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花了几日工夫,虞谣做出了大概的“计划”,就将消息放了出去,说自己已身怀有孕。
按时间算,这有孕的时间也刚刚好。她自从知道席初是债主后就没再去后宫,但在元月时都还一切如常,到现在正好两个多月。那时候最得宠的又恰是卫珂,说孩子是他的完全对得上。
诚然,她那时候并未专宠,若说是旁人的孩子也有可能。但在这女尊的时代,女人的话语权在各方各面都高得很,从民间到皇家的家事都由当家妻主说了算,男人们被规训得“贤良淑德”,她说孩子是谁的就是谁的。
这其中的逻辑大致是若这孩子真是你的,那你有什么意见若这孩子不是你的,妻主还愿意说是你的给你贴个金,那你更该感恩戴德。
虞谣在穿越之初第一次听到这个理论的时候直替天下女人觉得酸爽,心里大呼牛逼。
如此一来,将这“孩子”归给卫珂毫无难度。接下来,虞谣又按部就班地放了消息,一会儿是太医把脉觉得应是皇女,一会儿是她时不常地让御膳房做个辣子鸡水煮鱼,通过饮食喜好来侧面印证自己怀的确是女儿。
这样过了月余,朝中就渐渐有了呼声,言道为了皇长女考虑也当复卫珂位份。虞谣不必多想,也知幕后推手自是卫家。
从这日起,她就和朝中“拉锯”了起来。依她自己的想法,只有让卫珂在冷宫待着她才安心,可朝臣们不论是替卫家开口也好,单纯为了皇长女考虑也罢,都觉得贵君之位才配得上他。
拉锯的结果,是虞谣放他出了冷宫,赐了一个御子的位子。御子这个位份不高不低,上面是君,再上面还有贵君、皇贵君及作为正夫的元君,若以清代的位份类比,差不多是个嫔位。
这对虞谣而言已是极大的退让。是以次日再有朝臣对此表露不满时,她鲜见地大发雷霆,将人押出去赏了廷杖。
卫珂的身份之争就此算告了一个段落。另一边,席初的伤势也有所好转,从成日只能在床上趴着渐渐变成偶尔也可侧躺,到四月末时更有了些力气,每日都可让宫人搀扶着在殿里走一走,虽走几步就会觉得累,但相较之前已好还多。
这般再翻过几日的端午节便是元君卫玖的忌日了。因当年之事尚未公诸于世,忌日仍按原计划大办了一场,只是为着卫珂差点打死席初的事,虞谣理直气壮地免掉了那封谢罪书,连让席玥代笔都省了。
祭礼过后又过一天,到了席初的生辰。
对于这个生辰,虞谣很有心赖在寝殿里和席初待一整天,就像儿时在东宫过生辰那样。
然而早朝终是不好推掉的。虞谣本想例行公事走个过场就回凤鸣殿,偏又碰上这天事情还不少,早朝所用的时间竟比平日还长些。
是以她回到凤鸣殿时已临近晌午,走进寝殿一看,席初正由两名宫侍搀扶着在殿里散步。
虞谣抱歉地一吐舌头,一溜烟地往屏风后跑“今日事太多,回来晚了”
“没事。”席初笑笑,她匆忙在屏风后更衣,边更边问“你用膳了吗”
“还没有。”他道,她一笑“那正好一起用。我让御膳房备了许多你爱吃的菜,寿面也有。晚上再叫上阿明和席玥,我们设个小宴给你庆生。”
“好。”他温声应下,觉得累了,就扶着桌子歇息。
虞谣更完衣走出屏风时,手里多了个大木匣。这木匣既长又沉,她却不让宫人帮着拿,自己两只手抱着,捧到他面前“我有东西给你。”
“什么”他仍含着笑,她便将木匣放在他面前的桌上,见他伸手要打开它,心里忽而涌起一阵莫名的紧张。
她一把按住匣盖“这这不算生辰礼,生辰礼在侧殿呢,用完膳去看吧。这个就是就是”她打着磕巴,心慌意乱得半晌想不到合适的措辞,只得说,“就是我想给你。”
“是什么”他笑意不改,心平气和地打开,匣中之物映入眼帘的瞬间,他眼底一颤。
木匣之中盛着的是一柄长剑,剑鞘纯黑,雕有蟒纹。剑柄镀了金色,与黑色映衬气势慑人。
席初静静地望着它,修长的手指抚过剑鞘,继而侧首,目光落在虞谣面上。
“我”虞谣心下更慌了,硬着头皮迎上他的视线,轻声道,“我觉得该把它还给你,就让人从卫玖灵前取了来,重新锻上了。”
他没说什么,沉默地拔剑出鞘,定睛细观剑身,已看不出分毫被曾折断的痕迹。
虞谣回忆着从前,默默低下头“对不起。”
她想她不该那样折磨他,也不该把这剑断了。这是他的傲气,也是他为了护她才刺向外人的利刃。
她到现在都还记得当她下旨断了这剑的时候,他眼中的失魂落魄。
“阿谣。”席初忽而笑了声,利剑落回剑鞘,他忽而伸手,一把将她拥住。
她毫无防备,身子往他怀中一撞,愣住了。
他语中含笑“你不必这样一次次地道歉,我心里从未怪过你。”
她刚环至他后背的双手一紧,不由自主地一声哽咽“你该怪我才是。”
她让他失望了那么多次,痛苦了那么久。若他怪她,她心里还好受一点。
他俯首在她额上一吻“都过去了。不想了,好不好”
他好声好气地哄着她,就好像从前受那些委屈的人是她一样。
她紧紧咬住下唇,一个字也说不出。
接着他笑了声“我饿了。”
“哦。”她连忙回神,回首吩咐宫人,“快去传膳。”
此后又养了月余,席初的身子才算基本好了。太医说他内伤已大体养好,外伤也已好了大半,只是久坐久站容易疲累,外加身子虚些,总觉得冷。
彼时已是六月末,天气早就热了。虞谣为了假孕衣服里塞了层薄薄的棉垫都常觉热得难受,席初却要穿着冬衣才不觉得凉。虞谣便着人从库里寻了几张上好的墨狐皮出来,给他制了件大氅保暖。大氅制好后果然很实用,他在殿里走动时可以穿着,在茶榻上读书还可以当毯子盖,虞谣便常看见他一身雪衣坐在茶榻上,盖着墨色大氅,黑白相映,一派潇洒。
七月初的一天,虞谣早上醒得早,上午又忙了大半日,中午一觉睡得昏沉。席初倒因读着本史书入了迷,一时毫无睡意。
是以素冠入殿时一个“陛”字刚到嘴边,见虞谣仍睡着就忙噎了声,略作斟酌,举步行向茶榻“贵君。”
席初的目光犹自在书上停了一息,读完眼前的一小段才抬眸。
素冠颔首压声“卫御子在外求见。陛下早先吩咐了不见他,可他这人您也知道,惯会软硬兼施。此行他带的宫人不少,一边将话说得圆滑,一边又有要硬闯的意思,贵君您看”
席初闻言会意“我去看看。”
语毕他就起了身,心觉这个季节穿着大氅去见人太过奇怪,就将大氅随手放在了茶榻上,衣衫轻薄地向外走去。
二人一前一后地走出寝殿,素冠多有几分歉意“奴原该将他拦住,只是他在冷宫时也大病了一场,两日前才刚好。现下他又是这么个身份,奴若硬拦有个磕了碰了终是麻烦。搅扰贵君了。”
席初一哂“不必客气。”
说话间已至外殿殿门处,席初举目看去,卫珂正立于殿门外。他清减了不少,锦衣华服穿在身上,显得身形愈发单薄。
抬眸看到席初,卫珂怔了一怔。
席初淡看着他,他牙关紧紧咬住,沉息须臾,终是低头,向他一揖“贵君安好。”
“免了。”席初这才启唇,声音平静得毫无波澜,“陛下无心见你,我劝你快些回去,别惹不快。”
语毕他睇了眼宫人,早已候在两旁的御前宫人见到他来心中就有了底气,即刻上前,欲将卫珂“请”走。
不料,卫珂蓦然跪了下去“贵君”
刚走上前的宫人们连忙退开,席初眉心一跳。
卫珂膝行上前两步,哀声央求“贵君,从前的事皆是臣侍的错,贵君您恨臣侍,臣侍无话可说。可如今陛下身怀有孕,贵君好歹让臣侍见陛下一面”
“我说过了,是陛下不想见你。”席初摇摇头,“素冠,差人送御子回去。别扰了陛下歇息。”
“贵君”卫珂声音提高了两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席初,“你我之间我已输了,我只求你放下私心为陛下想一想。她若真的厌弃我至此,就不会放我出来,更不会明言腹中皇女是我的你如今这般挡在中间,可为她考虑”
“阿初哥哥。”沉静的女声忽而从殿里响起,令卫珂一怔。
席初亦是一怔,不及转身便觉双肩一沉,墨狐大氅拢下来,他周身都一暖。
他回过头,正迎上虞谣的笑“怎么穿这么少就出来了”
“这就回去了。”他还以一笑,揽住她,就要转身回去。
殿外的卫珂自不甘心“陛下”他急急地起身想要上前,素冠不作声地一挡,阻住了他的去路。
他脚步顿住,口中却没停“陛下,臣侍只想见陛下一面,贵君他”
虞谣黛眉浅蹙,稍侧过首“他是贵君,你是御子。他有什么吩咐,你听着便是,不必告诉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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