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

小说:被迫嫁给暴君之后 作者:泊烟
    这人身上有股腐烂的臭味,应该许久未曾沐浴。手掌心粗糙,满是皲裂和茧子,王乐瑶难受得几乎要吐出来。

    “琅琊王氏之女。”他冷笑一声,将匕首横在她的脖颈边,“来得正好。”

    王乐瑶被一路拖到大雄宝殿里,这人如同疯了般大喊大叫,吸引了诸多僧人出来。原本晦暗寂静的永安寺,立刻灯火通明。

    住持率护院的僧人闻讯赶到,愣了一下,“施主不是白日里”

    “对,我就是白日来讨饭的那群流民之一”这人大声咆哮,情绪几乎失控,“你没想到我会折回来吧我的老娘,被活活饿死了你们这些人终日诵着佛经,满口仁义道德,佛祖就在这里看着,你们却不顾人的死活”

    住持执掌,念了声“阿弥陀佛”。

    “施主心里清楚,你的母亲不是因为一碗饭而亡故。这位女施主是无辜的,你若心中不平,就冲贫僧来。”

    “别以为我不知道,这可是琅琊王氏之女命比你值钱多了丹阳尹不是在寺里吗我要见丹阳尹”那人叫嚣,“让他出来见我”

    住持犹豫了下,还是叫来身边的一个僧人,侧耳吩咐两句。

    “不必了。”

    殿外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而后男人负手走进来,身上有种睥睨天下的气势。他身后跟着重重的侍卫,弓兵一字排开,训练有素地引弓搭箭,对准殿中。

    肃杀之气,令人胆寒。

    住持带领僧众向他行礼,他开口“住持先带众僧出去吧,这里有朕来处置。你知道该怎么做。”

    住持恭敬应是,带着僧人迅速退出去。到了外面,再三叮嘱他们,今夜之事,必须三缄其口。

    萧宏也赶了过来,安排其余的侍卫将整个殿阁围得密不透风,闲杂人等都被挡在几丈开外的距离。

    然后他进殿时,看见一个衣衫褴褛的男子,挟持着一名十分貌美的的女子。那男子大概是过于紧张,下手重了些,女子整张脸被掐得惨白,在大殿煌煌的灯火映照下,显露出一种单薄而孱弱的美感。就像一只美丽而脆弱的蝴蝶,坠落于地,翅膀微微震颤,轻易便激起了男人心底所有的保护欲。

    萧宏从没见过如此令人心折的美貌。

    “你真是皇帝”那人不确定地问。

    萧衍看着他,目光深沉而威严,没有开口。萧宏解释道“我是丹阳尹,这位是我阿兄,大梁之主。你有什么话就说吧。”

    那人被帝王的气势所慑,颤声开口道“陛下可知一道政令,害苦了多少无辜之人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在陛下眼中,人命难道跟路边的野狗没什么分别”

    王乐瑶没想到这人会冒出这两句,很想跟他说,不是这么理解的。但她几乎喘不过气来,喉咙也很干涩。她过往十七年的人生,从未有过如此狼狈和不堪的时刻。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一个来历不明的男子挟持,围观的还有一个皇帝和一个郡王。

    太羞耻,还不如死了算了。

    “你到底想如何”萧衍沉声问道。

    “请陛下撤销那条政令,或者妥善安置所有的流民”那人字字泣血,“我们只想活着,就算在士族的庄园签了死契,一辈子都要受驱使。但有一饭能饱腹,有一屋能蔽风雨。陛下亦是寒门出身,应该更懂得我们的苦”

    “帝王的诏令,没有朝令夕改的道理。”萧衍坚决地说。

    男人一旦立于权势的巅峰,气场便足以碾压旁人。众生在他面前,似乎渺小得可怜。

    那人知道今日恐难逃一死,这世上已没什么值得留恋,难得能见到皇帝,不如拼死为同病相怜的人发声。

    “我本无意害人只是老母被赶出庄园,我不忍她一人,便随同照顾。州府无人肯收留我们,将我们如同丧家犬般到处驱赶陛下统率百官,金口一开,本可以妥善安置,却将我们抛诸脑后您的一念,便是多少人的生死。为君者,当以苍生万民为己任,难道您就不顾子民的死活民生多艰,江山何以稳固”

    “放肆”皇帝身边有侍从上前喝道。

    萧衍抬手,侍从便退下去。

    “朕怎么做皇帝,还轮不到你来教。别说你今日挟持王氏之女,便是公主,也休想动摇朕半分。”

    王乐瑶听得浑身冰冷,这个男人当真是无情到了极点。她的头被掐着上仰,所以无法看见对面帝王的表情有多么冷酷。在世人的认知里,士族之女,还是甲族之鼎的王氏女,应该比黄金还贵重的。

    皇帝竟然半分都不顾忌。

    在那人露出犹疑的时候,萧衍忽然拔出身旁一个弓兵的箭,甩手飞了过去,直冲向那人的面门。萧衍本就天生神力,射出的箭力道又狠又准,王乐瑶只觉得箭从自己耳畔擦过,随后好像有温热的液体洒落在她的衣裳上。

    身后那人来不及发出一声,便仰天倒下。她猛然脱离钳制,双腿一软,也倒了下去。

    萧衍竟杀死了这个人其实那番话说得很对,听的人都有几分动容了。

    萧宏欲上前查看,却见阿兄先一步过去,随手将供台上的红布扯下,裹着地上的女子,然后将人扛起来,直接挂在肩头。

    “阿奴,去把许宗文叫过来。”萧衍吩咐道,“封锁整个永安寺,查清有没有同党。”

    “是”萧宏怔怔地看着兄长从面前经过,很想开口叫住他。这是娇滴滴的士族女子,不是军营里那些伤兵,怎能这样扛着

    左右侍卫的表情也都很古怪。

    哎,他们的陛下,从来就不是个懂得怜香惜玉的人。

    王乐瑶的意识其实非常清醒,但今日的轮番惊吓,早已经超出她身体的极限。

    她本以为皇帝和郡王,贵人事忙,最多叫人把她送回去。她万万没想到,皇帝竟把她扛了起来

    她像个破麻袋一样挂在他的肩头,身上裹的布有股难闻的香灰味。而且这人脚下生风,她被晃得快吐了,不得不开口,“陛下,小女不舒服,请放小女下来。”

    萧衍听到她的声音,便将她放在地上。可她无力站稳,双腿一软,又倒向萧衍的怀中,被萧衍扶住。

    王乐瑶下意识地抬眸,与男人四目相对,忽然想到了鹰视狼顾这四个字。

    她的心跳莫名加速,不敢再看。

    萧衍见她脸色比刚才更差,随时会晕过去的模样。怎会如此娇气他皱眉,忽然屈尊俯下身,手臂伸过她的腿弯,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四下安静一片,侍卫纷纷惊住。这女子可是好手段啊对陛下投怀送抱,偏陛下还吃了她这套。要知道,陛下可是从来不近女色的。

    王乐瑶挣扎,“陛下,您快放我下来”

    男女授受不亲,传出去她没法做人了

    “你再乱动试试。”萧衍的脸上透出隐隐的不耐,“这里没人敢说出去。”

    男人的手臂健壮有力,怀抱踏实宽阔,身上有股淡淡的龙涎香,这是帝王之气。

    王乐瑶不敢再动。

    大雄宝殿外面,谢夫人和谢鱼听闻发生的事,刚刚赶到,却被侍卫阻拦着,不能上前。

    谢鱼恰好看见萧衍出来,因为隔得太远,又被重重侍卫包围着,只能看到一个高大威猛的身影。

    “母亲,那是陛下吗”

    谢夫人随口应道“应该是陛下吧,到底出什么事了”她在想,皇帝怎么会到永安寺来这大晚上的,惊动如此多的侍卫,究竟发生了什么

    谢鱼若有所思,传闻陛下面目可憎,可刚刚看到的,应当是个很英伟的男人才对。

    萧衍抱着王乐瑶快步回到自己的禅房,他素来简朴惯了,所以禅房也未曾收拾,只能把王乐瑶放在石床上,又扯过被子,胡乱盖着她。

    女子轻若无骨,还不如他平日拉的弓重。而且白净娇嫩,与破落的禅房显得格格不入。

    白日,他看到这张脸的瞬间,便想起了当年王家门前的小女郎。不过时隔多年,尚无法确定。

    看到她好像有点害怕,萧衍开口,“你应该认得朕。”

    王乐瑶身体一僵,并没有承认。

    可萧衍看她的反应就知道了。

    多年前他在北府军效命,因上官的偏见,一直被打压,还诱骗他樗蒲「注」,输了不少钱。他听人说迎娶士族之女陪嫁颇丰,于晋升大大有利,便生了到士族如林的建康求娶的念头。

    他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可到了建康后,四处碰壁不说,王允更是命下人将他的拜帖直接丢到门外,连见都没见他。

    那时,他立在王家门前,淋着雨,还被两个恶仆驱赶。

    看不到前路,亦没有退路。人生如同陷入了沼泽,绝望没顶。

    后来两个女郎外出归来,从他身旁经过。他记得很清楚,那个小的,穿着桃红的裙裳,鲜美得如同春日枝头冒出的一朵桃花。

    那位小女郎特地过来给他解围,还赠了把伞,用稚嫩的童声说“郎君,这是我的一点心意。雨下大了,赶紧回去吧。”然后就被她姐姐强行拉走了。

    他拿着伞,胸中震动。这是他到建康多日,受尽士族的轻贱之后,所收获的唯一一份善意,尽管微不足道,却仍觉得温暖。等他撑开伞时,伞中竟掉出了几枚金叶子,刻着王家的徽印。

    原来她说的心意,指的是这些金叶子,并不是那把伞。

    这笔意外之财,于当时穷困潦倒的他而言,无异于绝处逢生。出于私心,他收了下来,等还清所欠的钱后,便离开了北府军。

    自此他的人生彻底转变。

    桌上的烛火跳跃了下,萧衍收回思绪,看向被子里露出小小的一张脸,恐怕都没他的巴掌大。眼周红红的,嘴巴委屈地抿着,显然受到了不小的惊吓。

    一别经年,她的五官依稀还有儿时的样子。

    欺霜赛雪的皮肤,精致小巧的轮廓,尤其右眼角下那颗小小的泪痣,十分好认。他心里痒痒的,竟有几分想要用手指去触摸的冲动。

    这时,萧宏在门外说,许宗文带到了。许宗文是尚药局的典药奉御,精通医术,此番是随驾出宫的。

    萧衍让许宗文单独进来。

    许宗文先向皇帝行礼,然后自药箱拿出一方帕子,低头对着床上的人说“娘子请伸手。”深更半夜的,皇帝把一个女子带到禅房,恐怕是要临幸的。虽说这是佛门圣地,可陛下这人从来不把礼法放在眼里。再说,皇帝要幸一个女人,佛祖也管不着。

    所以许宗文怎敢乱看,除非他不要脑袋了。

    王乐瑶把手伸出去,她的手纤细白皙,仿佛一拧就会断。

    “陛下放心,这位娘子只是受了惊吓,臣开几副安神的药服下就好了。”

    “她脖子上有伤,你不看看”

    许宗文闻言,才把目光上移了点,“像是淤青,臣正好带了玉肤膏出来。不过,臣不方便上药,还请陛下叫个侍女过来。”

    萧衍伸出手,许宗文愣了下,随即把玉肤膏递了过去。

    “你出去开药。”

    许宗文也不敢多问,恭敬地退了出去。

    刚出门,萧宏就拦着他问“许奉御,里面的人没事吧”

    “大王放心,那位娘子没事,只是受了惊吓,有点皮外伤。”

    许宗文嘴上应着,心里却犯嘀咕了,这女子究竟是何方神圣,怎么连临川王都如此关心他脑中很快地闪过,什么红颜祸水,兄弟相争等等一系列非常鲜活的故事。

    “没事就好。”萧宏看着窗上的烛火,很想进去看看,但还是忍住了。想她一个女子,自己贸然进去,多有不便。

    但是,阿兄也不适合呆在里面吧

    他正想着,萧衍已经打开门出来,先叫了侍卫到面前,“你去王家住的地方,把王家娘子的侍女叫过来。”

    “阿奴,你随朕来。”

    外面的脚步声离去,在禅房里的王乐瑶听到,重重地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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