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霆去请婚假时, 顺便知会科主任,今年的援非医疗队,他没办法参加了。
科主任表示能理解, 哪有新婚燕尔就分开生活的道理, 同时开始头疼科室到底派谁去。
回到办公室,大家正在讨论特需病房转进来的那位脊膜瘤女患者。
徐子骞说“如今区区脊膜瘤患者都能住咱们平京神外的特需了, 世风日下啊。”
该患者不是季霆接诊, 他听了一耳朵, 就低头回复群里婚礼策划的消息, 那边催着他拟定伴郎人选。他本来已经定了徐子骞, 陶溪和那边是孟君好,可现在方幼宜加入进来,伴郎这边就这么缺了一人。
季霆想了想, 把符迪拉了进来。
这一下午,该群都很热闹,群名被新加入的符迪改名为“陶溪和后援会”。
“这位大神是”闲下来时,徐子骞忍着笑翻了翻符迪在群里挑逗两个伴娘的聊天记录, 问季霆道。
季医生微微蹙起眉头“发小, 他有点儿傻, 回头婚礼上你帮忙看着点儿。”
“季医生,你的婚纱照出片了吗”蒙甜问。
“没拍呢。”季霆对这件事情没什么概念,他跟陶溪和都是不喜欢拍照的主儿。
陶溪和的想法另辟蹊径,他们请柬和婚宴都没打算用到婚纱照。她的意思是最近困在平京, 拍不出什么有趣的东西, 既然不想要摆拍, 那就择日再议。
婚宴上唯一需要用到的两人合照, 选的是他们年少时期的一张照片。那天两人凑在一起, 花了三分钟就敲定这张,简单高效。
这张老照片是季霆成人礼那天所拍。那一日,陈秋阳非逼着季霆换上西装扎上领结,组织一家三口在生日宴上拍一张全家福纪念照。
照片是摄影师自己捕捉到的,记录的是陶溪和踮脚为季霆整理领结的一瞬间。
刚结束童年时代不久的陶溪和,还未褪去少女的稚气,站在已经是大小伙子的季霆面前,十足一个小孩儿。
那会儿季霆还没想着要避嫌,他捏着陶溪和的脸,低头笑看她的眉眼,是真把她当成小妹妹那般疼爱。
蒙甜总结,季医生跟陶小姐的婚礼非常低调非常酷。又大呼遗憾,因为婚宴当天她上班脱不开身去赴宴。
这个问题季医生早有考量,医院这帮关系亲密的同事,他事后必然还要私请答谢一番。
“特需那位到底什么情况”得了点空时,季霆跟徐子骞打探实情。
“说是某位领导硬塞进来的。她这瘤发现的很及时,过几天手术一做,万事大吉,嗐”徐子骞后话没说,平京神外别说特需病房,普通病房的床位都是一位难求,常见病轻症患者占了个顶尖配置,纯属是恶意占用医疗资源。
季霆和徐子骞手里都有危重患者等着特需的号,这样一来,大家都很为难。
这晚下班,季霆特地绕到特需病房的楼层,探了眼这是位什么神仙。先看到一个六七岁的男孩蹲在地上玩护士送的玩具,小孩儿有些怕生,发现季霆打量自己,立即起身跑回病床边上。
季霆没进门,看见床边坐着一个瘦弱的穿病号服的短发女人,她临窗而坐,抱起往她怀里钻的小男孩,母子俩都无话,就那么呆呆地看着窗户。
离开时,季霆找护士站查了下病人信息,看到“舒沁”两个字时,头盖骨微微麻了那么一下。
经年未见,谁知竟是这等情形。
季霆没去打照面。回家路上思考了一下到底是谁安排舒沁住的特需。她那年来探亲的亲戚几年前调任外地后,举家迁走,而她一直生活在南方,在平京并无其他人脉关系。
难不成是他那位旧情难忘的大舅子一手安排的这个病真不至于住他们平京的特需,更不至于让她特地北上求医。
除了陶洲和,他想不到其他人。
陶溪和带江遥去看了场私人小剧场的演出,组织者是平京某book cb的女老板,请的演员是电影学院的学生,剧本讲述三个不同阶段的女性所面临的桎梏和不同形式的反抗。
江遥很感兴趣,回去路上跟陶溪和谈了很多的想法。
陶溪和说“如果我告诉你,今天这出剧里的三个女主人公都是有原型的,你怎么想”
江遥沉默了许久,说“其实我把我的故事写成过小说。”
“我有幸可以拜读吗”
“过段时间吧。”
陶溪和拍一下她的后脑勺“好。”
两人边走边聊,看见方幼宜站在走廊上打电话,语气有点不耐烦。
“心情不好”待方幼宜回办公室后,陶溪和问她。
“看得出来”
“嗯哼。”
方幼宜却不能分享。陶洲和那天意外来访,一句话堵得她心梗。她能怎么办,糊弄过去呗。她又不指望跟这个男人再有瓜葛。
当然,陶洲和也不是那种“你越冷我越爱”的典型霸总人设,见方幼宜冷淡回应,他秉持着绅士风度寒暄几句后就离开,看那副架势,也是要翻篇的态度。
原本想着这件事情就这么过去了。结果没过几天,她跟大学室友回母校听褚教授的讲座,又跟陶洲和碰了面。
“叫我学长吧。”打招呼后,陶洲和冷面修正她总叫他“陶先生”这件事情。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呦呵。
她当时心里莫名其妙蹦出这个词儿。她就是觉得这个男人突然变脸还挺有意思。
一个小时后,陶洲和的秘书给她打过来一个电话,让她去参加褚教授的私人聚会,说是褚教授邀请的。
她赴约之后,陶洲和找了个空子暗暗怼了她一句“听方学妹刚才在讲座上的提问,怕是把学校里教的东西都忘光了。”
“”他这是记仇
要说真的让她心情不好的,是孟君宁回复给她的那封邮件。她跟陶溪和一样,定期给孟君宁发邮件,频率比陶溪和要高。孟君宁回复陶溪和那封邮件后的十分钟,也回复了她一封,说谢谢方学姐的关心,也愿方学姐一切安好。
疏离的态度,简短的内容
她郁闷地想,她算这家伙哪门子的学姐他们俩的生日同年同月不同日,她比他大半个月,两个人一个天蝎一个射手。
为什么这个世界上有人能做到,在滚完床单后,可以如此坦然地面对对方,坦然到好像那场亲密关系根本不曾发生过。
她碰着陶洲和时还有掩饰不住的心虚呢。比起孟君宁,她觉得自己才是正常人类。
陶溪和想她暂时也没有别的烦恼,心思怕是还绊在孟君宁身上,便安慰道“等君宁这次回来,你可以推心置腹地跟他聊一聊。”
“我才不聊呢。”方幼宜还不想放下她的骄傲,转移话题问道“婚礼筹备的差不多了吧,婚纱挑好了吗”
婚纱,一件让陶溪和头疼不已的事情,因为她亲爱的哥哥非说婚纱要他来送。
季霆和陶洲和并肩坐在婚纱店内的沙发上,一个低头刷手机,另一个随意翻看旁边书架上的杂志。
陶洲和今天没去公司,一身休闲装扮,而季医生穿着陶溪和为他挑的新郎西装,一时之间,两个人的身份仿佛互换。
只是季医生并无丝毫的霸总气质,他的气场是清隽雅致的,穿上西装,像闲淡的风流贵公子,目光沉静温和,每看一眼陶溪和,仿佛都在说今日我们不谈生意,只谈风月。
那日回家,季霆很快就告知陶溪和舒沁在他们科室住院的事情,态度真诚。陶溪和打算术后去探望一下这位旧友,季医生表示,那等她去的时候,他再一起露面吧。
陶溪和的反应过于平静。那晚季医生把她压在柔软的床上,厮磨她的软肋,在两人都快要决堤之前,他问她为什么一点醋都不吃。这话听进陶溪和耳朵里,倒成了一句加势的话,她顺势占了上风,居高临下地捧着季医生的脸,逼问他“你这样问,我反倒怀疑你是不是没有忘记旧情人,嗯季医生忘了吗”
季霆用行动回应她。埋首进温软,衔起饱满的珠宝,拱手送上自己的迷恋。
倚在床头休憩时,陶溪和用小镜子检查胸前的红印,带着嗔怒吐露一件耿耿于怀的心事,“有一次你为了去约会放了我一晚上鸽子,这事你还记得吗”
那是一个误会,早两个月符迪提这事儿时,季霆心里就复盘过当时的情形。那天明明是两个人的消息出现偏差,他以为跟陶溪和约定的日子是隔天,所以失约。当天晚上,舒沁要他陪她去夜游某个公园,那天是舒沁的生日,所以他没有拒绝。
“不记得。”季医生今日穿上衣服也略显得有点不正经。他故意摆谱。
陶溪和有气无力地伏在他肩头“季霆哥哥,我那时候小,但是也懂得什么是吃醋,你以前只对我一个人好,突然有了女朋友,就不对我好了”
“我什么时候不对你好了”季医生反手抬起她的脸“你又叫我哥哥。”
“再叫一声”
电光火石之间,陶溪和又成了案板上的鱼肉。
今夜第二次的过程中,季霆回想当年,他似乎是在刻意避嫌之后,就把陶溪和列入跟符迪徐沐冉一样的关系组里。她是最小的妹妹,跟他的亲妹妹没有两样,他从前护着她宠着她正是秉持着这样一个想法。
婚前那几次饱含矛盾心理的开荒,纯属是刹不住车,是他用成年人的眼光审视成年后溪和后的无法自控。可婚后明明安稳下来,却仍把大部分的夜晚耗在她身上,季霆也不知道自己在探索什么,明明好几次,他都在极乐中触到那个一心避嫌无比克制的少年的影子。
只是梦醒后他一定会感到隐隐的羞耻,带着禁忌,他告诫自己,下次再跟她温存,一定不要代入少女溪和。那只会让他觉得少年的自己已经有了禽兽的轮廓。
陶洲和暗暗瞥一眼身边这个家伙,他隔着帘子看里头自己老婆的姿态就跟发春似的。那会儿舒沁形容他有一双清潭般的眼睛,他问那他的呢,舒沁说他的眼睛里住满野心,是跟季霆全然不同的气质。
所以他觉得季霆虚伪。眼神既然那般澄澈,行为既然那般出尘,去庙里做个和尚多好,他偏在嘴上说着只专注学业的阶段,立刻牵起了姑娘的手,第一个迈进恋爱的行列。
最最意难平的是,他个狗东西凭什么嘴上叫着妹妹,转身就把妹妹当情人。这不是虚伪是什么
要说觊觎他们家溪和多年也就罢了,偏偏在他三十出头时,才露出他人前君子人后浪子的真实面目。都三十多了,各种经验又不多陶洲和控制不住地想偏了一个方向,开始为妹妹的幸福生活担忧。
他勾引溪和,一定是在杀熟。因为外边吃不到不行
“舒沁的事情你知道吗。”季医生看出来这人在腹诽自己,懒得忍了,直接问出口。
陶洲和果然收了心,问“你们医疗系统消息传的这么快还是你季医生一直念念不忘旧情人,对她的动向了如指掌啊。”
“她在我们科室特需病房,我猜是你安排的。”
“在你们科室”
得知舒沁的真实情况后,陶洲和的确忍不住出手援助她,但他只是交代那边的人带她治疗,好好照顾,不必暴露他。谁承想那帮人直接把人给他弄到平京来了。
想来是下面的人会错了意,以为这是陶总十分重要的朋友,便带来了平京,安排在平京最好的医院,住最好的病房。
季霆又说“如果真是你安排的,想跟你商量件事儿。”
陶洲和抿着唇,没有接话。
“舒沁的病不打紧,住普通病房足够了。让她搬出来吧,把特需留给更需要的病患。陶总放心,我们神外的每一个医护都是专业的,每一位患者,我们都会倾尽全力。”
这时陶溪和换好婚纱从帘子里走了出来,洁白的纱裙和钻石皇冠加身,她是这个世界上最纯洁美丽的公主。
陶洲和在季霆的眼睛里看见一丝微弱的羞怯和无数的惊喜,紧接着,他起身,走向他的公主,每一步都虔诚的要命。
他也不知道季霆对陶溪和的感情到底是如何,好像小时候待她是哪般,现在就是哪般。但他着实又困惑了,对待感情,狗东西似乎是个薄情的人,可这些年他偏孑然一身,不伤人不伤己,而自己,一个外人眼中多情又自诩深情的人,这些年却浑浑噩噩,上心的女人没有一个留得住在身边。
陶溪和不曾想象过自己穿白纱的模样,哥哥为她挑的这一款十分保守,只有腰线的位置露了一截,胸部遮盖的严严实实。她换上后有些恍惚,想起小时候拿蚊帐蒙住头,说要当新娘的旧时光,那会儿老太太打趣她,问她当新娘要嫁给谁,她不好意思说是隔壁的季霆哥哥,但眼巴巴地看着外面的院子,就等着季霆哥哥放学后骑着自行车从这里经过。
季霆走向陶溪和的时候在想,像她这样好的姑娘,如果嫁给的是别人,那婚礼那一天,当他坐在台上,看着新郎牵着她的手,她的白色纱裙从他眼前掠过,他会是什么心境。
他想不出来,又暗自窃喜,好在新郎是他。是旁人,不如是他。
他会一辈子待溪和妹妹好。
他昂首阔步地走向已成年的溪和,比当年走向穿短裙,微微隆起胸部的少女溪和,多出了不知多少的底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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