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往内却是长孙愉愉的寝间了, 以一座四扇紫檀座雕松鹤延年屏风挡住人视线,走到这儿文竹请朱慧兰留步,自己先绕进了室内。
只听得里头人低声讲了几句, 也听不清是什么, 朱慧兰就见文竹再次转了出来。
“朱姑娘, 县主身子不大好, 这几日好些人来探病,她也是疲于支撑。今次县主请姑娘进来,也是怕姑娘把错儿往自己身上揽。县主说等她大好了,再请姑娘过府一聚。”文竹道。
朱慧兰知道, 自己这是还没资格踏入华宁县主的闺房,只能隔着屏风躬身道“县主,都怪慧兰糊涂才累了你。那药材我是再不敢送了,可是那日脏了你的马车, 却是无论如何要赔的,还请县主不要拒绝,否则慧兰真是无地自容了。”
莲果闻言笑了, 也转出屏风道“朱姑娘要赔马车, 可知道我家县主那马车里的软垫用的是什么料子需知不是什么料子咱们县主都肯用的。”
朱慧兰赶紧点头道“这是自然。我知道县主那车里软垫的布料用的都是蜀州云棉,这棉布最是柔和透气且不怕钩挂, 色泽那般淡雅却又不失贵气,想来是蜀州张家的云棉。”
“朱姑娘好眼力。”莲果忍不住赞道。
“不敢当, 家外祖以前也做点儿绸缎生意, 所以我也懂些。”朱慧兰道。
屏风里头又有人说了话,冬柚转出来道“县主说朱姑娘既然有心, 那马车就等着你赔了。”
朱慧兰立即喜出望外地道“是, 慧兰一定不会让县主失望的。”
莲果道“朱姑娘且别忙, 那云棉若是采买到了,还得先过五次水,去了那烟火气和毛躁,再用咱们家特制的药香熏了,这才能去包软垫。”
“是,多谢莲果姑娘指点。”朱慧兰躬身道。
看她今日如此有礼有节,却跟昔日那厚脸皮死缠人的胖姑娘有些不同过了。
陈一琴也是此刻才知道,长孙愉愉那马车上用的布料居然是百金一匹的蜀州云棉,她只听过其名,却都没用过呢。当时只觉得那布料柔和细腻,不似缎子那般光滑,坐起来却正舒服而不会滑溜不稳,现在才晓得舒服都是用银子堆出来的。
晋阳公主可不就是在用金山、银山包裹自己的女儿么她就这么根独苗,对长孙愉愉的每一件事她都关切在心。所以长孙愉愉这场病是为了什么,她心里门儿清,但却没怪到朱慧兰身上。
“愉愉这还是被气病的,那长孙丹着实是个心机深沉的。”晋阳公主对她身边的婉姑冷笑道,“她不是要显摆自己的箭法么,正好铁真部的汉王要带着她女儿进京朝贡,咱们给草原上的郡主安排一场射箭比赛好了。”
婉姑道“是。”
于是乎,长孙愉愉的病一好,就开始呼朋引伴,准备给大家都加强一下箭术,省得到时候丢人。
朱慧兰没想到自己也能受邀去晋阳公主在京郊的温泉别庄小住,简直是受宠若惊,便是她爹对她也另眼相看了一些。
所有人里也就陈一琴最艰难,以前只会出门做半天的客倒还无妨,但这次是小住五日,她简直都不敢对自己娘亲提。
姜夫人一听,果然竖起了一对柳眉就要说教,但她爹陈相公却道“阿琴也到了说亲的年纪了,以后定了亲就不能再如做姑娘时那般自在了,你就让她去吧。”
姜夫人怒道“你知道什么呀那华宁县主岂是个好相与的”
陈筑远当然不熟悉长孙愉愉,只道“那这位华宁县主可有什么恶名传出”
姜夫人想了想,“那倒是没有,只是她”
“她怎么了”
“晋阳公主养女儿养得太娇奢了,我怕阿琴跟着她学了些坏习气。”姜夫人道。
陈筑远笑道“你自己养的女儿你还没有自信么阿琴岂是能被人带坏的”
陈一琴忙地点头,“我不会的,娘。锦衣玉食固然好,可我更喜欢咱家的粗茶淡饭。”
“你就哄我吧。”姜夫人点了点陈一琴的额头,到底还是应了她。
一群姑娘到了京郊的温泉别庄,全都跟放风似的,晋阳公主没来,这院子里就长孙愉愉最大,没有个长辈管着,别提多舒服了。不得不说,长孙愉愉在一众姑娘里这么受欢迎,也跟她家的氛围宽松有关。去其他人家里玩儿,那都是有许许多多规矩的。
顾静婉看到朱慧兰时,皱了皱眉头,“愉愉,她来做什么呀”顾静婉虽然待人温婉,其实却比长孙愉愉还看重出身。
“她遇到些难处,又是雪凝的表姐,我就想着大家聚在一块儿的时候能不能帮她想想法子。”长孙愉愉道,又私底下跟顾静婉说了朱慧兰跳河的事儿。
顾静婉也是心善的,虽然对朱慧兰不冷不热却也不再嫌弃。
“那这几日咱们怎么玩儿啊,可千万别作诗啊。”钟雪凝故作苦恼地道。
“美得你呢,你就是想作诗也不给你做,这几日咱们得练习箭术,还有骑马。”长孙愉愉道。
“这是做什么呀愉愉,你就是被长孙丹给气急了,也不至于为着她一个人就让咱们都学箭术吧那岂不是拾人牙慧”杜丽棠道。
“才不是为了她呢。”长孙愉愉嫌弃地撇嘴道“是铁真部的郡主过两日就要入朝了,听说她骑术和箭术绝佳,到时候肯定会找人比试的,你们若是不想丢脸,这几日就跟着我练练吧。”
顾静婉道“是了,我也听说铁真郡主要入朝。她们素来看不上咱们中原女儿的柔弱。十年前瀚海部的郡主入朝,咱们就输过一回了,可是许久都抬不起头呢。”
其余人倒是无所谓,反正骑术和箭术她们也是从小就学过的,只是不那么精通而已。但陈一琴就两眼一抹黑了,“可是骑马和射箭我都不会。”她在南边儿时也就读读书,做做针线。
朱慧兰也咬着嘴唇道“我倒是会骑马,但是射箭不会。”
长孙愉愉摆摆手,“放心吧,先生都给你们找好了。”
跟着长孙愉愉自然是什么都不用操心的,射箭的弓、扳指等都准备好了,射完箭泡手的牛乳和花瓣水也都一应俱全。
朱慧兰身子太肥,骑马的时候上马都艰难得不得了,倒是射箭的时候,下盘比较稳,眼厉心稳,很快就上了手。
长孙愉愉道“你这不行啊,身体太肥了,穿什么都难看。”
朱慧兰也想瘦,可打小胃口就好,怎么也瘦不下来,最后也就自暴自弃了。“可是我就是瘦不下来。”
长孙愉愉想也没想地道“瘦不下来,以后就别跟着我们玩儿了,太难看了。”
这话既直白又伤人,听得陈一琴一愣一愣的。
朱慧兰却急了,她是好不容易才勉强攀住了长孙愉愉,怎么肯放手。“县主,我一定瘦下去。”
“别光说不练。”长孙愉愉道。恰逢即将开饭,她吩咐莲果道“别给慧兰吃米饭了,给她一碗蒸冬瓜,另配一碟子青菜。”
朱慧兰听了脸都绿了,却不敢吭声,只能看着桌子上给其他姑娘的山珍海味,自己眼前却就两碗菜蔬。
长孙愉愉扫了眼朱慧兰,“这是故意的,就是为了让你克制自己的食欲。不过你也别觉得咱们是针对你,莲果,替我也拿冬瓜和青菜,我陪着慧兰吃。”
朱慧兰连忙摆手道“不,不,县主你不必这样的,我吃,我一定能克制。”
长孙愉愉却没再理会朱慧兰,自己拿起筷子吃起了面前的蒸冬瓜。
朱慧兰也低头尝了一口,这冬瓜没油没盐,对吃惯了珍馐的她来说,真是难以下咽。她偷偷地抬眼觑了觑长孙愉愉,却见她姿态优雅地吃着那冬瓜,从她脸上丝毫看不出什么“难以下咽”的神情来,她就一筷子一筷子那么认认真真地吃着。
朱慧兰哪儿敢挑剔啊,再难吃也只能跟着吞咽。毕竟人华宁县主为了她才吃冬瓜和青菜呢。朱慧兰吃一口菜就偷偷瞄一眼长孙愉愉,到最后竟也不觉得难吃了,她着实没想到“秀色可餐”这句话对女子也适用。
用过饭,众人休息了片刻,便被肖子清给叫了起来,去蹲马步。
众人哀嚎一声,唯有长孙愉愉最先站起来道“别偷懒了,否则到时候丢脸的可是咱们。下盘不稳手就不准,赶紧蹲马步吧,待会儿还有更难的呢。”
只是大伙儿都蹲马步的时候,长孙愉愉却站在一边没有动作,钟雪凝立即就不愿意了,“愉愉,你把咱们弄来蹲马步,你倒好就在一旁看着。”
长孙愉愉笑道“我那是不用蹲了。”
“你为什么不用蹲啊”杜丽棠问。
长孙愉愉道“蹲马步是为了让下盘稳,我已经很稳了。”
众人还是嘘她。
长孙愉愉笑道“好啊,不信你们来试试,不过这之前咱们得有个对比,你们可站稳了,我要来踢腿了。”她说着就一脚横扫到钟雪凝的左脚边,钟雪凝身子一晃险些就摔倒了。
长孙愉愉顺势推了一把旁边的陈一琴,果不其然陈一琴也倒向了一边。她摇摇头道“看看,你们这下盘太不稳了,箭出射的时候也会不稳呢,那可谓是失之毫厘谬以千里。”
钟雪凝收了腿道“好啊,现在我们来试试你。”
长孙愉愉做出一副“我不怕”的样子来,先煞有介事地运了运气,然后左腿往旁边一迈,很有气势地蹲了下去,“来吧。”
钟雪凝以牙还牙地用腿去扫长孙愉愉,她却纹丝不动,陈一琴用手指去推她,她也还是稳若磐石。
“可以啊。”钟雪凝笑道,“我以为这么稳当的只有朱慧兰呢。”她这还是在笑话朱慧兰肥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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