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人鱼小心翼翼扒拉了百里辛的手腕两下, 接着又开始扒拉套在自己手腕上的手环。
夏池原本站在百里辛的身后警惕地观察着他们，看到瞬间混熟的两人时，他依旧觉得有些魔幻。
夏池：“？？？”
怎么忽然有一种危机感？
他凑到百里辛身后, 轻轻戳了戳青年的肩膀，压低声音叫了声：“哥。”
百里辛朝着夏池投去探究的目光, 就见夏池指了指那个黑黢黢的庞然大物。
那只巨大的黑色怪物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从地上爬起来了，它坐在地面上，露出了藏在身下的正面形象。
当夏池看到黑色怪兽的脸时, 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只怪兽的身体有点像黑熊, 四肢很短，身体健硕，周身覆盖着黑色的长毛, 只有腹部和脖子的位置是白色的。但这些细节不足以让夏池感到震惊, 真正让他觉得诧异的是怪兽的那张脸。
一个动物怪兽脸上，居然长了一张人脸。
那是一张肥硕的中年面孔, 脸颊的周围被白色绒毛覆盖, 眉毛、眼睛、 鼻子、嘴巴都和人类没什么区别。
他吸亮起倒不是觉得害怕，而是觉得荒诞。
任凭什么动物身上忽然多出了一张和他们的特征如此相似的特征, 都会有一种和常识相悖的违和感。
夏池很快就找到了安慰自己的方向, 人脸而已, 有什么好怕的。
人面猴的脸也长得很像人类, 那就是只动物。
这只怪物也只是恰好长了张和人类相似的面孔而已, 难不成它还会说人话不成？
脑海中, 灵光一闪而过。
“你们……好。”
一道沙哑干燥的陌生声音突兀响起。
夏池身体骤然一僵，看向那只怪物的眼睛猛地睁大。
“它它它, 它刚才在说人话？！”夏池伸出的手微微颤抖, 求证地看向百里辛。
百里辛这时候也将注意力放在了那只黑色怪物身体中, 他冷静地看着怪物，回答道：“你好。”
“过来。”怪物说话有些蹩脚，它抬起手朝着人鱼招了招手，人鱼立刻乖巧地回到怪物身边，缩进了怪物毛茸茸的皮毛中。
怪物伸出厚厚的爪子揉了揉人鱼的头发，接着走到墙边，伸出锋利的爪子在墙上刻下了一个“一”。
百里辛：“……”
眼前的场景和他刚才猜测的好像有点出入。
他原本以为那只怪物是人鱼的宠物，“十”字形是人鱼刻上去的。
但现在看来，反而人鱼更听是人脸怪物的话，而且“十”其实是黑色怪物刻上去的。
百里辛悄无声息地环顾四周。
这片空间是封闭的，头顶地面和四周都有厚厚金属阻隔，刚才这只怪物就藏匿在空间的阴影中，黑色的背毛很容易就和周围的黑暗融为一体，让他们一开始没有发现。
能够离开这个的通道只有面前的圆柱形下水管道，但对于体积庞大的人脸怪物而言，这是不可能实现的。
它的身体太过于庞大，根本没有办法将自己的身体挤进通道中。
不远处的角落里堆砌着一些勉强可以称之为“食物”的东西，即便是站在这里，他也能闻到那里传来的轻微恶臭。
其中有些泡水的肉块，还有些新鲜的鲶鱼怪。
在这对“食物”之上，还没有死透的鲶鱼怪努力摇晃着尾巴，嘴巴大口大口开合着，艰难呼吸。
看来刚才人鱼离开这里就是为了捕猎食物。
人脸怪物走到食物面前，轻松地将鲶鱼怪抓在手里后塞进嘴里，大口大口咀嚼了起来。
它牙齿锋利，鲶鱼怪被人脸怪物硬生生咬成两半，汁水乱飞。
夏池看了心里直呼“饶了我”的时候，一只鲶鱼怪忽然被扔到了他的面前。
他抬起头，就见人脸怪物目光灼灼地看过来，热情的样子仿佛在说：孩子，多吃点，够了吗，够了吗？
不光自己的面前有，百里辛、小人鱼的面前都有一只鲶鱼怪。
小人鱼早已经习以为常，低头捡起鲶鱼怪后锋利的牙齿咬上，大快朵颐起来。
夏池和百里辛对视一眼：“……”
这该死的压迫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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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播间。
【盛情难却，辛神和夏池要不然你们意思意思？试试，说不定是一道美味呢？】
【试试就逝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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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人脸怪物和小人鱼炽热的目光中，两人到底是下不去嘴，百里辛婉拒道：“我们吃饱了。”
人脸怪物看了他一眼，嘴里又说出了人话：“长身体，多吃。”
百里辛：“……”
直播间。
【哈哈哈，盛情难却。】
【辛神怀疑人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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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百里辛和夏池一直没有吃的意思，人脸怪物也没有再强求，自己大快朵颐地吃完饭之后满意地拍了拍肚皮，身体一歪贴着墙壁滑到了地上，再次和黑暗融为了一体。
百里辛这时候才开口问道：“他是人鱼吗？”
这个“他”，指的只那只小人鱼。
人脸怪物眼皮上下眨着，它点了点头，“嗯，人鱼。”
百里辛：“进水里会出现鱼尾巴，出水里会变成双腿？”
人脸怪物又点头：“对。”
“如果它是人鱼，那你是……”百里辛话说到一半后停住了声音。
如果它是人鱼，你是什么？
但人脸怪物却明白了百里辛的意思，它指了指自己的脸，又摸了摸圆滚滚的肚皮，从嘴里挤出了三个字：“失败品。”
百里辛和夏池对视一眼。
小人鱼吃饱后缩到了人脸怪物的身边，亲昵地将身体藏在人脸怪物厚厚的绒毛中。
动作娴熟自然，看来已经做了不知道多少次。
片刻后，有节奏的呼噜声从黑暗中响了起来。
确定对方对自己不再有攻击性，百里辛再次开始打量着这座半封闭的空间。
手上放在墙壁上，凉意立刻穿透皮肤往里面钻。
他敲了敲墙体，墙面立刻发出了“咣咣”闷响之声。
墙壁是金属的，而且摸起来手感材质很坚硬，和地上实验室中采用的金属设备是同一种材料。
如果说这里只是下水道，用这种东西打造这里属实有些大材小用了。
密密麻麻的“十”字纹从上到下排列着，百里辛沿着墙壁看了一眼，打眼看过去，大约有四五千个十字纹，占据了一面墙壁。
刚才人脸怪物在吃饭之前在墙上划了一道，难道它是每顿饭都会记录一次时间的？
视线从墙壁上移开，百里辛来到了墙边的草床上。
厚厚的枯草覆盖在了木板上，组成了一张简陋的床铺。
这里明明有床，人脸怪物和小人鱼却在角落里睡觉，那这个床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带着疑惑，他来到床边。
手放在枯草上轻轻拂过，指尖去触碰到异样的冰凉。
百里辛一顿，修长的食指在草席上扫过，很快就将被枯草掩埋的床面露了出来。
夏池凑上来，迟疑道：“哥，这个床看起来怎么这么像手术床？”
百里辛加快了手里的速度，“说不定不是像手术床，而就是手术床。”
枯草很快就被他拨弄到了一边，百里辛看着手下的床面，目光沉寂。
枯草下面的床，居然是一张病床，或者说是手术床。
床面是皮质的，周围是金属床架，只有四条腿是木头的。
刚才枯草遮住了床面，他才认为这不过是一张木板床。
皮子早已经老化，失去了韧性的床面上布满了狰狞的划痕，海绵从口子上冒出来，也早已泛黄变硬。
百里辛走到床头位置目测了一下床的宽度。
宽一米二，长两米五，对于普通人类而言，算是一张“大床”了。
可下水管道口只有直径一米宽，如果这张床是后来运进来的，根本送不进来，除非是送进来后再组装。
百里辛半蹲下，开始观察床的结构。
很快他有了另外的发现。
这张床并不是组装的，而是一体成型浇灌出来的，之后后来包上了皮质床面，安上了床腿。
所以不可能运送零件进来再组装。
排除了这个答案，那就只剩下一个答案。
床是先送进来，接着出口才封起来的。
百里辛抬起头，手电筒照在头顶的天花板上，依稀间能看到几个明显发黑的地方和旁边突兀的接口。
手术床、研究室级别的金属墙壁、失败品……
这几个词汇组合在一起，一个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夏池眼神闪烁：“哥，这里以前该不会是实验室吧？”
地下试验室。
不知道研究方向是什么，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建成的，又为什么改造成下水道。
“没错。”黑暗中，一道压抑的低沉声音响起。
声音晦涩，吐字艰难。
窸窸窣窣声从角落里发出，下一秒刚才那个睡着的庞然大物就这么径直从黑暗中走了出来，来到了他们两人的面前。
百里辛看向黑影处，小人鱼已经睡死了。
人脸怪物一屁股坐在病床上，有些浑浊的眼睛看向百里辛和夏池，它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屁股下面的床板，一字一句慢慢道：“我，试验品，失败品。”
夏池：“你的意思是，这里以前是个地下研究室，你是这场研究中的失败品？”
人脸怪物点头。
夏池：“哪里失败了？”
是啊，失败在哪儿？他很少见到像面前怪物这么智商高的怪物。他下的副本不少，也见过不少长得奇形怪状的怪物。但那些怪物大部分都只是有杀戮的本能，并没有什么智慧。
面前这只怪兽不仅可以思考，还能够交流沟通，似乎没有看出哪里有问题。
人脸怪物摸了摸自己的脸，忽然痛苦地吼叫一声倏然站起来，爪子开始疯狂地在床板上抓挠，它一改刚才的温顺，动作异常粗暴，原本就残破的床面此时更是凌乱不堪，无处海绵和黑色皮子从床面上飞起来，现场一片狼藉。
它一边暴走，嘴里一边吐着断断续续的破碎语言。
“不要。”
“放过我。”
“好疼，换头。”
“怪物……我不是……我是……我是人！”
“我是人！”
最后两句话惊出了夏池一身冷汗。
我是人？
什么叫“我是人”？
人脸怪物剧烈晃动的时候，身上厚厚的绒毛随着它的动作到处乱飞。
晃动间，夏池看到了人脸怪物隐藏在长毛下面的脖子。
脖子和背毛连接地方，一排排整齐的伤疤排列着。
伤疤绕着脖子转了一圈，将原本就有些违和的人脸和兽身衬托得越发违和。
就好像……
这个头是拼接到这具身体上去的。
夏池瞳孔微缩，视线下意识看向身边的百里辛。
百里辛显然也发现了脖子上的伤疤，他静静向后退了两步，默默等待着人脸怪物暴走结束。
远处本来熟睡中的人鱼被这个声音吵醒，快速从黑暗中冲出来来到人脸怪物的身边。他张开嘴巴，一首悠长绵延的歌声缓缓回荡在这片空间中。
歌声响起的瞬间，人脸怪物的动作瞬间一滞。
在人鱼的歌声中，人脸怪物逐渐安静下来。它大口大口地呼吸着，胸膛剧烈地上下起伏，气喘吁吁坐在了地上。
一首歌结束，人脸怪物终于恢复了正常。
它重新抬起头用眼睛注视着两人，“怪物，失败品，成功品，劣质品，销毁，死亡。秘密，特殊物种研究所，秘密。逃，快逃。救救我，出去。小心，水，水，水，水……”
它恍恍惚惚地说着一个个词汇，也不知道是因为记忆还在混乱状态还是它本身的智力就出现了某种退化，所以只能够靠这么几句单独的词汇来传递着某种信息。
……
是什么意思？
是让他们小心水吗？
哪里的水？
夏池有些着急，他急切问道：“小心水是指什么？什么水？哪里的水？”
然而他的提问并没有得到回应，对面的怪物仿佛陷入了某种回忆中，一遍遍地重复着最后的“水”这个字。
原本对他们已经释放出友好信号的人鱼见状挡在怪物面前，朝着他们重新露出了尖锐的獠牙。
锋利的指甲朝向他们，攻击的意图已经很明显。
夏池还想继续追问什么，却被百里辛扯住了手臂。
他疑惑回头，见百里辛轻轻摇了摇头，“走吧。”
夏池顿了顿，看着陷入疯狂的人脸怪物又看了看那个面露凶光的人鱼只好点头，“好的，哥，走。”
两人缓缓后退，回到了下水道开始向后移动。
人鱼并没有追上来，走出去一段距离，他们还能够听到是身后人脸怪物的声音。
它不断重复着“水”这个名词，就在声音快要消失的时候，百里辛听到了新的词汇。
“怪物，信仰。”
百里辛：“……”
原路返回的时候，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小时。
林晓依旧站在他们刚才离开的位置，他僵硬在原地一动不动，不知道是不是自从他们走后他就一直站在这里。
看到两人出来，林晓才动了动身体。
他转动身体的时候，百里辛甚至能够听起轻微的关节咔嚓的声音。
林晓：“你们回来了。”
夏池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让你久等了，不好意思，林晓。”
林晓：“对我来说这不算久，所以你们进去后有什么发现吗？”
夏池立刻将在下水道尽头看到的事情告诉给了林晓，包括那几个词汇。
林晓听后沉默几秒，眼神有些出神，似乎是陷入了某种思考之中。
片刻后他才开口道：“小心，水，怪物，信仰。”
“这个怪物口中的‘信仰’，会不会就是我们要找的信仰？”
“如果是这样，那这个人脸怪物一定知道些什么讯息。我们就这么放弃这一条线索吗？你们为什么不继续问下去就这么退出来了？”
夏池看向百里辛。
百里辛表情淡然：“没有放弃，只是先缓缓。”
林晓：“既然它已经想起来了，那乘胜追击效果更好。否则一次次地尝试，只会让它次次都陷入痛苦的回忆，倒不如快刀斩乱麻，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直接给它刺激个够。”
夏池：“？？？你在说什么，那个人脸怪物之前是个人，什么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啊。”
林晓沉默两秒，张开嘴里的时候口腔里带出来了一缕冰冷的白气，“现在不是了，如果它以前真的是人，你觉得它能接受自己变成这个鬼样子吗？死亡对它而言或许是种解脱。”
夏池张了张嘴，欲言又止后又缓缓合上，最终所有的声音都吞进肚子里换成了两个字：“走吧。”
百里辛看了下时间，距离天亮还剩四个小时而已。
他们得抓紧时间了。
百里辛：“这里我已经标记了，以后找的时候方便我们找。我们得折返回去，这里和我们的目标方向偏移了。”
他们走了没多久，百里辛顿住了脚步看向身后。
在他们身后的地方，不远不近跟着一条细长的身影，它将自己缩进隐秘的角落里，畏畏缩缩探出脑袋，从刚才开始就在不紧不慢跟着他们。
百里辛注意它很长时间了。
“过来吧。”他朝着小人鱼隐藏的地方招了招手，接着就看到小人鱼束手束脚从石头后面钻出脑袋，迟疑片刻后试探着走了过来。
小人鱼走到了百里辛面前，咿咿呀呀说着什么。
“……”百里辛听了一会儿，“是你的……同伴让你过来的？”
小人鱼点了点头。
百里辛一愣。
不过很快又恢复了如常，继续开口道：“难不成它想让你给我们带路，带我们去什么地方？”
小人鱼迅速点头，朝着某个地方指了指。
百里辛几人对视一眼，百里辛：“也好，你带路吧。”
小人鱼在前面走了一会儿，百里辛就发现小人鱼带着他们走的路和他们原本的计划是相同的。
都是朝着下水道的下面走去，就算人鱼不给他们带路，他们也是要朝着这个地方走的。
一路上，百里辛走在小人鱼的身边，有一搭没一搭和小人鱼聊着天。
“你是一直和你的同伴在一起吗？”
小人鱼点头。
“它平时也会像现在这样暴走吗？”
小人鱼摇头。
“刚才我们是不是吓到你了？”
小人鱼先是点了点头，接着又摇了摇头。
“你以前听说过你同伴说今天的这些事情吗？”
小人鱼停顿两秒，才点了点头。
百里辛默默打量着人鱼的表情，缓缓朝着目的地前进。
之后的路上并没有再发生什么意外，百里辛注意到沿路的水池子里时不时会有几条鱼从水里冒出来，但每次冒出来之后又很快将脑袋缩了回去。
也往下走，从水里冒出来的鱼类便越巨大狰狞。
到了下半段的时候，时不时谁有两三米长的鱼出现。
长满了瘤子、眼睛外突的巨型鱼在满是垃圾的污水池中游来游去，那感觉真酸爽，看一眼就觉得翻江倒海。
相比于这些巨型鱼的畏缩，小人鱼就显得放得开很多。
每次有鱼冒出来，人鱼都会朝着水里的鱼龇牙咧嘴。
百里辛看着快要靠近的目的地，肩膀不由挺了起来。
再拐过下一个路口，他就能知道追踪器消失的原因了。
距离拐角还有一百米的时候，百里辛耳边听到了风声呼啸的声音。
随着靠近，呼啸声越来越大。
朝着那里流通的废水通道中也渐渐开始泛起阵阵涟漪。
夏池：“哥，前面好像有什么动静。”
“是风声？该不会是通风口吧？”
“难道是出口到了？”
就在他准备往前走的时候，百里辛伸手拦住了他的去路并沉声道：“夏池，先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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