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娆被人抱着,疾速朝走廊内侧退了几步。
她诧异抬头,脸颊蹭着男人的衣袍,额发擦过他的下巴,与他四目相对。
两个人的呼吸都乱了一瞬,香甜与清冷纠缠在一起,心跳慢了一拍。
还在怔愣间,便听不远处传来哐啷的一声,还有人砸在地上的声音。
明娆如受惊了兔子,蓦地转过头,不可置信地瞪圆了眼。
在她原来站着的地方,倒着一根长约一丈的圆木棒子,地上躺着的,是追出来又恰好被砸到的王骏阳。
虞砚的手从她腰间离开,瞥了一眼地上不省人事的年轻书生。
“一起的”
明娆被这话问得顿时一个激灵。
“明姑娘是在思念旧人吗。”
“明姑娘此来讨好本侯,不是为旧爱求情”
“你还惦记着那个穷酸书生,是吗。”
“明姑娘,既嫁给了我,就莫要再想着旁人,知道吗。”
脑袋里涌入前世的那些话,明娆轻轻吸了口凉气。
明娆转过头,郑重且认真地看着虞砚。
“只是同乡。”她一字一顿。
明娆是见识过这个男人拈酸吃醋时发疯那个劲儿的,她可不敢在虞砚面前表现出半点和王骏阳有关的样子。
她实在受不住。
清澈的眸光闪着水润的雾气,单纯与妩媚两个截然相反的矛盾的词用在她身上再合适不过,此刻那双干净的眼中,多了两分严肃,看得虞砚来了兴致。
她撇关系太刻意,太认真,笨拙地遮掩,显得欲盖弥彰。
虞砚的视线在明娆和昏死过去的王骏阳身上来回打量,倏地笑了。
回凉州打探消息的人,再过几日,也该回来了。
到时候,她身上的所有事情,他都会了解得一清二楚。
明娆被看得头皮一阵发麻,有一种自己被什么危险的东西盯上的感觉。
她知道虞砚笑不一定是开心,就比如方才被他堵在门口,一见面他就在笑,那时不像开心的笑。
但此刻,好像他心情又变好了。
真是个喜怒无常的人。
方才动静闹得挺大,店小二听到动静就上了楼。一上来便看到走廊里围着的人。
被砸得不省人事的王骏阳孤零零地躺在门口,跟在店小二身后上楼找人的王骏阳的友人立马冲了过来。
书生惊呼“这是怎么一回事啊我与他约在楼下,他怎么上来了,还、还发生这种事”
店小二不着痕迹地飞快看了一眼明娆,见少女偏过头,对眼前的热闹半点兴趣都没有,笑了笑。
“小的也不知这位公子怎么就上来了啊,或许是走错了,您认得人就好办了,快将人扶回去,请个大夫来瞧瞧吧。”
“我朋友在你们这出了事,你们可要负责这可是新科状元出了事你们担得起吗”
小二不慌不忙道“这是自然,我们会派伙计随您同去的。”
书生没再为难,跟店伙计一起架着人往外走。
他来时慌忙,没仔细瞧,这回一抬头倒是看到了二楼围栏边上的婷婷少女。
瞧那侧颜,那身段,定是个美人。
自古文人墨客就没有不风流的。他正欲细瞧,明娆干脆将身子整个转了过去,背对着外面。
书生的目光又不自主地落在那盈盈细腰上。
突然察觉到一股骇人的威压朝他的头顶压了过来。他下意识抖了抖身子,视线微抬,便对上了虞砚的目光。
凤目深邃,极具威严,叫人不敢与之对视。
“”
人被抬走,明娆叫住了店小二,告知对方自己在西市的几家店都定了货,她留的地址是醉香阁,到时候要麻烦店小二帮忙收一下。
国公府的东西已经很多,不能再往她的院里送了,所以她干脆就留了这里,托人先将这部分货物交到镖局的手上。
二人交谈时虞砚不动声色在一旁听着。
交代完事情,外头天色已经大变,很快就要降下暴雨。
明娆抬头看了一眼虞砚,男人正巧也在低头凝视着她。
明娆突然又想起方才为他压衣袍的事情,耳根又漫上一层热意。
她肤色白,脸蛋稍微一红就十分明显。
明娆不好意思地低下头,退了两步,和虞砚拉开距离,福了福身。
“今日又麻烦您了,多谢那我,我先告辞了。”
虞砚沉默着,没说话,看着她离开。
人都走了,虞砚还站在走廊里没动弹。
孟久知终于从房间里晃了出来。
虞砚站姿笔直地立在原地,眼睛垂着看向地面,兀自出神,手指不断地抚过掌心伤痕,一下一下,像是在认真地思考着什么。
外面突然轰隆一声巨响
而后很快的,暴雨倾盆。
虞砚这才回过神,他叫了一声孟久知,“派人盯着她。”
孟久知一阵无言“您不是早就叫人”
男人摆了下手,后退一步,就近靠在了二楼的栏杆上。
又恢复了懒洋洋的姿态。
“事无巨细。”他说。
一日后的深夜,阿青撑着伞来到柏明馆,将一封厚厚的书信递到了孟久知的手里,一言未发,又转身回了眀府。
孟久知捏了捏那堪比一册诗集的“监视记录”,扯了扯嘴角。
“事无巨细”的指令传达下去,得到的结果便都在这信,哦不,在这书里了。
大到明姑娘的交际访友、头疼脑热,小到吃喝玩乐、读书写字,甚至于明姑娘几时醒来,几时用膳,今日穿的什么衣裳,戴的什么颜色的发簪,吃了什么菜,哪个菜吃得多,哪个菜吃得少,详细得几乎到了恐怖的地步。
诸如此类细节,皆以书信形式传到了这个柏明馆里,那个男人的手中。
虞砚很少会通宵达旦地处理公务,能放一放的事情,他绝对不会牺牲掉自己的睡眠时间。
可为了等眀府的回信,虞砚每日都会很晚就寝,看完了送回来的信才会休息。
被明娆碰过的那件衣裳没有再穿过,但也没有被拿去烧掉。
孟久知意外瞧见过,那件衣裳被虞砚叠好,整整齐齐地摆在了枕头旁边。
孟久知不知这对于明姑娘来说是不是一见好事。安北侯是个很执着的人,执着到了很偏激、极端的地步。
他若是对一个人上了心,那么对方就绝无再逃脱的可能。
又两天后的夜晚,被派去凉州打探消息的密探回了京城。
虞砚敞着外衣,懒懒散散地靠在软榻上,凤眸半阖。
他在书房的中室休息,复命的属下跪在外间,隔着一道屏风,低声回禀。
“明姑娘在凉州曾有一桩婚约,对方是个普通的寒门子弟,名为王骏阳。”
“这位王公子今年春天殿试中了状元,最近风头无两,结交了不少权贵。”
“属下回来的路上巧遇了京城往凉州送信的信使,无意间听说是往凉州刺史府上送,属下又悄悄跟了回去。”下属将几封书信递了过去,“属下誊抄了明姑娘的家书。”
房中寂静了片刻,而后屏风后传来细微的声响。
虞砚赤着脚,散着发,寝衣外披着一件淡青色薄衫,从中室踱步出来,他浑身还散发着因困倦而生的暴躁。
抬手,从下属手中接过信件,拆了两封,一目十行。
眼中的懒散慢慢褪去,目光逐渐冰冷。
原来她与白天那男子是有婚约的。
那她为何又要轻描淡写地说只是同乡呢。
虞砚按着信纸的手指逐渐用力。
她在隐瞒,在欺骗他啊。
再一想到临分别时,她与店小二交代的那些事。
她在采买东西,东西会送到酒楼,届时与其他物件一同由镖局护送回凉州。
“姐姐好像要离开京城”刘大宝的声音突然回荡在耳边。
她要回凉州,所以才准备了那些东西,所以遇见他这个不熟悉的人,也没必要和盘托出。
那那个男子呢,那个姓王的书生,会一起回去吗,他们的婚事还会继续吗。
有什么事在逐渐脱离掌控,虞砚开始变得烦躁。
原先本打算循循善诱,毕竟他对她的“兴趣”并没有很浓烈。
可自己看中的猎物要逃脱,这是虞砚无论如何都不能忍受的。
他低声对着下属吩咐了几句,而后转身回了里间。
想回去,也要能回去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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