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是长孙愉愉也有些痴了,她从没想到一个人的琴原来不一定是表达自己,而是可以以琴音为导,而让人倾听他自己的内心。
可以说这一场琴会因为王景芝的这一曲,才真真的能成为了一次可以被人人称颂的雅集。
欣赏过天籁之音之后自然不能就此便散了。
香雪海里并不止“云蒸霞蔚”一轩,而宁园作为京师四大名园之一,也还有许多地方可以让人流连的。即便是对“酒池肉林”充满了厌恶的李本清也不得不承认,这园子造到了每一个读书人的心头。
银子的确是个好东西啊。
午饭自然是男宾、女客分用,长孙愉愉等人出了云蒸霞蔚,去了香雪海中另一处“萼绿华堂”。此处堂外植了数千绿萼梅,但此刻还未开,到开花之际,素梅如雪覆青,却是另一番清华境界。
萼绿华堂和云蒸霞蔚相隔不远,饭后众人或赏梅、或吟诗、或游园,却就少了男女之限,三三两两的好友相聚,十分地惬意。
用饭时,咏荷社的人擅自调换了位置坐到了陈一琴身边,用完了饭更是很自然地将她和长孙丹一起围到了中间,彻底隔绝长孙愉愉那边的人。
长孙愉愉看了眼正亲热地拉着陈一琴的手说话的长孙丹,嘴角不屑地笑了笑。方子仪低声道“愉愉,这可怎么办呢今日本来是咱们在琴会里出彩的,可若是陈一琴以后去了咏荷社,这就像是平分秋色了。”
长孙愉愉“嗯”了一声,转头朝方子仪笑了笑,示意她不要担心,对付长孙丹,她的法子可不老少,毕竟是一家姐妹嘛,知根知底儿的。
长孙愉愉四处眺望了一下,很快就看到了正沿着游山廊往上行的定军侯世子陆征。她是这宁园的主人,自然知道如何抄近道,所以在人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长孙愉愉就已经到了游山廊之内。
长孙丹这边虽然拉着陈一琴在说话,可余光却是时刻留意着长孙愉愉以及陆征的,她一抬头看到长孙愉愉上了游山廊,而且还特地把贴身侍女莲果留在了下头,心里就着急了起来。
眼下也顾不得陈一琴了,长孙丹起身略微交代了几句便匆匆也往游山廊那边去了。
这一段游山廊联接的是宁园内最大的一脉假山,假山内秀峰深谷一如玲珑山川,回环崎岖,长孙丹瞥见长孙愉愉的一角衣裙在山内一闪而过,心下只道这人好不知羞耻,竟然追着男子亲近。
长孙丹遥遥地看到陆征的衣角,少不得又想这两人该不会是约好的吧她心下一横,加快了脚步,更要去阻止了,若是逮住这两人看长孙愉愉以后还怎么趾高气昂,男女私会可没什么好名声。
长孙愉愉的衣角再次闪过,长孙丹有些吃力地追了上去,她的鞋底太软,而这假山石却是嶙峋凹凸,因此走起来不多久脚就有些疼了。
然她心里有一把火,却也顾不得疼,只想别追丢了长孙愉愉,眼里也就只有长孙愉愉那一角衣裙了。
谁知眼前突然一亮,已经出了山腹,前头便是“朝云亭”,陆征此刻正独自一人站在亭中。
骤然见到俊朗逼人的心上人独自在亭内,长孙丹立即就分了神,完全没留意到脚下突然多出了一块不起眼的小石头。
长孙丹“哎哟”一声,被石头绊了一下,紧接着踩到了自己的裙摆,眼瞧着就要四肢匍匐在地,摔个狗啃屎。
陆征见状心里一惊,做出了个要抢来扶住长孙丹的动作,但奈何一切都发生在瞬间,他却在亭子里还得下好几级台阶,用一个“远水救不了近火”来形容也不为过。
长孙丹似乎也知道指望不上陆征,慌乱中一手抓住了旁边假山突出来的石头勉强稳住了身体,但脚却重重地拧了一下,疼得她丢开了手,跌坐在了地上,但好歹这么缓了缓,没直接匍匐在地上。
陆征此刻已经奔到长孙丹近前,“长孙姑娘,你没事吧”
长孙丹已经是泪眼盈盈,疼得直抽气儿,抬起头梨花带雨地道“世子,我脚可能崴了,还请世子帮我唤一下人来。”
“姑娘稍等。”陆征飞快地走下了假山。
却说长孙愉愉把长孙丹那傻瓜蛋子引到朝云亭后,就又抄近路回了萼绿华堂附近,陆征来叫人时,“恰好”半途遇到了她。
“县主。”陆征叫道。
长孙愉愉故作惊诧地回过头,“世子唤我”她其实哪里惊诧了,她就是笃定了会在这儿“偶遇”陆征的。
“贵府的大姑娘崴着脚了,就在那边的朝云亭。”陆征往后指了指山上。
“崴着脚了”其实崴着长孙丹的那颗小石子就是她踢的,长孙愉愉本只是想让她在陆征面前出个丑,谁知长孙丹居然笨得崴了脚。这下弄得长孙愉愉倒有些不好意思了,立即道“我马上让人去扶她,再叫个跌打大夫。”
长孙愉愉说完,立即朝不远处的莲果招了招手,莲果看那手势知道有急事儿,立即跑了过来,“县主,怎么了”
长孙愉愉简明扼要地把长孙丹的事儿吩咐了下去,莲果“唉”了一声应下,风也似地跑了。
长孙愉愉却是转过身,“世子且先别处散散吧,我去找丹姐姐。”你看她这做派让陆征如何能不喜欢爱护长姐,且还替他二人顾忌名声,为他避嫌。
再对比长孙丹,她那急切的模样就让人有些不喜欢了。
陆征从小就是被姑娘家围着长大了,投怀送抱的事儿遇到过没有十次也有八次,弄得他烦不胜烦,却没想到长孙丹也如此。他思及上回母亲借着他妹妹的名义邀请长孙丹的事儿就更烦躁了。
却说长孙愉愉快步走入了假山之后,就放缓了脚步。女儿家为了争夺夫婿可是什么手段都用得出来的。
她倒不是说有多喜欢陆征,但奈何长孙丹喜欢,曾母也喜欢陆征,长孙愉愉自然也就“喜欢”陆征了。
长孙丹左盼右盼,没等到陆征回来,却是来了个看笑话的。
大庭广众之下,长孙愉愉惯会做面子情,脸上并没有看笑话的意思,反而还有些急切地道“姐姐可还走得动一点儿”长孙愉愉走到长孙丹身边,“先才在路上遇到定军侯世子,他说姐姐在这儿脚扭了,他为了避嫌倒不好再过来,所以我便先来了,莲果已经去请大夫了。”
这话气得长孙丹肺疼,长孙愉愉说什么“避嫌”不就是在讽刺她么
长孙丹狠狠地推开长孙愉愉伸出来扶她的手,“不要你假惺惺,先才明明是你引我过来的。”
若是这会儿有外人看,弱不禁风的长孙愉愉肯定是要往后摔倒的,但既然没有人旁观,她也就懒得受那个罪,所以稳住身体“懵懂”地道“我怎么引丹姐姐过来的我为何要引丹姐姐来啊”
长孙丹没想到长孙愉愉居然不认账,气呼呼地道“你明知故问。”
“哦。”长孙愉愉做出个领悟了的神情,“先才丹姐姐莫不是以为我往这边走是来会定军侯世子的吧”
长孙丹不说话就是默认了。
长孙愉愉笑道“丹姐姐为何会这样想啊我私下来找陆世子做什么呀女儿家的脸皮不要了么”
这又是在拿话内涵长孙丹了。
长孙丹又疼又气,早失了平日的贤惠之姿,“那你过这边来做什么呀”
长孙愉愉反问道“对啊,那我过来这边儿做什么呢”她这就是故意气长孙丹来着的,毕竟这坑却也是长孙丹自己心里有鬼所以心甘情愿跳下来的。
彼此打了几句机锋,莲果那边就带着两个健妇过来了。两人一同将长孙丹架起,由一人背着下了山。
见长孙丹被人背下山,众人自然就围了上来问长问短。
长孙丹只道“没事,都是我自己不小心。”
史墨梅却开口就道“先才我不是见你跟着县主往游山廊那边儿去了么怎的就崴着脚了呢平素你最是细心的一个人呀”
这话外的意有所指长孙愉愉等人谁会听不懂
长孙愉愉轻笑道“丹姐姐,你说如今这好人可是好做不好做明明是好心让人将你背回来,却还反而落得嫌疑了。”
“是啊,平白无故就怀疑人,你们史家的家风原来是这样的啊”钟雪凝刺声道。
方子仪却斥责钟雪凝道“钟妹妹别胡说。御史是风闻奏事,不用讲证据的。”她这话是在责备钟雪凝,却其实更是讽刺史墨梅。
史墨梅当即就气得脸发白,“你们”
“好了好了,做什么为这个置气,当务之急还是先看看丹姑娘的伤势要不要紧。”顾静婉出来打圆场道。
陈一琴只是初来乍到的懵懂,但并不是傻,就这么一天下来,她已经隐约感觉到两方的水火不相容了,而这两方的核心人物就是华宁县主和长孙丹这姐妹俩。
大夫来得很快,看过长孙丹的伤势后,拿了药酒给她的丫头,只道“并无大碍,好在没有伤筋动骨,在床上休息三、五日就好了。”
长孙愉愉道“我那儿有御林军的军医给的跌打损伤药酒,文竹你去取了来一并给丹姐姐。”
作为东主,该尽到的责任长孙愉愉肯定是要做全的。
只是这许多人都围在这儿,却没见韦嬛如,长孙愉愉心下有些奇怪,文竹瞥见长孙愉愉在张望,就俯身低头在她耳边嘀咕了两句。
长孙愉愉一听眼睛却亮了起来,“走,咱们去看看。”年少的女孩儿,好奇心总是那么旺盛。
宁园花木繁多,山石林立,想藏个人还是很简单的,恰韦嬛如二人是在一处假山附近,长孙愉愉藏在假山内,不仅能透过缝隙看到他们,还能听到那二人说的话。
“陆世兄,上次不小心撞着你,你的伤势好了么”韦嬛如的声音比平日还温柔地道。
长孙愉愉在洞内一听,可是很惊讶的,她一下就想起上回赏菊宴的时候,韦嬛如来得晚说是撞了人,却没想到居然是陆行。
“只是些微小伤,劳世妹惦记了。”陆行答道。
“上次真是要多谢世兄你呢,要不是你眼疾手快地推开那孩子,只怕马蹄就要重伤她了。”韦嬛如道。
“举手之劳而已。”陆行道。
长孙愉愉撇撇嘴,原以为能听到什么有趣的事儿,结果这两人端的是守礼客气。不过下一刻她却是听到了一则让自己极为惊讶的消息。
“世兄,华宁那柄琴是你制的么”韦嬛如问道。
陆行没惊着,倒是把长孙愉愉给惊了一大跳。她的无名氏琴怎么可能是陆行制的呢这人才多大年纪怎么可能有那么老道的手艺真当好琴是人人都能制的么
“世妹,怎么如此说”陆行没否认却也没承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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