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8
因为事发在医院,伤者得到的处理很及时,满背是血的闻修森迅速地被送到了急诊室。
只是伤势检查的结果并不算好,在医护人员简单地帮忙处理止血过后,闻修森的状态却仍在急剧变坏。
他的血压和心率骤降,几乎是一脚踩在了生死线的危险边缘。
急诊科紧急联络了血库进行调血,aha直接被推进了手术室。
手术室外的提示灯亮起,血红的灯光带着逼人的寒意。“手术中”三个字明晃晃地悬在高处,衬得周遭一切都黯淡下来,仿佛只有这三个红字才是实质。
其余一切都好似沉暗冰冷的虚影。
手术室外的等候区很安静,一个单薄的身形坐在坚硬冰冷的金属长椅上,沉默地等待着。
少年低着头,柔软的额发散落下来,遮去了他的大半神情。
薄溪云的身上还带着血,掌心和指缝里都是一片鲜红,干涸的血渍渗进了柔软的掌纹里,好像直到最后一刻,那些血色与裹挟其中的信息素,还在努力地将oga安抚滋润着。
oga瘦削的后背和衣摆上也沾了血,刚才过度的虚弱让闻修森瞬时地陷入了昏迷,但昏迷之后,男人却还一直紧紧圈抱着薄溪云,把少年严严实实地遮护在自己心口,那双铁箍一般用力到僵硬的手臂,让医生们上前来帮忙时都没能把两人分开。
最后,还是孙医生提醒薄溪云用信息素试试,oga才用自己的橙花香气艰难地唤回了闻修森的片刻神智。
在确认怀里少年已经被人护着确认安全之后,男人才终于松开了手。
而从那一刻到现在,已经过去三个半小时了。
薄溪云一直坐在手术室外没有动,外面的事由魏方在负责,喻满舟站在距离长椅不远处的走廊拐角,他也上前过几次,和小少爷低声汇报过几次新发来的消息。
但薄溪云看得更多的,还是自己眼前走廊深色的地板瓷砖,和手边留存了一份的术前风险须知表单。
闻修森做的,是风险系数最高的腺体手术。
aha受伤最重的地方不在直接被击中的背上,而是他的腺体。内陆的枪支管制相当严格,那个前来袭击薄溪云的瘦高年轻人,他忽然掏出的短枪也不是真正填充火药的手枪,而是那种类似麻醉枪的射击工具。
所以短枪的外形才会如此怪异。
那人当时连开的三枪,射出的弹包里都是高浓度的烈性药剂。
医院根据残余药剂所做的药性分析很快得出了结果,内里成分全是直接攻击腺体的激素类药物。
而这种骇人的浓度,甚至只需要一发,就足以让尚未治愈信息素紊乱的薄溪云当场丧命。
袭击者本身就是冲着薄溪云来的,包括之前的换药,也是专门针对信息素紊乱患者所进行的攻击。
这是对薄溪云直接下的杀手。
射向小少爷的三枪被闻修森挡住,三倍的药量全部进入了男人的体内。
这种骇人的剂量,哪怕是没有罹患信息素紊乱的正常人也不可能撑得住,何况之前,aha也不是完全的健康。
闻修森前不久还从腺体中提取过信息素,这次过量的药物浓度,直接导致他的腺体开始从内部出血,带有着大量信息素的血液涌出体外,aha才会迅速虚弱得这么厉害。
这次手术,不仅要对aha腺体内部的出血处进行处理缝合,还要进行药物中和。
情况不好的话,甚至可能需要全身换血。
而薄溪云和闻修森的血型并不一致。
连想要帮上这么微不足道的一点忙,都无以成行。
六个小时过去,小少爷依旧坐在手术室外沉默地等。
喻满舟又上前过几次,还送上了加热过的餐点,但小少爷一点没有动,只在喻满舟汇报消息时,他才会有些回应。
手术室外的空气有如凝滞,沉甸甸的寂静压得人几乎要喘不上气来。
就连喻满舟汇报进展时,声音也被压得很低。
“魏方去问过三次了,袭击人始终不肯开口,他叔叔已经叫来了律师,还在一直联络领事馆的人员。”
之前的调查已经查明了袭击人的身份,那人名叫尚寒辰,是跟着那个从香江转机过的海外专家团队过来的。
事发之后,医院立刻报了警,但从被抓住之后,尚寒辰一直缄默不言,无论是魏方还是警察,始终没人能让尚寒辰开口。
而最棘手的是,尚寒辰是以随行人员的身份前来的,专家团队中还有一位行政人员是他的叔叔。
尚寒辰和他叔叔都不是国内籍贯,而是西欧国籍。叔叔一口否认了尚寒辰的袭击行为,完全不肯配合警方的调查,坚持要求领事馆前来处理。
现下警方已经参与了调查,对这两人的沉默反抗和矢口抵赖,闻修森的人也没办法真正强行去做什么。
事实上,根据对与尚寒辰有过通讯联络的信号定位,魏方他们也揪出了其他几个共同参与袭击的人选。
这些人倒没有沉默,也不是海外国籍,但他们都只是负责配合的人,真正的关键仍在尚寒辰身上。
只有这名袭击者掌握着最多的信息和证据。
而现在尚寒辰始终不肯开口,摆明了就是要用拖字诀。
如果当真按照他叔叔的计划,让领事馆来了人,那就可能要按照涉外案件的流程来办。
这种涉外人员的案件,处理一般都会被拖慢。况且多一个步骤就多一处动手脚的可能,有这缓冲的时间,尚寒辰的幕后指使完全有可能参与进来,更会干扰最后的结果。
只要幕后势力没被揪出来,薄小少爷就不可能彻底安全,甚至还可能会面临新的袭击。
所以现下,喻满舟的神色也很是凝重。
不过他上前也只是汇报进度,并不是让小少爷再来费心发愁。
喻满舟也清楚,小老板现在一门心思都落在手术室内的aha身上。
因此青年紧接着表明了接下来的打算。
“警方已经来调取走廊的监控了,魏方还在交涉,准备从薄二的雇佣交易方面进行突破”
他正说着,沉默了良久的小少爷忽然开口,声线涩哑而冷淡。
“他不是薄尚的人。”
喻满舟身形顿了一下。
不是薄二
这次调查虽然没有明说,但大家基本都心照不宣,现在就是薄二急于抢夺遗产,才会接连对薄英诚和薄小少爷下杀手。
在警局里,魏方几次询问尚寒辰时,也一直在用所掌握的薄二的动向对他旁敲侧击。
喻满舟没想到,小少爷忽然这么说。
他下意识地问了一句。
“那会是谁”
难道是薄家老大的手笔
薄溪云没有回答,反而问“魏方还在警局么”
喻满舟点头“一分钟前通话时还在。”
薄溪云直接道“电话拨给他。”
小少爷神情很冷,漂亮的眉眼都像是结了霜。
喻满舟很快拨通了魏助理的电话。魏方的确还在警局,突然接到薄溪云的电话,他也有些惊讶。
“您有话要和尚寒辰说”
因为调查尚没有进展,加上涉案人员的国籍问题,尚寒辰还没有被收押。
警方的询问也没有真的进审讯室,现下魏方还能和这位袭击者有接触。
虽有意外,但魏方还是迅速地依言照做了。
他还拿手机开了视频,直接把现场画面传给薄溪云看。
几人正在一个冷清的警局办公室里,尚寒辰就坐在墙边的椅子里,嘴角还带着之前被保镖按在地上时擦出的青紫伤痕,神色间没有一点波动,对魏方拿出的手机也毫无反应。
魏方之前已经询问多次,这名年轻的袭击者却一直都是这种漠视不理的态度。
魏方也不清楚,这个电话会不会有用。
略显安静的室内,小少爷冷淡的声音响起。
“尚寒辰。”
他叫了袭击者的名字。
“你跟着薄青多久了”
薄青
魏方和电话那边的喻满舟都有些意外。
这是薄家老三的名字。
但让他们更意外的,却是尚寒辰的反应。
只见这个无动于衷了许久的瘦高年轻人,一听见薄青的名字,神色却忽然变了。
尚寒辰似乎也察觉了自己的表现,很想把情绪压下去,但他还是忍不住脱口而出。
“关你什么事”
声音里带着明显被戳中心事的失态。
小少爷的声线依旧很冷漠,电话那边的他甚至连眼皮都没抬。
“薄青带你去见过他的好二哥吗”
尚寒辰咬牙,下颌死死绷紧,眉目间流露出了一抹阴冷。
魏方看着他,微一皱眉。
这种性格和反应,竟是和高傲阴狠的薄二少有几分相似。
“没见过,是吗。”薄溪云已经得到了答案。
“他是不是也从来不许别人轻易评判他的二哥,你在他面前做什么都可以,唯独无意间提起薄尚一句,他却会突然生气”
这下不止魏方,连喻满舟都逐渐地听出了一些端倪。
薄三,和他二哥
再看通话视频,画面里的尚寒辰早已不见了之前的漠然,双目都有些赤红充血。
尚寒辰双拳紧握,指尖深陷掌间,几乎是强行才按捺着让自己平复了下来。
他冷笑了一声。
“你胡编的这些,跟我有什么关系”
但他冷笑的时候,就更像了。
连只见过薄二照片的喻满舟都察觉了出来。
那凌厉的单眼皮和上扬的眼尾,简直和薄二一模一样。
听着尚寒辰的否认,小少爷面无波澜,眉眼和声线一样冷淡。
“那你可以试试看。”
“这次你赔掉前程的舍命举动不会让他感动分毫,只会成为薄青用来讨好二哥的一笔功劳。”
“为了薄青,你会咬死不肯交代幕后指使,而他完全能高枕无忧。最后薄青赔掉的不过是一个替身,换回的却是正主的青眼”
“够了住口”
“哐”
一声重响盖过了手机里薄溪云的平静声音。原本贴在墙边的实木椅子硬生生地被拖出了一寸,在地板上发出了刺耳的声音。
“替身”和“正主”的字眼彻底激怒了尚寒辰,他盯着手机的目光几乎带着血一样的浓郁恨意。
而说完这些话的薄溪云,已经不再理会尚寒辰,转而冷声道。
“魏助理。”
魏方立时应了。
“您说。”
“剩下的事辛苦你了。”
小少爷的语气并不算严厉,却好像有着让人由衷听应的感染力。
“我希望在他术后醒来之前,能了结这个案件。”
这位他,指的是谁,不言自明。
魏方肃色。
“是。”
直到电话挂断,视频那边的声响彻底消失。
站在小少爷身旁的喻满舟还未从惊讶中彻底回过神来。
而少年已经将手机放回了喻满舟手中,低低说了声。
“谢谢。”
“不用”
喻满舟下意识接了一句,这才回神。
所以,薄三和薄二
小鱼同学到底还是年轻,刚刚的对话听得简直目瞪口呆。
只是看尚寒辰那恼羞成怒的反应,也能让人清楚。
那就是直接印证了薄小少爷说的事。
挂完电话,薄溪云就没再说什么,仍旧沉默地继续等待着手术。
喻满舟则和闻修森在警局的人保持了联络,没过多久,就得到了新的回复。
果然,之前几次三番都没能让尚寒辰开口的询问,这次终于有了进展。
再加上警方调取的现场监控,这下,就算是尚寒辰的那位叔叔,也没办法再拖延时间了。
有了突破,之后的进展就变得相当顺利。
魏方他们很快从尚寒辰那里,拿到了指认香江薄家的证据。
这次袭击薄小少爷,果然是薄二的计划。
只不过,执行者并不是薄二的人。
正如小少爷在通话中所说,为讨好二哥,薄三主动接下了这个任务。
而尚寒辰是薄三的情人,因为叔叔的关系,尚寒辰这次在专家团队于香江转机时,成为了团队的随行一员,他得以不动声色地接近了安保严密的薄小少爷。
包括之前被喻满舟及时发现的换药一事,也是尚寒辰借着叔叔的便利,去医生电脑上偷偷调换了下给小少爷的医嘱。
在发觉薄小少爷准备离开后,一心想要为薄青完成计划的尚寒辰,就不顾暴露地直接向人开了枪。
也是因为尚寒辰没有受过系统的正经训练,才会在离那么近开枪的情况下,仍被闻修森挡开。
而这件事里,最让人震惊的,无疑是薄三这个人。
即使喻满舟近来已经接触了不少薄家信息,但他也只知道薄三始终跟薄二一个阵营,连薄家老大都被他俩共同压了一头。
却没想到,其中还会有这种辛隐秘闻。
想到这儿,刚接完电话的喻满舟不由看向了长椅上的小老板。
几个小时的长坐,哪怕换个身强体壮的普通人,恐怕也会显露出倦意。
但灯光下的少年依旧脊背笔直,任由那等待的长长时间在沉默流逝。
警方和闻修森的属下数次询问都没能有所收获,小少爷却是只凭一通电话就取得了突破。
喻满舟很清楚薄三的这些事有多么隐秘,就连一直负责盯着香江动向的同事,对此也并不知情。
甚至可能连薄二本人都不知道不然以他的性格,对待薄青时不可能还这么平静。
可身为旁观者的薄小少爷,却是一眼看清。
让人不得不慨叹。
小少爷看人的眼光,着实是如此精准毒辣。
喻满舟不知道的是,在更早之前,另一个世界里,薄溪云也曾有过同样的表现。
对白家的那位表兄,少年也是如此。
一针见血地拆穿了白宋是因为嫉妒才恶意针对他的隐秘心思。
警局那边的调查还在继续,而直到遇袭事件发生的八个小时之后,手术室外的提示灯才终于熄灭。
冷冰冰的金属门从内部开启,一架挂着液体袋的病床被推了出来。
门外的少年早就起身迎了上去,目光直直盯着侧躺在病床上的aha那冷俊苍白的面容。
aha的唇色也很白,脸上没有丝毫血色。
“手术很成功,观察期过了,人也顺利醒了。”
医生麻利地交代。
“现在麻药还没有完全消退,三个小时内别进食,别喝水,别入睡,困的话等三小时后麻醉过去了再睡。”
薄溪云匆忙点头“好,谢谢您,辛苦了。”
病床他一个人推不动,旁边已经有保镖过来,接手了动作。
薄溪云正小心盯着aha手背上的针和微晃的输液袋,忽然见侧对着他的男人已经睁开了眼睛。
少年愣了一下。
虽然刚刚才医生听过说已经清醒,但他没想到会这么快。
男人还张了一下苍白的唇,说了句什么。
薄溪云没有听清,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轻声问。
“什么”
闻修森又说了一遍,但声音依旧很低,听不太清。
开口的时候,男人似乎还牵扯到了伤处,不由微微蹙眉。
薄溪云一下就担心起来“要不先缓一缓再说,疼吗”
“没关系,”旁边帮忙按电梯下楼的医生见状,道,“这是麻醉还没全过去,不会疼的,想说的话说就可以。”
之前还出过新闻,有小学老师手术后麻醉未消,直接在病床上旁若无人地讲解起了数学题。
听医生这么说,薄溪云才重新望向aha的唇。
男人又低低重复了一遍。
这一次,薄溪云终于听清了他的话。
听见了闻修森这时最惦记的心事。
只是听清之后,少年抿唇,苍白了许久的眼廓却忽而又晕开了薄红。
闻修森在说。
“外套,我的。”
“记得给crruis披上。”
不想他少了保护抵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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