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在剑舟前的三道身影身穿黑黄双色的道服, 显然是浮玉山的弟子。三人以尖锥阵型排开,为首一人显然已经有了合道期修为,身上剑气极浓, 如此挡路之时,气势更凶。
“可有高梧域通行许可”对方冷声道。
虞绒绒十分茫然地看向傅时画, 傅时画十分无辜地看向耿惊花。
破烂衣衫刚刚睡醒的小老头从粉色剑舟上探出半个身子, 向着对方咧嘴一笑“你们有所不知,我和你们浮玉山的掌门和几位长老都很熟,我且报个名号, 你去转告一声。”
握剑的三位少女互相对视一眼, 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明晃晃的不信,目光再十分犹豫地落在了耿惊花身上。
粉色的剑舟精致华美, 破烂衣服的小老头笑得十分卖力, 在这样的粉色映衬下, 实在是说不出的诡异和违和。
“那你现在传音,只要我听到任意一位长老的声音, 我就放行。”其中一人开口道。
耿惊花神色微僵, 半晌才道“都好多年不见了, 早年留下的联系方式早就不好用了, 传音怕是不容易。”
为首的少女冷笑一声“果然如此, 我就知道我浮玉山进行空域管制都已经三年之久了,倘若你与我山长老掌门有旧, 怎么可能不知此事”
三人成阵, 眼中的警惕达到了最高, 手中显然已经扣住了求援的信号符, 再弹剑怒道“下剑舟”
半个时辰后, 一声铁链与铁栏杆的脆响响彻了狭小的空间, 三人面面相觑地站在冰冷的牢房里。
牢房很冷。
十二月西北的天,风刮如刀割,此处虽然是室内,却依然有浓重的风沙味,墙壁几乎要干燥到裂开缝隙,上面还挂着一只早已干瘪成空皮尸体的壁虎。
三人身上所有的乾坤袋与灵宝都被搜净,二狗也在一片惊恐中,被不由分说地抓走了,就连虞绒绒没有任何一丝灵气波动的漂亮宝石发饰都没有剩下,虞绒绒沉默了许久,终于道“这真的是浮玉山吗真的不是”
不是什么他们路遇山贼打劫吗
耿惊花脸上有些尴尬,但好像只要脸皮足够厚,也没有那么特别尴尬。
他清了清嗓子,道“天有不测风云,路有不测劫匪哦不,弟子。不管如何,总归我们现在已经在浮玉山了,刚才进来的时候,你们都看清浮玉山模样了吗”
虞绒绒心道看清才有鬼了,他们三个可是被套了阻绝神识的黑麻袋,然后被抓进来的
耿惊花继续道“既然看清了,那便不要迟疑,来,我们动动手指,越狱吧。”
他声音才落,牢房门口就传来一声嗤笑“越狱这可是浮玉山谷的万无大牢,交代不清楚自己的来路去处,休想走出这里我倒要看看,是你能越出去,还是我大牢厉害。”
随着这道声音,门口又传来了几道锁链绕锁的声音,显然对方在门锁上迅速又加了好几道大锁链,最后满意地拍了拍看起来已经不能更牢靠了的大锁,粗声粗气地说了声“都给我老实点”,脚步声这才远去。
虞绒绒“”
她欲言又止,忍了又忍,实在是没忍住“七师伯在开口的时候,不会先看看门口有没有人吗”
耿惊花深觉丢人,吹胡子瞪眼道“我怎么看我的眼睛又不会长去牢房外边。”
虞绒绒沉默片刻“我的眼睛也没法长去黑麻袋外面啊。”
耿惊花一噎,终于还是悻悻然道“我也不想的,这不是太久不出门了,不够娴熟了吗你们是不是嫌弃老头子我了”
他继续絮絮叨叨道“哎,人老了就是这样,不中用了,就没人喜欢了真是世风日下啊,可是老头子我又有什么办法呢”
傅时画终于开口道“刚才您一直不让我动手反抗,是有什么后手吗现在可以给您的老朋友们传音了吗否则我们总不能一直被关在这里吧”
耿惊花絮叨的声音骤然一停,他有些小声道“打打杀杀不好嘛,万无大牢隔绝传音,否则有人喊别人来劫狱可如何是好”
道理是这个道理没错,但这话从他嘴里出来,莫名就显得格外让人恼火。
傅时画仿佛听到了自己脑中某根弦断掉的声音“所以,没有后手”
耿惊花坐在小牢房里唯一的台子上,缩成一团,用一种“你不会要凶我了吧”的眼神看向傅时画。
傅时画深吸一口气,然后被空气里过分浓郁的风沙成分呛到,转身很是惊天动地地咳嗽了几声。
虞绒绒觉得自己懂了临行前,门派里那些师伯师姑们的担忧。
七师伯不愧是七师伯,确实值得这样一份怀疑。
毕竟有些人在遇见这样的怀疑时,会竭尽全力证明自己不会这样。
只有七师伯反其道而行之,嘴上说着我不是我没有不知道,身体却很诚实地在告诉所有人,没错,他就是这么不靠谱。
虞绒绒抱着最后一丝希望,诚恳问道“七师伯呀,还未曾问过您现在是什么修为是有办法带我们离开这里的吧”
耿惊花已经阖上了眼,打了个盹,然后猛地惊醒道“人老了,就是瞌睡多,你刚刚说什么”
虞绒绒“”
她和傅时画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同样的意思。
这老头是没指望了,但也肯定不能一直被关在这里。
自救,必须自救
两人蹲在了牢房门口。
虞绒绒开始回忆自己曾经见过的有关万无大牢的记载,傅时画的指尖冒出了一缕极薄极细的剑气,显然此处虽然隔绝传音,却到底不是什么真正关押要犯的地方,还没舍得用能封印隔绝道元灵气的森罗石。
剑气悄然在门与墙壁的缝隙中移动,再刮下来了一点沙土泥灰,虞绒绒也终于想起了什么来,抬手按住了傅时画刮墙的手,倏而闭上了眼。
万无大牢,万物皆无,万念皆空,空留一符。
虞绒绒的道元感知里,周遭整个牢房都消失了,天地之间灵气的流动细密地构成了繁复的符线。
符线交错盘桓在墙面内里,天花板上,脚下地板中,最后编织成一个密不透风的藤球。
这样的困字符看起来复杂至极,便是能看出来此处看似用铁链实墙困住囚犯,实则乃是符阵困牢,也难以从这么多符线交织出的成千上万种变幻的符中找到一个头绪。
但虞绒绒却觉得,这符有点莫名的熟悉。
这种熟悉感太过特殊,她几乎不怎么用思考,就想到了御素阁上空高悬的护阁大阵。
重新在心底勾勒了一遍大阵,再回过头来看这间牢房的时候,举目四望的符线就变得化繁从简,脉络清晰了起来。
虞绒绒的手指微动,此前她每次这样只是,便只是在空气中描绘符线,但现在既然道脉通了,自然便会有道元喷薄而出,填满她手指划过的每一道路径。
解符阵是一件十分耗费心神的事情。
严格意义来说,当初与臭棋糟老头子对弈,也是一种变相的解符阵。
她指尖流淌的道元虚虚实实,在空中明灭不定,小小的牢房好似变成了某处神圣且不容玷污的道衍场,眼看她好似快要找到什么了,她的手指却在某处原地打转了起来。
“不对,不是这里,但真的不是这里吗”她口中喃喃,再重新回顾了一片自己刚才凝成一片的符意,重新落点回来,却迟迟不能点出下一笔。
一道声音突然响了起来。
“左三寸,内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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