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曦和近来奔走于城中的几家六疾馆, 注意各馆的情况。
因为王乐瑶无法随意出宫,所以六疾馆诸多琐事,就托付给了行动相对自由的桓曦和。桓曦和也觉得做这件事情很有意义, 隔三差五就到建康令那里点卯,倒是比张琼这个正儿八经的官吏还积极。
建康令事务繁重, 就把六疾馆相关的事情移交给张琼,让他直接对桓曦和负责。
建康令心想, 本来张大公子就是陛下硬塞来的,这位祖宗游手好闲惯了的,哪里是做事的料,索性就把他打发给同样很难搞的桓家娘子, 让他们互相伤害。
于是, 建康府衙几乎每日都要听到桓曦和与张琼两个人的争吵声,桓曦和有时候觉得张琼跟个地痞无赖没什么两样,做事拖拖拉拉,签个文书还要三催四请,气急了就是用拳头说话。张琼虽然是个彻头彻尾的纨绔子弟,但论身手, 未必是桓曦和的对手,每回都被追得满府衙跑。
这一来二去, 张大公子竟然开始每日都期待见到桓曦和了。
他本来应该喜欢那种貌美娴静的女子,就像皇后和临川王妃一样。但桓曦和总是一身红衣劲装出现于人前,举手投足都利落干净, 跟一般闺阁里的女子大不相同。就像看惯了那些娇媚的花,偶尔出现一株劲草, 还是挺让人在意的。
此刻桓曦和站在张琼面前, 负手而立, 眉头微皱,看起来就跟张琼的上司一样。
“你到底在看什么我要征调的郎中,几时才能过来给个准话,一堆百姓等着看病呢。”
张琼为难地说“我就是个佐官,哪能给你准确的答复。”
“给不了你不会去问上司和下属吗像你这种人做父母官,简直就是浪费公粮我不跟你啰嗦了,明天开始,给我换个主管的官吏来。”桓曦和转身就走,张琼跑过去拦住她,笑眯眯地说“建康府衙上下都很忙,恰好就我比较闲。桓家娘子菩萨心肠,此事我保证尽快给你个答复。”
桓曦和嫌弃地扫了他一眼,恰好这个时候宫里的人找过来,她就跟着进宫了。
等她走进中斋,发现沈约也在,浑身都开始不自在。
上次的事情之后,桓曦和觉得自己没脸见他,沈约本来就公务繁忙,他们已经很久没见过面了。她偷偷看了沈约一眼,沈约没有看她,只是跟坐在身边的柳庆远谈话。
“娘娘找我来有何事”桓曦和定了定心神,只当大殿上没有沈约这个人。
王乐瑶就把在顾家的所见所闻以及那个香囊交给她,“表姐见多识广,可知道仇池国究竟有何秘术,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取人性命阿姐危在旦夕,但我们素手无策,本想请教姑父,但怕姑父不肯相帮。”
桓曦和拿着那个香囊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又把里面的草药拿出来,放在水里捏碎了细看,然后道“点个烛火过来。”
苏唯贞立刻照办。
桓曦和把那个香囊放在火的近旁,过了会儿,王乐瑶闻到一股很幽沉的味道,像药又带着很诡异的香气。她在沁园种了很多香草花木,而且平日用香极其讲究,所以对味道算是很敏感的,沈约等人尚未发觉。
桓曦和对王乐瑶说“娘娘可闻到了”
王乐瑶点了点头,又把加热后的香囊递给萧衍,萧衍拿到鼻子底下闻了闻,味道确实与刚才不同了。
但众人还是不知这种变化说明了什么。
桓曦和解释道“我曾去过仇池国游历,跟当地山民住过几日,听说他们自古便养一种虫,靠吸食人血来除毒。后来就逐渐变成了虫蛊,被巫医用在后宫之中,帮上位者排除异己。这种虫喜欢仇池山独有的一种草香味,这草磨成粉后,平日无味无毒,一旦遇热,就会散发出吸引蛊虫的味道来。养蛊之人,只需在蛊虫幼时,用要吸食之人的头发或是指甲等随身之物投喂,虫就会寻着草香,自动找到那人吸血。据说此虫空腹时细如银针,吸饱后,自动回到养蛊人那里,且不会留下任何伤口,所以不会被察觉。仇池国皇宫一度禁用此术,关于这种蛊的养法也早就失传了。没想到,既然在大梁的都城重现。”
王乐瑶听得毛骨悚然,说道“竟然会有如此邪恶的禁术难怪阿姐的身体越来越虚弱,御医却查不出原因。”
“恐怕表姐在怀孕之时,就中了此蛊,所以胎儿才没保住。此虫尤喜孕妇和孩童之血。”
王乐瑶抬手捂住胸口,那种恶心欲呕的感觉又来了。如此肮脏恶毒的手段,还被用在内宅里头,若传扬开去,被人效仿,后果不堪想象。此番定要严惩杜秋娘,以儆效尤。
萧衍以前便知道仇池国先祖是在交趾一带避世的先民,族中有很多神秘而古老的典籍,记载着不为人知的秘术。但没想到,竟然还有如此旁门左道,可以无形之中取人性命。难怪先魏帝当年不惜答应仇池国独立,也要娶仇池公主,怕是看中了公主的陪嫁里,有这些秘术和巫医。
可惜萧衍攻下仇池国都时,秘阁被付之一炬,否则那些珍贵的典籍问世,可能会对当下的医术做出不小的贡献。
桓曦和又说“我现在也只是推测,还需去顾家探查,才有办法找到切实的证据。毕竟此术听起来有几分诡异骇人,又非我们亲眼所见。若无证据,恐怕施蛊之人不会认的。”
她的父亲是廷尉,自小耳濡目染,非常通晓审讯的手段。
王乐瑶走到她面前,“表姐所言甚是,别人我信不过,此事只能交给你去办。我若再去顾家,恐怕会打草惊蛇。不过我已命王端在顾家留了人手,你可以扮作禁卫混进去,再让竹香接应你。若有任何需要,你尽管对竹香和王端说。要小心那个杜氏女,能使出如此阴毒的招数,恐怕不好对付。”
“放心,我定会拿到证据,将杜氏女绳之以法。”桓曦和对王乐瑶一抱拳,又说道,“陛下赐给娘娘的那块水明玉,可否借我一用”
桓曦和知道水明玉是仇池国的国宝,之前还让王乐瑶给她看过,好一饱眼福。
“当然可以。”王乐瑶立刻吩咐竹君回显阳殿去拿。
桓曦和取了水明玉之后,便告退出宫了。
她都没看沈约一眼,反而还跟柳庆远打了个招呼。
萧衍看到沈约被人无视的样子,暗觉得好笑。沈约虽非大族出身,也不像谢羡那样声名在外,但外头想嫁给他沈侍中的女子还是不少的。毕竟沈约位高权重,孑然一人,嫁给他便是整个沈家的女主人,沈约脾气好,还不用被舅姑搓磨,再好也没有了。
萧衍故意对王乐瑶说“朕以前倒小看了这个桓家娘子,做事果断,见识也广,若为男儿身,也不失为一个人才。朕定会好好栽培。”
王乐瑶知道他是说给沈约听的,便附和道“表姐的好处可不止这些,六疾馆也都是她在四处奔走。若没有她的帮忙,哪能在短短时间内筹集到人手和房舍,建了足有六家之多。如今民间百姓,谁不称颂陛下的恩德。”
萧衍肃容道“此间事了,朕会论功行赏。”
“我先替表姐谢谢陛下了。”
柳庆远看着帝后两个一唱一和地猛夸桓家娘子,也忍不住看了沈约一眼。
沈约还在望着殿门的方向出神,萧衍问道“修文,你在想什么”
王乐瑶心道,如今后悔当初拒绝表姐了吧
沈约回答“臣在想,这仇池国的秘术若真的如此厉害,那么北海王身边应该有高人,可以治愈陛下。”
萧衍沉声道“朕是不会求北海王的。”
“可是陛下”
“朕心意已决,尔等无需多言,退下。”萧衍挥了挥手,沈约和柳庆远只好起身告辞。
沈约临走的时候,暗暗递了个眼神给王乐瑶,王乐瑶会意。
如此绝佳的机会,不应该放过的。
等他们都走了,王乐瑶走到萧衍的身边,斟酌地说道“陛下不用求北海王,我可以出面去找北海王妃,或许从她那里能找到说服北海王的办法。”
萧衍转头看向她,“朕不会让你涉险。那北海王拥兵自重,自视甚高,岂是好应付的阿瑶,人的寿数是天命,朕余生有你相陪,已经足矣。”
“可我想要陛下长命百岁”王乐瑶抓着萧衍粗壮的手臂,心中因他上回昏迷不醒的余悸仍未消除。
萧衍把她拥入怀中,亲了亲她的额头,“朕若走在你前面,自会为你安排好一切。我们的孩子,不会有任何威胁。你好好做太后,辅佐他长大成人便是。朕的亲信,还有你父亲,王端,谢羡,都会帮你。”
王乐瑶很想问她若是生不出孩子呢萧衍若不在,大梁的江山,必会迎来一场血雨腥风。
可是这句话,对于皇帝来说,也许太过残忍了。他满心的期盼,怎好叫他失望。
王乐瑶低声道“你就让我试试吧。也许,我真的有办法做到呢”
“不准”萧衍抓着她的手,凝视着她的眼睛,“你听着,朕宁愿死,也不会受制于人,更别提是北魏的人。你就是朕最大的弱点,一旦你落入北海王的手中,朕就会变得很被动。所以乖乖地呆在朕的身边,听到没有”
王乐瑶只是沉默地抱着萧衍,靠在他的肩上。她是真的想救他,哪怕只有一丝希望,也不愿意放弃。
但她也能体会萧衍的心情,他绝不肯拿自己的安危去换,所以便不再提了。
夜里,萧衍正抱着王乐瑶,殿外忽然起了一阵巨大的骚动。
竹君匆匆地跑到寝殿外面,说道“陛下,娘娘,桓家娘子有急事求见。”
王乐瑶迅速爬起来,想来是表姐找到了证据。她着急推开萧衍准备下床,腿一软,不小心磕到床沿,痛呼出声。萧衍忙扶住她,“你慢点。可摔疼了”
他的声音还是沙哑的,明显欲求不满。
王乐瑶揉了揉膝盖,也顾不得痛,喊竹君进来更衣梳妆。
等她迫不及待到了正殿外面,桓曦和与王端已经在那里等着了,桓曦和手中拿着一个玻璃瓶子。瓶子里装着两条银色的虫,大概只有头发丝粗细,手指长短,正不停地在里面扭动着。
王乐瑶只觉得头皮发麻,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这种恶心的东西,竟然爬到阿姐和青儿的身上,吸食他们身上的血液。
只要一想到那个画面,她就忍不住干呕了起来。
萧衍随后出来,将她拉入怀中,知道她见不得这些阴私肮脏的东西,对桓曦和做了个手势,要她赶紧把瓶子收起来。
桓曦和便把手背到了身后。
王端刚抓到这个东西的时候,其实也怵得慌。他虽身为男儿,但从小到大连老鼠都少见,更别提此等恶心之物。只有桓曦和神态淡然,好像抓了两只寻常的虫子般,胆子大得很。
“人在哪儿”萧衍沉声问道。
桓曦和回答“我已经把顾家一干人等都带进宫了,正在中斋那边候命。顾家老夫人看到这蛊虫时也吓傻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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