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舒服”萧复暄的声音蓦地响起来。
乌行雪一愣, 心想我还没说话呢。
萧复暄又道“能感觉到。”
乌行雪“”
这也能感觉到
萧复暄“嗯”了一声,低低的嗓音缠在心脏上,总会引起轻微的震动, 弄得他很是心痒。
大魔头终于觉得气劲这玩意儿有点离谱了。但之前是他主动开口让萧复暄别撤的, 现在再反悔就显得他犹豫不决,很不讲理。
哪怕他之前还说过“魔头从来都不讲道理”这种话,这会儿却一点都没记起来。可能是被天宿上仙一句又一句的, 给震忘了吧。
他这会儿也有点灵魄一分为二的意思。
一半试图维持着泰然自若风雨不动的状态,说只是不习惯如此传音, 倒也不至于到“要反悔”的程度。
另一半却道居然还没到“要反悔”的程度你自己也横竖有点离谱了。
大魔头沉默片刻,感觉这两半比宁怀衫还碎嘴子,烦人得很, 索性全扫了。
他清净了没多会儿, 突然反应过来之前他只是随便想想,天宿上仙就能听见,还答他了。
这会儿他就“反悔不反悔”琢磨半天,天宿却一声不吭。
乌行雪“”
“萧复暄。”乌行雪道。
气劲动了一下, 天宿上仙“嗯”了一声。
乌行雪“我方才瞎琢磨了些, 你听见了么”
天宿道“没有。”
乌行雪“”
这就是所谓的时聋时不聋吗
大魔头盯着身边的人。
萧复暄由他盯了一会儿,转眸瞥向他“怎么了”
大魔头“”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蹦了一句“没怎么。”
他就是在想当年仙都那些说萧复暄不通人情的人是瞎吗
封家的守家弟子们提着灯笼匆匆而来,先是冲封徽铭躬身行礼道“长老。”
而后才冲封殊兰道“仙长”
尽管先后顺序有区别,也看得出来封徽铭在门中地位更高, 但这些弟子们毕竟都是弟子堂里长大的, 他们对封徽铭是敬重, 对封殊兰则带着几分讪讪。
一眼就能看出来, 同后者更亲近一些。
“长老这是”守家弟子们灯笼举成了一排, 照过三位来客。因为更深露重、雾气又浓,他们乍一眼也没看清脸,只觉得都是陌生人。
封家惯来不缺来客,但深更半夜来登门的,实在屈指可数要么是救命的急事,要么是不怀好意的险事。
眼下这三位显然不是后者,毕竟是封徽铭和封殊兰一块儿带回来的。但也不像是前者,因为他们面无焦色
相比而言,倒是封徽铭和封殊兰脸色一个赛一个的难看。
“长老。”守家弟子们并不想在这种脸色之下给人添堵,但他们身带规矩,不得不硬着头皮行礼开口“家主的规矩您知道,子时之后、辰时之前是门内自省自修的时辰,不迎客的。这会儿正是寅时,倘若真要迎客,就得禀报家主,可是”
别说这些守家弟子了,就连封徽铭可能都不想这个时辰惊动家主。
守家弟子们简直左右为难。
封徽铭一听要禀报家主,脸色更难看
之前那位公子悄无声息出现在百宝书阁就是子时之后,所谓“不迎客”的时辰,他还不是照样迎了
他一手背在身后,板着脸冲守家弟子道“之前弟子堂收到纸符的事,听说了么”
守家弟子讪讪道“听说了一二。”
封徽铭沉着脸“听说了还挡在这里”
守家弟子们面面相觑“我们一直在四处巡看,听说得不是很细,只知道一部分师弟师妹入了险境,长老和仙长带人去救了”
他们方才就扫过一眼,封徽铭和封殊兰身后跟着小二十名弟子,齐齐整整,应当是都救回来了。
不,是肯定都救回来了。
他们好歹是世间最大的仙门之一,风头比起花家也不遑多让。封徽铭和封殊兰又是这一辈中的翘楚,他俩都一块儿出门了,必定出不了事。
领头的守家弟子生怕惹恼了封徽铭,挑了好听话来夸“各位师兄弟、师姐师妹们安然无恙就好,果然咱们长老和仙长出马,什么险境都不再话下”
他一边夸,一边背手摆了摆,示意身后的几位弟子赶紧先行一步去请家主。
结果马屁拍着拍着,发现被拍的人脸更黑了。
不仅如此,就连那些脱离险境的弟子们也一脸菜色,偏头的偏头,扶额的扶额,更有甚者,趁着封徽铭和封殊兰看不见,冲他疯狂使眼色。
守家弟子满头雾水,努力分辨着其中一位师兄的口型。
片刻之后,他总算看懂了
那位师兄说脱离个屁。
守家弟子
那位师兄冲三位来客努了努嘴,无声又夸张道险境都跟上门了,要不长老脸拉这么长呢,你傻啊
守家弟子反应片刻,猛地看向那三位来客。
“我发现你这家门还挺难进的。”乌行雪终于没忍住,冲封徽铭道。
他语气并不阴沉,相反,乍一听不紧不慢、风度翩翩。但封徽铭领教过他的威压和脾气,当即牙关一紧。
“年轻弟子循规蹈矩惯了,不知变通。上仙”封徽铭并不知道乌行雪有何来头,但他之前承受的威压里满是仙气,同后来的天宿萧复暄相差无几。稳妥起见,他挑了最高的称谓道“上仙多担待。”
结果说完他就发现,这两个字根本不稳妥。
因为乌行雪先是一愣,接着轻笑一声。笑意还未消,表情却已然淡了下去。
“”
封徽铭脑子疼。
他心下一阵烦躁,冲守家弟子一抬袖
封家纯烈的剑风便猛扫出去。
守家弟子显然没料到这一出,毫无防备被扫了个正着,数十人被剑风猛推十丈,狠狠撞到了石屏风上。
“徽铭长老”封殊兰清叱出声
“殊兰,不要碍事我有分寸。”封徽铭在疾转的剑风中沉声喝了一句,接着拔剑一劈
乌行雪只觉得满城浓雾都聚到了这里,封家众弟子包括封殊兰都淹没在了雾里,不见踪影也不闻其声。
倒是封徽铭长剑所劈的方向,百盏灯笼凭空出现,在雾里照出了一条道。
封徽铭道“这是我封家密地,其他人包括殊兰也从未来过,是当年家主同我说神木之事时指给我的,里面保有当年神木被封禁时余留的仙迹。”
乌行雪眯眼看过去,就见浓雾之下,封家那些恢弘的楼阁都消失了,唯有那座高塔影影绰绰地立在雾中。
那层层叠叠的廊角飞檐只剩模糊的线条及轮廓,乍一看,居然有几分参天大树的影子。
看到那座高塔的时候,那股别扭和倒错感山呼海啸扑向了乌行雪。
封徽铭还欲再说,却忽然打了个哆嗦
就好像整个封家,不,整座城的温度都骤降下来。
他听见脚下传来哔剥轻响,低头一看,就见地面转眼结出了一层苍白冰霜。寒气从脚底直裹上来,冷得他一阵一阵地起着寒惊,就连脉络里的血都似乎要冻上了。
封徽铭赫然一惊,再抬头时,就发现身边空了。
而极远处的高塔之下,无声无息地多了一道长影。
那是乌行雪
紧接着,天宿冷眸一扫。
下一瞬,高塔之下又多了一个人。
密道上只剩封徽铭和宁怀衫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觑。
宁怀衫搓着胳膊跺了跺脚,道“干,冻死我了。嘶姓封的,上一回我家城主这副模样,你猜发生了什么事”
封徽铭“”
他并不想猜。
他眸光落在远处那两道人影上,心里却飞速盘算着
他当然不会真的冒冒失失带几个陌生人来看自家的秘密,哪怕陌生人来历高深莫测、是仙都上仙。
他之所以这么干脆利落,就是因为这处密地。
很久以前,家主带他来这时就说过“这密地还有神木残相,就连我进去都得费一番劲,无关之人更是不可能随意乱闯。”
他当时问道“如若闯了呢”
家主说“那就是死无葬身之地。”
他见识过乱闯之人究竟是如何“死无葬身之地”的,哪怕是仙都抵挡不住。
他原本打算到了这里就设法摆一些小计,引得这三位来客冲动一下,或是犯点小错。那么不用费力,他就能将麻烦解决得干干净净。
谁知事情进展比他预料的还要省事顺利,他连计都没摆,那两位就冲上去了。
身边所剩也不过是个随从喽啰。
封徽铭保持着惊疑神色,正想要将宁怀衫也引向高塔。
结果刚要张口,就猛地刹住。
因为那两位比他想象还要自负,仗着自己是上仙就无所顾忌。就见那位逼问过他两回的公子抬起了手,已然碰到了高塔玄门
来了。
封徽铭下意识闭了一下眼。
高塔之上闪过一道巨雷,煞白的电光亮彻玄天。接着,震耳欲聋的雷声响了起来
那堪比天劫的雷电直劈下来,眼看着就要落到那两人身上
封徽铭等了一会儿,没等到惨叫和巨响,纳闷之下悄悄睁开一条眼缝。
然后他就看见了让他目瞪口呆、毕生难忘的一幕。
那巨雷戛然止于那两人身前,片刻之后,居然又轰轰烈烈地收了回去。
封徽铭“”
紧接着,就听一声霍然洞响。
那座无关人等不得擅闯的密地居然自己冲那两人打开了门。
封徽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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