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郝梦当然没感觉错,赵远氢就是故意“茶”给顾启明看的。而顾启明也确确实实被他激怒了。
哪个男人看到自己心爱的女孩身边多了一个别有用心的追求者,会咽得下这口气呢
然而不等顾启明发作,赵远氢已经退后一步,和郝梦拉开了距离。
赵远氢不再去看屏幕里的顾启明,而是转向郝梦“其实我中午急着找你,是需要之前的巡天catog数据,ntor说之前是你负责的。”
一听是工作问题,郝梦果然被他转移了注意力。
赵远氢语速很快,刚开始他还在说中文,只是说到专有名词时切换到英语。到后来,他干脆直接和郝梦说英语了。
在马普,他们的工作语言就是纯英文,郝梦一时间没察觉出来有什么不对,赵远氢用英语,她也用英语。
其实两人谈话时间不长,也就两三分钟。
但即使只有这两三分钟,也足以在他们三人之间划下一道深深的线,分出“德国和中国”,“我们和你”,“面对面和远隔重洋”了。
赵远氢见好就收,又重新切回中文“那好的,下午我再和其他同事碰一下。”
到了这时,他像是终于想起来顾启明似的,笑着看了屏幕上的男人一眼,悠哉悠哉地说“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郝梦,你和顾导继续聊天吧,我先回去了。”
赵远氢这半年来痛定思痛,学了不少挖墙脚的手段;这次他“出征”德国,就是为了抱得美人归。
赵远氢现在使出的这招就叫“离间计”,他一击脱离,双手插袋,十分得意地走了。
而这时,屏幕那端的顾启明,脸色已经有些不好看了。
郝梦比较迟钝,见他脸色不好,还以为是刚刚聊工作太投入,冷落了他,让他觉得不舒服。
她正要道歉,没想到顾启明抢先问她“赵远氢去了德国的事情,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过”
语气带着三分试探。
郝梦莫名觉得心里有些烦躁。
她皱眉“那麦依出演你新短片的事情,也没听你说过啊。”
顾启明有些茫然,不知道她为什么忽然提起麦依“麦依这事和麦依有什么关系,她是演员,一部剧我会和很多演员合作,我总不能每个演员都和你讲吧”
郝梦寸步不让“那研究所里还有很多研究员呢,赵师兄在或不在,又有什么区别”
“”顾启明感觉自己像是被扔在火上烤,真是要把自己的一颗心都给烤成灰烬了,“至少我不会在你面前,故意和麦依用英文聊天”
郝梦哦了一声“所以下次我和师兄用中文聊天就可以了”
顾启明不想在郝梦面前动怒,但到了这时,他根本压不住火气“郝梦,这事和中文英文根本没关系”
“对,确实没关系。”郝梦也是气急了,她脱口而出,“就算我们说的是中文,你也听不懂咱们之间本来就没什么共同语言,你一天到晚只在意你的电影,我的世界你不关心,我的研究你不关心,我的想法你不关心”
“谁说我不关心了”顾启明反问。
郝梦“那你能说出我的一篇论文题目吗或者我的研究方向或者我在哪个期刊上发表过论文”
顾启明果然卡壳了。
郝梦乘胜追击“顾启明,当初是你自作主张要放弃我,后来又是你自作主张继续追求我,明明你一个人就可以导完整场戏,根本不需要我的参与,怎么你现在又开始怪我,觉得我把你排除在外了呢”
顾启明霎时安静下来。
他吃惊地望着郝梦,从未想过会在郝梦口中听到这些话。
有那么一句话叫做,爱你的人永远伤你最深。顾启明终于理解了这句话的意思。
郝梦也是一时激动,才会口不择言。说出口后,理智回笼,才惊觉后悔。
她看着屏幕那端顾启明受伤的表情,半晌,才出声“抱歉。”
顾启明已经回想不起来刚刚的自己是怎么抱着期待的心情拨打这个电话的了。
他木然地问“郝梦,所以一直以来,你都是这么看我的吗觉得我就是个只在意自己,从不在意你的感受的自私鬼”
“”郝梦张了张口,又说了句“抱歉”。
她刚刚激愤之下的那番话,听上去是在控诉顾启明,但其实何尝不是在控诉自己呢。
顾启明对她的科研工作一无所知,而她也对他的剧组生活知之甚少。
他们本来就来自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他根本看不懂她电脑里高深莫测的英文文献,她也完全听不懂顾启明努力追求的电影哲学。
所以,她才会为顾启明身旁出现的某个女生感到巨大的心酸与难过因为她发现,他和她距离太远了。
这种远,并不是地理位置上的远。而是真正的,真正的,远。
但曾经,他们也离得很近很近。
阿里斯塔克的故事确实让他们靠近了,那一晚,他们成了宇宙中两个交相呼应的星星。正是那一瞬间的肩并肩,让郝梦产生了一种错觉,仿佛他们可以永远这么近、永远这么并肩而行。
“抱歉。”
郝梦第三次说了这个词。
她脸色苍白,颓然地挂断了视频电话。
她觉得现在的自己不再适合观星了。
郝梦失魂落魄了一阵子。
但是她的这份失魂落魄,周围人都没看出来。她每天照常上班,努力工作,甚至比平时下班还要晚上许多,手头的论文也写的很快,再过不久就要收尾投稿了。
这天晚上,郝梦又一次在下班后主动留在办公室里。
赵远氢来找她,说他要请全grou吃饭,让郝梦一起去。
郝梦问“这次又因为什么”
赵远氢想了想“为了庆祝我来德国留学一个月”
“”郝梦摇头,“抱歉,我还有不少工作没有完成。师兄,你和你们grou的人一起吃吧。”
赵远氢悻悻的,怀疑是不是自己之前表现的太明显,让郝梦反感了。
他走后没多久,安娜女士也来了。
安娜女士开门见山地问“hao,我不记得有给你留这么多工作,如果你无法完成的话,可以分给其他人。”
郝梦尴尬极了,赶忙解释自己今日的工作已经完成,只是想在办公室里多呆一会儿。
“在办公室多呆一会儿”安娜女士挑眉,“你才二十多岁,正是应该享受生活的时候。你若是不想回家,可以去酒吧,去舞池总之不要呆在办公室。因为你毕业之后,未来几十年都要待在办公室了。”
话都说到这份上,郝梦也只能收拾好书包离开了。
她坐车下山,以前她最喜欢的事情,莫过于独自一个人坐在巴士靠窗座位欣赏风景。每到这时,她可以静静地思索生活,思索一切。
可是现在,这份宁静反而成了她现在最避之不及的事情。
她打开手机,微信里置顶的那一栏还是顾启明的名字。
自从那日吵架后,两人就变得怪怪的了。
他们没有断联,甚至每天都有在说话,但全都是“自说自话”。
他们两人像赌气一样,互相发自己当天的工作。
顾启明发今天去参观了哪个艺术展,欣赏了某场先锋话剧,合作了某位优秀演员。
郝梦从不回复。
郝梦发自己今天攻克了某个科研难关,拜读了某本天体物理学著作,听了某个诺奖大佬的讲座。
顾启明也从不回复。
两人一时僵持在了这里。
真是奇怪,现在回忆起来,郝梦甚至说不清那日的争吵究竟从何而起。
是节目里麦依含情脉脉的眼神
还是赵远氢搭在她肩膀上的手
好像都是,又好像都不是。
巴士缓缓停在路边,郝梦下车走向了自己的宿舍。
x如往常一样,依旧抱着薯片蜷缩在沙发里看中国电视剧,谢天谢地,她没有在看导演起跑线。
郝梦和她寒暄了几句,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她全身力气尽失,她倒在床上,望着天花板。
她有些晕眩,可能是因为今天下了冻雨,从巴士站走回宿舍的路上着了凉;也可能是因为晚饭没吃几口,导致低血糖;也可能是因为什么别的。
比如顾启明。
郝梦的日记
11月15日海德堡雨
今日下了雨,甩在地上就成了冰。下山的路很滑,司机开车时小心翼翼。
这是和顾启明冷战的第18天。
也不能叫冷战吧,至少这次没有拉黑。
这几天,我又把他之前寄给我的信翻出来看了。之前没拆的那几封信也都拆开了。
他的信里都是他的生活,丰富多彩,五光十色。而我的生活只有山上山下,两点一线。
当我看到那期综艺节目时,这种感觉更明显了。
顾启明是“屏幕里的人”,而我是他的观众。
有时候,我会幻想顾启明登上电影节领奖台的样子。
这是毋庸置疑的,我见过他谈论电影时两眼闪闪发光的样子,我比任何人都相信,他会成为那个名留电影史的人。
在他捧起奖杯的那一刻,他身旁会有演员,有编剧,有制片人。
而我还是他的观众。
明明当初只是想做一个观星者的,可是现在却又不甘心只做观星者了。
我想参与到他的生活,可是却无从下脚。
正如我的生活,他也无法加入。
那种错位感,让我说出了那样过分的话。
我扭曲成一个黑洞,吞噬了周围一切的光和声音。
我应该道歉的。
但我又觉得心有不甘。
顾启明。
怎么认识你之后,我就变成了这个样子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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