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113

    好一个全自动无痛掏丹手术。

    话说, 居然连必走的剧情也要收jj币。系统这抠门货,可以说是当代葛朗台了

    然而,这不是腹诽与拖延的时候。才短短一会儿,江折容就露出了痛苦的神色, 脖颈上青筋痉挛。

    桑洱摘掉了沉重的珠冠, 放到旁边, 拨开婚衣长纱, 跪坐在他身边, 把江折容的头捧起,放到自己膝上。

    “小道长, 别担心,很快就能好了。”桑洱用手背碰了碰他的脸颊, 做了一会儿心理准备, 终于说“系统,兑换吧。”

    系统“好的, 宿主。”

    行止山。

    山峦漆黑, 缀着些墨绿, 茫茫无垠。

    冰雪早已消融, 山涧清澈。半化的积泥上,铺着深深浅浅的桃花花瓣。

    伶舟坐在窗边的美人椅上,身姿仿佛一尊雕塑,手搭在膝上,依稀能看到, 指缝里夹着一缕艳红的软绳, 卷成了桃花的形状。

    他侧头, 望着窗外, 面色冷然, 浓眉间笼着一阵阴沉郁色。许久都一动不动,仿佛在盯着窗外的什么东西,乃至有点入神。

    “主人,师逢灯已经来了。”

    屏风外面,传来了宓银的声音。

    伶舟回过神来,手中那缕艳红的桃花结被他一收,一语不发地走下了台阶,和宓银擦肩而过。

    宓银垂着脑袋,平日里总是笑盈盈的脸,现在也绷得紧紧的。

    等伶舟走过去了,离得很远了,她竟是暗暗地松了口气,转头,望着他的背影。

    大殿里黑黝黝的,烛焰零星。宓银看到一角桌布歪了,情绪有几分低落地走了过去,蹲下,将它重新整好,扁了扁嘴。

    这些事,以前都是桑洱做的。

    桑洱离开行止山的时候,宓银并不在这儿。

    每次出去,宓银都喜欢带点好玩儿的东西回来给桑洱。但这回,当她兴奋地回到山上时,却发现事态已大变。

    宫殿里仿佛狂风过境,到处都是发泄过怒气的痕迹。而总是温顺地跟在主人身后、会软声哄主人的那只小妖怪,已经消失了。

    宓银读了桑洱留下的信。虽然很失落,可她知道,生孩子一直都是桑洱的心愿。如果桑洱离开这里会更快乐,那也是好事。

    宓银本以为主人不会太在意的。毕竟两年多的时间,他平时也很少表露出在乎桑洱的模样。

    然而这段日子,宓银却有点怀疑自己的猜测了。

    主人的性子,虽然冷酷,但以前也是会笑的。可自从桑洱走了,他的脾气就越发古怪莫测,脸皮天天都是僵冷的,也越发地难伺候了。

    以前他常在宫殿里睡懒觉、修炼,或者窝在桑洱怀里,让她捶背。

    如今,却三天两头就跑去九冥魔境。

    也没什么特殊目的。进去之后,走一路,杀一路,所到之处,魔物血流成河。如此暴虐成性,看起来,更像是为了发泄心中的郁结不快。

    前段时间,伶舟又去九冥魔境的时候,宓银负责看守宫殿,意外地收到了一封信。

    信不知道是谁送来的。宓银打开它,粗略看了几眼,就大惊失色这写信人,竟把桑洱当成了人质,以此为条件,要与伶舟交易。

    但那时,能做主的伶舟并不在宫殿里。宓银左等右等,等不到他回来,又怕写信人等得不耐烦了,会拿桑洱来开刀,只好自己提笔回信。

    不能暴露伶舟能去九冥魔境的秘密,宓银只好说主人在闭关,又强调对方必须得保证桑洱的安全。

    用信中留下的线索,宓银把回信送到山下。为了抓到对方,她还在附近躲藏了一阵。可这人心思太缜密了,是用一环扣一环的方式和她联系的,宓银没能堵到人。

    过了两日,伶舟从九冥魔境出来,宓银立即把这事儿告诉了他。

    生性高傲、唯我独尊的人,怎会咽得下被一个小小凡人威胁的这口气。而且,信中又透露了桑洱的处境、心魂的下落。伶舟当即下了山。

    然而,那时,送信人早已不在。而桑洱又取下了脖子的项链,伶舟再如何冥想,也感知不到她的所在位置。追到了当初和她分别的小客栈,也找不到她了。

    本以为控制桑洱的人有所求之事,很快就会再次送信来。

    可从那天起,却再没了音讯。

    迄今,桑洱还是下落不明,生死未卜。

    回忆至此,宓银的担忧更甚,撑着膝盖,正要起身,忽然看见昏暗的光影中,有一个圆滚滚的小玩意儿,歪在了椅子一角。

    那是一个缀着小毛球的小手炉。

    正是桑洱送给伶舟的那一个。

    数月前,宓银刚从外面回来的时候,就已经看到它被放在美人椅的一角了。连续几天都没挪过位置,瞧着孤零零的,像是被人丢弃在这儿的。

    有点不忍心看到它落灰,宓银就随手将它拿起,收进了库房。

    谁知道,伶舟那天回来以为它不见了,脸色陡然铁青,还发了好一通火。

    宓银见状,赶紧将它拿了出来,讨饶地放到他面前“主人,你在找桑桑姐姐的暖炉吗在这呢。”

    以为东西不见了的时候,明明急成那样,好像失去了什么重要的宝贝。把东西还给他了,他又浑不在意地丢在椅子一角。也不知道他心里是想要,还是不想要。

    但宓银是不敢再轻易地动他的东西了。她将那小暖炉扶正放平,站起来,正好看到伶舟方才隔窗望着的地方。

    原来他一直在看着那片碧殊草小菜园。

    宫殿里挖出一块光秃秃的小菜地,有点滑稽。春夏秋冬,它会在碧绿银白间变幻。

    一眨眼,仿佛还能看到桑洱的身影,乐滋滋地穿梭在其中,蹲在地上,看它们的长势。

    但现在,这片小菜园已经快三个月没人打理了。里面的碧殊草早已枯死。宓银试过救活它们,却因不知诀窍,没能成功。

    好想桑桑姐姐。

    宓银鼻子发酸,默默地出去了。

    另一边厢。

    行止山的密林,蜿蜒出一条长长的小道。

    师逢灯背着手,指上勾着一壶桃花酒,晃呀晃的。走了一会儿,眼珠子又一次睨向了旁边的身影,满脸无语“小爷好心陪你出来散步,你要摆着这张黑脸到什么时候”

    伶舟不理会他,神色微僵,看着前往的树林。

    “不就提了一句那只小耗子吗你至于不高兴到现在”师逢灯耸肩“天下何处无芳草,天下何处无桑桑啊。”

    想他大老远的,好不容易上一躺行止山,找老友叙旧。一进宫殿,发现茶的味道变了,就随口提了句“怎么不见桑桑”,伶舟的脸就黑了。

    旁敲侧击出了来龙去脉,原来,那只忠心的小妖怪已经走了。

    师逢灯一提起这事儿,伶舟的脸色比方才更难看了,冷冷道“闭嘴。”

    眸光不耐地投向了别处,心底却徜徉出了几许茫然。

    那天在客栈里,明明说了再也不见的。回来后,他也决意要忘掉那只小妖怪。

    上赶着讨好他的妖怪那么多,难道还缺她一个

    但是后来抓回来的每一只妖怪,都不对味儿,要么是泡的茶太苦,要么是声线太尖利不够温柔,要么是唯唯诺诺见了他就双腿打颤

    统统都让他心烦,最终,眼不见为净,直接吃掉。

    但不管吞再多妖丹,力量再丰足,身体深处,也还是有某个地方,一直空落落的,填不满,偶尔还闷闷地发疼。

    尤其是在收到了那封来历不明的信之后。

    “我早就说过了,让你把那小耗子送给我。”师逢灯很缺德,还特意走快了两步,来到伶舟面前,一边倒退着走,一边手摇扇子,说“都怪你,这么难伺候。这不,把人家脾气那么好的小耗子都气跑了,我看你也哇,什么东西”

    师逢灯低呼一声,猛地收腿,抬起靴子。

    原来,铺满了厚重落叶、绵软花瓣的地上,落了一块脏兮兮的红布,而他踩了个正着。

    “软乎乎的,我还以为”师逢灯拍心口“这什么东西是衣服吗”

    看到对方一惊一乍的蠢模样,伶舟勾唇,不客气地露出了一丝嘲意。目光掠过地面,却瞬间一定。

    师逢灯眼睁睁地看着他的友人蹲了下来,一点不嫌脏地拨开花瓣,将这块湿哒哒的东西捡了起来,捏在了手心。

    这块红布方方正正的,绣纹细密,竟是一块新娘的红盖头。也不知道遭遇过什么,又脏又湿,还留了些深浅不一的酱黑色印子,斑斑驳驳的。

    这块红盖头为何那么眼熟

    大雨夜,月老庙,新嫁衣似乎有些已经被他淡忘、压在了心湖底的记忆,波动了起来。

    伶舟的眉心越皱越紧,低头,轻轻地嗅了一下,一阵若隐若现的熟悉腥味,蓦地冲入鼻腔,登时,他脸色剧变。

    师逢灯还未弄明白这是什么情况,伶舟已经像疾风一样,向前冲去了。

    “喂等等”

    这似乎是伶舟生平第一次如此失态,拨林穿叶,疾奔御风。越靠近结界,腥味就越浓。猩红的血滴,啪嗒啪嗒,在沿路的缤纷落英上滴了一长串。

    但这还不够快。

    有一股陌生的不祥预感、和仓皇之情,鼓满胸膛,仿佛恶意的笑声,鞭笞着他,让他再快一点。

    终于,望见了结界的轮廓。

    伶舟猛然刹住了脚步,目光僵硬。

    结界之外,那片脏兮兮的土地上,趴着一只半死不活的妖怪。身体已被落叶淹了一半,不知在这里等了多久。

    人不人,妖不妖的模样,怪异又滑稽。屁股的位置拱了起来,那是已经收不住的尾巴。

    她本可以再往前挪一点,趴在一个舒服干净点儿的地方等死。

    但是,已经变化了指令的结界,无情地挡住了她。告诉她这里已经不欢迎她了。

    听见了熟悉的脚步声,她有些艰难地抬起了下颌。

    与那张小脸对视的瞬间,伶舟的思绪彻底空白,一个箭步,已冲到了她面前。

    桑洱穿着一袭长长的嫁衣,肚子血糊糊的,气息虚弱,似乎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可是,看见了他,仿佛是一种本能,她还是弯起了眼,费劲又讨好地冲他摆了摆尾巴。

    虽然挖丹之后紧急止了血,可前行的速度还是慢了很多,差点就以为赶不上了。

    伶舟想也不想,立即抓起了她那只细瘦的手腕,全凭本能地灌入了力量。

    强大的力量源源不断地流入她的身体,却好像涌进了一个空房间里,找不到可以停留的地方,呼啦啦地就流失了。

    她的妖丹不见了。

    人没了心脏就会死。

    而妖怪的妖丹,就是他们的“心脏”,即最重要的器官。

    没有它来储着力量,不管给她妖力还是心魂,都是白搭的,什么也留不住。

    眼瞅着她的双眼慢慢失神,那一瞬间,前所未有的恐慌冲入胸膛,伶舟的手都发抖了起来“你,桑桑”

    后方,师逢灯气喘吁吁地赶了上来,一看到这情景,便是面如土色“这这这这不是小耗子吗”

    伶舟充耳不闻,呼吸急促,不敢停下输注力量,掐得桑洱的手腕都疼了。

    见帮不上忙,师逢灯想起了宓银。也许库房里会有什么法宝派得上用场,他忙不迭往宫殿方向奔去。

    桑洱枕在伶舟的胸前,一手被他捏得,一手蜷在彼此之间。

    这个怀抱她很熟悉。以前还跟在伶舟身后时,人形的她没有资格趴在上面,若变成原形,就可以蹲在这个地方。在她印象里,伶舟永远都是处变不惊的。

    这似乎是第一次,她听见了他的心脏在急速地律动。

    真稀罕,原来伶舟也有这种时候。

    到底是给了她不少力量,桑洱攒到了一点儿力气,忽地抬手,反扯住了伶舟的手腕。却不是为了依偎他,而是想将他的那只手,推离自己。

    伶舟虽没被她掰开手,身体却被推得一晃,他看着她,面色错愕又空茫。

    “不用了,我这次回来,是专门和你道别的。结界不让我进了,我就在这里等你。”

    “”

    “我想和你说”桑洱双眼弯了弯,声音却慢慢轻了下去“主人,我这次真的只能报答你到这里啦,你要保重。”

    还是那句熟悉的话。旧日里,那小妖怪抓着笼子,望着他背影,期盼他能回头再看她一眼的情景,又浮现在眼前。

    总是被丢弃,被抛下,却永远都会以出其不意的方式追上来,回到他身边的小妖怪仆人,在最后的最后,终于难得威风了一次。

    因为这一次,在化成烟尘前,终于轮到她先说再见,抛下主人了。

    无上的恐慌与迷茫,拉扯着心头肉,伶舟死死瞪着她,脱口而出的那句话竟是“你说过你会一直陪着我的”

    “没错,仆人桑桑是说过会一直陪着你,哪怕你赶我走,我也不走。”桑洱扯了扯嘴角,垂下了眼,有点疲惫地说“但,喜欢你的桑桑却不能继续下去了。”

    话语刚落,仿佛形神碎灭,一瞬间,她就幻化成了一只血淋淋的鼠样动物,断了气息。黑烟漫天升起,再努力,也还是什么都抓不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存在的痕迹,彻底消散在天地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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