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新婚夜

小说:我妻薄情 作者:青青绿萝裙
    夜幕四合, 霜露院点上了灯,外头的酒席也开宴了。

    谢玄英不得不去前头敬酒,留下程丹若在屋里, 打量着今后的宿舍。

    霜露院是一处独立的院落, 东西厢房瞧不见,坐北朝南的正屋却是非常典型的五间。

    正中心是明间,靠北面墙的地方是一条长案, 摆着炉瓶三事,墙上悬挂着三幅字画,因入冬,便是岁寒三友。紧贴着长案是一张四方桌,两把椅子,显然是平日里会客的地方。

    明间的右边, 有一排多宝阁, 摆着一些花瓶、笔墨、香炉或铜鼎, 东西不多, 疏落有致。

    多宝阁后,就是她现处的东次间, 靠北是一张炕床,南面的窗下则是炕,东边是一张四折的大屏风,再往里的东梢间里摆着书架、书案和椅子,显然是个书房。

    再看明间的左边, 是一个雕花落地罩, 视线越过圆形洞口, 能瞧见西次间和东次间差不多, 但东西更少些, 立着一面插屏镜子,墙角立着一个朱漆脸盆架。

    往西则是一排隔扇,门开着,里面就是用作卧室的西梢间。

    程丹若沉默,三厅两室,好宽敞,但厕所呢?

    她看向侍立的梅韵:“我想方便一下。”

    “夫人跟我来。”梅韵立即带路,带她走到东梢间的书房,轻轻一推墙上的雕花半壁。

    被隐藏起来的小房间就出现了。

    这里就是厕所,还开有一扇小门,能够直接通往后院。

    程丹若不是很理解为什么厕所要开两扇门,但陈老太太的屋子也是这样,只好认为是方便倒马桶。

    里面的小厕所不大,大约四五平米,只有一个恭桶。而恭桶不是就摆在那里,而是装在一个类似于坐塌的地方。

    简而言之,有一个华丽的马桶套,坐上去很舒服,不硌臀部。

    她默默合上门,谢绝了丫鬟的围观,解放一下膀胱。

    上完厕所,盥手,梅韵问她要不要梳洗了。

    不梳洗还能干什么呢?

    她点头同意。

    于是,西次间临时变成了更衣间,她卸妆洗脸,刷牙换寝衣,然后再次婉拒了丫鬟的服侍,端着热水和布巾进了卧室。

    外面人影晃动。

    梅韵看向当壁花的喜鹊,似有征询之色。

    喜鹊小声道:“我家姑娘在宫里待惯了,不喜欢人服侍。”

    梅韵暗暗松了口气。

    谢玄英成亲,第一紧张是他本人,但第二紧张的,莫过于霜露院的丫鬟们。比起常年在外的男主人,女主人的脾性决定了她们今后的命运。

    若是个不能容人的性子,将来上上下下的梅和竹,日子都不好过了。

    她布菜时犯了一次错,以为奶奶是山西人,应该爱吃面,却没想到她和少爷一样爱吃馄饨,幸亏少爷没有发作。

    接下来,要更留心才是。

    程丹若自力更生,默默洗了一刻多钟,结束今天的卫生内容。

    八点半,她没有事情做了。

    书也好,针线也罢,全都不知道搁在哪个箱子里,要找不是不可以,只是没必要兴师动众。

    初到某地,还是尽量低调合群。

    她沉默地坐在暖阁上,放空思绪。

    空气渐渐安静,丫鬟们立在外间等候传唤,互相打着眼色。

    梅蕊:咱们要不要说点什么?

    梅韵:先看看情况

    又看喜鹊等人的表情。

    喜鹊……喜鹊露出了无奈之色。陪嫁来的丫鬟里,她服侍程丹若最久,可加起来也不到半年,一样猜不透主子的脾气。

    现在她不说话,大家都有点不安。

    “咳。”喜鹊犹豫着,硬着头皮开口,“姑娘,您还有什么吩咐?”

    梅蕊接上:“要不要奴婢去前头打听一下?”

    程丹若言简意赅:“不用。”

    归于静默。

    好在没过多久,前头传来喧闹的脚步声。

    梅韵等人如释重负,立刻迎上去:“少爷回来了。”

    谢玄英摆摆手,挥开搀扶的丫鬟们,进屋第一件事就是先找人。见她已经在西梢间待着,不由微微不自在。

    定定神,再朝她看去,却是已经卸了钗环,只穿一件家常的小袄,正垂着眼皮想心事。

    大概动静惊醒了她,她扭头看过来。

    谢玄英慢慢走到西次间。

    梅韵停下脚步,等程丹若过来。

    但她没动,只是问:“几点了?”

    “八点三刻。”他回答,松手让丫鬟脱掉外袍。

    丫鬟们再次忙碌起来,梅蕊递上一杯解酒茶,竹香和竹枝端水拧帕巾。

    谢玄英一面洗漱,一面觑着她。

    她问:“你回来了,我能上床了去吗?”

    他:“……你是不是冷?”

    程丹若点头。

    十月初,京城还不到烧炭的日子,但天已经很冷,夜里犹甚。她穿着小袄坐在外头,总觉得冷飕飕的。

    “快上去。”他说,“别冻着自己。”

    程丹若马上起身,上床放帐子。

    谢玄英一口茶差点呛着,心如擂鼓。他挥挥手,示意丫鬟们放下水就下去。

    大家都懂,立马轻手轻脚地退下。

    他逼着自己先洗漱,刚喝过酒,不弄干净,酒气必是熏人。

    没忘记再含一枚香茶饼。

    终于洗漱完毕,他走进卧房,顺手将隔扇都合拢了。

    西梢间变成了一个独立而封闭的小空间。

    心跳得愈发剧烈,他暗吸口气,默默掀开帐子。她拥着锦被,坐靠着出神,床角是叠好的裙子。

    血气涌动,谢玄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还冷吗?”

    程丹若摇摇头,看他一眼,心动过速。

    就算只是个普通帅哥,这时候也由不得人不紧张,何况如斯美人。

    “会有人偷听吗?”她谨慎地问,“闹洞房吗?”

    谢玄英怔了怔,才道:“不会,门都落锁了。”

    程丹若在心里划掉一项意外,又问:“你喝得多吗?”

    众所周知,男人喝多了就不行。

    他说:“还好。”

    谢家兄弟内里再怎么不合,也不可能在他的婚宴上表露出来,大哥、二哥包括四弟都帮他挡酒,否则,哪能这么快脱身出来。

    又去掉一项意外。

    程丹若吸口气,说:“你紧张吗?我有点紧张。”

    谢玄英心道,我可一点都没看出来。他觉得自己紧张多了:“嗯。”

    程丹若闭上眼,心情更是沉重。

    今天十点前睡觉,就算新人成功。

    谢玄英犹豫一下,脱掉衬袍才掀开被子,和她并肩坐好。

    程丹若瞄他,迟疑地问:“你知道怎么做吧?”她主动不是不行,但若无必要,尽量随大流。

    谢玄英说:“有书——你要看吗?”

    “不用。”古代的小X画还是很好看的,有场景有细节,但蜡烛光线不佳,她不想坏了眼睛。

    谢玄英问完,就觉得说了句蠢话,听见她拒绝,默默松了口气。

    既然不看,就该行动了。

    他试探地抱住她。

    程丹若暗吸了口气,反复安慰自己:没事,问题不大,这种事靠本能。

    但一想到双方都是新手司机,她怎么都觉得会翻车。

    晏大奶奶给的小画册,她认真观摩过,姿势很多样,地图很丰富,但关键部位潦草得很,一点都不详细。

    男女和男男,看着都差不多,男人真的分得清前后的区别吗?

    越想,越紧张。

    谢玄英瞥着她抓紧被角的手指,一动都不敢动,心弦绷紧,反复拷问自己:我是不是太心急了?要不要算了?会不会吓到她?

    两人各自纠结了十分钟,谢玄英艰难地放开了她。

    程丹若回神:“你……”喝多了不行?

    “你要不要……”他目光飞快在室内转了圈,“喝水?”

    “不要。”折腾一天,心神俱疲,她只想速战速决,早点睡觉。

    “嗯。”谢玄英瞄着她的神色,感觉还好,犹豫着要不要再试一次。

    程丹若:“蜡烛能吹吗?”

    他小心翼翼:“应该不能。”

    喜烛爆出灯花,“噼啪”脆响。

    光焰跳跃。

    程丹若累极,吐出口气:“行吧。”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早点开始,早点结束。

    谢玄英看懂了她的表情,慢慢伸出手,再度搂住她。

    克制到今日的情愫,终于在此刻决堤,犹如滔滔洪流奔向全身。他收拢手臂,将她紧紧拥在怀中:“丹娘。”

    程丹若轻轻应了一声,尽量放松。

    他贴住她的面孔,身体感受到她的温度,如此真实,不再是幻梦。

    两年了。

    两年前的冬天,他下定决心要娶她,如今终于达成所愿。

    他深深吐出口气,嘴唇贴住她的额角,低声问:“我小心一点,轻一点,你不要怕,好吗?”

    程丹若和他商量:“我说‘可以’,你再继续,行吗?”

    他点头,微微放松力道,开始亲吻她的唇。

    生涩而笨拙的吻,却认真又热切。

    一开始,程丹若还防备地抓住他的手臂,后来就不知不觉放松,再放松,直至头脑昏沉,有缺氧的晕眩感。

    “够了,”她喘口气,“可以了。”

    过了会儿。

    “别亲了!”她有点绷不住了,“我都说可以了。”

    都快一刻钟了吧,再不直奔主题,万一前功尽弃怎么办?

    谢玄英蹙眉,复述她的话:“你说可以,我再继续。”

    程丹若:“我是这么说的吗?”

    他点头。

    她埋头进被子里,十分绝望:“我错了,我直接点。”

    为免误解,这次她说了句异常直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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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闺梦]月牙弯弯天上挂,梅骨朵儿绽枝头,今宵呀良夜,芙蓉帐里携手看。成对的纽扣儿,结缠的缕带儿,亲亲热热共把鸳枕捱。咿——露滴牡丹,鱼水合欢,眼波盈盈搵香腮,瓷枕敲着白玉钗,热腾腾的香气抵却了冬日寒。

    ——《思美人》第七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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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烛光很亮,程丹若靠在药枕上,鼻端是菊花淡淡的香气。

    她望着锦帐的顶,悬起的心终于落回肚子里。

    一次成功就好,卡点结束什么的,原谅他。

    “在看什么?”他低头,抵住她的额角,“不喜欢这顶帐子吗?”

    她瞥了眼图纹,分辨出是百子千孙的婴儿图,便抿住唇:“是又如何?”

    “喜帐是母亲挑的,我也觉得不合适,但按规矩要挂三天。”他说,“我们后天就换,好不好?”

    程丹若笑了笑,闭上眼睛:“不过是顶帐子,没关系。”

    谢玄英蹙眉。他喜欢她方才的松弛,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又恢复到客气自制的态度。

    不想吃面,为什么要接过来?

    不喜欢帐子,为什么只是闭上眼?

    “丹娘。”他道,“我们已经是夫妻了,你不要把自己当外人。”

    程丹若倦得厉害,不想与他争辩,翻身埋进被子里:“我要睡觉了。”

    留给他一个光洁的背脊。

    帐中虽然暖和,方才也没怎么盖被子,可毕竟是北方的冬天,又没烧炕,谢玄英立时靠过去,自后面搂住她,掖好被角:“也不怕冷。”

    程丹若不习惯和人贴着睡,挣扎了一下,但马上就不动了。

    血气方刚的男人,得罪不起。

    他收紧手臂。

    程丹若睁开眼,盯着横在自己胸前的胳膊,肌肉紧实饱满,线条却流畅优美,加上白皙光滑的触感,兼顾了美学和力量。

    “劝你拿开。”她说。

    谢玄英假装没有听见。

    她毫不意外,所以直接张嘴,咬了他一口。

    他“唔”了一声,不仅不抽手,反而道:“你放心。”

    程丹若:“?”

    “啮臂为盟,必不相负。”他平静道,“我若负你,血尽而亡。”

    程丹若压根没想到这个典故,完全没有别的意思,不由一时无言。

    半晌,默默松口:“倒也不必。”

    谢玄英低头看着她。

    她往被窝里钻,警惕地看回去。

    他弯起嘴角:“叫水吧,外头冷,让她们送进来,洗过再歇。”

    程丹若一点都不想被人围观事后,但不洗是不行的,勉为其难同意。

    他披上外衫去叫丫鬟。

    她们就等着叫水呢,提热水的提水,端银盆的没忘记拿上手巾。

    谢玄英把银盆放到拔步床的浅廊处,又帮她放下帐子。

    程丹若必须承认,这份体谅是最难得的。

    她快速清洗掉痕迹,犹豫一下,道:“暖阁上有我的一个包袱,里面有件海棠红的袍子,你能不能递给我?”

    “稍等。”谢玄英拿过一看,发现这是件小袍子,窄袖,不放量,十分贴身,和褂子差不多,“这是什么?”

    程丹若接过来,裹在身上:“寝衣。”

    他顿了顿,视线落到她的衣襟处,里面没有抹胸的红色。

    “不穿亵衣睡觉,有问题吗?”她谨慎地问。

    未婚少女要保守,现在婚都结了,可以不穿内衣睡觉了吧?不健康。

    “这有什么。”谢玄英说,“在后院,一切随你的喜恶来。”

    她点点头,确认了结婚确实有好处。

    “睡了。”她穿好睡袍,平稳地躺下,“明天还要早起。”

    “嗯。”谢玄英遏制住涌动的渴望,“歇吧。”

    新婚的第一夜,终于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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