业务能力,源纯继续催促,她甚至运用起了看电视剧学习的撒娇技能,抓着杰森的衣袖小幅度地晃了晃。
杰森满脑子都是“然后呢”,他感到了沉重的压力,因为他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陶德夫人当年只给他讲到这里。
“然后十一点了,该睡觉了。”杰森选择逃避,他伸手捏住源纯软乎乎的脸,往后轻轻一推,把她推远了一点。
源纯眯起眼睛。
“很晚了”杰森努力崩住正直的表情,“我明天有一单大生意。”
几秒钟后,源纯妥协了,她像一只柔软的猫咪般伸了个懒腰,滑下沙发,走向盥洗室。
杰森注视着源纯的背影,红彤彤的大草莓歪挂在凌乱的发髻上,摇摇欲坠。
明明梳的是公主头,成品却宛如被阳光晒化的草莓冰激凌。
盥洗室里有镜子,只要源纯瞟一眼,她就能看到自己好好的头发被折腾成了鸡窝。
杰森“”
杰森三两步跨出去,拦住源纯,将她推回来按进沙发里。
源纯“”
“嗯那个戴着它睡觉会硌脑袋。”杰森边说边手速爆发,三下五除二地解开了源纯的辫子。
源纯简直要被困惑淹没了我难道都不能看一眼成果吗
“不好看。”杰森低声说,他抿紧嘴角,耐心地顺着源纯的长发。
虽然被折腾了一晚上,但解除束缚后,源纯的头发别说打结了,就连弯曲的弧度都没出现,很自然地回归了柔顺的状态,发质棒得令人嫉妒。
给女孩子梳小辫真是太难了杰森懊恼地想,头发们宛如有自己的思想,特别难搞,不是这里鼓起一块,就是那里掉了一撮,该固定的时候到处乱飘,该蓬松的时候服服帖帖。
“不可能,”源纯反驳得干脆利索,“我不会不好看。”
杰森“我是说我的技术不行。”
听出了杰森声音里的沮丧,源纯打算安慰他一下,告诉他不梳也没关系,反正这么多年了她都没梳过辫子。
但源纯还没开口,杰森就深吸一口气,握紧拳头下定决心,满脸认真地对她承诺“我一定会学会的”
买不起太贵太花里胡哨的装饰品,就只能在技术上多下功夫了。
别的女孩子有的东西,我们家小姑娘也不能缺。
家里的破电视恰好能收到一个教女性如何打扮得更加时尚的频道,每周三晚上十一点半播出,杰森根据节目调整了作息,一到点就捧着小本本坐在电视机前,认认真真地观看,还记录笔记。
就这样刻苦学习三个月,杰森终于出师了,他不仅能把电视节目教授的发型熟记于心并在源纯的脑袋上完美重现,还学会了融会贯通,触类旁通,举一反三,开发出诸多变种新造型。
杰森满意了,源纯也很满意她终于不用去供电公司篡改自家高额的电费账单了。
在杰森坚持不懈的潜移默化下,源纯逐渐变得像一个普普通通的孩子了每天早睡早起,上街买菜,回家做饭,没事看看书,周末去附近的小公园遛弯。
而那张美得过分惹眼的脸,只有杰森一个人能看到,在其他人眼中,她的容貌是被调整过的,平凡低调得扔进人堆里完全找不出来、
源纯甚至开始思考怎么把杰森弄进学校。她有天买菜回家,听到一个头秃的男人在打电话,谈论的内容就是孩子上学的事。
“不能一辈子都待在这儿啊,跟我一样,人生一眼就看到头了。”
男人愁容满面,绞尽脑汁想把自己的儿子送去好一点的学校受教育,博一个更加光明的前途。
源纯停下脚步,站在男人身后听了好久,认为他说的很有道理。
犯罪巷是个小泥沼,哥谭市是个大泥沼,其中的人有的不断挣扎,试图逃脱,有的享受沉溺下坠的过程。源纯觉得杰森是想出去的,虽然他从未提起过,平时也表现出一副已经认命的模样,每天就是活着,有口饭吃,能活到哪儿算哪儿,但眼神是骗不了人的,杰森的眼底仍然有不屈的光。
杰森顽强得如同一株野草,一次次被踩倒,但只要还剩一口气儿,就能拼命抓紧一切机会深深扎根,从贫瘠的土地中汲取足够的水分与营养,积蓄出再度倔强抬起头的力量。
可野草也有枯萎的时候,源纯不想看到杰森枯萎的一天,既然他想走,那她就要帮忙完成心愿。
每当源纯作出某些能改变她人生的决定时,总会有意外抢先一步到来,打碎她已经习惯的平稳生活。
女人付出生命的代价教会了源纯一个道理如果你特别重视一个人或者东西,最好把他摆在你随时随地能伸手够到的位置。
考虑到杰森不能被揣进兜里,他也拒绝源纯跟他一起工作,源纯没办法,只能退而求其次,给设在杰森身上的焦点增加了传送功能。
一旦杰森有危险,她立刻就能传送过去救场,这样总行了吧
但命运真的很爱开恶劣的玩笑,当焦点又一次被触动,源纯瞬移到杰森身边时,一切已经来不及了。
或者说,正是她的存在加速了杰森走向死亡的进程,哪怕只加速了区区一秒。
漆黑的夜晚,悬挂在天幕之下的弯月冷凝如铁,海上吹来的风带着潮湿的咸腥味,从耳畔呼啸而过。
源纯于半空现身,她没想到自己会出现在这个位置,人愣了片刻,但身体下意识的反应比思维快,她抬起手牢牢抱住上方的杰森,随后跟他一起结结实实地摔在地面上。
头顶响起纷乱的欢呼声,在寂静的夜色中十分清晰。
“哦吼摔下去了摔下去了”
“你们拍下他挣扎的样子了吗”
“真是太精彩了哈哈哈”
“”
这点摔伤对源纯来说当然不算什么,她缓缓抬起头,深红的眼眸里微光流转,视线刺破夜幕,如准星般锁定了扒着居民楼天台边缘、探出身体朝下张望的人影。
一、二五,一共五个男性,年龄都在二十五岁以上,三十岁以下,神态异常癫狂,眼球充血,脸颊涨红,心跳过速,再加上空气中游离的若有若无的刺激性酸臭味
很明显,聚众嗑药,嗑high了四处发疯,杰森倒霉遇上他们,双方发生冲突,杰森一个人难以抵抗五个成年男性,被他们合伙逼得坠楼了。
搞清楚前因后果,源纯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比冰冷,她微微动了动手指,楼顶的欢呼声便戛然而止,紧接着是几乎叠在一起的五声沉闷的“噗通”,五具新鲜出炉的尸体从楼上掉下来,各个造型扭曲。
源纯没有给尸体一点儿眼神,她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杰森身上,她感知到了生命正从怀抱着的躯体中迅速流失,恐慌有如实质,从四面八方朝着她不断挤压,令她渐渐无法呼吸。
我不是接住他了吗落地的时候我也垫在下面了,他不应该是这样的,为什么
“杰、杰森”源纯的声音宛如轻烟,风一吹就会散的那种,她摸了摸杰森的脸,手指沿着他的下巴滑落,路过脖颈和胸口,抵达柔软的腹部,“你醒醒你怎么样”
摸索的手停下,指尖缓缓颤抖起来,越抖越剧烈,最后带动源纯整个人都在发抖。
杰森睁着滚圆的眼睛,呆呆望着源纯,他花了好一会儿功夫才让模糊的视线聚焦,勉强清了视野中女孩焦急的脸。
她从来没露出过这样的神色,杰森恍惚地想。他想对源纯说别怕,嘴刚张开一条缝隙,鲜血就争先恐后涌了出来,喷得到处都是。
高空坠落,即使有源纯当垫子,身体保持住了完整,但柔软脆弱的内脏仍然扛不住巨大的冲击力,已经被砸碎了。
“啪嗒”“啪嗒”,温热的水接二连三滴落在杰森的脸上,唤回他逐渐涣散的思绪,他发现源纯正边掉眼泪边堪称笨拙地捂住他的嘴,想把汩汩流淌的血液堵住。
原来你也有做不到的事啊杰森缓慢地眨了眨眼睛,虚弱地笑了起来。
“别哭”杰森发誓他已经用了最大的力气,但说出口的话仍然轻得几不可闻,血液还在不断地往外涌,他每张一次嘴都要被呛得喘不过气,剧烈地咳嗽好几下,“我把钱咳咳放在床下咳咳的箱子里”
“谁要听这个”源纯按在杰森腹部的手猛地收拢攥拳,她直勾勾地盯着杰森,泪水糊得满脸都是,神色狰狞得可怕,哪里还有半点仙女的气质。
杰森只是笑,笑容脆得一碰就碎,“你自己”
源纯深深地呼吸,努力控制住暴虐的情绪,她气得想把周围的一切都毁掉,但是不可以,杰森还活着,还有一点点微弱的希望,她不能把时间浪费在发泄上。
“我不要自己,”源纯用力握住杰森的手腕,坚定地、一字一顿地承诺,“我不会让你死的。”
命的确不可以交换,那能不能共享呢
源纯松开杰森的手腕,手指沿着脉搏往上,滑过他的掌心,一根根楔进指缝,死死扣紧。
她闭上眼睛,放出魔力,小心翼翼地将杰森整个笼罩。
他承受不住的,内心深处有个声音平静地阐述着事实,你知道。
可以,源纯同样冷静地回答,有我在。
值得吗声音反问。
源纯回答我乐意。
杰森的身体宛如四处漏水的破桶,血液从堵不住的缺口中汩汩流出,带走温度与生机,很快就要流干了。
他已经昏过去了,距离死亡就差一步,但他还能思考。
可能这就是人生最后时刻的走马灯杰森看到了自己短暂又糟糕的一生贫民窟,父母声嘶力竭的争吵,赌博,毒品,殴打,肮脏角落里父亲死不瞑目的尸体,崩溃得神志不清得母亲,孑然一身。
我努力过,但到此为止了,杰森想,这就是结局,生长在污泥里的野草,果然没有资格向往灿烂的阳光。
杰森不害怕死亡,只是很担心源纯。
没人看着她,她肯定第二天就犯懒,饭也不吃觉也不睡,又变回最初木木的样子,那么傻那么呆,被人拐走了怎么办
没有我她是不是会过得更好
各种念头像升腾的气泡,不断上浮,将逐渐凝滞的思绪搅得更加混乱。
而在一片混乱中,杰森捕捉到了细微的呼唤声。
什么是谁
一旦杰森有意识地仔细去寻找,萦绕的杂音就消失了,只剩下目标脱颖而出。
杰森,醒醒,别睡了。
小纯
嗯,源纯的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温柔,她一字一顿地说,我来带你回家。
灵魂深处响起沉重的砰砰声,两颗心脏跳动的频率缓慢重合。磅礴的魔力顺着链接涌来,撞进杰森的胸腔,又被泵进血液中,沿血管流淌,很快润泽了整具身体。
体温迅速回升,破碎的内脏被一点点修复,焕发新生。
杰森猛地睁开眼,与源纯视线相对。
源纯难得如此狼狈,苍白的脸上满是泪痕,眼圈红得快赶上她眼珠鲜艳的色泽了,她死死盯着杰森,观察他的状态,确认情况好转后,长长地松了口气。
“吓死我了。”源纯轻声喃喃,她抱住杰森,用了非常大的力气,杰森差点儿喘不上气,但他什么都没说,而是回抱住小姑娘颤抖的身体。
源纯“我说了我会救你的。”
杰森“嗯,你真厉害。”
源纯“我杀人了,得”
杰森“交给我。”
短暂的沉默。
“嗯谢谢,但我不是这个意思,”源纯松开杰森,“我只是说,我需要处理一下。”
为了让杰森听懂,她补充了一句“就像处理家里那些超标的电费账单一样。”
源纯打了个响指,炽烈的火燃烧起来,转瞬间吞噬了周围的尸体,火起得快灭得也快,最后连灰烬都没留下。
“可以了。”源纯跪坐在地上,微微抬起头,望着杰森。
杰森从源纯平静的神色中品出一丝微妙的忐忑,他想了想,握住源纯的手,将她拉起来,“那我们回家吧。”
源纯眨眨眼睛,嘴角微微一勾,“好。”
乌云散开,月光温柔地洒落,为牵着手的孩子们照亮回家的路。
作者有话要说
快结局了,我确实很卡,也挺坑的,这个是事实,躺平任嘲。本来想都写完直接放上来,但看了一下评论,还是决定写多少放多少吧。大家可以等标完结了再来看看,或者弃文也行,我觉得到现在读者们差不多都跑光了:3」
到下一章更新前,给这章留言的宝宝们发个红包,就当是小小地补偿一下,别嫌弃q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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