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072

    雾气慢慢地飘出冰山俱乐部的大门, 沿着街道溜达，一副不紧不慢的模样。

    来到外面后，源纯看到了比屋里还要壮观的景象。

    淡金色的透明幕布从深远的天空一直坠落至地面, 夏风吹过, 屏障表面漾起波纹般柔软的弧度，丝丝缕缕的雾气从细密的裂缝中逸散而出，所过之处的景象被小幅度地扭曲模糊。

    整个世界仿佛被添加了奇幻滤镜, 美得无比妖异, 危险丛生。

    “好好看”源纯低声惊叹道。

    雾气不止骚扰源纯一个人，还骚扰了街上的每位行人，但它们并没有表现出过强的攻击力, 只是在飘过时分出一缕, 轻轻扫一扫路人的额头。

    源纯眯起眼睛, 凝神去感知, 感觉雾气应该是从路人的身体中抽取了非常少量的某种物质, 至于到底是什么物质, 因为实在是太细微了, 连人体正常的新陈代谢都比这些多，完全可以被忽略, 她实在是看不出来。

    但就算再少，时间一场, 日积月累，也能被称为隐患了。

    源纯的神色变得凝重起来，她继续追着雾气的轨迹走，很快发现街上的雾不是全往一个方向去的, 而是飘向了不同的位置。

    这说明力量强大到足以破坏屏障的“祭祀点”不止一个, 看来情况真的很严峻了。

    思考片刻, 源纯凭借直觉选择了一个方向。刚走没两步，她忽然感到一阵剧烈的头痛，眼前的景象也随之变得模糊起来，简直像高度近视眼摘了眼镜后的视角，五米外人畜不分。

    怎么回事源纯摸索着扶住路边的电线杆，深深地呼吸，尝试缓解剧痛与天旋地转的晕厥感。

    缓了片刻，源纯觉得头没那么晕了，但眼睛开始涨得难受。她意识到了什么，尝试将凝聚在视神经周围的魔力撤掉，再去看东西，不舒服的感觉果然很快消失了，但她也看不到世界壁垒存在的痕迹了，视野变回了最普通的状态。

    “看起来就算是我，也不能随时随地地观察真相。”源纯揉着太阳穴，轻声呢喃道，“咦，奇怪，我为什么要说就算是我”

    就在源纯困惑的时候，好久没动静的幼吉尔终于来找她了。

    aster，我需要你去一个地方。幼吉尔开门见山。

    行，你说。源纯已经被梅林提前打过预防针了，对幼吉尔的要求毫不意外。

    幼吉尔说了个地址，源纯让bb搜索了一下，发现就在附近，是钻石区新开的一家游乐场。

    这点距离打车浪费，走着又有些慢，思忖片刻，源纯从路边扫了辆共享单车，刚跨上，她忽然想起自己还是隐身状态，如果就这么骑着走了，恐怕很快就能成为哥谭市的下一个都市传说了。

    于是源纯翻出了阿尔托莉雅的卡牌套在身上，为了跟路人相比不显得过于突出，她还把服装修改成了日常款式。

    但日常款的呆毛也非常显眼，路过的行人们总是控制不住地瞥几眼，再瞥几眼。

    唉，长得好看就是麻烦源纯苦恼地长叹一声，凭借着呆毛王高达a级的骑乘能力，蹬着小车“嗖”地窜上了马路。

    稍等，我马上就到。源纯跟幼吉尔随意聊天。很久没有聊过了，她挺想他的，你怎么出来啦福利院组织春游不对，这个时间应该是夏游了。

    是的。幼吉尔叹了口气，可惜这并不是一次单纯的娱乐活动。

    从幼吉尔的语气中，源纯听出了凛然的杀气，她微微一愣，紧张起来，你是不是预知到要发生什么了

    吉尔加美什王拥有ex级别的千里眼，能看到未来发生的事。

    幼吉尔的回答意味深长你不是也看见了吗

    一个小时前，爱丽丝游乐园。

    “不要拥挤，大家排好队。”詹妮弗举着扩音小喇叭，挥舞着印有“星星福利院”字样和标志的小旗子，与其他两位老师一起维持着队伍的秩序。

    身穿相同制服的孩子们脸上难掩兴奋之色，激动得东张西望，看到身穿玩偶服、举着一大捧气球路过的工作人员，他们纷纷开心地喊了起来。

    听到动静，棕熊玩偶活泼地蹦跳两下，朝着小朋友们挥挥手。

    福利院的孩子们每天的生活轨迹枯燥无味，被安排得清清楚楚，几乎没有出来玩的机会，尤其是来这种大型游乐场。因此当听到詹妮弗老师宣布“今天下午的课程取消，投资方诚挚地邀请大家去游乐园玩耍”的时候，孩子们热烈的欢呼声差点儿把天花板都掀翻了。

    “是游乐场我只在书里看到过”

    “我想玩摩天轮，摩天轮那么高，可以看到整座哥谭”

    “嘁，摩天轮有什么好玩的一点儿都不刺激，要玩就玩过山车”

    “碰碰车碰碰车有没有人跟我一起玩碰碰车”

    “我想逛逛鬼屋”

    “呜哇好可怕，你自己逛啦”

    “”

    所有人都在兴奋地讨论着即将到来的活动，唯独幼吉尔和他的妹妹杰克格格不入，兄妹俩面对面坐在角落里，安安静静地吃饭，对周围的一切漠不关心。

    詹妮弗的目光穿过喧闹的人群，落在幼吉尔精致秀美的脸庞上。她微微眯起眼睛观察片刻，踩着高跟鞋“哒哒哒”地走过去。

    以往詹妮弗的任何动向都会被孩子们关注，但今天他们实在太开心了，完全忘记了关注她。

    詹妮弗走到幼吉尔身旁停下，她双手撑在桌子上，缓缓弯下腰，笑眯眯地问“吉尔看起来不太高兴”

    “我家以前是开游乐园的。”幼吉尔随便诌了个借口。

    詹妮弗“”

    “那下午就请你帮老师维持秩序吧。”詹妮弗定定神，继续说，“你可是咱们家最聪明的孩子了，老师相信你一定没问题的。”

    幼吉尔深深地看了詹妮弗一眼，微笑道“谢谢老师的信任。”

    詹妮弗莫名感到背后一凉。

    直到乘坐大巴抵达游乐场，准备排队入场的时候，孩子们还是在叽叽喳喳地闹腾着，根本安静不下来。

    “吉尔，”詹妮弗往幼吉尔的手心里塞了一只小旗子，吩咐道，“这组的同学就交给你照顾了哦。”

    没等幼吉尔同意或拒绝，她就转身走了。

    “吉尔，先去玩过山车吧”

    “上来就过山车也太刺激了，激流勇进”

    “碰碰车碰碰车”

    “”

    “别吵。”幼吉尔忽然开口，他的视线落在前方不远处，一个驼着背把自己缩得很渺小的身影上，漫不经心地说，“跟着老师，大家一起，他们玩什么，我们就玩什么。”

    “唉”孩子们发出不满的抱怨声。但因为幼吉尔的威望一直挺高的，即使不太情愿，最后他们还是默默地跟了上去。

    福利院的孩子们年纪都不大，普遍在8岁到13岁之间，因此玩不了太激烈太危险的活动，最多就是激流勇进了。

    很多人都表示超遗憾，但被詹妮弗软软的眼神一瞪，他们也就不敢嘀咕了。

    有得玩总比没得玩强，这已经很好了。

    三项活动之后，有些小孩开始感到疲惫了。詹妮弗带着大家来到了公共休息区，打算歇会儿再继续。

    “老师，威廉姆斯女士没有来吗”一个小女孩乖巧地问，“我想对她说声谢谢。”

    詹妮弗的嘴角不易觉察地抽了一下，微笑道“威廉姆斯女士很忙，你有这份心就够了。”

    孩子们凑在詹妮弗身旁，挨挨挤挤，聚成一小团，欢快的笑声时不时响起，周围充满了轻松愉悦的气息。

    聊了一会儿，詹妮弗要去卫生间，安抚孩子们的工作交给了另外两位老师负责。

    幼吉尔单手托腮，望着詹妮弗的背影逐渐离去。

    白发绿眸的小女孩蹦蹦跳跳，始终不远不近地跟在她身后。

    管事的詹妮弗不在了，剩下两个老师一点儿都不负责，只顾着看手机，完全没有搭理孩子们的意思。

    一些心思活络的小孩互相看看，悄悄站起身，偷偷混进人群里，噌噌噌跑得飞快。

    难得离开福利院，外面的世界这么大，向往自由的小孩子们都愿意多逛逛，就算没有票，不能玩娱乐项目，单纯的奔跑也能令他们感受到简单的快乐。

    失去约束的孩子就像脱缰的野马，很快都不见踪影了。

    被分到跟幼吉尔一组的小孩子们不敢擅自离开，但也不想继续干坐着，眼巴巴地看其他人玩。最后大家实在忍不住了，一起撒娇“吉尔”

    “我妹妹怎么不见了”幼吉尔从椅子上跳下去，“我去找她。”

    其他小孩“我们陪你一起”

    鬼屋后，相对僻静的角落。

    几个面相凶恶的男孩子站成一圈，围住了跌坐在地的凯茜。

    凯茜的额角有一块血淋淋的伤口，似乎是被坚硬带角的物体磕的。她低垂着头，一言不发，双手紧紧地抱着怀里脏兮兮的玩具熊。

    “你做得太过分了吧”其中一个孩子抱怨道，“这么明显的伤口，詹妮弗老师会问的。”

    “她不会，”一个胖乎乎的小男孩得意地一笑，“昨天我不小心把她撞下楼梯，詹妮弗老师看到了，给了我一个苹果。”

    “真的吗怎么不早说，我也想要苹果”

    “回去试试咯。”

    “哎”小胖墩狠狠地踢了一下凯茜，嘲笑道，“你烦不烦我怎么走到哪儿都能看见你呢你是不是跟着我，你想干什么”

    被踹到的后背疼得发胀，凯茜将头埋进腿间，牙齿用力咬着下嘴唇，泪水在眼眶里来回打转。

    不是的，她委屈地想，不是我跟着你们，是你们一直跟着我。不管我走到哪里，你们都要找我的麻烦，打我，骂我，抢我的食物，朝我身上扔脏兮兮的垃圾

    为什么为什么我要遭受这些为什么是我我做错了什么

    从记事起这些疑问就萦绕在凯茜的脑海中，她的食物永远是别人吃剩下的冷饭，她的衣服一直是别人不要的破烂，她的课本上被划下无数污秽的痕迹，她的座位被挤到角落，她的床铺上总是被放乱七八糟的垃圾

    对凯茜来说，恶意是某种与生俱来的、无法甩脱的东西，它生长在她的血肉里，走到哪儿，就蔓延到哪儿，全世界都嫌弃她的存在。

    她唯一得到的善意，是布鲁斯韦恩温暖宽厚的手，和他笑着递出的甜蜜糖果。

    吉尔和杰克的忽视大概也算毕竟除了他俩之外，整座福利院的人都欺负过她。

    凯茜从来没能得到答案，也无人告诉她原因。

    她想不明白，躲不开，只能一直默默地忍受，忍受，再忍受。

    这样的日子，到底什么时候才是尽头呢

    “喂你有没有听我说话”小胖墩注意到凯茜恍惚的眼神，十分不满，又狠狠地踹了她一脚。

    “啊”凯茜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痛得再也抑制不住泪水，呜呜地哭了。

    “哭什么哭有什么好哭的”小胖墩怒道，他一把抓住凯茜的头发，拔萝卜似的将她的脑袋从腿间拔出来，狠狠往地上一掼，“看看你这个丑样子”

    “算了，别搭理她了，我们去玩吧。”发现周围似乎已经有人注意到这里了，同伴小声劝道。

    “凯茜，想把他们欺负你的全都还回去吗”忽然有一道懒洋洋的声音询问。

    熊孩子们同时一愣，回过头，看到巨大卡通松鼠的雕像下靠着个全身都裹在黑色斗篷里的高大人形。

    “你、你说什么”小胖墩本来理直气壮的，但斗篷人的身高是他的一倍还多，高度和年龄上的绝对压制令他感到有点怂。

    “虽然但是，你们确实不是个东西。”男人啧啧摇头，“这样也好，我不会有什么心里负担。”

    “你本来就不会有心理负担。”露西娅从松鼠雕像后走出来，冷笑着说。

    一个稍微机灵点的熊孩子已经意识到情况不对了，转身就想跑，却被无形的力量禁锢在原地。他吓得扯开嗓子大吼，然而嘴巴懂了半天，嗓子里一点儿声音都发不出来。

    恐惧笼罩了这些熊孩子，他们奋力挣扎着，泪水争先恐后地流出来。

    男人走到凯茜面前停下，以完全不符合他风格的温柔手法将人抱起来，回身面对露西娅，“请吧。”

    露西娅闭了闭眼睛，眼中是死一般的平静。在凯茜恐惧与不解的目光注视下，她双手结印，抵在胸口处，缓缓往前推。

    比太阳还耀眼、还温暖的光绽放，温柔地笼罩了凯茜。

    源纯刚停好自行车，忽然听到游乐园里传来一阵骚乱的动静，她转身一看，瞳孔猛地紧缩。

    曾经被画在纸上的场景重现了，数只粗壮的触手朝着天空肆意舒展，一些来不及逃跑的人被高高扔起，尖叫着坠落。

    汹涌的、几乎要实质化的悲伤与恶意掺在空气中，随着奋力挤出大门的人潮不断扩散。源纯用力按了按太阳穴，释放出魔力驱散这些邪恶的气息，一边召唤影从者们去救人，一边坚定地逆着人流，冲进游乐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