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年节中

小说:我妻薄情 作者:青青绿萝裙
    正月初二过去了, 正月初三不能见客,正月初四,立春时节。

    作为二十四节气之一,古人也有自己的过法:削一寸椿树皮戴在发髻上, 据说可以辟邪, 彩纸剪成燕子, 佩戴在钗头,连早晨的洗脸水,都是白芷、木香和桃皮煮的。

    这日有迎春盛会,敲锣吹鼓,是一个与农业相关的日子, 内容多和农耕有关。

    比如给牛撒豆子,让它健康肥壮, 用春鞭打牛,以兴农事。

    就不知道牛乐不乐意了……

    相比之下,把鞭子插在门上,意欲蚕事兴旺, 蚕肯定要开心一点。

    而士人离农耕很遥远, 他们的主要和朋友赏花,一道喝春酒, 吃春席。

    但不幸的是,当天很冷,谢玄英上午出去,吃过午饭就回了, 带回一篮麦粉蒸的人形点心, 叫“春健人”(……)。

    程丹若中午则吃了春饼, 生吃水红萝卜, 谓之“咬春”。

    下午没事做,谢玄英道:“钱明也该回来了,你跟我去前头见他吧。”

    就这样带她到了外院。

    他在外院的书房靠近西侧门,虽然不似谢二的书房临近中门,就在靖海侯的书房旁边,却胜在便利,打发人出门不易惊动人。

    书房比程丹若想的小,只有半个院子,三间阔的书房,一间半的卧室。

    谢玄英叫来奶兄:“这是林桂,林妈妈的儿子,平时就是他管我的外库房,你要什么就问他要。”

    又瞥了一眼垂手而立的小厮,道,“我有什么,夫人就能用什么。”

    林桂立时道:“小人遵命。”

    退下时,还听见谢玄英在说:“过了年,你就不必事事小心了,我不在家时,你自己过来就是。我这里的东西,你就当自己的取用。”

    程丹若四下观察,觉得所有家具都要比霜露院的旧一些。

    “你以前常在这里?”

    他点点头:“从前只有晚上才回去,有时候太晚,也会在这歇下。”

    程丹若“哦”了声,暂时没什么想法,随便找了个位置坐。

    她坐的是客人的位置。

    谢玄英不动声色:“我通常会在这里见人。你跟我来。”他带她走到西面的一间半屋,地方真的不大,原来也就是起居睡觉而已。

    但此时,程丹若推门而入,首先看到的是墙上挂的一副画,靠墙是长条案,供着佛手和香炉。

    右手边是一架丝制的大屏风,屏风后是书桌、椅子、书架三件套,最里面还有恭桶和洗手盆。

    他道:“这边就给你了。”

    程丹若惊讶:“给我?”

    “嗯,你就在这里见钱明吧。”谢玄英若无其事,好像这事很正常,“人你早就认识了,我就不陪你一道,还有点事要做。”

    程丹若欲言又止:“其实……”

    他:“有事?”

    她点头:“想请你参详一二。”

    “那就在明间见吧。”

    -

    钱明历练多次,办事已十分老道。

    他不止问了惠元寺的僧人,也在周边村镇找人打听了,多方面确认过后,才肯定地表示:“夫人的新药很好,许多信众都说管用。”

    程丹若好奇:“都治了什么病?”

    “山下的村子里,里长妻子常年咳嗽,吃过药就说好多了。

    “镇子上,有妇人刚生产,血崩不止,据说也有效。

    “因年节多宴席,治腹痛的最多。”

    钱明逐一回禀。

    谢玄英好奇:“还能治血崩?”

    “不能。”程丹若否认了,“估计是虔诚之家,以为是仙药,夸大其词了。”

    她想了想,商量道:“既然已薄有名气,我想找人去药铺询问此药。”

    谢玄英一下听懂:“你想宣扬此药?”

    “是。”程丹若和他解释,“光靠惠元寺施舍,不能真正发挥效用,说到底,百姓求此药,与求符水并无不同,还是要让大夫对症下药。”

    谢玄英道:“这倒不难,你想卖给谁家?”他思索道,“京里有名的大夫都在几家大药铺坐馆,安民堂、济世堂、仁爱堂……这三家口碑最佳,你可选其一。”

    程丹若说:“我都要。”

    他顿住:“又是一两银子?”

    “好药不该是一家之物。”她说,“再说,制备过程并不难,有心人想学,总是学得到的,不如尽快投入实用,再控制一下价格。”

    这是她的东西,谢玄英自然由她做主:“依你。”

    --

    正月初五,安民堂。

    一个穿着棉衣皂靴的小厮走进来,张头打量。

    正在打扫药柜的伙计一瞧,对方衣着整洁,眼神灵动,背却微微佝偻着,进门前习惯性掸了掸衣角,蹭掉鞋底的浮灰,马上判断出是大户人家的家丁。

    “您有什么事儿?”伙计扬起笑脸,“大过年的,大夫不在,配药的话,药方给我瞧瞧。”

    小厮问:“胶丸有没有?”

    伙计奇怪:“什么胶?阿胶?”

    “不是,咱们主人在惠元寺得了一新药,叫什么胶丸。”小厮比划,“这么大一颗,治腹痛、泄泻极灵的,你们这儿可有?”

    伙计说:“这倒是没听过,若是伤酒泄泻,配副理中汤如何?平胃散也有。”

    小厮摆摆手:“主人家不耐吃苦药汁子,那胶丸无色无味,吞服就好。我家少爷不日南下,也想路上备些用,你们若没有,我去别家问问。”

    伙计稀奇:“怎么,这胶丸能治肠胃,还能管肺?”

    “可不是,若不然遣我到处问呢。”小厮唠嗑两句,没久留,拱拱手走了。

    --

    正月初六,济世堂。

    大过年的,生病不吉利,许多人能熬就熬,可总有熬不住的。

    一个满头大汗的中年男子,就在和药铺的伙计说:“张大夫呢?快随我去家里一趟,我爹昨儿咳血了,这可怎生是好?”

    伙计认得他,很同情,但说:“张大夫回乡下老家去了。以前吃的药如何,再抓两副试试?”

    中年男子愁眉苦脸:“还有,可刚喝下去就吐了出来,还是咳得厉害,整晚都睡不着。”

    伙计没法子,只能说:“过了初八再来吧。”

    这时,进来一个衣着整洁的小厮,他打探说:“我家小姐得了百日咳,想找一副药吃。”

    掌柜走出来问:“有方子没有?”

    “没有,药带来了。”小厮掏出纸包,展开,里面是一粒淡黄色的胶丸,“前两日吃了甚好,可惜就剩一粒,太太叫我来问问,贵店可有这药?”

    掌柜拿起来瞧瞧,皱眉:“这是什么药?我未见过。”

    细细闻了闻,“大蒜的味道。”

    “是惠元寺的方丈舍的,说是新药,治肺病最好。”小厮问,“若没有,我上别家去问问。”

    旁边的中年男子听了,立即问:“惠元寺的药?治咳嗽好使吗?”

    “我虽不懂药理,但咳嗽也有各式各样的,你这样问,我怎答得上来?”小厮小心收好纸包,随口道,“你若要,就去寺里讨两颗试试。”

    中年男人犹豫了。

    大夫不在,开药也不知道开什么,不如去惠元寺碰碰运气,就算要不到,在山下讨些灵水回去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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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月初七,仁爱堂。

    一个穿绸缎的男人走了进来,张口就是南音:“掌柜在不在?”

    掌柜抬起眼皮,瞧见他的绸缎衣裳和玉佩,才略略正色:“阁下是?”

    “这你不用管。”来人趾高气昂,随手掏出二两银子,“做笔买卖,给我瞧瞧这是什么药。”

    二两银子不多,但也够叫一桌中等席面。正好年节没什么生意,掌柜闲着也是闲着,乐得挣个外快:“什么东西?”

    男人掏出一个瓷瓶,从里面倒出一粒药:“你能不能辨出什么成分?”

    掌柜拿起胶丸,放在阳光下瞧瞧,隐约能看见液体流动,再闻闻气味,一股大蒜独有的气息,捏捏手感,硬中带着软,竟是没见过的触感。

    “能尝尝不?”他问。

    男人说:“不行,这要是吞服的,咬破就没用了。”他问,“认得出都用了什么药材没有?”

    掌柜沉吟:“肯定有大蒜,再多就得尝了。”

    “罢了。”男人冷嗤,“三大医堂,不过如此。”

    他转身就走,毫无留恋,倒是引起了掌柜的好奇心。他朝侄子使了个眼色,干活的大侄子会意,偷偷跟了上去。

    男人没有留意,和小厮抱怨:“问了几家,都不知道什么药,这可怎么仿?”

    “要不给惠元寺的僧人塞点钱,把方子偷出来?”小厮出坏主意,“这药治痢疾那么灵,贩到南边去,稳赚!”

    “就这么办。”男人上了马车。

    侄子溜了回去,朝掌柜耳语一番。

    --

    正月初八。

    程丹若小心翼翼地搁下画笔,说:“所以,安民堂的药最全,济世堂的大夫最有名气,仁爱堂喜欢挖人,仿作别家的药?”

    “全对。”谢玄英说,“济世堂的张大夫医术高明,若能得他推荐,必定事半功倍。”

    程丹若瞅瞅他,倒是佩服:“这你都是从哪里打听来的?”

    谢玄英说:“田南。”

    她莞尔,想说什么,冷不丁脸颊上被贴住柔软。

    “?”好端端的,干嘛又亲人。

    “你又笑了。”他注视着她,“笑得很好。”

    程丹若抿抿唇角,又想起那天晚上的事,总有点不自在,别过脸:“我又不是没笑过。”

    “不一样。”谢玄英现在半点不着急了,转而端详她的画作,“这是什么?”

    程丹若的注意力转回了纸上。

    冬至时,谢玄英说要教她画画,过年这几日空闲,果然履行承诺。她学会了简单的运笔后,他就让她随便画点什么。

    她就画了以前上课最熟悉的笔记。

    “心脏。”

    “心脏是这样的?人的心脏?”谢玄英见过死人,却没剖过尸体,微微好奇,“和猪心很像。”

    “人和猪有很多相似之处。”程丹若说,“在完美条件下,猪的心脏可以移接到人身上,代替人心。”

    说完,专程瞄了他一眼,想知道他的反应。

    结果这个古人思考了片刻,居然问:“所以,志异录中,将狗的阳-具接给人用,也是可行的?”

    她没绷住:“啊?”

    “你要看吗?”他小声道,“我一时记不清了,回头给你找找。”

    “不用了。”程丹若正经地告知,“这是不行的。”

    “原来如此。”谢玄英好像解开了一个疑惑,平淡地继续欣赏她的画作,“男人和女人的心脏,都是一样的吗?”

    “当然。”

    他瞧瞧她,忽然叫她:“丹娘。”

    程丹若:“?”

    “这画甚好。”他问,“给我可好?”

    她略意外,没想到他会喜欢,犹豫道:“我随便画的。”仔细想想,他送过她不少东西,她却连个荷包都没送出去,多少有点不好意思,“我重画一个更好看的给你。”

    至少换两种颜色,把静脉和动脉画出区别。

    “这是你的第一幅画。”他说,“我就要这个。”

    程丹若迟疑片刻,没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好吧。”

    她转回正题:“你觉得,他们什么时候才会找上门来?”

    “过了十五吧。”谢玄英道,“这两天和府里的管事喝喝酒,攀攀交情,才有可能把话递到你跟前。”

    他无奈地提醒,“侯府的门可不是这么好进的。”

    “也是。”她暂时放下了。

    --

    正月十四到十六日,元宵节。

    程丹若在宫里经历过一次元宵,吃汤圆,看烟火,过得也挺热闹。

    但宫外的节庆又有不同。

    早晨请安时,柳氏就十分自然地说:“十五我和永春侯夫人看百戏,芷娘、芸娘同我去,无须你们侍奉。”

    百戏就是一些现场表演,包括歌舞、魔术、杂技,等等。

    “多谢母亲。”媳妇们笑着应下。

    然后,就真的准备各玩各的。

    莫大奶奶说,要带平姐儿和福姐儿去看象舞,是的,就是皇城象房的节目,训练大象表演,等于马戏团。

    荣二奶奶更注重社交,说和其他几位交好的奶奶们,一道去白塔寺吃斋看灯,说今年的能工巧匠,做出了“散花飞天”的烟火。

    届时,烟火冲天而起,将有四位飞天仙女怀抱乐器,出现在夜幕之上,恍如天宫倒影。

    程丹若:“……”

    两位妯娌问:“弟妹欲往何处?”

    她只好回以万能答案:“三郎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到底是新婚夫妻。”年还没过,妯娌们不过取笑两句,没有穷追猛打。

    午饭之际,谢玄英回来,问她晚上想去哪里。

    程丹若:“都行。”

    他随口问:“你以前都怎么过的?”

    “吃碗汤圆,早点睡。”还能怎么样?

    谢玄英惊愕无比:“灯呢?”

    她:“没看过。”

    他:“……”

    那还有什么可问的,看灯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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