箭头穿透窗户的一瞬间, 传来轻微的破裂声,其中蕴含的冰冷杀机一下子令萧寒煜浑身汗毛竖起。身体先一步反应过来,猛地往旁边一躲。
他躲得快, 但到底比不上箭支的速度, 虽然躲过了要害, 但肩膀却被射中了。
“嗯哼”他倒在地上, 发出一声闷哼。
而此时, 另一道细细的轻哼声响起。只见罗清影蜷缩着身体, 倒在跟他相反的方向, 两手捂着腹部, 痛苦得紧闭双眼。
刚刚萧寒煜躲开的时候,猛地将她推开了。仓促之下, 没有注意力道,将她推倒在地上。
罗清影怀着身孕,虽然胎相坐稳了, 但猛地一摔,还是令她感到了不舒服。
萧寒煜此刻却没有太多心情照顾她。扶着受伤的肩膀站起,猛地奔向窗前, 推开了窗户。
正想跳窗而逃,谁知刚推开窗户,整个人顿在当场
只见庭院中, 没有点灯。惨淡的月色下, 脸色铁青的皇上站在庭院当中, 身后是数个垂着头, 恨不能把脑袋埋进胸口的内侍太监。
萧寒煜余光一扫, 发现在阴影里还站着十几名宫廷侍卫。一个个屏息安静, 不认真去瞧, 根本发现不了他们。
浑身毛孔都炸开,无数凉气顺着绽开的毛孔往身体里钻,萧寒煜心头紧缩,瞳仁更是缩紧。
胸腔里跳动得厉害,咚咚,咚咚,如擂鼓般响在耳边。
怎么办他喉头干紧,一时间头皮发麻,灵魂都要出窍。
皇上盯着他,他的目光最终也与他相撞。两人对视,视线在空中交锋,仿佛谁赢了,就能掌控上风。良久,两人谁也没有眨眼睛。
“王爷,我肚子疼。”打破僵局的,是一道女人细细的声音。
罗清影终于从地上爬起来,一手捂着腹部,艰难地移动到了窗户处。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萧寒煜被刺,不禁心中惶惶,下意识站在了他的身边。
跟刚才不同,这一刻落在皇上眼中的不是窗户上的倒影,是真真切切的郎情妾意。
他看着她一只手搭在萧寒煜的手臂上,动作亲昵又自然,这一幕如此刺目。
“呵”他冷冷笑出声。
他是天下之主,却被心爱的女人和信任的兄弟同时背叛。
颜面无存,脸上火辣辣的。
愤怒与憎恨幻化成了滔天火焰,他眼底冰冷,再度举弓,搭箭。
而此刻,罗清影也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
“不要”她想也没想,就张开双臂,挡在了萧寒煜的身前。
这一幕更是深深刺痛了皇上的心,体内血液一半因为愤怒而炽热,一半因为痛苦而冰寒,他嘴唇嚅动着,恨恨出声“奸夫淫妇”
到这一步,已经板上钉钉了。
没有什么可狡辩的。
萧寒煜深夜出现在淑妃的宫中,两人紧紧抱在一起,淑妃还为了他忤逆皇上。
嗯,再仔细论一论,他还有两个罪名造反、伤害皇嗣。
造反也是板上钉钉的,那些证据都是从他府邸里搜出来的。至于伤害皇嗣,没见他把怀孕的淑妃推倒在地吗
萧寒煜想逃跑,但外头守着的宫廷侍卫,乌压压地围了三圈,他就是长了三头六臂也逃不脱。
萧寒煜想辩解,但根本辩无可辩。而且,他甚至还没来得及开口,罗清影就先一步替他认了“不怪王爷皇上要怪,就怪我吧”
她扬起雪白纤细的颈子,毅然决然,毫不畏死。
“好,好”皇上此刻已经气到没有表情。
他的脸都丢尽了,半点儿都不剩了。
方才假如罗清影辩解,说是萧寒煜强迫她的,多少还能给皇上留最后一丝丝脸面。
但她没有,她完全没顾及他的脸面,就这样把他的脸皮丢到地上,让天下人狠狠地踩
他将弯弓递给内侍太监,不再看罗清影,声音不含丝毫感情“将淑妃禁足。”
说完,目光如看死人一样地看着萧寒煜“带走”
“不要”罗清影大叫道。
但是没有人在意她的叫喊,她身边的宫人都被调走了,换成她从来不认识的嬷嬷。
两名嬷嬷钳住她的手臂,将她往殿内拖去“娘娘莫激动,仔细伤到小皇子。”
“哇哦。”将这一幕实时转播给韶音,灰总发出吃瓜吃到撑的声音,“他死定了。”
被逮个正着。
放在手心里宠着的女人,为了别人悍不畏死。
皇上一定恨死萧寒煜了。杀了他都不解恨,要千刀万剐,酷刑加身才罢休。
“活该。”韶音就只有这两个字。
灰总也点头道“就是,活该。”
这个坏胚,他觉得自己可深情呢,可是他谁都对不起。
他对不起计鸾音,对不起皇上,这就不必说了。可他其实也对不起罗清影,如果他真的爱罗清影,一心为罗清影着想,就该在事成之后才跟她搅在一起,而不是跟她通奸。
不过,罗清影自己愿意,灰总也就不为她不平了。转而道“这下好了,皇上分身乏术,暂时顾不到这边,老头儿的折子又可以拖一拖了。”
“不,要加快了。”韶音却道。
等天一亮,就去劝计老头,催着他赶紧把致仕的折子写完。
计老头不愿意,韶音就阴阳他“你不是自诩最忠君的吗怎么皇上让你致仕,你还依依不舍你是不是贪恋权势,舍不得大将军之位”
把计老头气得,立刻提笔,“唰唰唰”,不到一刻钟就写完了。
“你少激我”写完后,将折子往桌上一摔,他瞪着女儿,瞪了半晌,才道“我不管你要做什么。但是,计鸾音,老子这辈子不会做一件伤害百姓的事”
韶音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你不会,难道我就会了”
计老头看了她一会儿,哼了一声,背过手,转身走了。
韶音使人将这封折子送去京城。
然后收拾行李,准备等新任的大将军抵达,就跟老头儿一起回乡。
料来不会要很久。
不出她所料,即便皇上正焦头烂额,几乎忘了此事,可是看到这封折子,还是立刻批复了,并任命新的大将军,即刻赴边关上任。
前后加起来,都没超过七日。
“走吧。”韶音背着包裹,催促一步三回头,依依不舍的亲爹。
计老头仍是那身粗布衣裳,背着手站在城门外,看着守护了大半辈子的沧桑城门,心中百感交集。
他忠君一世,既不贪财,也不弄权。谁知,也没逃过被忌惮的结局。
“走走走,谁不舍得谁是狗。”狠了狠心,计老头扭过头,上了马车。
老头儿朴素惯了,此番回乡,也没什么排场。只带了一个用得惯的老仆,驾驶一辆用了多年的马车,就这么吱吱悠悠地上了路。
落在旁人眼里,就是一寻常老汉携貌美女儿赶路,没亲没靠,无权无势,很好欺负。
还没回到家乡,路程刚走了三分之一,就被乡绅盯上了。
“老汉,你这女儿生得貌美,不若与我做了小妾,我必待她好,你意下如何啊”那乡绅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子,体态肥硕,面上油浸浸的,一看就是大鱼大肉吃惯了。
他目光极放肆,极轻浮,看向韶音犹如看囊中之物。
这一下把计老头气坏了,立刻从车厢里抽出长刀,指着乡绅道“你给老子再说一遍”
他浑身气势迸发,威武凌厉,那股子沙场上磨砺出来的浓浓杀气,不是一般人具有的。
乡绅顿时吓了一跳,浑身的肉都哆嗦了下。随即,目光扫过一行三人,以及那辆半新不旧的马车,哼了一声,擦擦汗道“原来是个当过兵的。”
他把计老头这身令人胆寒的杀气,当成是他年轻时当过兵、杀过人的缘故。吓了一跳之后,很快就缓过来了,对身后的家丁摆摆手“去,把你们八姨娘请过来。”
“畜生”计老头气得脸色涨红,当即骂了一声。
他之前听韶音讲,各地乡绅豪族仗着家财和权势为非作歹的事情,虽然气愤,却也没有多想。因为他是边关大将,守住肃州就是他最大的使命,其他的,他有心无力。
然而此刻,心肝宝贝儿被人如此轻侮,他一下子炸了
“立刻跪下给爷爷磕头,给你们姑奶奶赔罪,否则爷爷把你们的头砍下来当球踢”计老头手握长刀,刀尖指着乡绅等人,凌厉气势不减反增。
他没有拿身份吓退这些人。一来,他已经不是大将军了,二来,他身边只一个老仆,说自己曾经是大将军也没人信。
计老头此刻看着前方,只见乡绅身后走出七八个健壮的家丁,个个手握棍棒,足以将二十几个常年艰辛劳作、得不到休息和进补的泥腿子打得倒地惨呼,只能任人鱼肉,只觉心下既痛恨又冰凉。
今日是他在这里,能护得女儿不被抢。若换个人呢换个寻常老汉带着女儿路过,如何护住女儿
“好,是你们自己找死”他怒沉下脸,握着长刀就冲上前,闯入七八个家丁当中。
他心中自有一杆秤,这些人虽然为虎作伥,但还罪不至死。因此,只砍了他们一条腿,并没有要他们的性命。
“啊”
眼看着精米细面养着的家丁就这么被废了,乡绅心疼得直跳脚,连连叫道“住手住手”
“死老头我叫你住手”
计老头理他才怪。
这些人想抢他闺女,他亲眼所见,亲耳所听。从前闺女给他讲的那些惨案,他不在场也就罢了。既叫他撞上,那是一定要见血的。
很快,七八个家丁统统倒在地上,痛哭哀嚎。
鲜血流了满地,染了泥土,红艳艳的刺目。
“你干什么站住”只见计老头提着滴血的刀,朝自己走过来,乡绅心里一咯噔,连连后退。
计老头冷哼一声,刀尖指着他道“敢抢你爷爷的闺女我看你是吃了雄心豹子胆老子杀人的时候,你还在撒尿照镜子玩呢”
“站住站住”乡绅连连后退,见他并不止步,提着刀越逼越近,再也不敢大意,知道惹了硬茬子,转身就跑
计老头在卸任之前,没有一日不在准备上战场,日常操练着的。乡绅的体格,在他眼里犹若病鸡。
三步两步追上前,揪住了乡绅的领子“今日你犯到爷爷手上,爷爷不要你的命,只砍你一条胳膊,给你个教训。”
砍胳膊
乡绅顿时吓得哇啦哇啦大叫“老头儿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是王家的女婿县太爷都给我几分薄面你伤了我这些人,我不跟你计较,但你敢动我一根手指头,我要你死”
“我要你死你们父女都得死主仆三人都得死”他色厉内荏地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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