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理事务

小说:我妻薄情 作者:青青绿萝裙
    饭桌上的暗流汹涌, 程丹若亦有所觉,但没吭声。

    她对谢家的情况,定下了行动方针:大节无亏, 小事放飞。

    说人话:最开始的分不要太高,及格就行了。

    谢家副本较皇宫安全得多,事事周到, 容易累死不说,后面涨分也难。相反, 六十分到九十分,进步空间大,操作余地多, 划算。

    早饭在微妙的气氛中,飞快过去了。

    柳氏漱完口, 示意她们可以离开,谢芷娘和谢芸娘也识趣,吃完就说去上学。

    程丹若被留下来, 和婆婆第一次面对面谈话。

    柳氏端起茶盏,先提醒自己, 不要中了两个继子媳妇的挑拨之计,这才平复下心绪,安抚新媳妇:“子真先生待三郎如亲子, 以后你就当自己家一样。”

    程丹若:“是, 多谢母亲。”

    柳氏又道:“初来乍到, 总有些不合习惯的事, 若有难处, 不要自己扛着, 同我说就是, 不必外道。”

    程丹若依旧点头:“多谢母亲关爱。”

    柳氏喝口茶,拍拍她的手,对丫鬟道:“把我的妆匣取来。”

    丫鬟便捧来一个三层高的妆奁,大大小小的抽屉十来个。柳氏拉开抽屉,一件件在她身上比划。

    程丹若一动不动,当模特给柳氏相看。

    柳氏道:“你倒是适合金的翠的,玉的倒不衬气色。”

    于是,给她一支金观音珠凤的顶簪,一对金飞鱼点翠嵌珍宝的掩鬓,一只金孔雀点翠的挑心,以及一对祖母绿耳坠。

    “母亲恩赏,原不该辞。”程丹若委婉道,“只是儿媳初到,无功家室,当不得如此厚赏。”

    柳氏笑道:“这算什么,不过几件首饰,难道我还给不起了?”

    程丹若依旧摇头:“没有这样的道理。”

    她态度坚决,柳氏也不好勉强,将最小的一对掩鬓递给她:“就当是我给你的见面礼。”

    “儿媳愧受了。”程丹若摘下了镂刻双凤穿花的金掩鬓,换上更华丽的点翠嵌宝石的,阳光一照,流光溢彩。

    “这才对。”柳氏很满意她的态度,又叫人端上茶点,待她吃一口,方问,“听说,你这回带来的人不多?”

    程丹若:“是。”

    陪嫁丫头一向是小姐们最重要的帮手,多是自小服侍,情分深厚,知根知底,但她半路插进来,哪有什么心腹。

    洪夫人原想给她配足人手,可一来,好丫头都是要□□好些年,仓促之下买人都来不及,又怕她掸压不住家生子,干脆宁缺毋滥,只给了四个丫头。

    这可愁怀了柳氏。

    未出阁的姑娘,四个丫头勉强够了,做人媳妇才四个,怎么够用?而且,连个老持稳重的妈妈都没有。

    再想到方才,两个儿媳不约而同的眼药,以及荣二奶奶今日的出头……

    “三郎院里的梅韵梅蕊,年岁也不小了。”柳氏斟字酌句,“明年也该放出去,你们院里的人就少了一些。”

    程丹若抬眼,贴心道:“是,若母亲能帮衬一二,儿媳感激不尽。”

    柳氏立时松口气。往儿媳身边塞人手,是做主母的大忌,换做别人家,她绝不会开这口,平白生出龃龉。

    现在程氏主动要求,并不忌讳什么,果如三郎所言,是个不爱计较的性子。

    “咱们家人多,事情也多。”柳氏诚恳道,“你身边少了人,办事都不方便。”

    “儿媳明白。”程丹若真心无所谓,想放人就让她放,都一样。

    “好孩子。”柳氏终于发现了一个儿媳妇的大优点。

    深明大义。

    她沉吟片时,道:“叫玛瑙和林妈妈来。”

    玛瑙是个十六岁的姑娘,梳着油亮的长辫子,面孔秀丽,眉毛细长,林妈妈则有些年纪,略有些胖,面相看着很和气。

    “林妈妈原是三郎的奶娘,只是他进宫早,不大回来,便不在身边伺候。”柳氏仔细介绍,“如今他成了家,你们院里还少一个老持稳重的人,我想,谁都没有林妈妈合适了。”

    程丹若:“您说的是。”

    柳氏又说:“玛瑙是我院里的人,有什么事只管使唤她,若是使着不得力,尽管同我说。”

    瞥一眼跪着的丫头,敲打道:“你们好生伺候三奶奶,要是仗着自我屋里出去便轻狂了,饶不了你们。”

    玛瑙和林妈妈都发誓,一定尽心尽力,绝不懈怠。

    程丹若等柳氏说完,才道:“儿媳惭愧,让母亲费心了。”

    如此顺利,柳氏心里反而有些微妙。她方才还想,玛瑙生得不差,虽然没有别的意思,也总有一两分担忧,生怕媳妇不肯要好样貌的丫头。

    倒是小人之心了。

    柳氏暗叹口气,心想自己终归还是在意了。然而,木已成舟,再拿她和许氏比,没什么意思。

    “时候不早,我也不留你,回去吧。”她释放善意,“我这里规矩松,平日你大嫂二嫂,也就晨昏定省走一趟,你也晚上来就是。”

    又关照道,“三郎从小就主意大,脾气直,要是给你委屈受,你同我说。夫妻之间还是和睦为贵。”

    程丹若:“是。”

    柳氏终于放人。

    她身边的大丫鬟珍珠送程丹若到门口,道:“待玛瑙和林妈妈收拾好,就去霜露院给您磕头。”

    候在外间的梅蕊听见,微微吃了惊,看向程丹若。

    程丹若说:“不着急,慢慢来。”

    珍珠含笑应了。

    霜露院在靖海侯府的西面,出了正院,绕过一处小花园就到。

    “夫人回来了。”喜鹊瞧见她,立刻上前来扶,口中道,“早膳都备好了,可是现在就用?”

    程丹若点头,并道:“记得把宫花匣子找出来,送到两位妹妹那边去。”

    喜鹊牢牢记下。

    进屋,饭摆在东次间,谢玄英正等着她,见着人回来,上下打量一遍才问:“怎么去了这么久?”

    “和母亲说了会儿话。”程丹若坐到炕桌的彼端,拿起筷子,“吃完再说。”

    谢玄英还没应,她就先吃了。

    霜露院的早饭和正院差不多,但东西要少一些,却也有肉有蛋白质有碳水。

    她先喝了半碗白粥,再吃竹节馒头夹火腿、脆萝卜。

    火腿很鲜,腌好的萝卜脆脆的,很入味。

    胃口渐渐开了,又剥了一个鸡蛋。

    对面的谢玄英伸出手,捏捏她的手腕。

    程丹若:“?”吃太多了?

    “多吃点。”他说,“你太瘦了。”

    她说:“我已经尽力了。”

    同样的十八岁,现代的她九十多斤,父母总说她“太辛苦了”,怕她为高考熬坏身体,买了一堆营养品。可现在才八十多斤,不管怎么吃,就是不长肉。

    思来想去,又拿了个白煮蛋,拍碎剥壳。

    谢玄英看她皱眉吞咽:“不爱吃?”

    她点头,解释说:“对身体好。”

    在陈家没有牛乳喝,要保证蛋白质的摄入,吃鸡蛋最方便。没有厨房,只有茶炉子,白煮蛋做起来最省事。

    她在发育期,就是逼自己隔三差五吃一个,保证基础营养。

    谢玄英拧起眉,却不好干涉,只是看牛乳已温凉,和梅韵说:“拿去热热。”

    梅韵应了声,端走牛乳,放到专门热酒煮茶的炉子上,隔水加热。

    程丹若道:“热到边缘有小泡沫就好。”

    梅韵立刻应下,专心守着,等到碗沿泛起细沫,就那布垫着,端来给她。

    程丹若闻闻,并无多少膻气,这才慢慢喝了。

    谢玄英支头瞧着她。

    以前,他也没少在这间屋子里用饭,可每次都是匆匆吃两口,从未觉得用饭也是一件温情脉脉的事情。

    可此时此刻,她就坐在他对面,捧着瓷碗喝牛乳,苍白的面颊上多了血色,让他心里也暖和起来。

    来日方长。

    他对自己说,你要好好照顾她,明年的这时候,要让她抱起来不是一把骨头,要像……咳!

    谢玄英及时止住遐思,仓促地找话题:“怎么头上换了首饰?母亲给的?”

    吃饱喝足,血糖回升到安全范围,程丹若松弛下来,点点头,换了个姿势,重量压到引枕上,压出深深的凹陷。

    过会儿,又自己摘起了钗环,惊得喜鹊放下差事,连忙接手:“我来。”

    程丹若倒是没有坚持。

    谢玄英问她:“母亲还说了什么?”

    “送了两个人来。”她答完,方才记起来,“她们住哪儿?”

    他皱眉,瞥着她的脸色:“你不介意?”

    程丹若道:“又不要我发工钱,介意什么?”

    谢玄英想了想,她身边的人委实是少,多个熟知府里事情的也好:“既如此,你也认认人。”

    他说:“把人叫进来。”

    程丹若打起精神,攘外必先安内,两家公司合并,总得先处理人事问题。

    “行。”

    她喝口热茶,准备记人脸。

    丫鬟们齐齐进来,井然有序地跪下了。

    梅韵跪最前面,恭顺道:“奴婢梅韵,是院子里总领杂事的。”

    她点头,小组长。

    梅蕊跪第二个,道:“奴婢梅蕊,平日在屋里听吩咐。”

    “奴婢竹枝,是管衣裳的。”竹枝眼观鼻,鼻观心,温顺老实。

    “奴婢竹香,是伺候茶水的。”竹香胆子大些,偷偷觑她的脸色。

    最后一个是竹篱,她跪在门口,脸色发白:“奴婢竹篱,是做、做针线的。”

    谢玄英拧眉。

    程丹若却无所觉,姑且记住她们的脸:“好,喜鹊,给她们赏钱。”勉为其难地鼓励两句,“以后好好办事,努力当差。”

    喜鹊给她们一人发了个百钱的红包。

    投桃报李,她让喜鹊她们也来拜见男主人。

    “喜鹊,黄莺,锦儿,霞儿。”她说,“都是义母给的。”

    谢玄英却很上心,扫过她们的脸,问道:“以前的丫鬟怎么不带来?”

    “一个我放籍了,留在松江府,多半已结婚生子。他们家待我有恩,我实在不忍心再叫他们为奴为婢。”程丹若解释,“陪我上京的,我进宫后回了陈家,也配人了。”

    她口气平淡,谢玄英却不是滋味。

    立即对丫鬟们道:“夫人既然进门,以后你们就听她的话,有什么事,都不必来问我。”

    而后,看向程丹若,示意她随便调配。

    程丹若不想在这事上费太多力气,略略一想,道:“既然母亲送了人来,让她统管就是。”

    丫鬟们面面相觑。

    喜鹊等人尚可,心里虽失望,却也不奇怪,新妇初来乍到,她们这些丫头也是两眼一抹黑,用府里的人也是应有之义。

    而梅韵等人却看向谢玄英,看他表不表态。

    谢玄英亦是意外,却毫不犹豫道:“说了依你。”

    程丹若愉快了一些:“我去换个衣服。”

    她走到西次间,由丫鬟服侍着卸掉金冠头面,只用一支银簪盘髻,再脱掉厚重的外袍,改成轻便些的夹袄。

    妆容也全部洗掉,涂一层面脂。

    出去,发现谢玄英还在。

    她意外:“你没别的事了?”

    谢玄英气不打一处来,还有往外赶丈夫的?

    “碍着你了?”他白她。

    程丹若:“没有,你家,你自便。”

    她在西次间的炕床上坐了,一时间却不知道该做什么。婚礼的流程终于走完,接下来就是三日回门,可以暂时松口气了。

    那,收拾一下东西?看看书?练会儿字?

    她想了会儿,决定先收拾箱笼,把常用的东西拿出来。

    然而,刚起身,谢玄英就过来把她摁回去,自己也在她身旁坐下:“歇歇吧。你不累?”

    程丹若道:“累,可事情也要做啊。”

    “急什么,歇会儿。”他揽住她的腰,犹豫了下,凑近问,“有没有……不舒服的?”

    程丹若看看腰上的手,五指修长,青色的血管像流淌的溪流,有一种清隽的性感。

    她瞟了两眼:“还好,没事。”

    谢玄英似有所觉,扣住她的五指。

    程丹若挣了下,他松开了。

    她别过头,他又握住。

    金色的桂花落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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