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央与大祭司的这一战, 简直就是单方面的吊打。姬扶夜欣赏着大祭司的惨状,丝毫不觉意外,这世上,大约不会有人比他更清楚离央的强大。
羽翼上的烈焰散去, 露出凤凰青色的翎羽, 大祭司的尾翎拖曳在冰冷又潮湿的地面上,他口中喃喃道“怎么可能我已经拥有了最精纯的元凤血脉, 力量应当可以比肩上神, 为什么会轻易输给你”
“这不可能”
他不肯相信自己竟会这样轻易地败在离央手中。
离央飞落在狼狈的青羽凤凰面前, 素白裙袂缈如云烟,她将右手负在身后,居高临下地看着奋力挣扎着想起身的大祭司, 平静道“空有所谓血脉,却不曾锤炼自身, 你的实力,便如水月镜花。”
“不,不是这样的”大祭司勃然变色,他抬起头, 嘶哑着声音道,“这天地之间,本就是以血脉为尊”
“如我这样血脉驳杂的凤凰, 永远都不可能拥有真正强大的力量唯有最精纯的血脉,才能带来最强的力量,便如生而强大的元凤”
“凭什么我便生来血脉驳杂凭什么我不能拥有这样的力量,天不与我, 我便自己来取”大祭司癫狂道, 额上鸦青色的纹路随着他的神情扭曲, 妖邪诡异。
初七不知何时来到了深林之中,她怔怔地看向形容疯狂的大祭司,沉默无言。她眼中的大祭司从来都是温和淡泊的,何曾见过他这样偏执疯狂的一面。
捏紧衣角,初七感受到自己舌根下传来的阵阵苦意。只是为了所谓力量,就可以做出这样丧心病狂的事么可是如他这般,就算拥有了再强大的力量又如何
凤溪上前一步,眼眶微红,她盯着大祭司,哑声问道“我父亲,可是死于你手”
“是。”大祭司对上她的目光,面上笑意不改,“不仅是他”
他看向初七“你的父亲,同样也是死在我手中。”
“说来,你阿娘,本该是我最后一个祭品,可惜凤王为了救这个妹妹,不惜自身,叫我的谋划落了空。”
凤王身上的伤,正是为了救扶玉所致,直到今日也未能痊愈。此后,凤王似乎也察觉族人之死并非只是战事之故,暗中调查。
为防事情败露,大祭司沉寂千年,以鸠果徐徐图谋,直至如今。但离央的出现,却让他的谋划尽数落空。
凤溪再也忍不住了,她蹲身抓住大祭司的衣襟,怒声道“阿娘说过,你们曾经是最好的朋友,你怎么能这样对他们”
他怎么下得了手
面对她的怒气,大祭司只是笑道“既是挚友,他们为何不能将血脉借我”
啪
凤溪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翻涌的情绪,狠狠打了他一巴掌。
“你真是个疯子”
“疯子又如何只要能得到无上的力量,几条性命又算得了什么”
这一刻,在姬扶夜眼中,大祭司的脸与司命重合在一处。
他明白司命为什么会选中大祭司了。
“你错了。”
姬扶夜缓缓开口,大祭司不由看向他,而姬扶夜的目光落在初七身上“她已经被你剥除了血脉,甚至比你口中天赋驳杂的凤凰也不如,那你可知,她为何还能成功涅槃”
“只要是元凤的血脉,便都有机会在涅槃火下重生,而并非如你所言,只以血脉论。个人的实力,从来不只在于血脉。”
生为凤族,天资已经胜过天下无数生灵,却犹自不觉满足,执迷于血脉优劣,实在可笑可悲。
大祭司看着自己养大的少女,神情忽而一片空茫,他错了么
他这数千年来所信仰的,原来都是错的吗
大祭司看向自己的双手,为了洗炼自身血脉,数千年来,这双手沾染了不知多少鲜血
可现在,他明明已经拥有了最精纯的元凤血脉,还是轻易地败在离央手下,而被他剥除血脉的初七却能涅槃重生,得到强大的力量。
所以,他这么多年来所做的一切,原来都是徒劳吗
在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之后,大祭司再次笑了起来,笑声悲凉,有两行泪从脸颊缓缓滑落。
“司命当日,为何会将剥除血脉的秘术告知于你”在他情绪激荡,心防崩塌之时,姬扶夜及时开口。
大祭司喃喃道“她说见我可怜,故而相助”
这话姬扶夜却是不信的,司命那样的人,也会可怜别人她之所为,必是有所图谋。
“神魔之战中,她做了什么”姬扶夜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她助我”这句话还未说完,大祭司的身体忽然开始崩碎,整个人便如泥沙一样缓缓散开。
他愕然低头,看向自己消散的躯壳。
这是
生命的最后一刻,大祭司抬头,向初七伸出手,似乎想抚一抚她的脸。初七没有躲开,在指尖触及初七脸庞时,大祭司嘴边勾起一抹浅淡笑意。也就在这一瞬间,他的身体化为无数光点,彻底消散在昏暗的梧桐林中。
初七垂下眸,神情黯然。
姬扶夜叹了口气“看来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司命就已经在他体内种下了禁制,一旦提及有关之事,便会形神俱灭。”
对于这样的结果,姬扶夜也不觉得太意外,毕竟,若是轻易让他们知晓其中内情,就不会是能将魔尊与帝君都算计在内的司命了。
不过这凤族大祭司为一己之私,于神魔之战中害死无数同族,如今形神俱灭,也是应有的下场。姬扶夜倒不觉得惋惜,但他一死,当年之事的内情或许便再无人知。
“尊上。”姬扶夜看向离央,眉头紧锁。
司命到底想做什么她如今已被关入诛邪塔中,但六界之事,却好像仍在她算计之中。她当真是姬扶夜平生所见,最值得忌惮之人。
可惜司命仙格在身,天道之下,便是上神也不能取她性命,否则当日诛邪塔中,离央那一剑已经足以让仙君陨落。
姬扶夜第一次对一个人生出这样强的杀意,不为其他,只因他直觉司命所谋,定与离央相关。
离央知他心中所想,只道“无妨。”
不论司命想谋算什么,她都等着她。
见大祭司陨灭,凤溪心情复杂难言,她收敛情绪,屈身向离央一礼“今日种种,多亏离尊出手,凤族感激不尽。”
离央没有答话,她拂袖,与姬扶夜一起消失在阴暗的梧桐林中。
凤族王宫中,凤王坐在主位,看着下方初七,轻叹一声“你当真决定了要离开凤族前去游历”
“是。”初七俯身向凤王行礼,答得毫不犹豫。
凤王见她态度坚定,知道不必再劝,口中只道“若你有余暇,便也记得回凤族看一看才是。”
“王上放心。”初七答道,无论如何,这里都是生养她的地方。
“不你不能离开”扶玉不知何时闯了进来,她直直地看着初七,“丹琼,外面那样危险,你得待在我身边,阿娘会保护你的,你不能离开阿娘”
她死死握住初七的手腕,像是着魔一般。
初七对上扶玉双眼,缓慢而坚决地挣脱开她的手“我是初七。”
“你还在怪阿娘吗是阿娘不好,让一只鸠占了你的身份,往后阿娘一定会补偿你的,你不要离开阿娘好不好”扶玉语无伦次道。
“我没有怪你。”初七平静道,“但在是你的女儿之前,我首先是我自己。”
所以她不会是丹琼,她是初七。
扶玉却不明白她话里的意思,只道“对,你是我女儿,你该留在我身边”
她已经没了夫君,不能再没有女儿了,那是他们的孩子,她要好好护着她,不叫任何人伤她。
初七摇了摇头,没有再说什么,向外走去。
扶玉要追,却被凤王出手拦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初七的背影走远。
“丹琼”
初七没有回头,她缓步走下坐落在梧桐树上的宫殿,树下,一群年纪与她相当的少年少女挤在一处,见初七前来,交头接耳的声音一顿,四下顿时寂然无声。
眼见初七要离开,一群少年少女终于推了一人出来。少女鼓起勇气走到初七面前,躬身向她一礼“对不起”
随着她的动作,身后人也齐齐躬身“对不起”
初七惊得睁大眼,站在原处,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意思。
“当初,我们都以为你是鸠,所以才会祭天舞衣之事,是我们误会了你,理应向你道歉”为首的少女面上带着些薄红。
她身后的少年少女们脸上也流露出羞惭之意。
原是如此,初七笑了笑“没关系。”
历经生死之后,这些小事对她而言,已不算什么。
“初七,那你真的要离开凤族吗”有少年探出头问。
初七点了点头“我想去看一看外面的世界。”
当日垂死之际,她最遗憾的事情,便是自己不曾看过凤族之外的景色。
“外面的世界”少年少女眼中也不由流露出些许向往。
为了保护他们这些小辈,想离开凤族历练便要先通过凤王设下的试炼,而他们之中大多数人,都还做不到这一点。
“等再过些年月,我一定也能通过王上的试炼,外出游历”为首的少女信誓旦旦道。
初七笑了笑“会的。”
朝阳已经升了起来,凤鸟展开羽翼,沐浴霞光之下,每一片翎羽好像都带着五彩光华。
“初七,再见”凤族之中,少年少女们站在梧桐树上,挥着手道。
凤凰飞越天际,发出一声清亮鸣叫,似在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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