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王宫中, 一身锦衣的少年纨绔抓住少女的衣袖,嬉笑着说些什么,姿态很是轻佻。
少女紧紧抿住唇, 想抽回手, 却挣脱不得。她眼眶中不由噙上泪水,强忍着才没有落下。
周围与她同样来自玲珑坊的乐人看着这处,却无人敢为她出头。
得了消息的王姑姑终于赶来,上前一步道“贵人,奴婢等奉公子昱之命入宫, 为令仪公主生辰做准备,还请您不要为难我们。”
能够初入齐王宫的人大都非富即贵, 绝不是她们这些贱籍的乐人能够得罪的, 王姑姑能做的也不过是借势。
“我与她说话, 又你什么事儿”纨绔转头看向她,脸上满是不屑,见王姑姑挡在自己面前, 便毫不客气地推了她一把。
王姑姑踉跄两步, 这才险险稳住身形。
纨绔拉着少女的手要将其带走,口中不屑道“不过一个乐人罢了, 我便是将她带回府去,你们这乐坊来了这么多人, 难道还找不出另一个为令仪公主献舞的人少拿公子昱来压我”
王姑姑脸色难看,权势之下,任她如何巧舌如簧, 也只是徒劳罢了。
纨绔说罢, 捏住少女的下颌, 脸上又扬起不怀好意的微笑“小美人儿, 你便乖乖同我回府,我定让你锦衣玉食,荣华富贵享之不尽,往后再不必做这卖笑为生的下贱乐人。”
少女说不出话来,只能无助地看向王姑姑。
她虽然年纪不大,但自小在玲珑坊这样的风月之地长大,当然知道这些纨绔的话不过是说得好听罢了。
自己若真随他回府,只怕新鲜不过两三日便会被其抛之脑后。
何况她的志向不是困于内宅做只依附旁人而生的金丝雀,她想如王姑姑一般,成为一方大家,以自己的技艺立足世间。
“贵人”
王姑姑面上勉强扬起一个笑容,想再说什么,却被纨绔不耐烦地挥手打断“我能看上她,是她的福气”
他说着,强行拽住少女的手腕向外走去,王姑姑一急,也顾不得许多,抬步拦在他面前。
既然是自己将这些姑娘带来临淄,她便要护着她们。
不过是个身份低贱的乐人,竟然有胆子与他作对
拉着少女的纨绔狞笑一声,毫不留情地一脚将王姑姑踹开。
“姑姑”少女看着王姑姑摔在地上,拼命挣扎起来,却还是无法摆脱纨绔。
远远看着这一幕,离央微微皱眉。
不必她动手,姬扶夜指尖微动,锦衣纨绔便好像被人一拳打在面门,他松开拽住少女的手,捂着脸惨呼一声,连连后退。
“是谁”锦衣纨绔暴跳如雷,刚要骂出什么,腹部又遭重击,立时倒飞出数丈之外。
他呻吟着,一时竟连爬起身的力气也没有了。
就算青夜素来木讷,也不会不明白姬扶夜和离央的意思,立时向那还在叫嚣的纨绔走去。
见青夜上前,纨绔以为方才便是他出手,顿时恼怒道“你知道我是谁吗竟敢对我动手”
青夜一身护卫打扮,纨绔自不会怕他。
运转灵力,纨绔正准备出手,却轻易被青夜手中刀鞘止住动作。
“刘家六子”青夜冷声道,“齐王宫之中,如何容你放肆”
见他一口叫破自己的身份,纨绔恼怒散去,心中觉出几分不妙“你是谁”
青夜没有回答,只是眸中隐带不屑,刘家从前也出过不少齐国重臣,如今却是日暮西山。如今看来,子孙如此不肖,要再起复也是不能。
他招来宫卫,令他们将这刘家纨绔子扔出宫去。
“你们便是公子昱为令仪公主寻来献舞的乐人”青夜看向王姑姑。
此时,她已经在一众少女的搀扶下起了身,闻言俯身称是。
“日后若再有这样的事端,便报公子宣的名字,既然你们是为令仪公主而来,他便不会让你们随意受辱。”青夜道,以姜宣的身份,要庇护几个乐人,并非难事。
王姑姑满心感激,行礼谢过,抬起头,余光终于看见了并肩而立的离央与姬扶夜。
阿离姑娘
王姑姑一怔,随即有些明悟,今日能脱困境,想来是她出手相助。
原以为阿离姑娘身份寻常,却没想到会在齐王宫中与之再见,自己竟是猜错了。
方才被纨绔纠缠少女的耳根发红,她正是当日在楼船之上为离央送粥的姑娘。因为误会了离央是中途来与她们抢夺献舞机会的,她对离央全没有好脸色。
如今却因离央之故脱了困境,她自是心中羞赧。
随着王姑姑一起向离央屈膝一礼,少女一直垂着眼,不敢直视离央。
离央没有上前,只是向王姑姑略点了点头。
王姑姑笑了笑,面上浅浅的皱纹散开,依稀能看出年轻时的美貌,就算知道了离央身份不寻常,她也不打算借此攀附什么。
萍水相逢,如此就好。
离央和姬扶夜离开,青夜也连忙跟上他们的脚步。
穿过狭长宫道,不用多久,三人便已经到了齐王平日起居之处。
青夜取出姜宣令牌“我奉公子宣之命前来,国师可是在殿中”
侍奉在殿外的宫女不敢怠慢,屈身回道“禀大人,国师方才已经离去。”
离开了姬扶夜嘴边不由勾起玩味的笑意,还真是不巧。
青夜也皱了皱眉“那国师现在何处”
“堪国师离开的方向,应是往辰宿台去了”宫女回道。
“二位尊上”青夜便看向两人。
姬扶夜笑了笑,若是此时前往辰宿台,当也未必能见到那位国师。
他不打算往辰宿台去,姬扶夜自来不喜欢这种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滋味儿。
“你自回去便是。”姬扶夜对青夜道。
青夜神情一怔“山海君是要离开了吗”
“可需要将府中客院为两位备下”他试探着问道。
“不必。”
姬扶夜闭上眼,神识在瞬间延伸开来,不过片刻便遍及整座齐王宫,酆都气息所在也了然于心。
他睁开眼,向离央伸出手。
离央觑他一眼,还是将手放在了他掌心中。
如愿以偿的姬扶夜弯了弯嘴角,与离央十指相扣,心中是说不出的欢喜。
青夜看着这一幕,余光看见一直低着头的宫女,不由反思起自己是不是不该在这里
下一刻,姬扶夜与离央的身形消失在原地。
齐王宫中的种种禁制对姬扶夜来说形同虚设,他握住离央的手,循着那道属于国师酆都的气息而去。
而酆都好像也意识到有人在寻自己,行动似乎在有意避开了姬扶夜。
不过姬扶夜要见他,又如何容他躲过。
王宫角落,姬扶夜带着离央落在地上,前方之人白袍加身,背对着两人。
离央收回手,姬扶夜感受到手中温软消失,心内暗暗有些遗憾。
酆都缓缓回过身,白发苍苍的老人抬起头,面容古板严肃。
他俯身下拜,声音低沉“老朽,见过山海君。”
姬扶夜脸上的笑缓缓消失了。
离央不觉有些奇怪,难得见他会露出这样神情。
见姬扶夜不言,酆都直起身道“山海君来此,可是有何吩咐若无,老朽便要前去辰宿台了。”
姬扶夜面上扬起意味不明的笑容“恰好来了齐王宫中,便随处走走,不想会在此处遇见国师大人。”
这句话当真没有一个字是真的。
酆都坦然自若地笑了笑,好像方才被追得无处可躲的并非是他一般。
“国师若有要事,请去便是。”姬扶夜让开身,目光与酆都相对,眸色深沉。
酆都一礼,从姬扶夜面前走过。
姬扶夜盯着他的背影,直到完全消失。
“他不是司命分魂”离央开口道。
姬扶夜微微皱着眉头“我此时看他,不见有任何司命的气息。”
若按常理,酆都便不该是司命分魂。
但以司命的心计,在月持翎之后,未必没有找出一些能隐藏分魂气息的办法。
姬扶夜乃是天魔修为,想瞒过他的耳目,并没有那么容易,而他在酆都身上,的确没有发现任何不对之处。
还是说,是他的直觉错了姬扶夜不禁有些怀疑。
“未必。”离央淡淡道,“既然不能确定,便去知梦楼一观。”
“阿离,你原来这样相信我么”姬扶夜背后看不见的狐狸尾巴又欢快地摇了起来。
“若是再废话,你就自己去吧。”离央转身就走。
姬扶夜连忙跟上她的脚步“阿离,我错了”
齐王宫外,知梦楼中。
楼阙高有九重,内外虽无护卫,但酆都亲手设下防御禁制,洞虚修为以下的修士闯入其中,必定难逃一死。
姬扶夜没有在最下几层楼中浪费时间,直接与离央一同到了被无数禁制护住的最高处。
楼中昏暗,不见丝毫光亮,离央脚步一顿,撞入了身后的姬扶夜怀中。
姬扶夜这才想起,以离央如今的人类躯壳,应当无法在昏暗中看清。
他拂手,房中熄灭的烛火尽数燃起。
离央抬头看向前方,高台上是一盏又一盏魂灯,但其中亮起的不过寥寥。
凡世修士拜入宗门之后,往往会点起一盏魂灯,若是陨落,魂灯便会熄灭。
姬扶夜也上前,魂灯上刻着不同的名字,他在其中看见了齐国公主姜令仪。
“这些魂灯,应当就属于拜入知梦楼的修士。”
酆都是一百多年前来到齐国,今日所谓的天选复试,应当也不是第一次举行。哪怕每次只人拜入知梦楼,百年来人数也不会少。
但叫姬扶夜觉得不寻常的,是魂灯中亮起的实在太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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