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来了一片乌云, 把月光都遮住了。潮湿的空气,意味着将会有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
风从几扇打开的窗牖吹进来,掀起了凤榻上的帷幔。萧衍连中衣都未脱,额上青筋暴起。本就是龙精虎猛的年纪, 又憋着满肚子的火, 只顾自己发泄。他想听到她求饶, 想要狠狠地惩罚她,可她却不发一声。不知过了多久, 他终于事毕, 这才发觉身下没动静了。
她侧头闭着眼睛,不知是不是睡着了,呼吸很轻。
萧衍翻身下来,平复呼吸,伸手捏着她的下巴。
这真是一张绝美的脸,细白娇嫩, 楚楚动人,世间男子几乎都无法抗拒。从初见, 到那数次的梦境,他几乎是不可避免地陷进去了。所以不择手段,也要把她留在身边。他的指腹压过她眼角的那颗泪痣, 想亲吻她, 看到她睫毛上未干的泪滴, 心突然被刺了一下。
这女人的性子真是倔强, 绝不肯开口求饶。
这大概就是士族养出来的气节。
这该死的气节
他越发恼火,琅琊王氏是真没把他这个皇帝放在眼里, 竟敢屡次愚弄他违抗他的命令, 藏匿前朝太子, 其心可诛
当他没有证据,就不敢动他们吗
他面色冷凝,翻身下床,独自套上外袍,走到帷幄外面。案上的两根红烛还在烧着,红烛到天明不灭,意味着夫妻能够恩爱百年。这是民间的习俗,他特意命人布置的。
两个女史正站在那里,看到皇帝突然出来,面色可怖,吓得跪在地上。
“滚出去。”萧衍喝道。
女史主要负责记录皇后的饮食起居,言行举止,有不当的地方就要劝谏。刚才看到陛下怒气冲冲地从外面进来,她们也吓坏了。
不过后来,帷幄里的动静就是正常的男欢女爱了。
“陛下”按照宫规,她们今夜得留在这里,把皇帝临幸了皇后的事详细记录下来。
“朕说滚出去”萧衍拔高音调。
皇帝的脾气向来不好,宫中上下都很怕他。那两个女史也不敢触他的眉头,赶紧退出去了。
萧衍又走到寝殿外,王家的侍女都站在外面,连忙帮他把珠帘分开。这珠帘脆弱,实在经不起皇帝的折腾。
竹君被皇帝的脸色吓住。前几次见到的时候,皇帝虽然严肃不笑,却没有如此骇人。
萧衍没有理会旁人,径自出门,把苏唯贞叫到面前,“去叫许宗文。”
“主上哪里不舒服吗”苏唯贞紧张地问。
他只知道主上去见了校事府的人,回来后心情就很不好,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想着有皇后在,主上就是再生气,肯定也会气消了。
“叫他去看看皇后。”萧衍不想再多说,走下石阶离去。
皇后怎么了苏唯贞疑惑,这么晚了,陛下不留在皇后这里,又要去哪里不是说,只有在皇后身边才能睡得好吗他真是愁坏了,连忙打发一个内侍去请许宗文,自己则跟了上去。
今夜又是柳庆远当值,他被皇帝叫到中斋,陪着下棋。
柳庆远觉得奇怪,今日不是陛下的洞房花烛夜吗怎么不跟皇后在一起但陛下的脸色黑沉如铁,整个气场压抑又可怕,他也没多问。
校事府虽然是他手下的,但很多时候直接对皇帝负责。所以他还不知道废太子的事。
稍后,典药奉御许宗文从显阳殿过来,看到左卫将军也在,不方便面圣,就单独对苏唯贞说“皇后娘娘大概是一日未进食,又实在太疲惫,好好睡一觉就没事,请陛下放心。”
苏唯贞点了点头。
“我多嘴提醒一句。陛下正值壮年,自是身强力大,但皇后娘娘先天不足,身子娇弱,陛下行房要注意点,别把皇后弄伤了。”
苏唯贞惊住。不至于啊,主上虽不是那种很温柔的男人,有时候甚至粗鲁了点,但他看得出来,主上对皇后还是很用心的,怎会把人弄伤
许宗文说完,叹了口气,就告辞离去。
他这个典药奉御真是难当,连皇帝的房事都要管。若不是皇后身边的那个侍女一直在他耳边哭,他也不至于多这个嘴。
后半夜果然下了一场大雨,稍稍驱散了暑热。
王乐瑶终于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睡得死沉,哪怕外面电闪雷鸣,天摇地动,她都不会醒来。
翌日,她实在是太饿,缓缓睁开眼睛。
“娘娘”竹君一夜未睡,一直守在床边。
王乐瑶吃力地要坐起来,身上仿佛撕裂一般疼痛。竹君已经帮她穿好中衣,昨夜进来的时候,竹君看到她好像晕过去,脖子和胸前密布红痕,手腕和腰侧皆是青紫,当场就吓哭了。
后来许奉御过来,说娘娘无碍,只是饿昏了,她才松了口气,找出剩下的玉肤膏帮娘娘涂上了。
“我没事。”王乐瑶安慰她。她不是那种遇到点事,就自怨自艾的性格。
“陛下实在是太过分了,如此不爱惜娘娘当初是他非要拆散娘娘大好的姻缘,要是谢”
“竹君。”王乐瑶制止她。
“反正换了任何一个人都不会这般对娘娘”竹君忍不住掉泪,“娘娘本就身子娇弱,陛下怎么下得去手”
王乐瑶反过来安慰了她几句,“我好饿,想吃东西。”
竹君连忙擦干眼泪,“婢子这就去拿早膳。”
王家陪嫁过来的侍女,除了竹君,还有另外四个,都是跟了王乐瑶很多年的。剩下的便是宫里分配过来的,两个女史,几名女官,还有一群宫女。
两个女史一早就过来,将床上的落红收走,登记在册。
王乐瑶不习惯陌生人近身,饮食起居,还是由陪嫁侍女负责。
宫里的膳房准备的膳食很精致,大大小小的总共十几道,摆满了食案。王乐瑶虽然很饿,但胃口却不太好,吃了几口就放下了。大概是身上太疼,实在吃不下。
“帮我沐浴更衣吧,今日还要去太后那里请安。”
“娘娘,您都这样了不如跟太后告病,好好休息一日,改日再去吧。”
“不合礼数。”
竹君只能照做。
王乐瑶到了净室,坐在浴桶里的时候,身体才彻底放松下来。本来女子初经人事,没有不怕的。她曾经设想的洞房花烛夜,应该是夫君温存细致地引领她,两个人都能享受那份鱼水之欢。可惜,她所嫁的,并不是个懂得怜香惜玉的男人。
他甚至很粗暴,粗暴到新婚之夜不顾她的意愿,几乎弄伤了她。
幸好她不爱他,否则真的要悲痛欲绝。大不了当作被老虎咬了一口。
不过,她到底哪里惹恼了他这武夫说翻脸就翻脸。
沐浴完毕,竹君为她梳头发,因为她脸色不好,还上了妆。她顺手把那块最近一直佩戴着的水明玉收进妆奁里,换了一块普通的玉佩。
稍后,她乘坐肩舆去了寿康殿。路上颠簸,她身下疼痛,额头出了汗,扶着扶手才能坐稳。
寿康殿里已经有不少人,都是萧氏的族亲女眷和太后的娘家人。她们早就听闻皇后系出高门,貌美无双,大早就迫不及待地进宫,想一睹芳容。
“皇后驾到。”女官在门口喊了一声。
除了太后,众人都起身到门口相迎。
王乐瑶看到这么多人,也愣了一下,不过她很快恢复镇定,笑着说“不用多礼。都坐下吧。”
她今日穿着绣孔雀纹的大袖裳,绛色团花罗裙,一条紫色的佩帛挽在臂间,行走间优雅飘逸,气态华贵。在一众寒门出身的女眷之间,有种名山大川,令人仰止的感觉。
张太后看她戴的是自己春日宴上赐的步摇,明艳照人,心中欢喜,伸出手道“这步摇真是衬你,好看得很。昨日累坏了吧二郎怎么没陪你过来”
王乐瑶顺势握着她的手,坐在她身旁,轻声说“陛下公务繁忙。”
张太后不高兴了,拍着她的手背,“再忙也不差这半日,连陪新妇的时间都没有他要是对你不好,你就跟我说。我拿藤条抽他”
王乐瑶忍不住掩嘴笑起来,“母后说笑了。”
太后打量她,“天这么热,你怎还穿领子这么高的衣裳可别闷坏了。”
王乐瑶不自然地整理了下领子,“我吹不得风,不碍事。这是我给母后绣的扇面,想着天热了,正好可以拿来扇扇,希望母后别嫌弃。”
竹君把一个锦盒呈上,如意接过,打开来,扇面绣的是松鹤,扇柄选的是黑竹,垂挂绿色的穗子。
“你怎知我喜欢绿色”张太后欢喜地把扇子拿起来,爱不释手地翻弄,“你的手怎么这般灵巧绣得真精致,颜色也配得好看,我怎会嫌弃喜欢都来不及。如意,你快看看。”
左右纷纷附和,还露出艳羡的目光。她们的儿媳进门的时候,只会在外头买些东西,或者随便做几条帕子袜子的糊弄她们。人家高门之女就是不一样,送的是多么风雅别致的东西,还是亲手绣的,名门之女的绣品可是不多见的,看把太后老人家哄得多高兴。
如意垂眸说“殿下系出名门,眼光自是无人能比的。”
其实论绣工,如意也是不输的,但构图配色这些,却远远比不上。这是眼界和修养的差距。
王乐瑶又让竹君把准备好的东西交给衡阳郡公夫人赵氏,山阳郡公夫人陈氏等人。陈氏大病了一场,人轻减了很多。她听到王氏女还是做了皇后,本是不想来的。如今人家可压在自己的头上,肯定要给自己难堪,没想到她竟准备了礼物。
赵氏的是一条珍珠项链,陈氏的是一串紫檀佛珠。
王乐瑶想着,赵氏上回盯着她的项链看,想必很喜欢。但那是御赐之物,不能转赠,所以她就另寻一条陈色差不多的。陈氏吃斋念佛,打扮也比较素净,送她佛珠最好了。
其余的人,王乐瑶也不熟悉,所以没准备东西。只不过她跟人交谈两句,就能把人认出来,询问家里的情况,应对得体。
赵氏一边摆弄项链一边暗叹,难怪都说要娶高门妇。面对这么多人,游刃有余,丝毫不怯,她们这种寒门可是几代都养不出来这样的女儿。陛下娶了王氏女,感觉萧家整个门庭都被抬高了。
“陛下驾到”
殿上安静了一瞬,王乐瑶的手不由自主地发抖,整颗心都揪住了,她不想见他。
张太后笑着打趣“还说公务繁忙,这不是巴巴地追来了我就说新婚燕尔的,他哪里舍得下你。”
话音刚落,萧衍就进来了。皇帝高大英武,负手而立,穿着绛色的长袍,跟皇后今日的装扮倒是极为相配。
众人都起身行礼,萧衍注意到王乐瑶起身的时候,扶了下凭几,秀眉轻蹙。
“不必多礼。都坐着吧。”萧衍说。
“过来坐你媳妇旁边吧。”张太后招手,还不忘炫耀手里的扇子,“这可是你媳妇亲手为我绣的。”
王乐瑶只感觉到一道熟悉的黑影压过来,吓得面色苍白,本能地后退一些,整个人都僵住了。
萧衍坐下来,看了扇子一眼,“皇后有心了。”
萧衍彻夜未睡,他试图说服自己,一切都是王家和她父亲所为,她是毫不知情的,不该迁怒于她。早上批阅奏疏,听苏唯贞说,昨夜她差点伤了,便开始坐立难安。昨夜,他确实急怒攻心,但也只是一次,怎么如此娇弱他离去时未仔细查看,不知她伤得到底如何。听宫人说她自己到寿康殿来,便忍不住过来了。
可她明显在怕他,浑身都在抗拒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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