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昏迷中苏醒, 发现自己置身在一个陌生的地方,正常人都会懵上一阵子。裴渡却是脸色猝变,瞬间反应过来, 坐直了身体。下意识地一振袖子,却抖不落任何东西显然, 被他藏在这么隐秘的地方的武器,也没有逃过被搜走的命运。
再一看, 前方的一面墙上,就挂着他们几个人的仙剑和乾坤袋。
跌落密室前的画面在脑海里飞快闪过, 裴渡的双眸凶光乍露, 恶狠狠地剜了不远处的叶泰河一眼。
他一早就应该杀了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
桑洱见他醒了, 挪近了一点儿, 关切地问“裴渡,你感觉如何骨头没有哪里疼吧”
裴渡吁出一口气, 皱眉道“没有。”
“那就好。”桑洱如释重负, 问道“说起来, 我现在完全调动不了灵力, 你呢”
裴渡试了试,无果, 不忿道“我也不行。”
“你也一样啊。”桑洱叹气,有点愁了。
根据原文的发展脉络,裴渡的武力值巅峰期,是在他二十岁后开启的。到了那时, 画皮妖怪这个级别的小boss, 于裴渡而言, 只是不值一提的小喽啰罢了。
但那是未来。
现在的裴渡, 只是一个十六岁的少年而已。就连董邵离身边的高手也可以重伤他。
不能指望十六岁的他可以轻松地杀掉画皮妖、带飞全部人, 必须另想办法。
这时,裴渡开始观察起了自己身上的绳索,低头闻了闻,露出了一丝狐疑的神色。仿佛是为了求证什么,他忽然侧过头,靠近桑洱的脖子,嗅了一嗅。
几缕卷曲柔软的碎发落到了桑洱的锁骨上,有点痒。她忍不住微微后仰了些,问“怎么了有发现吗”
裴渡喃喃“问题应该出在这些绳子上。”
桑洱想起裴渡的母亲是魔修,又擅长蛊毒之术、偏门之道,传给儿子的东西,本来就特别杂。既然裴渡这样说,那么,这绳子十成十就是关键。于是,她露出了笑容“太好了,只要找到灵力被阻遏的原因,就有了破除困境的方向,我们有救了。”
“姐姐,你这么相信我说的话”裴渡看她一眼,戏谑道“就不怕我信口雌黄,或者干脆胡来一通”
“我知道你很聪明,懂得很多事。虽然平时爱说玩笑话,但从来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桑洱认真地说“况且,你也没做过什么骗我、害我的事,我为什么不信你”
裴渡笑容的弧度几不可见地凝固了下。
桑洱没有再看他的神色,动了动肩膀“言归正传,这绳子有办法解开吗”
“我没认错的话,这玩意儿应该用魔修的秘法炼制过。”裴渡盯着那一圈圈的绳索,说“炼制以后,以血为引,就能在被束缚者的身上形成一个法印。在一定时间内,可以阻碍其使用灵力。等上面的力量消耗完了,就会自动解开了。”
“那要等多久才会消耗完”
“因人而异。”裴渡想了想“我应该会比你快一点吧。”
“怎么说”
裴渡于是解释了几句。根据他的引导,桑洱闭上眼睛,让灵力绕着金丹转圈。在十息之内,灵力只转了一圈。
这意味着,在一天一夜后,她才会被自动解绑。
裴渡也试了一下。果然,他的速度比桑洱快得多,大约还有六个时辰就自由了。桑洱觉得,这应该是因为他是魔修,和这些邪物的属性相同,所以,适应起来也特别快。
六个时辰倒不算久。
问题是,他们已经等不起了。
桑洱有些头疼,在心中默默地梳理了一下。
周涧春的小厮是在大前天的中午来拍门求助的姑且把这看做是“第一天”吧。
第二天,她和裴渡抵达蓟宁,在赌馆找到了跛脚五打听消息,晚上顺利地住进了常府。第三天的晚上,他们藏在常鸿光的书房床底,发现了邪祟的真面目。在第四日,天快亮时,一起跌进了密室,晕了大半天才醒来。
如今,时间已经走到了第四天的深夜。
六个时辰后,就是明天中午。那会儿,已经无限接近副本结束的死线了。
不能把通关的希望全压到最后一刻。万一副本超时了,那就完了。必须要想办法,加快脱身的速度。
就在这时,一道阴冷的声音从前方传来,打断了桑洱的思索“呵呵,你们终于醒了”
桑洱和裴渡一起抬头。周涧春显然深受其害,一听见这声音,就露出了恐惧的神色。
只见不远处,赵姨娘不,应该说是附身在赵姨娘身上的画皮妖怪,从一片昏暗的长廊后走了出来。那艳丽的妆容仍在,神情却有几分狰狞“我就知道,你们这些多管闲事的臭修士,终有一日会找上门来,坏我的好事。好在,我先前从一个魔修的手里拿到了这几段用秘法炼制过的武器,如今,果然派上用场了。”
顿了一顿,这妖怪似乎有些得意,忍不住嘲笑了起来“当然,归根结底,你们只能怪自己太蠢了。本来我都没有发现你们是修士,是你们一窝蜂地自投罗网罢了,真是愚不可及啊”
桑洱“”
大兄弟,你说归说,不要人生攻击还扫射全部人啊。谁又能猜到自己会遇到猪队友呢
不过,这妖怪的表达欲似乎特别强,一出场就主动而详尽地交代了自己是怎么拿到这几条绳索的,真的很像一个长了腿的读背景机器
俗话说,反派死于话多。说不定可以对这点加以利用,尽量拖延时间,以思考对策。
望见画皮妖怪正走向自己,桑洱不死心地在背后暗暗磨着绳子,嘴上开始故意提问,转移他的注意力“常鸿光是你杀的吗你和他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为什么要让他死得那么离奇和痛苦”
“不错。”画皮妖怪听了这问题,果然停下了步伐,十分痛快地承认了,面上染着一丝未彻底消弭的恨意“但这都是他自找的”
“什么意思
“十年前,常鸿光被债主重伤,险些死在了郊野。我的姐姐好心救下了他,没想到,这却是一出农夫与蛇的故事常鸿光伤愈后,假意感激我姐姐,其实早已看上了我们姐弟的妖力,偷偷找了两个臭修士,设下陷阱,谋害了我姐姐的性命,还将她的妖丹炼制成了补品若非如此,他一个糟老头子,怎么可能会有今天的一切”画皮妖的五官扭曲了起来“这还不够,他为了用禁术改命,竟还抓了我去充当祭品虽然我在最后关头挣脱牢笼逃掉了,但妖丹早已缺损,连正常附身、修复伤口都做不到”
当年,常鸿光与心术不正的修士合作,为了逆天改命,做了不少亏心事。在那会儿,被荣华富贵冲昏了头脑的他,并不觉得自己有错。在之后的数年间,常鸿光的境况顺了起来,终于开始担心缺德事做多了会有报应。所以,他不仅变得十分忌讳鬼妖之事,还妄图通过做善事来给自己积德。这就是常鸿光多次捐庙、帮助过路之人的原因,还意外地博来了一个善人的美名。
但天理昭昭。此等损阴坏德之人,躲得过初一,也躲不过十五。
三四年前,画皮妖怪终于找到了常鸿光。可惜,那时的他被受损的妖丹蹉跎了太久,已经快没全形了。别说是杀掉常鸿光了,就连站在阳光下也够呛。只能另谋他法。
桑洱想起来,岑苑曾说过,赵姨娘在三四年前生了一场重病,之后才得了梦游症,便恍然大悟道“你附身到了重病的赵姨娘身上”
这很像郎千夜当年做过的事情。借人类的身躯来做暂栖地,以恢复元气。
画皮妖怪冷笑了一声“不错,这姓赵的女人当时病重将死,我就和她做了交易。我保她多活几年,她让我附身。”
但他没想到,因为他充当过献祭之物,在附上赵姨娘的身体后,竟没有办法完全融合进去,不得不露着一张鬼脸在外面。
赵姨娘醒来后,才发现梦中的交易确有其事,自己的后脑勺还多出了一张恐怖的脸。她本来就是胆小沉默的人,又知道常鸿光非常避讳妖怪神鬼之事,怕被他当成异端弄死,所以,根本不敢声张。
就这样,这个秘密被瞒了下来。
一晃三四年,靠着不断吸食活人的精气,画皮妖怪终于恢复到可以报复的程度了,再加上赵姨娘的躯壳本就羸弱,与他共存多年,已快用不了了。这才有了后续的计划,包括常鸿光的惨死,以及常鸿光在死前剖开自己肚子的诡异动作。
“那些伶人呢”裴渡开口“他们之所以会变成干尸,也是被你吸了精气吧”
画皮妖轻轻一挑眉,没有否认。
随着这些秘密浮出水面,原文获得补充,副本的进度条也开始缓慢上涨了。桑洱想了想,问“岑苑脸上的伤疤又是怎么回事”
闻言,画皮妖怪的怒火仿佛被勾动了,愤然道“那也是常鸿光这个畜生的错他从前就是烂泥扶不上墙的老混子,对他老子和娘动粗,就为了拿他们的棺材本去赌。发迹以后也死性不改。苑儿的脸,就是他酒后所伤的,都是他自己找死”
桑洱摇头,轻声说“常鸿光的确是自作自受,还有那几个修士,也应该付出代价,我不同情他们。但是,冤有头债有主,这么多年来,被你吸食了精气的人,不说上百也有几十了吧。还有这次的几个伶人和李姨娘,这些人可都是无辜的。”
作恶者,总能搬出千万种理由为自己开脱。但不管是什么理由,都不能成为挥刀向无辜弱者的借口。
在她身边,裴渡眼底掠过一缕暗芒,垂下了头。
这就是他和秦桑栀最不同的地方。
这世界上,人的天性,便是有仇报仇、有怨报怨。所谓的以德报怨、被伤害了也打落牙齿和血吞、不去报复他人,不是伪君子又是什么
他只知道,谁伤害了他,他定要百倍奉还。不仅要杀了那个人,还要将和他相关的一切都捣烂、破坏,痛痛快快,方能解气。
在某种程度上,也是和兽性难消的妖怪很像了。
那厢,躺了大半天的叶泰河,终于挣扎着慢慢醒来了。一睁眼,看见此情此景,他懵了一懵,随即大怒“妖怪,你绑着我们干什么难道是想杀人灭口”
“杀你们不。”画皮妖怪走上前来,暧昧地伸出手,似乎碰一下裴渡的脸,露出了几分贪婪的神色“你这张脸,生得可真俊。比那边的伶人好看多了,正适合做我的下一副皮囊,可惜,就是额头黥了字”
桑洱急道“你别碰他”
“哼。”画皮妖怪的注意力被桑洱吸引了过来,手在空中转了个方向,用力地捏住了桑洱的下巴,抬起了她的头,阴恻恻道“你生得也挺好看的。这皮肤可真嫩,比豆腐还嫩可惜了,我更想要男人的皮囊。”
桑洱“”没事,这一点也不可惜
顿了顿,画皮妖怪的目光在几人之间扫过,忽然若有所思道“说起来,我本来以为你和他是一对,但你潜进府中却是为了救另一个男人”
说到这里,他不知想到了什么鬼点子,阴森一笑“那个伶人的脸皮没有瑕疵,这个少年却长得更俊,我选不出来。横竖你们也逃不出我的手掌心了。既然这样,不如我让你替我做选择吧,看你是打算让对面那个伶人受苦,还是让你旁边这个少年受苦。”
桑洱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什么意思”
“我妖丹有损,不能再用寻常的方法夺舍了。被我选为新皮囊的人,在今夜子时,必须承受活剥皮之痛。至于其他人,我只要他们的人皮给苑儿换脸,能给他们一个痛快的死法。”画皮妖怪肩膀耸动,张狂地大笑起来“就看你更喜欢谁、更舍不得谁受苦了。”
“”桑洱久久说不出话来,瞳眸微颤,仿佛正在经历此生最艰难的抉择,缓缓地,将头垂下了,埋在了膝盖处。
仿佛人在无助时,会自然地蜷缩起来。
只有旁边的裴渡看见,桑洱的嘴唇似乎碰了碰衣襟。但具体的动作,却快得让他捕捉不到。
随后,桑洱抬起了头,似乎终于做好了决定,虚弱而轻声地开口“好,我让裴渡做你的皮囊。”
裴渡蓦然捏紧了拳头,死死盯着她。
周涧春也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神色,显然,他也没想到桑洱会这样选择。
画皮妖怪大笑道“你已经做好决定了不错,哈哈哈哈哈”
“对不起,裴渡,我真的很喜欢你,这是最后一次了。”桑洱慢慢转头,凝视着裴渡,在众目睽睽之下,突然俯身贴了过去。
她的双手被绳索束于身后,身体难以旋转、动弹,却在尽力地倾身靠近,在裴渡错愕的目光里,深深地吻住了他。
四片唇瓣相贴,温热鼻息相撞。在顷刻间,仿佛有某种令人战栗的火光在雪地里爆裂燃起。在反应过来后,裴渡勃然大怒,狠狠咬了一口她的下唇。
桑洱疼得闷哼了一声,却没有退缩,还顺势将舌头送进了他失守的唇缝里。
伴随着她的舌头,被送进了裴渡口中的,还有一个凉丝丝的东西。
裴渡挣扎的动作蓦然一顿。
深深的一吻毕,桑洱的下唇沾了点血,面色苍白,对他笑了一下,轻声道“再见了,裴渡。”
画皮妖怪自然没想到桑洱在他眼皮子底下还能作怪,等她亲完,就蛮横地抓住了她的胳膊。
因为灵力受缚,画皮妖怪的力气又远胜于人,桑洱在他手中,就像是一个没有重量的玩具,被推到了周涧春的身边去。
周涧春连忙用身体接住了她,哭丧着脸,说“秦小姐,你没事吧。这次真的对不住,是我连累你了,我下辈子一定做牛做马报答你”
桑洱稳住身子,示意他别说话。
画皮妖怪左看看桑洱、周涧春和叶泰河,右看看裴渡,似乎拿不定主意该先料理哪一边“接下来,我就先”
桑洱舔了舔下唇的伤口,语出惊人“反正都是要死的。你先杀我吧。”
画皮妖怪疑道“你不怕死”
桑洱别开了头“结局都一样,早死早超生,我可不想留到最后,看见活剥皮的场面。”
“你这性子倒是挺合我胃口的,想必心脏的味道也是。”画皮妖怪疑虑顿消,哼笑一声,走向桑洱“那就如你所愿,从你开始吧。”
叶泰河拼命蹬腿,叫嚷道“妖怪你欺负他们算什么有种就先杀了我有种就把我做成皮囊”
画皮妖怪道“你不够好看。”
叶泰河“”
周涧春也白了脸,拼命挡在桑洱身前“滚开不要动秦小姐”
画皮妖怪对周涧春没兴趣,一脚踢开了他,直接上手,抓住了桑洱,将她拖到中间的石地上,取出了一张丝绢,缠住了她纤细的脖子,用力绷紧,慢慢朝两边拉动。
喉管和骨头被寸寸相逼、缠紧,发出脆弱的弹响,桑洱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可窒息的痛苦还是慢慢席卷了她的神智,也淹没了周涧春和叶泰河的叫嚷。在视野越来越昏花之际,桑洱的余光终于见到,挂在墙壁上的某把长剑轻微一震,不由自主地露出了一丝淡淡的笑意。
“死到临头了,你还笑什么”画皮妖怪绞杀的动作一停,狐疑道。
话音刚落,他忽然感觉到身后有疾风袭来。一转头,他就目眦欲裂地发现,被收束在墙壁上的软剑,竟已锵然出鞘,直直冲他刺来。那速度是如此之快,根本来不及闪躲
“噗嗤”一声,漆黑的剑身直直地穿透了画皮妖怪的身体,将他钉死在了地上。
画皮妖怪尖声叫了起来,奋力挣扎“不这不可能你怎么可能这么快就解开束缚”
没多久,这变调的尖叫就成了哀嚎。那道剑光仿佛在泄愤,招招阴狠,几乎是在活剐他了。
于此同时,裴渡身上的绳索无风自断。他疾步起身,冲上前来,一手扯下了桑洱脖子上的那道紧缠着的丝绢。
因为指腹都是冷汗,手还滑了一下。
被掐紧的喉管骤然松开,空气汹涌冲入,刺激肺部。桑洱剧烈地咳嗽了起来,眼前大片发黑,脖子上已留下了几道泛着青紫的可怖血痕。在迷蒙中,她似乎听见了一个焦躁的声音“姐姐喂,秦桑栀”
“我没事”桑洱气若游丝,摸索到裴渡的手,抓住了。随后便失去了意识。
醒来时,桑洱已躺在床上。此处正是前两个晚上,她和裴渡休息的那个房间。
裴渡就坐在她旁边,察觉她醒了,低下头,神色有点复杂“你醒了。”
桑洱心系副本,睁眼第一反应,便是追问“那个妖怪呢岑苑呢”
“都已经死了。”
画皮妖怪在密室里烟消云散,死前还想反扑一下。好在,关键时刻,叶泰河终于发挥了一把作用,扑上前来,以口吐血沫为代价,挡住了攻击。
另一边厢,因为画皮妖怪死了,岑苑面上的人皮也掉了下来。因此,她立刻就知道了密室内发生的事,冲了下来,想为画皮妖怪报仇。
但没了画皮妖怪的撑腰,她又怎么会是几人的对手,反击无果,眼见自己大势已去,不愿落得被人指点、审判的田地,岑苑当场自尽身亡了。
现在,作为修士代表的叶泰河,以及作为人证的周涧春,正在外面着手处理后续的事。
听完这些,桑洱彻底放心了,唇动了动,用只有自己听得见的音量,喃喃自语“不枉我花了250的jj币买道具啊。”
方才,桑洱之所以能扭转局势,是因为系统商城里刷新出了限定场景道具灵力恢复增速丹药。其简介是可以让灵力恢复的速度加快250倍。但由于桑洱的原速度太慢了,即使她吃了这玩意儿,也赶不上副本现场。
要是给裴渡吃,则能在几分钟内解开束缚。
所以,桑洱毫不犹豫地将这个道具让给了他。
怎么给又是一个问题。当着画皮妖怪的面,桑洱总不能拿在手里喂给裴渡。而且,裴渡也肯定会怀疑,她手里为什么会多出一个救命的道具。
所以,桑洱只能行使迂回策略。先故意做了一个假动作,让裴渡以为她是从衣服里拿出这颗丹药的,再偷偷喂给裴渡。
桑洱挣扎着想坐起来。裴渡扶了她一把,道“你光问别人,就不关心一下你自己”
桑洱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了自己可怜的脖子,抬手摸了下,倒抽了一口气“好疼。”
“别摸了,都淤了。”裴渡眼疾手快,摁住了她的手。停顿了下,他垂下眼,情绪难辨道“我发现,你这个人真的很”
桑洱好奇道“很什么”
裴渡又不吭声了。
他又不傻。到现在,哪里还能想不明白,秦桑栀从一开始,就想好了要以她自己为饵,引开画皮妖怪的注意,好为他争取时间,让他恢复灵力。
正因如此,裴渡才感到了别扭,感到不习惯、不理解。甚至莫名地想奓毛,想骂人发泄。
感情本来就是善变又虚无缥缈的东西。常言道,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何况是相识不久、感情不深的两个人。为什么在危险来临的时候,这人却愿意将自己置身在危险中,为他争取时间
真是笨得不可理喻。
桑洱还以为裴渡准备夸她,但等了半天,裴渡都没说完后半句话。只是嘟囔了一句“算了,你当我没说过。”
安静了一会儿,裴渡的手指忽然被人拉了拉。
拉的是尾指。
裴渡瞥了过去,桑洱正眼巴巴地看着他,像小孩儿在提要求“我有点饿了,还口渴了。”
正好,桌子上有茶具,还放了荔枝。
裴渡给她倒了一杯热茶,将放着荔枝的瓷碟拿了过来,坐在床边,开始剥荔枝壳。
他的手指修长而漂亮,动作利落,“啪”地一下,雪白晶莹的果肉就被剥出来了。
这串荔枝还挺沉的,裴渡剥完一颗,有些纳罕,左手二指拎着荔枝梗,提到空中转了一圈,想看看大概有多少颗。同时,将果肉放在干净的右手掌心上,头也没抬地递了过去“喏,先吃这个吧。”
裴渡以为桑洱会用手拿走。不料,片刻后,手心却传来了软而暖的触感。
仿佛有微弱的电流窜过身体,裴渡猛地瞥去。只见桑洱小心地捧着热茶,似乎空不出手来。恰好,他的手递到了她下巴处,她就直接低下头,就着他的手,自然地叼起了那颗果肉。
饶是再讨厌姓秦的,裴渡也不得不承认,她长得不赖。此刻,她那张饱满精致的唇还残留着一个牙印。溢出的血已经凝固,红肿却未消,有种仿佛被人凌虐过的美。
轻轻摩挲过他的掌心,像是落下了一个亲昵而麻酥酥的吻。
这一刹那,齿间仿佛忆起了某种柔软而刺激的触感。裴渡心头微跳,如同被针扎了一下,霍然起立,硬邦邦地说“我出去看看有没有别的东西吃。”
目送着裴渡步履匆匆地走了出去,桑洱心道他应该是觉得一颗颗地剥荔枝太麻烦了吧,她也能理解。
系统“叮裴渡好感度上涨,实时总值30。”
桑洱“”
好感度居然一下子涨了那么多。这应该是整个副本的综合叠加吧
裴渡可真是口不对心,嘴上没有夸她,其实心里还是很认可她的机智表现的吧。
谢天谢地,好感度总算摆脱了负数诅咒,这也意味着画皮美人的副本结束后,不会再有各种坑爹的惩罚降下了。
睡了一觉,又吃了裴渡从厨房弄来的点心,灵力也归了位。桑洱调息了半个时辰,感觉舒服多了。
本次副本里,boss已被剿灭,人证物证俱在。周涧春的嫌疑终于能被洗脱了。
叶泰河还算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闯了祸,险些害得大家团灭。所以,他主动留了下来,出面处理后续的麻烦,还送了桑洱很多珍贵的炼丹材料赔罪。
得知桑洱与裴渡是骑马来的,叶泰河还花钱雇了一辆豪华的马车,送他们回去。
桑洱“”她总算知道这家伙为什么行事那么莽也没有被人打死了。别人是负荆请罪,他是负金请罪。这一招用得如此炉火纯青,之前肯定没少用金钱去抚平别人的怒气吧。
正好,桑洱只想打怪,不想处理烂摊子,就爽快地卸下了担子,且毫不客气地收下了所有的礼物。
回程在即,裴渡随着叶泰河去了选马车。桑洱懒得去了,坐在了常府门前的石狮子旁等待。
午时,天色很阴沉。没多久,雨又滴滴答答地下了起来。桑洱连忙起身,站到了最上面的台阶处。一只蜗牛在地上爬过,桑洱见状,抬起鞋尖,轻轻地踢走了一块挡它路的小石子。
这时,桑洱忽然感觉到了异样的响动,远眺长街的尽头,就看到了一路人马,正在扬鞭策马赶来。那旗帜上纹绣的,竟是秦家的家纹。
怎么回事,秦跃不是已经把周涧春的小厮赶出来了,不打算管他的死活么居然这么快就派了门生过来
这行人马在石狮子前勒住了缰绳,都是身穿秦家衣袍的少年少女。瞧见桑洱孤零零地站在门口,衣衫脏兮兮的,脖子上还多了一道可怖的血瘢痕,众人都露出了吃惊的神色。
这几个人,都是秦府的异姓门生。一般来说,仙门世家以血缘为纽带,是不会收无亲无故的门生的。只是当年的秦菱觉得秦家的子嗣太过单薄,这才开了先例。
自从秦桑栀和秦跃决裂以来,这三年,她和这些门生也很少见面了。
“你们来晚了一步,邪祟已经被解决了。”桑洱主动开口,止住了他们的话头,指了指里面,微微一笑“不过还有很多事要处理,你们先进去看看吧。”
几人听了,立刻下马,持剑进了常府。
在最后面的那辆马车上,一个留着长髯的中年男子走了下来,正是秦府的林管事。他走到桑洱前,恭敬地递上了一把油纸伞“小姐,外面下雨了。”
桑洱看了一眼,并没有伸手接“我不需要,你拿回去吧。”
“小姐,您受伤了吧。若是淋雨着凉了,怕是会生病。”林管事劝道“即使您和家主闹脾气,也应该照顾好自己”
桑洱有点莫名其妙,打断了他“林管事,你想多了吧,我可没有那个闲工夫闹三年的脾气。”
“”
“你就别管我了,我和秦跃早就没有任何关系了。你是他的人,又不是我的人。”桑洱语气平平,仿佛只是在陈述事实“你不用念着以前的情分,就来给我送伞。让秦跃知道了,说不定要拿你撒气。”
林管事面有难色,仿佛欲言又止。
在他的身后,那辆停在雨幕中的马车,门帘紧闭,始终是静悄悄的。
就在这时,桑洱看见街尾有一辆马车驶近,前头,一个披着斗笠的少年牵着缰绳,顿时露出了笑容,戴上兜帽,头也不回地跑了过去。
林管事惊讶地转身,隔着朦胧的雨雾,他看不太清那少年的面孔,只看见桑洱被对方半扶半抱,拉上了马车。
沐浴着大雨,那马车朝着与他们的相反方向,渐渐远去了。
裴渡将桑洱搀进了车里,靠在门框边,摘下笠帽,漫不经心地在外面晃了晃,晃掉了雨水。
对面那马车,帘子被风吹起了一角。裴渡无意一瞥,看见里面似乎坐了一个男人。
刚才,就是这个人在和秦桑栀说话么
那是谁
是秦家的人吗
另一边厢,林管事撩开了帘子,登上了他下来的马车。
原来,在这一帘之隔的地方,一直坐着一个修长的身影。
刚才车外之人所说的话,早已一字不漏地传到了秦跃的耳中。
林管事低头道“家主,小姐不肯要这把伞。还有这个。”
一边说,林管事一边从袖子中取出了一瓶外敷的金疮药。
数月前,董邵离遇刺身亡。葬礼之后,林管家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见过秦桑栀了。甚至,连她的一点消息也没听过。
在之前,秦桑栀即使搬出了府邸,也会时不时地弄出点动静来,仿佛在隔空进行“我不在你眼前你也别想忘了我”的挑衅。但最近,她却一反常态,安分守己。仿佛终于放弃了所有幼稚的反击和斗气,从此将秦跃当成了陌生人。
林管事知道,这一回,秦跃本来是不打算理会的。但是,在得知秦桑栀跑到了蓟宁、掺和进了这件事后,秦跃就突然改变了主意。
马车不断靠近常府时,虽然秦跃没做声,但林管事看见,他的眼光一直没有离开过那个在门前踢着石头玩的少女,看得很专注。
很快,他们就看见秦桑栀的脖子上出现了一圈血痕,像是被人割了喉。几乎是一瞬间,秦跃的脸色就暗了下来。林管事亦是脸色微变,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
从前,秦桑栀有父母兄长的庇护,除祟时都是平平安安的,何曾出现过这种伤势。
失去了保护她的羽翼后,就变得遍体鳞伤了。但即便如此,她也不愿意再接受和秦跃有关的帮助了。
不仅不要油纸伞。金疮药更是连拿出来的机会也没有。
林管事垂着脑袋,无端地觉得周遭的空气都冷了几分。只听一声脆裂撞击声,秦跃面无表情地将这个瓷瓶抛出了窗外。
“家主”
“你没听见她的话吗”秦跃冷冷道“走吧。今后她死在外面了,也和我无关。”
解决了画皮美人的副本,进度条变成了25805000,降幅很小。
不过,这也很正常。因为桑洱估算了一下,她现在还没有遇到谢持风,而在谢持风的记忆里,他的白月光是在他十六岁之后才死的。
按照彼此的年龄差和时间的跨度计算,裴渡这条路线,至少会持续三四年。进度条的总长度是固定的,战线一拉长,分给每件事的点数自然就少了。
由于脖子被勒伤,之后的那几天,桑洱连吞咽口水都有点不舒服。每天往脖子上涂抹膏药,淤痕还是消退得很慢。
为了不吓坏别人,桑洱只好效仿尉迟兰廷,在颈部系了一条丝巾来遮挡。
日复一日,时间流逝,一眨眼,今年最炎热的半个月就过去了。
桑洱的脖子终于恢复了正常。
今年的天象略有异常。往年九月,泸曲还是挺热的。今年中秋一过,就已起了凉风。
街上的小摊贩,也因时而变,从卖凉粉、冰品、变成卖热气腾腾的包子、热芝麻糊等物。水果也应季地从西瓜换成了蜜柑和橙子。
这一天,桑洱独自上街办事。本来裴渡说要同行,但他昨天夜晚睡觉时蹬了被子,着了凉,临时撒娇犯懒,不肯出门。
办完事后,桑洱打道回府。路上忽然有点口干了,想吃多汁的橙子,就临时改变了路线,绕道去市场,打算买点水果回去。
经过某个路口时,前方不知为何堵满了人。在喧闹声中,桑洱依稀听见了“小偷”、“该死”等字眼,微一皱眉,拨开了人群,挤了进去。
这片空地,正对着一间小饭馆的后厨。一个满脸凶蛮的彪形大汉正粗鲁地抓着一个瘦弱的孩子,将他的一只手压在了砧板上。
“大家都过来看看这小贼这几天,老子发现后厨总是失窃,丢了不少钱,刚才终于让我抓到了,就是这个小贼,进了我的厨房,偷吃了我的包子我问他是不是偷钱了,他还不承认。俗话说小时偷针,大时偷金,老子今天就要砍他一只手,给他一个永生难忘的教训”
人群中传来了不赞同的声音“话虽如此,砍他一只手还是有点过了吧。”
“就是啊打一顿,教训教训就行了吧。”
彪形大汉虎目一瞪,怒道“怎么你替他说话,是不是也想替他赔偿我丢了的钱”
一边说,他还一边挥舞着手中那锋利的菜刀。
被他拎着的孩子,似乎是个小乞丐,双颊红肿,衣衫肮脏。那虚弱饥饿的模样,像是一只待宰的羔羊。
桑洱心中腾地起了一把火,看不下去了,正要上前去阻止,目光在这孩子的脸上定了定,忽然间,心神大震。
这个脏兮兮的小孩,不是乞丐,而是
谢持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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