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

    火鸦所显之处,野火燎原,尸殍遍野。

    这种可怖魔物有着极其锋利的爪与喙,火色淬炼后的飞羽尖锐无比,因喜食腐肉且从尸身中孕育而出,满身尸毒。

    也正因此,火鸦诞生之处,通常都伴随着极其惨烈的景象。

    或是魔族身陨之地恰处于村落城池之中,所以弃世域普一形成,便殃及了大片凡人,凡人进入如此凶险中,自然血流漂杵。

    亦或是此域形成颇久而无人清扫。

    无人清扫只有一种可能性。

    并非各大门派不愿,而是尚且无法清扫。

    这样的弃世域至今也还有四个存世,其中陨落的或是已经见长生的大魔族,又或是有个大魔族同时陨落其中。

    但越是这样的禁忌之地,其中的魔祟物便会更加强大,自然有大批修士闯入其中,试图从中得到一份机缘,或是一两件魔祟物。

    在弃世域里死亡的修士越多,吞噬了这些修士后的弃世域便会愈发可怖,久而久之,恶性循环,如今,这四个弃世域的周遭都已经成了数百里的荒野。

    用大白话说,就是所谓的“三不管”地带。

    而此前几名散修闲聊时,提到的“游野”,便是指在这几片荒野上游荡,寻找机遇。

    总之,这也是傅时画本来并不着急,但在听到了已经有那么多散修趁夜色入弃世域后,立刻改变主意,连夜奔赴弃世域的原因。

    虽然刚才邻桌的几个散修的修为都没有超过万物生,但通过不断的吞噬,金丹期的弃世域,极有可能会升级到元婴境甚至更高。

    况且,除了他们,极有可能还有其他散修也已经进入了其中。

    可即便如此,这个才形成不过数日的弃世域,怎么会已经有以往在元婴期的弃世域里才会堪堪出现的火鸦呢

    傅时画抬手向着火鸦的方向轻轻弹指,有幽蓝的法光在他指尖闪过,再倏而向着火鸦的方向急射而去。

    “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倒是省了事。在阵之中,当然要找阵眼,而火鸦所去之处,就算不是阵眼,也是祸源。”傅时画道“你知道弃世域中各有规则的事情吧”

    虞绒绒颔首“略有耳闻。”

    “弃世域中,掌握了规则的人,要去杀人实在是太过容易,这也是此处极容易血流成河再成禁地的原因。但这其实一直都是元婴期以上的弃世域里才会出现的事情,因为金丹期溢出的魔元并不会太多,所形成的魔祟物通常也不会多么厉害。”傅时画继续道。

    火鸦满天,发出喑哑难听的叫声,傅时画的目光落在鸦羽的火焰上,再看向前方“虽然过去从未见过这个层次的弃世域里有火鸦但既然已经有火鸦出现,说明已经有人拿到了魔祟物,且掌握了某条规则。”

    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指尖的幽蓝,轻轻动了动手指,然后转向某个方向“这边。”

    弃世域中自然可以御剑,但有火鸦在,傅时画一个人还好说,再带一个虞绒绒,他也不想托大,只带着她向火鸦的方向疾驰前行。

    “灵虚引路”虞绒绒看着那道跳跃在傅时画指尖的幽蓝,问道。

    “你知道的确实不少。”傅时画侧头看了她一眼“筑基以下可用不了这符法。”

    “我说过,我看过一些书,但也只是看过而已。”虞绒绒摇摇头,激起头上环佩摇摆碰撞。

    傅时画突然问道“那你想试试看吗”

    虞绒绒有些微讶抬头看他,再看向自己的指尖,倏而明白了他的意思。

    傅时画的声音已经继续响了起来,里面还带着些奇特的跃跃欲试“我知道你道脉凝滞,也知道你才炼气,但现在你可以用我的剑气。”

    剑气与道元灵气当然不是同一样东西,至少在虞绒绒过去十几年的认知里从来如此。

    但在傅时画口中,好似并没有什么不同。

    她可以用剑气画出来符,再以符化剑,这本就是看似不怎么合理的事情,那么再多试一次,又有什么不可以呢

    炼气期用合道期的剑气,去画一道筑基的符法,如此天马行空又有些荒诞的设想却被傅时画信口拈来,好似试一试,真的也没有什么不可以

    退一万步讲。

    傅时画都不在意她挥霍他的剑气,她又有什么好犹豫的呢

    所以虞绒绒深吸一口气,闭上眼,仔细回想了一遍刚才傅时画轻巧的动作。

    火鸦已经在视线和灵识中都失去了踪迹,所以虞绒绒起指微弯,再一弹指。

    指尖剑气激起的符意落在了傅时画的指尖。

    两道幽蓝交织在一起,仿佛漫天火色中唯一的冷色。

    她怔然看着自己指尖的幽蓝,再感受着其中带着剑气的符意,慢慢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神色。

    傅时画微微一笑“果然可以。你看,这不是就很公平了吗我需要你来持剑,而你也可以用我的剑气,互惠互利,合作共赢。”

    虞绒绒“”

    不是,公平这个词是这么用的吗

    互惠互利,合作共赢,好像,也不是这么个意思吧一定要说的话,好像明明从头到尾她都没有出什么力吧

    虞绒绒还在腹诽,傅时画却已经带着她继续向前了。

    她脑海里倏而出现了自己之前画下的御素阁大阵的咫尺线团,又浮现了刚才自己顺着傅时画的剑意勾勒后的符纸,最后落在她指尖的这一道灵虚引路。

    无数曾经在藏书楼看过的书页在她脑中翻动,连绵成不绝于耳的声响。

    剑气可以画符吗

    如果不可以,她是怎么做到的

    如果可以,那么曾经是否也有人做到并记录过

    虞绒绒有些恍惚地想着。

    如此不知跑过了多少路,火光的另一侧突然响起了一道略有些熟悉的人声,将虞绒绒从散乱的思绪中猛地惊醒。

    “好巧,竟然能在这里遇见两位同道之人。二位也是来找魔祟物的吗”

    扇子翻飞,白衣公子的声音轻柔如扇下之风。

    傅时画在他的声音响起之前,就已经从乾坤袋里抽出来了两件带着兜帽的黑色长披风。

    他依然没有松开握着她的那只手,虞绒绒还在想自己一只手要怎么系好披风绑带,二狗已经展翅而起,灵巧地用爪子一勾一穿,还给她绑了个像模像样的蝴蝶结。

    再飞去傅时画那儿,如法炮制地给他也系好了,旋即飞快地钻进了他的披风底下。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显然绝非第一次这样了。

    “遮好脸。”傅时画的声音竟是直接在她心底响起来的。

    虞绒绒看得目瞪口呆,稍稍抬头,却见眉目英俊的少年正看着自己指尖的幽蓝微光,好似有些百无聊赖般地晃动着手指。

    而他在晃动手指时,她所能感应到的,牵在她指尖的灵虚引路也跟着一闪一闪。

    她这才想起来,灵虚引路若是用在人身上,且距离足够近的话,是拥有类似于两心通的沟通效果的。

    兜帽稍有些遮挡视线,虞绒绒在心底问道“为什么”

    “这个世界从来都是不安全的。”傅时画道“如果有可能的话,我希望全天下人都只知道我的名字,却不知道我的长相。”

    虞绒绒闻言,觉得很有道理。

    但下一刻,她却不由得垂眸看向了自己稍显圆润的腰间。

    就,怎么说呢,一切伪装在真实面前都未免稍显无力了些。

    傅时画突然道“当然,被认出来了也没关系。”

    虞绒绒满脸问号地看向傅时画。

    “只要脸皮够厚,死不承认,别人又能奈我何”傅时画懒洋洋在心底道,他冲着虞绒绒扬眉一笑,再带着她从火焰之后施施然走了出来。

    白衣公子轻笑一声,展开扇子遮住了自己半张脸,笑得眉眼弯弯“我还以为二位不愿相见,现在看来,原来是不便相见。你我同为修士,都来争一处魔祟物,却不愿坦诚相见,实在是万分遗憾。”

    “也不是不能坦诚,倒要看看这位真人有多坦诚了。”傅时画连声线都没改,依然拖着散漫的腔调“不知这位真人有几块腹肌,几根扇骨啊”

    白衣公子不料他张口就是这等浑话,手微微一顿,目光慢慢落在了傅时画的剑上,再凝神仔细看了片刻,眼瞳倏而收缩,整个人已经后撤半步,不动声色地做出了防御的谨慎姿态“渊兮剑你是御素阁傅时画”

    虞绒绒心中微微一惊。

    就说嘛傅大师兄这伪装可真是装了个寂寞,可能重点在于自己骗自己,高兴就好。

    不料傅时画举起手中的剑,不慌不忙地左右翻转看了看,末了再扬起一点满意的音调“嗯看来这次的铁匠不错啊,二十两银子花得值。不瞒你说,我就是照着渊兮剑让铁匠打出来的,要我给你推荐铁匠铺子吗”

    虞绒绒愕然看向他“”

    白衣公子愣了愣“仿品”

    傅时画的语气稍压,营造出了一种“一般人我不告诉他”的气氛,颇为骄矜道“这可不是一般的仿品,是高仿。”

    虞绒绒“”

    白衣公子眼神稍缓,防御的姿态也放下少许,他再仔细地看了看那柄通体漆黑的薄剑,有些将信将疑道“真的二十两二十两能做到这个程度”

    傅时画轻笑一声“怎么,你也心动了”

    白衣公子轻轻摇了摇扇子“实话实说,我也见过不少仿品,却没有一柄有你手中这柄的成色。恐怕便是出价两千两银子,也不乏买家。”

    二狗的声音突然在虞绒绒脑海里响了起来“哎哟,他喵的,真的假的,还真喵的有人搞仿品啊”

    傅时画叹了口气“这谁能想到。虽然我也就是随口一说,但可能这就是人太有名的苦恼吧。”

    虞绒绒“”

    真就这么随意的吗

    短短几句交谈后,白衣公子的戒心显然已经放下了大半。

    他向着傅时画和虞绒绒极有礼地拱了拱手“在下陈四,不知两位如何称呼”

    “这不是巧了吗”傅时画很快接上“我叫傅五,她叫虞六。”

    陈四笑了笑“原来用渊兮剑仿品的人也要让自己姓傅。”

    “做戏自然要做全套。”傅时画懒洋洋道“人生如戏,不入戏,不好演啊。”

    他分明带着黑色兜帽,看向陈四的目光里却好似带着些似笑非笑。

    陈四的心猛跳了一排。

    是他的错觉吗他总觉得对方意有所指。

    莫非这个用高仿剑的家伙看出了什么

    陈四思绪急转,试探道“不知傅兄是才来,还是已经狩猎而归”

    “狩猎”是游野猎人们的黑话,专指摸入弃世域抑或其他秘境后,擦着边捞好处揩油水的事情,散修中虽然也不乏凶悍强劲之人,但大部分还处于朝不保夕的存活线上,得过且过,实力也就那点儿,各个都对自己知之甚清,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界限分明。

    傅时画从善如流笑道“才来,陈兄呢可有什么发现”

    “也是才来而已。”陈四合了扇子,似是随便指了个方向“我往那边去,二位,可要同行”

    虞绒绒微微拧眉,本能感觉不太对,这个陈四离开驿站的时候,明明提前了他们许多,怎么可能是才来

    而且,与他同行的明明有很多人,好似其中还有他的同伴,他不着急去找那些人,怎么还有闲心要邀请他们两个陌生人同行

    她不动声色地拽了一下傅时画,对方却竟然轻轻捏了捏她的手指。

    她抬头看向傅时画,却见他竟然在兜帽下冲她眨了一下眼,然后兴致勃勃地应道“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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