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王不是尹太后。
母亲就是母亲, 孝道就是孝道,哪怕是想杀皇帝的太后,最后也未必会死。可兄弟不同, 帝王家的兄弟之争从来都是你死我活。
从前,齐王没想过皇位,但皇帝的所作所为,一步步勾出了他的野心兄长没有亲儿子,他有, 他的儿子上位总比侄子好,但儿子上位,又不如把皇位直接让给他。
尤其皇帝搞了归宗, 他们的生父也成了皇帝,那他接任帝位, 不是名正言顺的事吗
兄终弟及, 本就是帝王家的常事
齐王并不把丰郡王放眼里, 在他看来,丰郡王不过是跳梁小丑, 兄长拿来节制他的工具罢了。
真正有威胁的是皇子。
他今早去拜见杨奇山和谢世恩, 两老狐狸口口声声说“齐王殿下辛苦”,却分毫不接“皇帝陷落”的话茬, 一个劲儿地说调兵救援。
齐王其实拿不准皇帝是不是已经死了, 但做都做了,纠结这个没有意义。
既然回来了, 而不是留下装孝子, 他就得博取足够多的好处,这样就算皇帝侥幸逃过一劫,他也没输。
皇子。
齐王的目标就是皇子, 他敢发誓,这两老狐狸敢对他这么不客气,就是因为皇帝有了亲儿子
不然,他们怎么敢这么对他
现在是唯一能下手的机会。
他听宫人说,春姑姑一早就去了承华宫,遵太后旨意,抱回了不满三日的幼儿。
齐王想,无论如何,母亲是站在他这一边的,孙子哪有儿子亲何况,他家大郎聪明乖巧,老娘一向疼爱。
一旦木已成舟,太后不想他被兄长杀死,就一定会庇护他。皇帝可以杀兄弟,还能杀亲娘不成
齐王决定了,就准备付之行动。
他寻到春姑姑,笑道“听说皇兄喜得麟儿,我这做叔叔的也不能小气。”他随手摘下腰间的佩玉,“孩子在哪儿,把我这平安扣给他。”
春姑姑稍微迟疑了一会儿。
她心里未尝没有怀疑,可作为奴婢,哪怕是太后跟前的奴婢,也没脸随意质疑主子的目的。
“皇子尚幼,见不得风,”春姑姑保守地回答,“还在屋里呢。”
齐王好像真的是一个好叔叔,关切道“谁在照看贵妃”
“贵妃抱恙,娴嫔坐月子不宜挪动。”春姑姑尽职尽责地回答,“宁远夫人和奶娘在照看。”
宁远夫人
齐王险些笑出声。他还能不知道亲娘多讨厌对方吗因为她的缘故,尹家丢了爵位,他的好表弟成了残废。
天赐良机啊,就让他一口气料理了自己的敌人,再帮老娘去了心腹大患。
“原来如此。”齐王隐约闻得婴儿啼哭,当下便是一笑,“正好,宁远夫人怕是也在牵挂谢侍郎的安危。”
他一面说,一面朝屋里走了进去。
奶娘正在喂奶。
齐王倒也不急这一时片刻,在门外稍作等待。
春姑姑见状,去了两分疑窦,忖度着进了正殿“娘娘,齐王殿下”
“药呢”太后不想提这个事,她骨折的胳膊一阵阵抽痛,难以安枕,“叫太医来,说我的手疼得厉害。”
春姑姑心里,太后永远是第一位的,当下不再多言,一边服侍太后喝药,一边喊小宫人去找太医。
他们有意无意地忽略了后殿。
奶娘已经喂完了。
程丹若接过孩子,把他放回了婴儿车中。
这是皇帝命工匠制作的小床,长得有点像船,能左右摇晃,用的是紫檀木,打磨得光滑无比。
褥子很柔软,塞满了蓬松的丝绵,包住所有可能磕碰到孩子的拐角。
她可不打算整天整夜抱着孩子,该睡摇篮就睡摇篮,不到吃饭的点儿,皇子再怎么哭也不会抱。
最多拍拍他。
齐王来的时候,她就有一下没一下拍着孩子,平静地哄他入睡。
“你们退下。”齐王随意摆摆手,“我有话和夫人说。”
奶娘们怔了怔,面面相觑。
“她们要照顾皇子,皇子在哪儿,她们就在哪儿。”程丹若起身,“不知齐王殿下有何见教”
齐王道“密云地动,夫人应该已经知道了。”
“所以”程丹若打量这位藩王,脸上没有丝毫表情。
齐王笑了笑“夫人该为自己的将来打算。”他又看了眼奶娘,冷冷道,“滚出去。”
奶娘之中,终于有个最胆小的,忍不住往门外走了两步。她一走,其他人难免从众,也跟着走了两步。
大家互相看看,最早动的妇人暗叫糟糕,赶紧跑了。
她以往在宫里可没少听秘事,藩王与命妇这要是听到了什么阴私,她们可就没命了
一个走了,另外两个也不再坚定。
最忠心的一个奶娘问“夫人,老奴抱了皇子晒晒太阳吧。”
“也好。”程丹若颔首。
奶娘正要上前,谁想齐王突然翻脸,一脚踹开她“这里有你说话的地方滚出去”
奶娘不过是个二十余岁的妇人,哪里挡得下成年男子用力的一脚,当下直接扑倒在地,额头嗑在桌角,直接晕了过去。
剩下的奶娘吓得瑟瑟发抖,胆小的没事,忠心的命难保,怎么选还用问
她连滚带爬跑了出去,根本不敢再留。
程丹若冷下脸色“齐王这是何意”
“本王不过是想和夫人说说话罢了。”齐王不以为意地笑了笑,“都说良禽择木而栖,依本王看,妇人亦是该择良家而嫁,夫人以为呢”
程丹若什么鬼
跳过前因后果,她都要幻视是什么强取豪夺的桥段了。
“我不懂王爷的意思。”
“本王以为,夫人出身贫寒,却能一步步走到今日,显然是个聪明人。”齐王不疾不徐道,“我不需要夫人做太多,只需你离开这里”
程丹若头回和齐王面对面,一时半会儿的,竟然搞不清他的脑回路“这么做能有什么好处”
齐王笑笑“我以为,夫人的才能犹在贵妃之上。”
程丹若震惊了。
齐王的意思是说,她背叛皇帝,让出皇嗣,然后就能给他当贵妃哦,不对,在贵妃之上,是说皇后之位
不理解。
完全不理解。
但齐王觉得很合理。
程丹若不比奶娘,杀了她难免得罪靖海侯府,他还想拉拢谢世恩,所以,许一个虚无缥缈的皇后之位,拉拢她为帮手,无疑对收尾大有帮助。
至于她会不会为后位心动,齐王自然是希望她会。
一品夫人,怎能比得上母仪天下
“王妃贤良淑德,育有世子,”程丹若慢慢道,“臣妇万不敢当如此夸赞。”
“王妃过去自然是好的。”齐王感慨道,“可惜在地动中伤了头部,有些认不清人了。”
程丹若“”
别的不说,齐王这反应速度够快,说谎不打草稿,也不脸红。
她沉默片刻,迟疑地装出几分信了的样子,余光瞥向幼儿“他只是个孩子。”
这话落在齐王耳中,无疑是退让的兆头,他笑笑,温和道“夫人,你还是关心一下自己为好,这清宁宫你可不该进来。”
程丹若他信了
就这么信了
她不由露出几分真切的茫然“啊”
“事已至此,夫人不如去向太后陪个罪,本王再替你说项,想来无虞了。”齐王缓缓说出来意。
程丹若帮他翻译了一把你得罪了太后,原本没法全须全尾地走出清宁宫,不过放心,只要你投向我,我就帮你说几句好话,保下你的命,而且,这个理由也能让你摆脱事后追责。
怎么样,够上道了吧
她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齐王仿佛和她生活在两个世界,所作所为,既让她觉得匪夷所思,又莫名荒唐好笑。
可程丹若又知道,这事压根不好笑。
皇帝不在,清宁宫是太后的地盘,齐王大大咧咧走到这里,离达成目的只有一伸手的距离而已。
而她已经处于极致的危险之中。
不提身份差距,太后懿旨,别忘了,她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而皇子更是个脆弱的婴儿。
齐王呢他是一个成年男性。
他和她虚与委蛇,兴许是顾忌谢家,可杀了她又有什么问题
这是在地震之后的特殊时间啊。
太后只要对外宣称,她是在地动中不幸遇难,大家面子上过得去,谁会在意她是怎么死的
谢玄英也许会,可人都死了,于程丹若而言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政斗的最高级别不是尔虞我诈。
是见血封喉。
杀人才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既如此,妾没有什么好说的了。”她轻轻叹息了声,手抚过婴儿车的栏杆,恋恋不舍地走远两步。
齐王上前半步,微笑颔首“本王知道,夫人是聪明人。”
程丹若又往门口走了两小步。
齐王拿起了榻上的软枕。
她注视着这个夺位之争中的热门人选,他大约三十来岁,体格健硕,看起来略懂武艺,然而,此时此刻,他对她却没有任何防备。
他的全副心神都在拿起的软垫上,在婴儿车里熟睡的孩童身上。
程丹若不得不花了一秒钟,思考齐王为什么对她毫不设防。
他以为已经收买了她,因为一个虚无缥缈的承诺还是说,他以为她衡量利弊,认为保全自己才是最重要的,故而“聪明”地舍弃皇子
抑或是觉得,他已经放过了她,一介妇孺,或许会跪下恳求,会逃窜求助,会痛哭流涕,却不会反抗
一秒钟到了,她没想明白。
程丹若也就不去想了。
“齐王殿下。”她用迟疑的声音说着,停驻了脚步。
齐王不耐烦地投来一瞥,甚至都没放下手里的垫子,但这一刻,他也不是没有意识到不妥。
她离他太近了。
“借信物”后半句话让他打消了疑虑,以为她伸出手,是想摘他腰间悬挂的玉佩。
然而,迎向他的并不只有她的手。
还有隐藏在衣袖中的刀锋。
匕首精准地刺入了脾脏,再瞬间抽出。
齐王很高大,程丹若身高矮了一头,刺心脏未免太过醒目,但柔软的脾脏就不一样了。
脾脏在腹腔上方,911根肋骨间,能够为人体供血、滤血以及增强免疫力。
血库在遭到外伤的刹那会发生什么,不言而喻。,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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