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蒙正在帮安斯艾尔修整破损的蝠翼。
安斯艾尔刚从战场上归来, 就来到这里。他的蝠翼是个功能先进的挂件,可再怎么先进,也无法像血肉之躯一样自行长好, 这样大的破损, 放着不管会影响下次展示和使用,所以要及时维修。
阿蒙的修复又快又稳,安斯艾尔还把揪下来的变形小弹簧交给他,乌鸦之首的炼金术师笑着摇头, 他这里总是备有陛下所需要的零件的。
只是在修复过程中, 炼金术师的心却提着,刚从战场上归来的魔王, 浑身有着与美丽柔和外表所不相符的尖锐杀气。纵使这凌厉的气机不针对他, 乌鸦之首的炼金术师依旧感觉头上一凉, 一根幼嫩的小羽毛从头顶飘然落地。
阿蒙“”
啊啊啊
头发
“啊,对不起。”安斯艾尔立刻收敛了周身的魔力波动,跟变强的利维打了一架, 他甚至有点意犹未尽。如果利维能保持这种强度,他可真是愿意每天都打对方一顿, 太解压了。
不过说实话,安斯艾尔最想跟塞罗斯真刀真枪地打一架, 不留手只留着彼此的命的那种。
塞罗斯“”
懂了,可以。
来他家。
想到打架,自然漏不了战利品, 安斯艾尔回来还没来得及换下衣服, 从沾了些灰尘的口袋里拿出一个水晶试管, 里面装着流动的血液。
安斯艾尔也是炼金术师, 用能封口的试管盛东西是常识, 离谱的是跟另一位魔王打架,他居然还能保证试管在口袋里不碎,甚至装了对方的血回来。
就算是见惯了安斯艾尔种种神奇操作的阿蒙,也十分惊异。
“没想到陛下还想着这个。”他小心地接过试管。这可是重要研究材料,魔王利维与怪物勾结,最近的一场战斗之中还实力大增,想也知道是从怪物那里得到了一些东西。
也许是得到了怪物
“那自然。”安斯艾尔还挺骄傲,羽毛都快蓬起来了,“为了拿素材,当然,也为了替古辛报酬,我照脸招呼的。”
已经逃回南域的利维鼻血长流,难以止住。
利维“”
脸骨折了。
“这几日,我会去第七深渊的战线上看一看,特别是那条大裂缝。”他对阿蒙说道,“到时候有有价值的材料,我也会帮你带回来。”
之所以要去大裂缝,是因为安斯艾尔为一个问题前思后想,利维究竟从哪里得到怪物的支持很可能就是通过那条大裂缝。
他甚至回忆起当初在阵线上,大裂缝之前,三魔王共同抗敌。利维使用了一个特别的魔法,其名为命脉汲取。
这固然是利维常用的魔法,可是这次针对的对象,却是不属于他们世界的怪物。
利维吸收了怪物的生命力
这会带来怎样的异变,什么样的勾连,安斯艾尔也不知道。他更希望是自己想多了,利维没有那么早倒向怪物。
安斯艾尔依旧没来得及换衣服,就去探望已经被他顺路平稳带回苏伯比安城的古辛。以魔王恐怖的行动力,安斯艾尔除了把古辛带回来,还跑去收集了一些他觉得用得上的治疗草药。
魔王宫的医官“”
他看着被回生鸢尾彻底埋没的熊头人将领。
拿角保证,这个用量,过几天准好
熊头人已经恢复了毛绒绒的大熊形态,枕在一堆雪白的鸢尾花上安睡。他的皮毛还有一些剥落,却已经在逐渐长起皮肤,只等皮肤长好,就会生出新的绒毛。
安斯艾尔轻轻摸了一下半秃的熊耳朵,熊耳朵动动,像是在回应。
终于处理完所有事情,兢兢业业的魔王陛下回到房间。犄角这时候显得有些卡脑袋,他于是把角摘下来,然后躺平了。
过了一会儿,魔王陛下在魅魔女仆晒得松松软软的被褥中冒出头来,开着魔镜的保密模式,开始给塞罗斯打通讯。
他自己下裂缝风险太大,就像人下井,肯定要找个靠得住的,拽住他拴在腰上的那条绳子。
通讯还是秒接,塞罗斯听了安斯艾尔的想法,很快就答应下来,他一向是相信安斯艾尔的判断的。
他的语气一如往常,只是安斯艾尔却总感觉有哪里不太对,这“嘎”得好像缺乏力度。
“塞罗斯,你不开心吗”他直截了当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当然,如果是西域的机密,就不用说给我听。”
安斯艾尔有的时候很迟钝,有的时候又有异乎寻常的敏锐,确实情绪不佳的塞罗斯闻言微怔。他固然可以说没有这回事,将自己的所有心思统统隐藏起来,但也许是刚刚发生的事情给他带来了太过强烈的冲击。
心中蔓延而起的悲意,让黑天鹅委屈地向未来伴侣弯下脖颈。
嘎呜
“我的母亲先代魔王后”
“回来了。”
深蓝天鹅旗于道路两侧招展,号角声响起,缓步而来的贵妇人蝠翼垂在身后,排场十足,姿态傲慢。
得知对方回来的消息,王师亚斯塔禄已经气愤得拒不相见,连夜收拾包袱跑去东域跟最近认识的研究伙伴阿蒙作伴。塞罗斯并没有阻止,他自己出于礼节迎接。
先代魔王后手中缀着细巧蕾丝边的折扇一合,她斜斜睨着自己的儿子,她总能从这个儿子身上,看到她不愿见到的先代魔王的影子。好在这个儿子还是听话的,礼节足够,可以拿捏。
她却没想到,塞罗斯所有的举动都只是出自礼节。先代魔王后被安排觐见魔王陛下,王座上的魔王居高临下,态度冷淡,让她气得手都在发抖。
“一千年了,母亲。”
魔王冷淡道。
“看来您终于解禁了。”
在魔界各域的体系之中,魔王后都是有资格干政的。先代魔王后奥菲,在曾经的一系列举动后,被先王勒令一千年不得踏入卢斯特城,只能在边境的宫殿中生活。先王后的生活其实没有被克扣,依旧优渥丰裕,只是对于她而言,这些都不过是失败者的耻辱。
尽管站在低处,先代魔王后依旧高傲地冷笑道。
“再不回来,坐视你把整个西域弄得一团糟吗”
她缓缓踱步,本想走上台阶,却被两侧忠诚无比的卫士逼退,顿时恼恨不已,连带也口不择言起来。
“塞罗斯阿斯蒙蒂斯,我虽身在囹圄,却也听闻了你最近的一系列行为。”
“劳民伤财向第七深渊发兵也就罢了,现在居然在攻打南域你父亲遗留下的基业,被你这么消耗下去,迟早会殆尽的。”
王座上的魔王依旧面无表情,只有在对方谈到父亲时,神色中浮现些许痛楚。
他的语气变得冰冷。
“唯独你,母亲,你不配谈论父亲。”
“我大权独揽一千余年,母亲,你以为还能动摇我吗”
在对方恼怒之时,他更加冷淡地继续说下去。
“不要逼我圈禁你,你对父亲所做的一切,我都清楚地记得。”
塞罗斯实在不欲与对方多谈,心中也羡慕早早离开的王师。宰相纳贝里士站在他身侧,担忧地望了一眼陛下离开的身影,对陛下肩上的银翅龙使了个眼色。
银翅龙也很为难,陛下真的很难哄开心,除非有上次那样的一整盒点心。
先代魔王后见他离开,愤恨不已,在他身后高叫。
“塞罗斯阿斯蒙蒂斯”
没用的
呼喊也好,憎恨也好,他早已过了会被这种情绪动摇的年纪。
现在,他是冰冷无情的、端坐于霜结王座上逾千年的魔王。
不
也许不是全然冰冷。
他还有好多东西,可以将自己从这种觉得难过的情绪中拯救,那株被施加了魔法于是得以常开的土豆花,那些纸折的小青蛙,那根偷偷珍藏的雪白的羽毛,以及从某处地底掘出来的闪亮光圈
他有很多东西,可以保证自己不沉下去。
他不会像父亲一样。
可是大概是身后的声音过于刺耳,魔王回过头,墨蓝竖瞳冷酷。
“不用吼叫了,母亲。”
“能对你无条件让步的人,已经不在了。”
他说完,继续大步走开,只留先代魔王后愣在原地,一时出神。
塞罗斯实在不愿与先代魔王后共处一座城堡之中,那会让他想到父亲。所以他处理完所有事,安排好一切后手,就打算按照与安斯艾尔的约定前往第七深渊的战线。
后手主要是为了防备母亲,她的野心与能力不成正比,犹如稚儿手端一口热油之锅,稍不留意就会酿成祸患。他暂时还不想跟对方起冲突,那可能导致域内恶魔领主发难,在他对南域动兵的当下,不可贸然行事。
塞罗斯赶路赶得很急,抵达第七深渊时已经是深夜。这个时间,安斯艾尔一定已经休息了,也不知道对方到没到这里,他并不想用通讯吵醒对方,打算先在这里的营地中住下。
忽然,临近第七深渊之际,塞罗斯忽然看到黑暗的前线上正亮着一朵白亮的光。第七深渊魔素混杂,夜晚浓雾弥漫,与外界有隔绝,所以他也是靠近此处,才见到了灯光。
灯光发生自一座高耸的灯塔,灯塔样式简洁,显然也是快速搭建而成。灯光在灯塔之顶闪耀,为抗击零星怪物的恶魔战士们指出回营地的方向,仅仅是这样一朵光,就能带来极大的治愈。
这搭建灯塔的手笔
那双本已暗淡的墨蓝竖瞳,突然重新明亮起来。魔王直接跃出马车,惊得也被灯光吸引走神的驾车恶魔急忙勒住拉车的梦魇。银翅龙本想跟着魔王一起走,没跟上,反在车窗附近摔了个嘴啃窗。
银翅龙呸呸吐出几口木屑,望着陛下风驰电掣冲向灯塔的背影,虽然没能跟上,可是带尾鳍的尾巴已经开始左右晃动起来。
真好。
真好嗷
塞罗斯靠近了灯塔,四周无人,应当是被特别遣退了。白亮的灯光并非孤零零的一朵,原来还有好多细碎的小彩灯在灯塔附近闪烁,细细的灯串在风中飘荡,有如彩虹碎星。
安斯艾尔爬在灯塔上,毫无魔王仪态,正在努力跟这些不听话的小灯串搏斗,似乎是在缠一个数字
他感知到塞罗斯的靠近,露出被吓了一跳的表情。
“你怎么你怎么来的这么早”
他连语序都有些混乱起来,夹杂着懊恼、后悔,细听还有点捶胸顿足的意味。
“我算的是你明天才会过来,而且明天才是太早了”
他手下的数字已经成型了,看到那个数字,塞罗斯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他几乎不能相信,这样的好运气会落在自己头顶。
与父亲不同的
命运。
尽管计划出现了失误,可是安斯艾尔向来百折不挠。既然惊喜已经宣告失败,那不如就现在,就他彩排灯光的当下
他从灯塔上一跃而下落地,好像有些紧张,掩饰般看天看地,然后轻轻咳了一下。
“本来其实明天才是的,但”
“我们不是在人界待过吗对人类来说,每一年都十分宝贵,就算我们是长寿的种族,也应该学着像人类一样,视每一年为弥足珍贵。”
“上一次,是你主动同我庆祝的,所以这一次”
他解释着自己的意图,甚至有点孩子气地摇头晃脑。
踱着的步一停,安斯艾尔转过头来,飘摇灯火之中,天使向魔王露出粲然笑容。
“塞罗斯。”
“二百五十一周年纪念日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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