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音已经被灰总告知了这个变故。
“哦。”她点点头, 没有丝毫惊慌。
他比她预计的要提前一点知道。原本她计划在手术结束后,将真相透露给他,看看他是什么反应。
但是现在的情形, 虽然在计划之外, 却也不错。
韶音不禁很想知道, 牧月霖会怎么做
他已经给她捐过肾,捐过骨髓,输血也输过几次。他们也一起生活过,一起远行过, 他还为她哭过, 为她牵肠挂肚过。现在他还会捐眼睛给她吗
牧月霖刚看到那些证据的一瞬间, 整个人被高涨的怒火和恨意所吞噬。
他居然被骗了她根本不是当年那个小女孩她骗了他骗得他好苦
骗了他这么多年,还骗走了他的肾、他的骨髓
差点还有他的眼角膜
他只差一点点,就要因为一个骗子, 失去光明,从此再也看不见
他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 每一滴血液,都在沸腾咆哮。想要立刻冲到她面前,问她为什么她怎么有这样大的胆子,居然敢骗他
她真是好大的胆子居然敢骗他
她居然敢骗他
“这不关你的事。”牧月霖紧紧捏着那些证据, 抬头看着身前站着的男人,从沸腾的怒意中分出一丝清醒的神智。
这个男人,不会无缘无故地出现在这里。
这些十几年前的证据,收集起来相当麻烦, 更不会被人无缘无故地收集起来, 送到他面前。
“是吗”男人用嘲弄的表情看着他, “牧月霖, 你不会吧那个女骗子,她把你骗得这么惨,令你错失真爱十几年,你不会还要护着她吧”
那他真是太可悲了。
男人用眼神这样告诉他。
牧月霖的表情愈发狰狞起来,嘴唇抿得紧紧的,眼中的阴鸷浓郁得要杀人一般。
他何尝不知道,自己很可怜
“我可怜”他轻嗤一声,视线垂下,瞥过证据上的另外一个角色,然后抬起头来,回以嘲弄的表情,“那你呢你是为了乔云梦吧怎么,你喜欢她”
说着,他脸上的表情愈发嘲弄,好像一个胜利者在看一个失败者“你喜欢她,可以去追难道你追不到她不喜欢你啧”
真可怜。
牧月霖用同样的表情反击回去。
男人原本的居高临下,瞬间不见了,神色很不好看“牧月霖你怎么配得上她的喜欢”
这是他最不能理解的。他实在不明白,乔云梦喜欢牧月霖什么他究竟比牧月霖差在哪里为什么乔云梦就是没办法忘记牧月霖
“嗤”牧月霖才不会回答他,高傲地扬起下巴,朝门口走去。撞开男人,往韶音的手术室走去。
只是,背过身的一瞬间,脸上高傲、奚落的表情,全都不见了。
成为一片黏稠的,黑暗的,仿佛吞噬一切的沼泽。
俊美的脸庞狰狞扭曲,牙齿被他咬得咯咯响,腮边的肌肉全都绷紧,像要吃人。
“牧先生,您准备好了”为他准备手术的主刀医生走过来问道。
牧月霖冷冷地看着他“傅时音的手术开始了”
“还没有。”医生说道,“刚刚打了麻药。”
牧月霖一怔,满身的怒火盘旋着咆哮着,仿佛失去了对手,找不到出口。
“能解除麻醉吗”他冷冷问道。
他要去问她。质问她,怎么敢骗他
医生闻言愕然“解除麻醉牧先生,不打麻醉,没办法手术的”
手术还做什么手术
牧月霖现在恨不得掐死那个女人
对
掐死她狠狠的
扼住她的脖颈,缓缓用力,看着她的脸上充血涨红,看着她眼球突出,看着她惊慌失措,看着她哀哀求饶
他咬着牙,大步走向手术室。
“手术取消”
医生跟上去的脚步,顿时停住。
哦,后悔了啊。
正常。一般人谁舍得把眼角膜捐给别人别说女朋友,就是老婆、孩子,也不一定舍得。后悔是常规操作。
他给几位同事知会了一声。
很快,原本准备在手术室里的医生都出来了,韶音也被推回了原本的病房。
牧月霖站在床前。
病房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他看着床上躺着的,因为他心疼她留下阴影而打了全麻的,昏迷得无知无觉的女人。
她睡着时,安静甜美,柔弱得像是一束沾了晨露的洁白桔梗花。
他阴沉的脸庞逐渐狰狞起来,忽然伸出手,一下子掐住了她的脖子
狠狠的
几乎是一瞬间,她脸上充血,眉头无意识拧起,表情流露出痛苦。
牧月霖没有松手,仍旧掐着她,而且还在用力。
“你怎么敢”
从来从来没有人,敢如此愚弄他
这个女人,真是好大的胆子
他恨不得掐死她,将她细细的喉骨捏断,让她死得要多惨有多惨然而,看着她痛苦的表情,他心中不知怎么也难受起来。
像是有一只手,同样用力地捏住了他的心,令他痛楚难忍。
“你该死”
他意识到原因,更加恨她。
只是,随着手上更加用力,心中的痛楚也更深,他的眼前开始划过他们在一起的一幕幕。
他们坐火车,去往北极。旷野中,她“看”极光,而他看她。得知可以重见光明,她灿烂的笑脸。他们相拥着,在阳光下跳舞
“骗子。”他嘴唇哆嗦着,声音轻而浅,掐在她脖子上的手渐渐松开,改为轻抚。
只是这轻抚,也带着杀人的恨。
失去生命威胁后,女孩脸上的充血涨红逐渐消失,眉头也重新展开,表情重新变得安宁甜美。
她全然不知。
她幸福得什么也不知道。不知道她暴露了,不知道他恨她恨得要死,更不知道她自己差点就被他掐死。
她无知无觉地躺在床上,安静柔美,像是被园丁精心呵护的花朵,天真单纯,浑然不知风雨。
牧月霖看着她安静的睡颜,心中的痛楚并没有消失,像是蚂蚁啃噬,酸涩刺痛。
“手术继续。”他大步走出去,找到主刀医生,提出要求。
医生提醒了一句“牧先生,您确定考虑清楚了”
牧月霖冷冷地看他一眼。
静静等了两秒钟,医生立刻道“是,我们这就安排手术。”
得,这还是个痴情的主儿。
“只做左眼手术。”躺下后,牧月霖提出要求。
医生惊讶,解释道“一只眼睛不能立体成像,一般来说,不会只移植”
“我说只做左眼”牧月霖打断他道。
医生顿时住口了,点头道“是,一切以牧先生的要求为先。”
麻药流入体内。
牧月霖没有选择全麻。他做出这样的决定,当然要体会每一刻的过程,清醒地经历这一切。
手术室里很安静。
在一片安静中,牧月霖不停地问自己,他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他是恨她的。
恨她骗他,骗得他惨。他甚至想,她是不是早就料到这一天,她会需要他的血、他的肾、他的骨髓、他的眼角膜,才会顶替乔云梦
但他随即抛开这个想法。当年她还小,而且身体健康,她的家里也没有什么遗传病,她应该不会未卜先知,提前将主意打到他身上。
那么,就是她小小年纪,就贪慕虚荣,想要飞黄腾达,所以顶替了乔云梦,成为他的恩人。
这些遮掩不住的血淋淋的真相,令他内心刺痛。他忍不住想,真的是这样吗这些都是真的吗当年的小女孩,真的不是她吗
会不会又是乔云梦耍的花招
牧月霖无比期望,这又是乔云梦的花样。是乔云梦和别人联合起来,想要骗他。但是,回想这么多年来,音音在身边的种种表现,他心里无比清楚地知道,那些证据是真的。
他应该爱的人,是乔云梦。
应该恨的人,才是傅时音。她顶替了乔云梦,骗了他的爱,害他错失真爱十几年。
但是,刚刚在病房里,他看着她恬静的睡颜,想到她醒来后问他“阿霖,为什么我还是看不见”他忽然不知道怎么回答她。
他甚至想,将她丢在这里,一走了之,再也不管她。
让她瞎着,自尝苦果
反正他已经给了她那么多,他不欠她什么,就让她一个人在医院里自生自灭,尝尝后悔的滋味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他心中便闷闷地痛,那些痛楚甚至压过了愤怒和恨意,支配着他的身体,令他走到医生身边,说出那句话“手术继续。”
手术结束。
韶音在麻醉效果消失后,清醒过来。
她摸着眼睛上缠的纱布,既小心翼翼,又饱含期待“阿霖,等拆线后,我就能看见了,是吗”
牧月霖的左眼上,也贴着纱布。
他脸上毫无表情,近乎漠然地看着她,看着这个夺走了他一半视力的女人,骗子。
“阿霖”她仰着头,双手向前伸着,“阿霖,你在吗”
牧月霖看着她无助探索,听着她的声音从期待、兴奋,到不安、惶恐。
“我在。”他的身体仿佛有自己的意识,伸出手,任由她握住。
韶音松了口气,说道“刚刚叫你,怎么不出声你太坏了,趁我看不见,就欺负我。”
她的嘴唇像花瓣一样柔嫩,令人忍不住想破坏。
牧月霖的眼神深了深。从前,他害怕碰坏她,一直不敢碰她,把她当瓷娃娃一样捧在手心里。
但是,从现在开始她不值得了。
“牧月霖”一个女人的尖锐声音,忽然从病房门口传来,打断了他的思绪。
他转身看向门口,瞳仁一缩“你怎么来了”
来人是乔云梦。
打交道这么多次,只靠听的,韶音就辨认出来。她一下子攥紧牧月霖的手,下意识地朝门口“看”去。
乔云梦已经从男二口中听说,牧月霖还是同意做了手术。他跟她说这个,是想告诉她,不值得,牧月霖就是个瞎了眼的混蛋,不是骂人的那种,而是字面意义上的瞎眼。
但乔云梦听到后,满脑子只有一件事牧月霖要瞎了
这怎么可以
“出去”察觉到手被握紧,牧月霖脸色微变,他将手从韶音的手里抽出来,然后挡在她身前,看向乔云梦,神色复杂。
他已经知道,乔云梦才是当年那个小女孩。他没办法再对她冷着脸,可是多年下来的误会,以及两人相处的习惯,还有他对她做过的那些事,又让他没办法坦然面对她。
他只能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你,你的眼睛”乔云梦愕然地看着他。进来的一瞬间,她就发现,牧月霖并不是她想象中的把一双眼睛都给了韶音,而是只给了她一只。
但即便这样,也足够她心酸了“你明知道不是她你明知道你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住口”牧月霖打断她道。
但乔云梦看着他被纱布遮住一只眼睛,脸色苍白的样子,根本就忍不住。
她的声音愈发高昂起来“她是个骗子是个骗子啊她骗你输血,骗走你的肾,还骗你骨髓移植给她你不知道的时候就算了,你以为她是我,我能理解。但是现在,你知道她是骗子”
“我让你住口”牧月霖的声音里带了怒意。
乔云梦根本住不了口“你为什么还将眼睛给她”
最后一句话喊出来,她激动得浑身发抖,眼眶里溢满泪水,失望又痛心地看着他。
“乔小姐这话,是什么意思”一个轻轻的声音,从后面响起,“我的眼睛,是谁捐给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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