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半夜时分, 荒原的风席卷而过,不知疲倦的磨砺这一座座土丘。
堡中,龙爷和二爷瘫在墙边, 身子不受控制的抽搐。
对面, 刁三爷黑衣长袍,端坐一把宽椅中, 手里捧着一个空盒子“大哥到底是提防着我, 只见盒子不见青虎令。”
龙爷脸色发青, 花白头发尽数洒落下来, 双目犹如两柄利刃, 直射刁三爷。
“刁三你忘恩负义,”二爷咬牙切齿咒骂, 想要支撑着起来终究没办到, “没有大哥, 你会活着”
“哐”, 那盒子被狠狠扔在地上, 直接碎为两半。
刁三爷苍白脸上一笑,袍下两条长腿交叠“我也不想, 可你们这是将我往绝路上逼。沙岭河为界,给我那片贫瘠的荒漠,你们疼爱的五弟却能纵横河东瞧,大哥二哥实在太过偏心。”
“凋涿,少说这些没用的,你想做什么我和大哥一清二楚。你们那部落早就灭亡,想复国也别拉着青虎帮陪葬”二爷气得脸色涨红。
龙爷死死瞪着刁三爷“你敢这么做, 以为自己能走出去青虎帮兄弟不可能放过你。”
刁三爷也不急, 四平八稳地坐着“你们不给我青虎令, 偏去相信那个来历不明的小子两位哥哥糊涂,我现在只能出手救青虎帮。”
“凋涿”龙爷吼了一声。
“大哥别动气,这里是墓室,兄弟们听不见的。”刁三爷好心笑着相劝,“这小五真是过分,为了拿到青虎令,居然对两位哥哥动手一会儿将他拿来,我便清理门户。”
二爷大骂,口里喷出一口腥甜,前胸整片衣裳瞬间染红“你敢下毒,还嫁祸五弟”
刁三爷也不辩白,清清淡淡一笑“几位兄弟都走了,青虎帮可不只能听我的吗”
室内一静,那扇厚厚的石门突然转开,从外面走进一个喽啰,站在墙边不敢上前。
“说”刁三爷脸色一变,盯着那空荡荡的石门,“人呢”
喽啰一个瑟缩,支吾道“三爷,小五爷不在房中”
“不在”刁三爷眼睛一眯,身子从宽椅上站起,“他喝了酒的。”
早先的酒水里下了毒,在厅中时每个人都喝了,是刁三爷亲眼认证。可是梅桓不见了
“哈哈哈,”二爷狂笑两下,毫不掩饰眼中的讥讽,“枉你机关算尽,青虎帮兄弟只认青虎令你”
话未说完,二爷的身躯已被一柄宽刀贯穿身体,嘴里鲜血汩汩而出。
“二弟”龙爷大吼一声,双目猩红。
“吵死了。”刁三爷厌恶的看着刀刃上的血,淡淡道,“两位哥哥情深意厚,先在这里说说话。等三弟我把小五去追回来,届时你们三人就聚齐了。他身上有蛇毒,没有解药跑不了多远。”
留下几声轻笑,刁三爷离开了墓室,临走前将这里关死。
。
地下暗河,一条羊皮筏子顺水而下,船头挂着一盏羊角灯。
河道潮湿,河水哗哗流淌,昏暗的看不到尽头。
宋锦瑶拢了拢衣襟,看着前面划船人的背影“你说刁三爷想夺权”
事情如此突然,谁又能料想到
梅桓摇着船桨,低低嗯了声“其实龙爷早就看出来,不过念着兄弟情想在给他一次机会,只是没想到刁三爷会真的动手。”
“你怎么发现的”宋锦瑶问。
“周先生,”梅桓手下动作不停,仔细辩着前路,“他了解凋涿的手段,当是饮酒时凋涿下了毒。后来进了龙爷房里凋涿再没出来。”
梅桓并不细说,宋锦瑶心中明白,刁三爷手里有各种西域的毒药,想来今晚也是用上了“可你身上的蛇毒还未干净,没有药怎么办”
“我没事。”梅桓回头一笑。
宋锦瑶叹声气,想去夺过那根船桨,结果那少年并不松手,只劝她好好坐着。
“莘喇他们呢”宋锦瑶又问。
“分开走的,一起目标太大,这筏子只够两个人,他上来还不压翻掉”黑暗中,梅桓笑了声。
宋锦瑶气呼呼道了声“还笑得出来跟我回铜门关能有这些事”
梅桓不语,心中也想念起那座城,虽然地处边塞,但是安定繁荣,百姓富庶,来往客商云集,的的确确的大盛西北门户。
一座城池相隔,外面是风沙连天,里面安逸,好像换做谁都会选后一项。
天蒙蒙亮的时候,筏子出了暗河,飘到沙岭河上。
晨风带凉,荒漠无边。
两人上岸,继续往前走。
宋锦瑶四下看看,朝着启明星的方向走。东方有洛凌山,土狼沟,有宋家军驻守的碟子山,去到一处就会有办法。
“刁三爷这样做,堡里的人会任由他”宋锦瑶问。
梅桓抬头看看高大的沙丘,道“那皇陵本就是凋涿的祖先,当初亦是他将这一处地方说与龙爷的,后面便在那里修了土堡。”
说到这里,宋锦瑶似乎明白了,或许从最一开始凋涿就想到了今日。
“在洛凌山时,他带了那么多人马为什么”梅桓道,“后面那些人又去了哪儿”
宋锦瑶快走几步,赶上梅桓“那些人其实已经进了青虎帮土堡”
“皇陵很大且布有机关,要在里面藏几百号人也不是难事。”梅桓回头看去奔腾的沙岭河,“所以咱们不能留在那儿,凋涿知道皇陵的布局,是想瓮中捉鳖。”
走了半日,阳光开始毒辣,炙烤着寸草不生的荒原。
找不到一处可以遮阳的地方,脚底下更是烫得厉害,像要将鞋底烤化。
两人继续往前走,无边无尽的感觉,很容易让人生出绝望。
宋锦瑶担忧的看着梅桓“阿桓,先停下休息吧。”
梅桓摇头,望去前面“现在千万别停。”
忽然,头顶上一声鹰唳。
两人抬头,便看见盘旋在半空的海东青,一对翅膀乘风而飞。
“他追上来了。”梅桓脸色一凛,嘴角却是挂上一抹轻笑。
宋锦瑶眯着眼睛,手心一紧“不行,它飞得太高射不下来。”
有海东青引路,相信刁三爷很快就会带人追上来。青虎令在梅桓手里,刁三爷是定然不会放过。
果然,他们两人走到哪儿,那鹰隼便跟到哪儿,如影随形。
待登上前面的沙丘往后看时,便见着远远而来的一队人马,黄沙滚滚。
“阿姐,你往那边走。”梅桓指着东南方向,“要是没记错,那边有一处部落,你去买上一匹马回铜门关。”
宋锦瑶皱眉“一起走。”
梅桓眼神柔和下来,对着宋锦瑶笑着“我身上有毒走不动了,他要抓的是我。我往前面走,那只畜生会跟着。”
“阿桓”宋锦瑶摇头。
“是我连累你了。”梅桓拍拍宋锦瑶的肩头,将她往东南的方向一推,“快走,等我逃出去就去铜门关找你。”
宋锦瑶脚下没稳住,顺着沙子往下滑了一段,回头对上站在高处的少年“你真的会去”
“会。”梅桓点头,真的会。
宋锦瑶两只脚踝陷在沙子中,仰着脸笑“好,你终于说这句话了。”
她将两只脚拔出,随后撒开步子便朝着东北方向跑去。
“阿姐”梅桓抬步追上去,让她去的是东南,可她去的是东北。
梅桓一把拉住宋锦瑶,隽秀的脸上蹙了眉头。
“快走,还在这儿磨蹭”宋锦瑶反过来拉上梅桓的手,带着他往前,“我知道东北方有一座死城,咱们先去那儿。”
梅桓看着攥在一起的手,嘴角动了动“我会拖累你,身上还有蛇毒”
“闭嘴,”宋锦瑶回头瞪了眼,“你说什么我也不会撇下你,你是宋家的一员,我会带你回家。”
“回家”梅桓念着这两个字。
两人往前跑着,能听见身后的呼喊声,而远处也出现了那座被风沙掩埋的城镇。
死城位于大漠深处,原先也曾繁华过,后面因为风沙肆虐、树木枯死,城里的人陆续离开,如今只留下一片毫无生气的残壁断桓。
两人钻进城中躲藏起来,海东青盘旋几下失去了目标,随后往低空俯冲下来。
宋锦瑶身子纤瘦,避在一处角落,看着海东青逐渐飞底,对着伏在高处的梅桓打了一个手势。
梅桓会意,当即站起身,长立断墙之上,腰腹有力,手中弯弓拉满如圆月。
只见他手指一松,羽箭赫然擦风飞出,锋利箭头寒光一闪直朝那飞来的鸟影。
只听那鹰隼惨叫一声,徒劳拍打两下翅膀便从空中坠落,直直的砸在黄沙上。
墙上少年收弓,利索的从墙上跳下,衣摆翩然。
另边,刁三爷带着几十号手下已到了死城之外。入目的便是前方地上那死透的海东青,一枚箭矢贯穿鸟身,翎羽被风卷的杂乱。
“小五”刁三爷嘴角抽动,眼尾浮出一抹诡异的红。
从马上跳下,他双手捧起那只海东青,死死盯着面前的死城。
“围起来。”刁三爷唇齿间送出三个字。
喽啰们骑马分散开,死城里能藏身的地方统共没有几处,人只要在里面是断然跑不掉的。
看着外面扬起的沙尘,梅桓也猜到刁三爷的想法。必是先围困,不急于将人弄死,而是一点点摧毁折磨。
“五弟出来,”刁三爷手中抚摸着那只死去的鸟儿,站在死城入口处,“三哥带你回去见大哥二哥。”
自然,梅桓是不可能回应。
刁三爷也不急,反而笑笑“你不为自己想,也为你身边的姑娘想想。我是一个怜香惜玉之人,可不忍心见她受这磋磨,真要兄弟们冲进去我可拦不住。”
墙根下,梅桓紧抿嘴唇,手里几乎捏断弯弓。
“别信,他是在激你,”宋锦瑶搭上梅桓的手,给了他一个温和眼神,“他如此多疑,畏惧你的弓箭,定然也不敢草率冲进来。”
两人倚在墙下,紧紧靠在一起。
“我会杀了他。”梅桓坚定的咬牙,别人可以骂他,侮辱他,左右他本来就是死过一次的人,没什么可在乎。
但是任何人不能亵渎宋锦瑶,他的姐姐那样好,像雪山神女一样圣洁。
不知梅桓心中所想,宋锦瑶点头,眼中同样是坚定的光“我信你。”
梅桓送出一口气,望着蓝天“我答应你,从这里出去就随你回宋家。”
有这么一瞬,梅桓突然清明起来。在外面拼死拼活争抢,不过是证明他还活着,其实他一直都是迷茫的。
为什么做沙匪只因为他自己所说的要南下报仇可如宋锦瑶所说,报仇的方法很多,为何他选的是最偏激的一条
因为失望,对大盛失望,对现实的世道失望,或者心底对自己也是失望的吧
“阿姐对我不离不弃,余生,”梅桓话语一顿,看进宋锦瑶眼中,“我会守护阿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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