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061

    “什么同行”叶泰河懵逼地扫视着床底两人, 似乎一时之间不能接受他们身份的转换,茫然道“可你们”

    说未说完,他的衣领, 忽然被抓住了。那只手用力一拽, 将惊恐的叶泰河当成一个麻袋,粗鲁地拖进了床底。

    裴渡骂道“都这种时候了, 还他妈说那么多废话。”

    叶泰河“你这人, 有话不能好好说, 怎么这么粗鲁”

    桑洱一直在分神注意着外面的动静。外面似乎快要下雨了,闷雷嗡嗡,银光鞭笞大地, 将那一道投在窗纸上的黑影映得更为扭曲可怖, 连忙低声提醒“都别说话了, 它要进来了”

    裴渡瞥了门一眼, 噤了声。

    叶泰河也识相地捂住了嘴。

    这片低矮的方寸之地,顿时安静得落针可闻。

    在叶泰河出现之前, 裴渡本来躺在靠近墙壁的里侧, 桑洱则趴在靠外的地方观察。刚才, 由于嫌叶泰河的废话太多, 裴渡探身拖了他进来。眼下,三人的位置, 已经变成了桑洱在最里面, 裴渡躺在中间。叶泰河则抱着剑,紧张地趴在最外面。

    多出了一个高大的少年,本来位置还算宽裕的床底, 一下子变得拥挤了起来。

    为了不露出马脚, 三人不得不肉贴肉地挤在一起。

    夏夜热不可耐。少年人本就热力蓬勃, 汗出沾背时,紧贴彼此,滋味并不好受。

    好在,这房间里的熏香味儿够浓,且外面电闪雷鸣,哗哗的雨声,正好可以为他们遮掩一些动静。

    不多时,一声“吱呀”的推门声,在空寂的屋中响起。

    来了。

    桑洱的心脏悬了起来,放轻呼吸,同时,支起身体。

    裴渡的身材尚未发育为成年男子,但肩还是挺宽的,会遮挡视线。桑洱贴近了他的肩膀,露出双眼,悄悄去看。

    这张床罩是一层柔软的绸,最下方连着半透明的薄纱遮挡,再加上没点灯,外面是一片朦朦胧胧的黑。

    在门开关的时候,借那一闪而过的电光,桑洱看见对方穿了一双男靴,不禁有些惊讶。

    难道她和裴渡都猜错了嫌疑人画皮美人的凶手,莫非是男的

    “踢踏”、“踢踏”的脚步声,摩挲着地面,仿佛也在不轻不重地碾压着窥视者的神经。

    这人锁好门后,转过屏风,划过火折子,点亮了烛台。

    明亮的光线,刹那间,驱散了室内的黑暗。桑洱终于看清了对方的庐山真面目正是那位瘦弱又不起眼的赵姨娘。

    果然,幕后boss就是她

    那么说来,昨天晚上,赵姨娘很可能根本不是恰好梦游到了此处,而是刚刚才从这间书房里走出来。

    所谓的额头撞墙,也许,只是赵姨娘自导自演的苦肉计而已。

    桑洱转过了目光,慢慢看向了大木桶,看见了那只已经没有血色,从桶沿垂下来的手。

    真是人不可貌相。

    李姨娘昨天半夜鬼鬼祟祟地来到了这里,今天早上就死了。桑洱一度想不通,如果李姨娘不是凶手,她来这里做什么。

    现在想来,李姨娘和这只披着赵姨娘的皮囊的东西朝夕相处,或许,早已察觉到一些不对劲的蛛丝马迹。

    所以,李姨娘才会在深夜尾随对方来到这里,还和对方发生了争执,最后不明不白地死了。

    当然,桑洱觉得,如果李姨娘一早知道这间书房里藏了这么可怕的真相,估计给她一百个胆子,她也是不敢来质问的。

    裴渡挑了下眉,因为早就看到了赵姨娘的鞋底有血,提前有了预测,所以,他倒不是很意外。

    唯独叶泰河在状况外。这孩子大概从未怀疑过凶手是看起来柔柔弱弱的赵姨娘,震惊得一哆嗦,还很有先见之明地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嘴。

    桑洱“”

    赵姨娘并没有察觉到房间里多了三个大活人。她放下烛台,朝着浴桶走去。

    走着走着,忽然间,赵姨娘却停住了,微微低头,目光转向了床,盯着床底许久不动。

    藏在床下的三人,登时戒备了起来。

    桑洱将手探入怀中,摸到了乾坤袋。刚才,她把剑藏进去了。

    裴渡的神色,也变得有些许凝重。

    叶泰河转头,有些慌张地对着两人做口型“她为什么看着我们这里是发现我们了吗”

    桑洱小幅度摇了摇头,示意自己也不知道。

    好在,最糟糕的事没有发生。赵姨娘看了床一会儿,便继续往前走了,继续干着自己的活儿。

    叶泰河松了口气。

    裴渡却皱起了眉,托腮的手指轻轻弹了下鬓角。

    刚才的那一瞥间,他似乎看见这东西的身上,有一些违和的地方。

    盯了那道身影片刻,似乎看见了什么,裴渡的脸色猛地一变,嘴皮子动了动,无声地骂了句脏话,看口型,似乎是一个“操”字。

    桑洱察觉到了,小声问“你看到什么了”

    裴渡缓缓地吐出了一口气,转过头,正要回答。却没想到,桑洱竟在同时低下了头,打算附耳过来听。双方如此一转头,裴渡的唇,就撞上了什么柔软的事物。

    那是半个错位的吻。

    因角度的限制,少年恰好只吻到了她的一半下唇,还有一点下巴,暖柔的气息喷薄在她的上唇处。

    桑洱“”

    裴渡“”

    恰好在这时抬头,看见了这一幕的叶泰河“”

    这两个人,做事情能不能分一下场合

    一边捉妖一边调情,还躲在他背后偷偷亲嘴,实在太过分了

    桑洱在一懵之后,忙不迭后退。

    裴渡的胸膛起伏了两下,僵硬地将头转了回去,背对着她,一言不发。

    桑洱兀自尴尬了好一会儿,很快就厚着脸皮,调整好了心态。

    不管是作为她本人,还是根据这具身体的设定,都不是第一次接吻了。只是浅浅碰了一下,不算什么,只是意外而已,淡定就好。

    不过,裴渡应该会觉得又晦气又恶心吧他想骗她上钩是不假,但肯定没打算牺牲自己的色相。

    因为这一下打岔,桑洱一时都忘了自己刚才想问什么。

    好在,不久,叶泰河再次浑身发毛地转身,以气声求救“她站在那里盯着床底这个位置了,会不会真的发现什么了啊”

    裴渡用拇指轻轻揩了揩嘴唇,压低音量,粗声粗气道“你看清楚,她的脸不是这张。”

    叶泰河迷惑了“不是这张什么意思”

    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桑洱却听明白了,她眯眼,仔细观察了一下。果然,盯着他们的这张脸,下巴是微微下垂的,眼缝半合半开,里头的眼珠一动不动,并未聚焦。

    这个模样,不像清醒着的。倒像是在熟睡的时候,眼睛无法全闭上的人。

    赵姨娘有梦游症桑洱的脑海里,忽然闪过了这行字。

    因为她的下巴微微下垂,所以,才会给别人一种她在盯着床底的错觉。

    三人都屏息凝神,终于等到这个身影转了过去。

    赵姨娘的披散着黑发。在她的后脑勺上,发丝遮盖的地方,竟有一张无比狰狞的脸,在若隐若现。

    卧槽

    桑洱瞳孔一缩。

    纵然她已经猜到几分,但亲眼看见时,心跳还是被这玩意儿吓得停了半拍。

    这算是什么情况妖怪附身吗

    可是,即使是妖怪附身,也不会在宿主的头后面长出一张畸形的脸来的啊。

    忽然间,桑洱福至心灵。

    她似乎猜到,昨晚究竟发生什么事了她和裴渡听见的那声尖叫,是被害的李姨娘发出的。

    当时,恐怕李姨娘正站在这东西的身后,质问她的古怪之处。冷不丁地,却看到对方的后脑勺上有一张脸。一双可怖的诡眼,透过黑发和她对视,才会吓得尖叫,从后方推了她一下。赵姨娘身子失衡,前额才会在墙上撞伤。

    同时,也因为李姨娘发现了这张鬼脸的秘密,这东西是绝对不会让她活下来的。

    很明显,现在控制这副身体的,是这张鬼脸。

    在三人的注视下,赵姨娘开始处理浴桶里的尸体了。因柱子的阻挡与纱幔的掩盖,有些动作看不清,却可以清晰听见人的皮肉被撕开的声音。

    随后,屋子里有一股浓郁的血腥味散逸了开来。

    似乎是为了进食,那东西把鬼脸拧到了正面。猩红的血液在她手上流淌,她拨开了头发,将人心一块块地撕碎,送进了后脑勺的那张血盆大口里,吃得仔细又满足,咀嚼时,啧啧有声。

    纵然以前见过不少凶残的妖怪,但现场直面妖怪残忍地吃掉自己同类的口水声,还是相当难以忍受的。桑洱眉头纠结,神色难看。

    裴渡似乎也觉得有点恶心,翻了个身,眼珠一转,盯着床板的木纹。

    最外侧的叶泰河,大概是经验不足,是他们中反应最强烈的一个,脸青唇白,几乎要晕厥了。

    紧接着,更令人作呕的事情出现了。

    吃完内脏,赵姨娘满足地咧着大嘴一笑,弯下腰,将残余的尸体从浴桶里抱了出来,横放在了桌子上。

    放血,剥皮,调制颜料,细致绘画

    一个曾经鲜活的人,被当做家畜,拆成了一张薄薄的人皮。

    这么毛骨悚然的事,赵姨娘的动作,却伴随着轻轻的哼歌声,似乎这是一件很愉快的事。

    她趴在桌子上,画得很慢。三人也看不清楚她在画什么。只觉得空气里的腥味变得越来越浓了,连刺鼻的熏香味儿也快盖不住了。

    桑洱堪堪收回目光,捏着鼻子。可这阵味儿还是无孔不入,仿佛她不是在床底,而是泡在了一个血池里,胃部开始翻腾。

    远处,血泊缓缓渗向床边。

    叶泰河瞪眼,慌忙朝内侧挤来。本来裴渡还可以平躺,被他这样一推,就只能换成侧躺,还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就面对叶泰河,要么就转向

    裴渡咬了咬后槽牙。

    换了是以前,他根本不会想太多。可从刚才那个意外开始,他的胸口似乎就盘着一股发泄不出的恼羞成怒。僵了片刻,终于不情愿地动了。

    桑洱感觉到有阴影覆下,抬目,就看见裴渡居然转向了她。

    他的左臂垫在了自己的头下,侧躺着,梗着脖子,面无表情地盯着围墙。

    距离突然拉近。且面对面的方向,比任何姿势都亲密。桑洱只要一动,就会触到少年的心口,视野也被挡了个严实。

    但眼下这种情况,全包围的姿态,反而会给人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全感哪怕这只是虚幻而暂时的安全感。

    就在这时,叶泰河再度抽风一样,往里面挤了挤。本来尚存的一丁点距离,瞬间消失。

    桑洱猝不及防地被这么一撞,后脑勺重重地磕上了围墙,一阵眼冒金星。

    叶泰河还没消停,跟上了发条一样。要不是情况不允许,桑洱真想把这个碍事的小子踹出去。

    她皱起脸,想抬手垫住自己的后脑勺。但在这时,一直没吭声的裴渡,忽然抬起右手,从她的脖子处绕过,将她的后脑勺垫住了。这姿态仿佛是拥抱,两人的身子稍微上下错开了,恰好能占满这狭窄的空位。

    因为贴近,桑洱的脸颊压到了裴渡的衣服,感觉到了一点硬邦邦的东西。她抬手一碰,那居然是一颗山楂糖。

    已经是最后一颗了,放在裴渡的怀里太久,被捂得略微有些融化。

    车到山前必有路,这次不怕会吐了。桑洱赶紧拆开了糖纸,她很有良心,没有独吞,而是小心翼翼地将它掰开了两半,将其中一半塞进了嘴里。

    酸酸甜甜的味道于舌下化开,压下了呕意。

    裴渡没有空余的手了。桑洱就抬手,直接将糖递到了他的唇边,做口型,催促“快吃,止呕。”

    昏暗中,她的一双眼睛水润润的。裴渡看了她一眼,并没有张嘴。那只手却很强势,就直接将糖塞进了他的嘴里。

    裴渡的脸色一黑“”

    不情不愿地含着这颗山楂糖片刻,他才悻悻然地移开目光,咀嚼了起来。

    甜是挺甜的。

    桑洱见他吃了下去,就藏起了糖纸。

    恐怖紧张的氛围,仿佛被这颗糖暂时驱散了。趁那东西还在画画,桑洱默默思索起了眼下的线索。

    现在,副本boss已经锁定,副本进度飞跃到50。关键词“画皮”也有了,那美人又是何解

    赵姨娘相貌普通,还被病容所累。即使她的脸是画皮贴上去的,也远远称不上是美人,顶多就是画皮小清秀。

    而且,用了画皮才只有这种程度,那原本的赵姨娘该有多丑

    所谓的美人,肯定有别的玄机。

    后面的叶泰河“”

    叶泰河刚缓过劲儿来,一转眼,就瞥见了两人抱在一起。一下子,眼睛又不知道该往哪里看了。

    往外面看,想吐。

    往里面看,又觉得非礼勿视。

    最终,叶泰河只能捏着鼻子,直直瞪着近在眼前的床板,怀疑人生。

    为什么大家一起钻床底捉妖,他却觉得,自己似乎比他们多几分凄凉孤单

    等了不知多久,外面那东西终于画完了,叶泰河见状,忙用手肘顶了顶裴渡。

    作画后的房间一片狼藉。地板的血泊已经半干涸,还落了不少颜料。看来,赵姨娘的鞋底就是沾了这些东西。

    她画完了那张薄薄的人皮,就将它挂在了架子上晾干。随后,就开始清理作案现场了。原来,这个屋子的四角修了一些排水的孔洞,赵姨娘显然很熟练了,泼水、洗地、擦桌,很快,就将这里打扫得干干净净。

    最后,她将吃剩的尸体和剩余的人皮抱起,走到了房间一个角落。

    从床底下看不见她在做什么,只听见一阵机关的打开关闭声。赵姨娘再出现在他们眼前时,那具残缺的尸体已经不见了,她还换了一件崭新而干净的衣裳,将散发重新梳起,挡住了那张鬼脸。

    裴渡看着看着,嘲了一句“真熟练啊。”

    “我也觉得。”叶泰河道“这肯定是惯犯也亏得她想得出用头发遮住鬼脸的办法。”

    桑洱喃喃“不过,她这样应该会有点扎眼睛吧”

    裴渡“”

    叶泰河“”

    随后,赵姨娘坐在了镜子前,仿佛心情很好,对着她正常的那张脸,开始了描眉画唇,绘上精致妆容。

    这张人脸,此时不再是半睁眼的木讷状态了。因为换了一个控制者,本来无甚亮点的寡淡五官,似乎也横生出了几分妖娆的妖气。与赵姨娘白天时唯唯诺诺的气质,完全不同。

    “天啊,你们快看那张画皮”叶泰河忽然低呼了一声。

    桑洱和裴渡同时看去。

    刚才,赵姨娘画完那张人皮后,不知道是不是墨渍没干,画皮上的脸并不清晰。

    眼下,墨水风干了,桑洱和裴渡终于认出,那上面画着的,分明就是常鸿光的夫人岑苑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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