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063

    从昏迷中苏醒, 发现自己置身在一个陌生的地方,正常人都会懵上一阵子。裴渡却是脸色猝变,瞬间反应过来, 坐直了身体。下意识地一振袖子,却抖不落任何东西显然, 被他藏在这么隐秘的地方的武器,也没有逃过被搜走的命运。

    再一看, 前方的一面墙上,就挂着他们几个人的仙剑和乾坤袋。

    跌落密室前的画面在脑海里飞快闪过, 裴渡的双眸凶光乍露, 恶狠狠地剜了不远处的叶泰河一眼。

    他一早就应该杀了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

    桑洱见他醒了, 挪近了一点儿, 关切地问“裴渡,你感觉如何骨头没有哪里疼吧”

    裴渡吁出一口气, 皱眉道“没有。”

    “那就好。”桑洱如释重负, 问道“说起来, 我现在完全调动不了灵力, 你呢”

    裴渡试了试,无果, 不忿道“我也不行。”

    “你也一样啊。”桑洱叹气,有点愁了。

    根据原文的发展脉络,裴渡的武力值巅峰期,是在他二十岁后开启的。到了那时, 画皮妖怪这个级别的小boss, 于裴渡而言, 只是不值一提的小喽啰罢了。

    但那是未来。

    现在的裴渡, 只是一个十六岁的少年而已。就连董邵离身边的高手也可以重伤他。

    不能指望十六岁的他可以轻松地杀掉画皮妖、带飞全部人, 必须另想办法。

    这时,裴渡开始观察起了自己身上的绳索,低头闻了闻,露出了一丝狐疑的神色。仿佛是为了求证什么,他忽然侧过头,靠近桑洱的脖子,嗅了一嗅。

    几缕卷曲柔软的碎发落到了桑洱的锁骨上,有点痒。她忍不住微微后仰了些,问“怎么了有发现吗”

    裴渡喃喃“问题应该出在这些绳子上。”

    桑洱想起裴渡的母亲是魔修,又擅长蛊毒之术、偏门之道,传给儿子的东西,本来就特别杂。既然裴渡这样说,那么,这绳子十成十就是关键。于是,她露出了笑容“太好了,只要找到灵力被阻遏的原因,就有了破除困境的方向,我们有救了。”

    “姐姐,你这么相信我说的话”裴渡看她一眼,戏谑道“就不怕我信口雌黄,或者干脆胡来一通”

    “我知道你很聪明,懂得很多事。虽然平时爱说玩笑话,但从来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桑洱认真地说“况且,你也没做过什么骗我、害我的事,我为什么不信你”

    裴渡笑容的弧度几不可见地凝固了下。

    桑洱没有再看他的神色,动了动肩膀“言归正传,这绳子有办法解开吗”

    “我没认错的话,这玩意儿应该用魔修的秘法炼制过。”裴渡盯着那一圈圈的绳索,说“炼制以后,以血为引,就能在被束缚者的身上形成一个法印。在一定时间内,可以阻碍其使用灵力。等上面的力量消耗完了,就会自动解开了。”

    “那要等多久才会消耗完”

    “因人而异。”裴渡想了想“我应该会比你快一点吧。”

    “怎么说”

    裴渡于是解释了几句。根据他的引导,桑洱闭上眼睛,让灵力绕着金丹转圈。在十息之内,灵力只转了一圈。

    这意味着,在一天一夜后,她才会被自动解绑。

    裴渡也试了一下。果然,他的速度比桑洱快得多,大约还有六个时辰就自由了。桑洱觉得,这应该是因为他是魔修,和这些邪物的属性相同,所以,适应起来也特别快。

    六个时辰倒不算久。

    问题是,他们已经等不起了。

    桑洱有些头疼,在心中默默地梳理了一下。

    周涧春的小厮是在大前天的中午来拍门求助的姑且把这看做是“第一天”吧。

    第二天,她和裴渡抵达蓟宁,在赌馆找到了跛脚五打听消息,晚上顺利地住进了常府。第三天的晚上,他们藏在常鸿光的书房床底,发现了邪祟的真面目。在第四日,天快亮时,一起跌进了密室,晕了大半天才醒来。

    如今,时间已经走到了第四天的深夜。

    六个时辰后,就是明天中午。那会儿,已经无限接近副本结束的死线了。

    不能把通关的希望全压到最后一刻。万一副本超时了,那就完了。必须要想办法,加快脱身的速度。

    就在这时,一道阴冷的声音从前方传来,打断了桑洱的思索“呵呵,你们终于醒了”

    桑洱和裴渡一起抬头。周涧春显然深受其害,一听见这声音,就露出了恐惧的神色。

    只见不远处,赵姨娘不,应该说是附身在赵姨娘身上的画皮妖怪,从一片昏暗的长廊后走了出来。那艳丽的妆容仍在,神情却有几分狰狞“我就知道,你们这些多管闲事的臭修士,终有一日会找上门来,坏我的好事。好在,我先前从一个魔修的手里拿到了这几段用秘法炼制过的武器,如今,果然派上用场了。”

    顿了一顿,这妖怪似乎有些得意,忍不住嘲笑了起来“当然,归根结底,你们只能怪自己太蠢了。本来我都没有发现你们是修士,是你们一窝蜂地自投罗网罢了,真是愚不可及啊”

    桑洱“”

    大兄弟,你说归说,不要人生攻击还扫射全部人啊。谁又能猜到自己会遇到猪队友呢

    不过,这妖怪的表达欲似乎特别强,一出场就主动而详尽地交代了自己是怎么拿到这几条绳索的,真的很像一个长了腿的读背景机器

    俗话说,反派死于话多。说不定可以对这点加以利用,尽量拖延时间,以思考对策。

    望见画皮妖怪正走向自己,桑洱不死心地在背后暗暗磨着绳子,嘴上开始故意提问,转移他的注意力“常鸿光是你杀的吗你和他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为什么要让他死得那么离奇和痛苦”

    “不错。”画皮妖怪听了这问题,果然停下了步伐,十分痛快地承认了,面上染着一丝未彻底消弭的恨意“但这都是他自找的”

    “什么意思

    “十年前,常鸿光被债主重伤,险些死在了郊野。我的姐姐好心救下了他,没想到,这却是一出农夫与蛇的故事常鸿光伤愈后,假意感激我姐姐,其实早已看上了我们姐弟的妖力,偷偷找了两个臭修士,设下陷阱,谋害了我姐姐的性命,还将她的妖丹炼制成了补品若非如此,他一个糟老头子,怎么可能会有今天的一切”画皮妖的五官扭曲了起来“这还不够,他为了用禁术改命,竟还抓了我去充当祭品虽然我在最后关头挣脱牢笼逃掉了,但妖丹早已缺损,连正常附身、修复伤口都做不到”

    当年,常鸿光与心术不正的修士合作,为了逆天改命,做了不少亏心事。在那会儿,被荣华富贵冲昏了头脑的他,并不觉得自己有错。在之后的数年间,常鸿光的境况顺了起来,终于开始担心缺德事做多了会有报应。所以,他不仅变得十分忌讳鬼妖之事,还妄图通过做善事来给自己积德。这就是常鸿光多次捐庙、帮助过路之人的原因,还意外地博来了一个善人的美名。

    但天理昭昭。此等损阴坏德之人,躲得过初一,也躲不过十五。

    三四年前,画皮妖怪终于找到了常鸿光。可惜,那时的他被受损的妖丹蹉跎了太久,已经快没全形了。别说是杀掉常鸿光了,就连站在阳光下也够呛。只能另谋他法。

    桑洱想起来,岑苑曾说过,赵姨娘在三四年前生了一场重病,之后才得了梦游症,便恍然大悟道“你附身到了重病的赵姨娘身上”

    这很像郎千夜当年做过的事情。借人类的身躯来做暂栖地,以恢复元气。

    画皮妖怪冷笑了一声“不错,这姓赵的女人当时病重将死,我就和她做了交易。我保她多活几年,她让我附身。”

    但他没想到,因为他充当过献祭之物,在附上赵姨娘的身体后,竟没有办法完全融合进去,不得不露着一张鬼脸在外面。

    赵姨娘醒来后,才发现梦中的交易确有其事,自己的后脑勺还多出了一张恐怖的脸。她本来就是胆小沉默的人,又知道常鸿光非常避讳妖怪神鬼之事,怕被他当成异端弄死,所以,根本不敢声张。

    就这样,这个秘密被瞒了下来。

    一晃三四年,靠着不断吸食活人的精气,画皮妖怪终于恢复到可以报复的程度了,再加上赵姨娘的躯壳本就羸弱,与他共存多年,已快用不了了。这才有了后续的计划,包括常鸿光的惨死,以及常鸿光在死前剖开自己肚子的诡异动作。

    “那些伶人呢”裴渡开口“他们之所以会变成干尸,也是被你吸了精气吧”

    画皮妖轻轻一挑眉,没有否认。

    随着这些秘密浮出水面,原文获得补充,副本的进度条也开始缓慢上涨了。桑洱想了想,问“岑苑脸上的伤疤又是怎么回事”

    闻言,画皮妖怪的怒火仿佛被勾动了,愤然道“那也是常鸿光这个畜生的错他从前就是烂泥扶不上墙的老混子,对他老子和娘动粗,就为了拿他们的棺材本去赌。发迹以后也死性不改。苑儿的脸,就是他酒后所伤的,都是他自己找死”

    桑洱摇头,轻声说“常鸿光的确是自作自受,还有那几个修士,也应该付出代价,我不同情他们。但是,冤有头债有主,这么多年来,被你吸食了精气的人,不说上百也有几十了吧。还有这次的几个伶人和李姨娘,这些人可都是无辜的。”

    作恶者,总能搬出千万种理由为自己开脱。但不管是什么理由,都不能成为挥刀向无辜弱者的借口。

    在她身边,裴渡眼底掠过一缕暗芒,垂下了头。

    这就是他和秦桑栀最不同的地方。

    这世界上,人的天性,便是有仇报仇、有怨报怨。所谓的以德报怨、被伤害了也打落牙齿和血吞、不去报复他人,不是伪君子又是什么

    他只知道,谁伤害了他,他定要百倍奉还。不仅要杀了那个人,还要将和他相关的一切都捣烂、破坏,痛痛快快,方能解气。

    在某种程度上,也是和兽性难消的妖怪很像了。

    那厢,躺了大半天的叶泰河,终于挣扎着慢慢醒来了。一睁眼,看见此情此景,他懵了一懵,随即大怒“妖怪,你绑着我们干什么难道是想杀人灭口”

    “杀你们不。”画皮妖怪走上前来,暧昧地伸出手,似乎碰一下裴渡的脸,露出了几分贪婪的神色“你这张脸,生得可真俊。比那边的伶人好看多了,正适合做我的下一副皮囊,可惜,就是额头黥了字”

    桑洱急道“你别碰他”

    “哼。”画皮妖怪的注意力被桑洱吸引了过来,手在空中转了个方向,用力地捏住了桑洱的下巴,抬起了她的头,阴恻恻道“你生得也挺好看的。这皮肤可真嫩,比豆腐还嫩可惜了,我更想要男人的皮囊。”

    桑洱“”没事,这一点也不可惜

    顿了顿,画皮妖怪的目光在几人之间扫过,忽然若有所思道“说起来,我本来以为你和他是一对,但你潜进府中却是为了救另一个男人”

    说到这里,他不知想到了什么鬼点子,阴森一笑“那个伶人的脸皮没有瑕疵,这个少年却长得更俊,我选不出来。横竖你们也逃不出我的手掌心了。既然这样,不如我让你替我做选择吧,看你是打算让对面那个伶人受苦,还是让你旁边这个少年受苦。”

    桑洱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什么意思”

    “我妖丹有损,不能再用寻常的方法夺舍了。被我选为新皮囊的人,在今夜子时,必须承受活剥皮之痛。至于其他人,我只要他们的人皮给苑儿换脸,能给他们一个痛快的死法。”画皮妖怪肩膀耸动,张狂地大笑起来“就看你更喜欢谁、更舍不得谁受苦了。”

    “”桑洱久久说不出话来,瞳眸微颤,仿佛正在经历此生最艰难的抉择,缓缓地,将头垂下了,埋在了膝盖处。

    仿佛人在无助时,会自然地蜷缩起来。

    只有旁边的裴渡看见,桑洱的嘴唇似乎碰了碰衣襟。但具体的动作,却快得让他捕捉不到。

    随后,桑洱抬起了头,似乎终于做好了决定,虚弱而轻声地开口“好,我让裴渡做你的皮囊。”

    裴渡蓦然捏紧了拳头,死死盯着她。

    周涧春也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神色,显然,他也没想到桑洱会这样选择。

    画皮妖怪大笑道“你已经做好决定了不错,哈哈哈哈哈”

    “对不起,裴渡,我真的很喜欢你,这是最后一次了。”桑洱慢慢转头,凝视着裴渡,在众目睽睽之下,突然俯身贴了过去。

    她的双手被绳索束于身后,身体难以旋转、动弹,却在尽力地倾身靠近,在裴渡错愕的目光里,深深地吻住了他。

    四片唇瓣相贴,温热鼻息相撞。在顷刻间,仿佛有某种令人战栗的火光在雪地里爆裂燃起。在反应过来后,裴渡勃然大怒,狠狠咬了一口她的下唇。

    桑洱疼得闷哼了一声,却没有退缩,还顺势将舌头送进了他失守的唇缝里。

    伴随着她的舌头,被送进了裴渡口中的,还有一个凉丝丝的东西。

    裴渡挣扎的动作蓦然一顿。

    深深的一吻毕,桑洱的下唇沾了点血,面色苍白,对他笑了一下,轻声道“再见了,裴渡。”

    画皮妖怪自然没想到桑洱在他眼皮子底下还能作怪,等她亲完,就蛮横地抓住了她的胳膊。

    因为灵力受缚,画皮妖怪的力气又远胜于人,桑洱在他手中,就像是一个没有重量的玩具,被推到了周涧春的身边去。

    周涧春连忙用身体接住了她,哭丧着脸,说“秦小姐,你没事吧。这次真的对不住,是我连累你了,我下辈子一定做牛做马报答你”

    桑洱稳住身子,示意他别说话。

    画皮妖怪左看看桑洱、周涧春和叶泰河,右看看裴渡,似乎拿不定主意该先料理哪一边“接下来,我就先”

    桑洱舔了舔下唇的伤口,语出惊人“反正都是要死的。你先杀我吧。”

    画皮妖怪疑道“你不怕死”

    桑洱别开了头“结局都一样,早死早超生,我可不想留到最后,看见活剥皮的场面。”

    “你这性子倒是挺合我胃口的,想必心脏的味道也是。”画皮妖怪疑虑顿消,哼笑一声,走向桑洱“那就如你所愿,从你开始吧。”

    叶泰河拼命蹬腿,叫嚷道“妖怪你欺负他们算什么有种就先杀了我有种就把我做成皮囊”

    画皮妖怪道“你不够好看。”

    叶泰河“”

    周涧春也白了脸,拼命挡在桑洱身前“滚开不要动秦小姐”

    画皮妖怪对周涧春没兴趣,一脚踢开了他,直接上手,抓住了桑洱,将她拖到中间的石地上,取出了一张丝绢,缠住了她纤细的脖子,用力绷紧,慢慢朝两边拉动。

    喉管和骨头被寸寸相逼、缠紧,发出脆弱的弹响,桑洱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可窒息的痛苦还是慢慢席卷了她的神智,也淹没了周涧春和叶泰河的叫嚷。在视野越来越昏花之际,桑洱的余光终于见到,挂在墙壁上的某把长剑轻微一震,不由自主地露出了一丝淡淡的笑意。

    “死到临头了,你还笑什么”画皮妖怪绞杀的动作一停,狐疑道。

    话音刚落,他忽然感觉到身后有疾风袭来。一转头,他就目眦欲裂地发现,被收束在墙壁上的软剑,竟已锵然出鞘,直直冲他刺来。那速度是如此之快,根本来不及闪躲

    “噗嗤”一声,漆黑的剑身直直地穿透了画皮妖怪的身体,将他钉死在了地上。

    画皮妖怪尖声叫了起来,奋力挣扎“不这不可能你怎么可能这么快就解开束缚”

    没多久,这变调的尖叫就成了哀嚎。那道剑光仿佛在泄愤,招招阴狠,几乎是在活剐他了。

    于此同时,裴渡身上的绳索无风自断。他疾步起身,冲上前来,一手扯下了桑洱脖子上的那道紧缠着的丝绢。

    因为指腹都是冷汗,手还滑了一下。

    被掐紧的喉管骤然松开,空气汹涌冲入,刺激肺部。桑洱剧烈地咳嗽了起来,眼前大片发黑,脖子上已留下了几道泛着青紫的可怖血痕。在迷蒙中,她似乎听见了一个焦躁的声音“姐姐喂,秦桑栀”

    “我没事”桑洱气若游丝,摸索到裴渡的手,抓住了。随后便失去了意识。

    醒来时,桑洱已躺在床上。此处正是前两个晚上,她和裴渡休息的那个房间。

    裴渡就坐在她旁边,察觉她醒了,低下头,神色有点复杂“你醒了。”

    桑洱心系副本,睁眼第一反应,便是追问“那个妖怪呢岑苑呢”

    “都已经死了。”

    画皮妖怪在密室里烟消云散,死前还想反扑一下。好在,关键时刻,叶泰河终于发挥了一把作用,扑上前来,以口吐血沫为代价,挡住了攻击。

    另一边厢,因为画皮妖怪死了,岑苑面上的人皮也掉了下来。因此,她立刻就知道了密室内发生的事,冲了下来,想为画皮妖怪报仇。

    但没了画皮妖怪的撑腰,她又怎么会是几人的对手,反击无果,眼见自己大势已去,不愿落得被人指点、审判的田地,岑苑当场自尽身亡了。

    现在,作为修士代表的叶泰河,以及作为人证的周涧春,正在外面着手处理后续的事。

    听完这些,桑洱彻底放心了,唇动了动,用只有自己听得见的音量,喃喃自语“不枉我花了250的jj币买道具啊。”

    方才,桑洱之所以能扭转局势,是因为系统商城里刷新出了限定场景道具灵力恢复增速丹药。其简介是可以让灵力恢复的速度加快250倍。但由于桑洱的原速度太慢了,即使她吃了这玩意儿,也赶不上副本现场。

    要是给裴渡吃,则能在几分钟内解开束缚。

    所以,桑洱毫不犹豫地将这个道具让给了他。

    怎么给又是一个问题。当着画皮妖怪的面,桑洱总不能拿在手里喂给裴渡。而且,裴渡也肯定会怀疑,她手里为什么会多出一个救命的道具。

    所以,桑洱只能行使迂回策略。先故意做了一个假动作,让裴渡以为她是从衣服里拿出这颗丹药的,再偷偷喂给裴渡。

    桑洱挣扎着想坐起来。裴渡扶了她一把,道“你光问别人,就不关心一下你自己”

    桑洱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了自己可怜的脖子,抬手摸了下,倒抽了一口气“好疼。”

    “别摸了,都淤了。”裴渡眼疾手快,摁住了她的手。停顿了下,他垂下眼,情绪难辨道“我发现,你这个人真的很”

    桑洱好奇道“很什么”

    裴渡又不吭声了。

    他又不傻。到现在,哪里还能想不明白,秦桑栀从一开始,就想好了要以她自己为饵,引开画皮妖怪的注意,好为他争取时间,让他恢复灵力。

    正因如此,裴渡才感到了别扭,感到不习惯、不理解。甚至莫名地想奓毛,想骂人发泄。

    感情本来就是善变又虚无缥缈的东西。常言道,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何况是相识不久、感情不深的两个人。为什么在危险来临的时候,这人却愿意将自己置身在危险中,为他争取时间

    真是笨得不可理喻。

    桑洱还以为裴渡准备夸她,但等了半天,裴渡都没说完后半句话。只是嘟囔了一句“算了,你当我没说过。”

    安静了一会儿,裴渡的手指忽然被人拉了拉。

    拉的是尾指。

    裴渡瞥了过去,桑洱正眼巴巴地看着他,像小孩儿在提要求“我有点饿了,还口渴了。”

    正好,桌子上有茶具,还放了荔枝。

    裴渡给她倒了一杯热茶,将放着荔枝的瓷碟拿了过来,坐在床边,开始剥荔枝壳。

    他的手指修长而漂亮,动作利落,“啪”地一下,雪白晶莹的果肉就被剥出来了。

    这串荔枝还挺沉的,裴渡剥完一颗,有些纳罕,左手二指拎着荔枝梗,提到空中转了一圈,想看看大概有多少颗。同时,将果肉放在干净的右手掌心上,头也没抬地递了过去“喏,先吃这个吧。”

    裴渡以为桑洱会用手拿走。不料,片刻后,手心却传来了软而暖的触感。

    仿佛有微弱的电流窜过身体,裴渡猛地瞥去。只见桑洱小心地捧着热茶,似乎空不出手来。恰好,他的手递到了她下巴处,她就直接低下头,就着他的手,自然地叼起了那颗果肉。

    饶是再讨厌姓秦的,裴渡也不得不承认,她长得不赖。此刻,她那张饱满精致的唇还残留着一个牙印。溢出的血已经凝固,红肿却未消,有种仿佛被人凌虐过的美。

    轻轻摩挲过他的掌心,像是落下了一个亲昵而麻酥酥的吻。

    这一刹那,齿间仿佛忆起了某种柔软而刺激的触感。裴渡心头微跳,如同被针扎了一下,霍然起立,硬邦邦地说“我出去看看有没有别的东西吃。”

    目送着裴渡步履匆匆地走了出去,桑洱心道他应该是觉得一颗颗地剥荔枝太麻烦了吧,她也能理解。

    系统“叮裴渡好感度上涨,实时总值30。”

    桑洱“”

    好感度居然一下子涨了那么多。这应该是整个副本的综合叠加吧

    裴渡可真是口不对心,嘴上没有夸她,其实心里还是很认可她的机智表现的吧。

    谢天谢地,好感度总算摆脱了负数诅咒,这也意味着画皮美人的副本结束后,不会再有各种坑爹的惩罚降下了。

    睡了一觉,又吃了裴渡从厨房弄来的点心,灵力也归了位。桑洱调息了半个时辰,感觉舒服多了。

    本次副本里,boss已被剿灭,人证物证俱在。周涧春的嫌疑终于能被洗脱了。

    叶泰河还算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闯了祸,险些害得大家团灭。所以,他主动留了下来,出面处理后续的麻烦,还送了桑洱很多珍贵的炼丹材料赔罪。

    得知桑洱与裴渡是骑马来的,叶泰河还花钱雇了一辆豪华的马车,送他们回去。

    桑洱“”她总算知道这家伙为什么行事那么莽也没有被人打死了。别人是负荆请罪,他是负金请罪。这一招用得如此炉火纯青,之前肯定没少用金钱去抚平别人的怒气吧。

    正好,桑洱只想打怪,不想处理烂摊子,就爽快地卸下了担子,且毫不客气地收下了所有的礼物。

    回程在即,裴渡随着叶泰河去了选马车。桑洱懒得去了,坐在了常府门前的石狮子旁等待。

    午时,天色很阴沉。没多久,雨又滴滴答答地下了起来。桑洱连忙起身,站到了最上面的台阶处。一只蜗牛在地上爬过,桑洱见状,抬起鞋尖,轻轻地踢走了一块挡它路的小石子。

    这时,桑洱忽然感觉到了异样的响动,远眺长街的尽头,就看到了一路人马,正在扬鞭策马赶来。那旗帜上纹绣的,竟是秦家的家纹。

    怎么回事,秦跃不是已经把周涧春的小厮赶出来了,不打算管他的死活么居然这么快就派了门生过来

    这行人马在石狮子前勒住了缰绳,都是身穿秦家衣袍的少年少女。瞧见桑洱孤零零地站在门口,衣衫脏兮兮的,脖子上还多了一道可怖的血瘢痕,众人都露出了吃惊的神色。

    这几个人,都是秦府的异姓门生。一般来说,仙门世家以血缘为纽带,是不会收无亲无故的门生的。只是当年的秦菱觉得秦家的子嗣太过单薄,这才开了先例。

    自从秦桑栀和秦跃决裂以来,这三年,她和这些门生也很少见面了。

    “你们来晚了一步,邪祟已经被解决了。”桑洱主动开口,止住了他们的话头,指了指里面,微微一笑“不过还有很多事要处理,你们先进去看看吧。”

    几人听了,立刻下马,持剑进了常府。

    在最后面的那辆马车上,一个留着长髯的中年男子走了下来,正是秦府的林管事。他走到桑洱前,恭敬地递上了一把油纸伞“小姐,外面下雨了。”

    桑洱看了一眼,并没有伸手接“我不需要,你拿回去吧。”

    “小姐,您受伤了吧。若是淋雨着凉了,怕是会生病。”林管事劝道“即使您和家主闹脾气,也应该照顾好自己”

    桑洱有点莫名其妙,打断了他“林管事,你想多了吧,我可没有那个闲工夫闹三年的脾气。”

    “”

    “你就别管我了,我和秦跃早就没有任何关系了。你是他的人,又不是我的人。”桑洱语气平平,仿佛只是在陈述事实“你不用念着以前的情分,就来给我送伞。让秦跃知道了,说不定要拿你撒气。”

    林管事面有难色,仿佛欲言又止。

    在他的身后,那辆停在雨幕中的马车,门帘紧闭,始终是静悄悄的。

    就在这时,桑洱看见街尾有一辆马车驶近,前头,一个披着斗笠的少年牵着缰绳,顿时露出了笑容,戴上兜帽,头也不回地跑了过去。

    林管事惊讶地转身,隔着朦胧的雨雾,他看不太清那少年的面孔,只看见桑洱被对方半扶半抱,拉上了马车。

    沐浴着大雨,那马车朝着与他们的相反方向,渐渐远去了。

    裴渡将桑洱搀进了车里,靠在门框边,摘下笠帽,漫不经心地在外面晃了晃,晃掉了雨水。

    对面那马车,帘子被风吹起了一角。裴渡无意一瞥,看见里面似乎坐了一个男人。

    刚才,就是这个人在和秦桑栀说话么

    那是谁

    是秦家的人吗

    另一边厢,林管事撩开了帘子,登上了他下来的马车。

    原来,在这一帘之隔的地方,一直坐着一个修长的身影。

    刚才车外之人所说的话,早已一字不漏地传到了秦跃的耳中。

    林管事低头道“家主,小姐不肯要这把伞。还有这个。”

    一边说,林管事一边从袖子中取出了一瓶外敷的金疮药。

    数月前,董邵离遇刺身亡。葬礼之后,林管家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见过秦桑栀了。甚至,连她的一点消息也没听过。

    在之前,秦桑栀即使搬出了府邸,也会时不时地弄出点动静来,仿佛在隔空进行“我不在你眼前你也别想忘了我”的挑衅。但最近,她却一反常态,安分守己。仿佛终于放弃了所有幼稚的反击和斗气,从此将秦跃当成了陌生人。

    林管事知道,这一回,秦跃本来是不打算理会的。但是,在得知秦桑栀跑到了蓟宁、掺和进了这件事后,秦跃就突然改变了主意。

    马车不断靠近常府时,虽然秦跃没做声,但林管事看见,他的眼光一直没有离开过那个在门前踢着石头玩的少女,看得很专注。

    很快,他们就看见秦桑栀的脖子上出现了一圈血痕,像是被人割了喉。几乎是一瞬间,秦跃的脸色就暗了下来。林管事亦是脸色微变,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

    从前,秦桑栀有父母兄长的庇护,除祟时都是平平安安的,何曾出现过这种伤势。

    失去了保护她的羽翼后,就变得遍体鳞伤了。但即便如此,她也不愿意再接受和秦跃有关的帮助了。

    不仅不要油纸伞。金疮药更是连拿出来的机会也没有。

    林管事垂着脑袋,无端地觉得周遭的空气都冷了几分。只听一声脆裂撞击声,秦跃面无表情地将这个瓷瓶抛出了窗外。

    “家主”

    “你没听见她的话吗”秦跃冷冷道“走吧。今后她死在外面了,也和我无关。”

    解决了画皮美人的副本,进度条变成了25805000,降幅很小。

    不过,这也很正常。因为桑洱估算了一下,她现在还没有遇到谢持风,而在谢持风的记忆里,他的白月光是在他十六岁之后才死的。

    按照彼此的年龄差和时间的跨度计算,裴渡这条路线,至少会持续三四年。进度条的总长度是固定的,战线一拉长,分给每件事的点数自然就少了。

    由于脖子被勒伤,之后的那几天,桑洱连吞咽口水都有点不舒服。每天往脖子上涂抹膏药,淤痕还是消退得很慢。

    为了不吓坏别人,桑洱只好效仿尉迟兰廷,在颈部系了一条丝巾来遮挡。

    日复一日,时间流逝,一眨眼,今年最炎热的半个月就过去了。

    桑洱的脖子终于恢复了正常。

    今年的天象略有异常。往年九月,泸曲还是挺热的。今年中秋一过,就已起了凉风。

    街上的小摊贩,也因时而变,从卖凉粉、冰品、变成卖热气腾腾的包子、热芝麻糊等物。水果也应季地从西瓜换成了蜜柑和橙子。

    这一天,桑洱独自上街办事。本来裴渡说要同行,但他昨天夜晚睡觉时蹬了被子,着了凉,临时撒娇犯懒,不肯出门。

    办完事后,桑洱打道回府。路上忽然有点口干了,想吃多汁的橙子,就临时改变了路线,绕道去市场,打算买点水果回去。

    经过某个路口时,前方不知为何堵满了人。在喧闹声中,桑洱依稀听见了“小偷”、“该死”等字眼,微一皱眉,拨开了人群,挤了进去。

    这片空地,正对着一间小饭馆的后厨。一个满脸凶蛮的彪形大汉正粗鲁地抓着一个瘦弱的孩子,将他的一只手压在了砧板上。

    “大家都过来看看这小贼这几天,老子发现后厨总是失窃,丢了不少钱,刚才终于让我抓到了,就是这个小贼,进了我的厨房,偷吃了我的包子我问他是不是偷钱了,他还不承认。俗话说小时偷针,大时偷金,老子今天就要砍他一只手,给他一个永生难忘的教训”

    人群中传来了不赞同的声音“话虽如此,砍他一只手还是有点过了吧。”

    “就是啊打一顿,教训教训就行了吧。”

    彪形大汉虎目一瞪,怒道“怎么你替他说话,是不是也想替他赔偿我丢了的钱”

    一边说,他还一边挥舞着手中那锋利的菜刀。

    被他拎着的孩子,似乎是个小乞丐,双颊红肿,衣衫肮脏。那虚弱饥饿的模样,像是一只待宰的羔羊。

    桑洱心中腾地起了一把火,看不下去了,正要上前去阻止,目光在这孩子的脸上定了定,忽然间,心神大震。

    这个脏兮兮的小孩,不是乞丐,而是

    谢持风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
笔迷读 All Rights Reserved 网站地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