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台的风那样的凉。
秋天要来了, 白天还好,到了晚上的时候, 就格外的冰冷。
那风将烟味吹散,沈明宴原本侧目看过来的眼神是充满了戾气的,大少爷这会儿心情不好,敢在这个时候打扰他的人,基本纯纯就是找死。
但是目光在对上简桑后又是一顿。
沈明宴英俊的脸上带着些凉意,收回目光,靠在栏杆处,声音低沉沙哑, 挑眉“会长, 你管的也太宽了吧。”
简桑握着烟的手不自觉的蜷缩起来。
轻微的刺痛感在手心,每次他看到沈明宴吸烟,就莫名的很烦躁。
沈明宴一愣。
接着,刚刚还很高冷的少爷蹦了起来,连忙拍开简桑的手, 骂骂咧咧“你他妈有病啊,这玩意是什么好东西吗你拿着,烫不烫,烫到没有”
简桑看着他说“有病的是你, 知道不是好东西还抽”
一如从前的无数次,他们争吵的时候, 针锋相对。
沈明宴动作僵住了。
天台的风吹拂过两个人衣摆,温度冰凉。
离得近了, 沈明宴闻到了简桑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青竹味, 清新, 干净, 和满是烟味的自己截然不同,这味道让他躁郁的心慢慢沉寂下来。
他不好。
他刚刚的态度不对。
他差点对简桑发火了。
沈明宴眸低幽黑深邃,低声“你怎么到这来的。”
简桑说“巡逻,天台的门没关好,上来看看。”
沈明宴不置可否“那怎么办,我明天要写检查吗”
“要写。”简桑沉凝入水眸子倒映他的身影“抽烟不好。”
沈明宴低低的笑了笑,他的声音在夜色中低沉又性感,可能是抽烟的缘故,这个年轻的身体,有一瞬间和多年后成年版的男人交叠,重逢,那样的像似。
“行。”他说“写就写。”
也一如从前很多次的那样,每次争吵,只要他和简桑的目光对视,就一定会退让。
虽然如今已经与往昔不同。
以前简桑管他,是因为婚姻,现在简桑管他,是为了校规校纪。
沈明宴走回天台栏杆墙壁处,迎着秋季的风深呼一口气。
“咚咚咚”
天台的门口,忽然又有脚步和声音传来。
应该是巡逻的老师。
在沈明宴还没来得及反应的时候,简桑拉着他的手,快速的跑到不远处的箱子后面躲了起来,两个人蜷缩蹲着靠在一起,距离很近。
那拿着手电筒的老师过来照了几圈,没看到人,又走了。
简桑探头向外看去,确定没人后才松了一口气。
回过头,对上沈明宴含笑挪揄的眸子。
简桑顿住,清冷的面上划过一抹不自然“笑什么。”
沈明宴慢悠悠的说“那你躲什么。”
简桑怨怪的看了他一眼“你不知道天台平时不允许人上来的吗”
沈明宴站起身,靠着箱子,身形高大的男人居高临下的瞥着他,慢悠悠的说“那你不是来逮我的吗,你心虚什么。”
简桑一哽。
这是极少数的时候,伶牙俐齿的人被沈明宴哽住的时候。
没有其他的原因,只是因为在危急关头,他下意识的认为自己和沈明宴是一起的,他没有办法推沈明宴出去挡枪,所以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的,他带着沈明宴一起躲了起来。
习惯真是个可怕的东西。
简桑推了推眼镜,瞥了沈明宴一眼“你是比较喜欢写两份检讨吗”
沈明宴笑眯眯,放肆又轻狂“如果是老师的话,没人会让我写检讨。”
言下之意。
只有你会让我写。
而我也只听你的。
简桑沉默半响,所想的事情却截然不同。
沈明宴从来不怕有什么处罚,因为他有底气和任性的资本。
而老师出现的那一刻,自己却怕极了,怕会不会因为违反校纪校规被连带处罚。
那样奖学金就没了
可是家里到处都需要钱。
简桑揉了揉眉心,想自己果然是昏了头来天台,启唇对沈明宴公事公办开口“这可不是你违反校纪校规的理由,下次不许了,这里很危险。”
这话若是换个人来絮絮叨叨,大少爷的暴脾气保准会炸毛。
可沈明宴看着他,心情却慢慢的变好了许多。
前世他认识简桑认识的太晚了,那个时候温雅的身体已经不好了,而他们也是在高三即将毕业的时候,才成为了同桌。
他从来没有机会详细的了解过学生时代的他。
就算后面结婚了,简桑也总是严肃的,做事井井有条的,一丝不苟,几乎不会出错的。
可是重生一次后,他慢慢的见识到了与从前不一样的简桑,不再是那个每天说教自己的,总是很严肃的妻子,而是脆弱又辛苦生活的,而是也会苦恼的,而是生动的,也会带着他一起躲老师的简桑。
沈明宴懒洋洋道“是是是,会长教育的是。”
这话要是在从前,简桑会很生气。
可现在他们没有婚姻关系了,简桑作为学生会长终于可以开口教育“沈明宴,你的态度能再敷衍点吗”
沈明宴挑眉“那我检讨多加一百字”
简桑认真“加五百。”
“”
他们一起从天台下去了。
他们回到教学楼的时,刚好是家长会结束的时候。
而在走廊的另一头,是出来找孩子的温雅,她出来的时候听同学说儿子是学生会长巡逻去了,便没有再问,只是准备去趟卫生间,然后回教室等。
没想到在走廊,却和简无双狭路相逢。
大钢琴家穿着西装,走廊的灯光落在他的身上,英俊的脸庞看起来斯文儒雅,浑身看起来就很绅士的气度,曾经是最吸引温雅的,现在时过境迁,只是有些可笑。
多年不见,再见他,心情依旧是愤怒和复杂。
温雅转过脸就想走。
简无双却喊住她“可以聊聊吗”
温雅顿住脚步,脸色冷了冷,她不想在孩子的学校跟他吵闹。
简无双却说“是关于简桑的事情。”
温雅终于回头看他,带着些怒意“他是我的儿子,你想干什么”
简无双走过来,拉过温雅纤细的手腕,多年不见,每次回忆里,都是温雅声嘶揭底的模样,可是再次碰到她的时候,却又不自觉的感慨,这个人怎么那么瘦,就好像当年,她第一次和自己一起弹钢琴的时候,他握着她的手,也觉得,怎么会这样纤细。
学校走廊的灯光下,穿着白裙子珍珠群的女人,漂亮又文静,美好的一如往昔。
简无双深呼一口气说“我是想跟你说,虽然当初我让你把孩子打掉,你没打,但是现在简桑也算是我的儿子,但是我听闻,他的生活过的不是很好,所以我还是那句话,如果你们有什么困难,可以联系我的秘书,领取生活和赡养费。”
温雅听到这话真的笑了。
当年王琦怀孕后找上门来逼宫,她几乎气的要疯掉。
简家却对此置若未闻。
她和简无双结婚多年都没有孩子,简家对她早就有不小的意见,加上当时王琦已经怀孕五六个月,检查出来是个男孩后,就更是明里暗里支持离婚,迎娶王琦进门。
离婚后不到二个月,温雅都检查出来自己怀孕了,她去找简无双,却被告知简无双已经和王琦马上要大婚的消息,电话里只冰冷的对她说“打掉吧,我们已经离婚了。”
甚至,简无双的话明里暗里,怀疑都已经离婚了怎么怀孕了,简桑是不是自己的孩子。
那几个月,温雅的眼泪都要流干了。
可是肚子里的宝宝是那样的听话,就算遭受了这样多的打击,他都没有苦恼,也没有任何孕期的不适应反应,就好像知道母亲的痛苦,不愿意再给妈妈添加负担。
她躺在医院的手术台准备做人流的时候,简无双和王琦在举办婚礼。
医生询问她说“确定不要吗”
她犹豫了。
那一刻,她忽然决定要把宝宝生下来。
简无双会有自己的报应,而孩子没有错,不管未来怎么样,她都要把孩子抚养长大。
温雅看着简无双,轻启唇说“我纠正你一下。”
简无双有不好的预感。
温雅说“当初不管你有没有让我把孩子打掉,我都会留下他的,他不是你的孩子,是我的。”
简无双有些无力,他说“温雅,我没有别的意思,但是我希望你知道,不管怎么样,我也算是他的父亲,而我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希望你如果急用钱的时候可以联系我,而不是放低你自己。”
温雅有点不懂他的意思。
简无双看着温雅身上名贵的衣服,却有些不忍再看,只是拿出张名片给她“这是我的私人联系方式,你有事可以联系我。”
说完,他就走了。
当简桑过来的时候,就看到站在走廊下发呆的母亲。
简桑走近一些,发现她的脸色不好看,询问说“妈,怎么了”
温雅的脸上是阴沉的,看不清表情,但她看向简桑的时候,却说“没事,我们回去吧。”
简桑应了一声。
他们的家距离这里不算特别远,步行的话十分钟也就到了。
一起走在路上的时候,简桑在计划着下周奖学金到了,要怎么利用起来赚钱,而旁边的温雅却说“桑桑,吗,妈妈记得你前段时间跟我提过,说想把简无双给的那笔学费拿去用是吗”
简桑回神,点头。
温雅启唇说“回家我就拿给你。”
简桑有些意外“妈”
“我想了想,你如果想要用钱的话,应该也有自己的想法吧。”温雅轻声说“有什么想买的,就去买,别省着。”
简桑总觉得她不太对劲,小声说“妈,你怎么了。”
温雅想到了在学校里,简唯唯是多么阳光自信啊,那么多孩子的家庭是多么的优渥啊,而她的桑桑呢,别的孩子都可以在走廊下面想休息玩乐,她家的孩子却还要顶着黑夜,在学校里巡逻,奔波。
甚至连简无双都知道简桑过的不好。
可简桑却从来都没有跟自己抱怨过一句苦,说过一句累。
他从小到大都没跟自己要过什么,别的孩子还在要玩具,要零食的年龄,简桑就在家里帮忙洗衣服做饭,小小的身躯拿着扫把干活。
温雅收下了那张名片,轻声说“钱的事情你不用担心,妈妈有办法。”
简桑皱了皱眉,拉过温雅有些冰凉的手,启唇说“妈,那笔钱我的确有用,但是为了花,而是为了用它来赚更多的钱。”
温雅有些意外的看向他。
简桑的目光沉静,他看着她“你相信我吗”
夜晚的风吹拂过裙摆,带着凉意,可两个人交握的手心却是热的,温雅的心都滚烫了几分,她点了点头说“我相信你。”
翌日
周末的时候,简桑在兼职的甜品店干活。
老板王哥坐在后厨对着现在的股票红线唉声叹气,他是个爱炒股的人,可不幸的是,最近买的几只股全都跌没了。
老板骂骂咧咧“又他妈亏了五十万,这下完了,回去我家那婆娘还不得骂死我。”
另一个店员说“老板,您再等等嘛,说不定之后会涨呢。”
老板也抱有期待“我也是这样想的,前段时间这几只股涨的很好,说不定等等,就涨回去了呢,到时候我就抛了,指不定还可以赚回来。”
简桑也多看了几眼。
他从事金融多年,一眼就看出来,那几支股票绝对还会再跌。
简桑启唇说“现在就抛出去吧,还可以回点血。”
老板疑惑说“为什么”
这个老板王哥对简桑一直都很照顾。
甚至有时候知道他是学生,还会在结算工资的时候多发一点,算是个好人。
简桑把料理台擦拭干净,回答说“如果是一般的庄家吸筹,那么他们放货积累资金的话,应该在前段时间第一次出现涨停的时候就这样做了,庄家一旦手里有了筹码,自然会把股票抬起来,但是最近的报纸上,我注意到,他们一条线上的阿联和公司在上周抛出了股份,虽然只有他一家抛售,但这就说明,这几支股票的补仓是有风险的,他们已经准备自保了,如果再买进,容易血本无归。”
“”
一语出,四下静。
所有的店员和老板都停下了手里的活儿,不敢置信的看向简桑。
这个平时很低调的少年,在解析市场的时候,侃侃而谈,井井有条,他就像是那种大公司的顶级投资总监一般,理智,清晰,强大。
就连王哥都不自觉的询问说“那我该怎么办”
简桑推了推眼镜“现在大部分的股民都在观望,而他们放出的错误信号更是让很多人都在等着推高,这个时候抛售反而是最好的时机。”
王哥有些结巴了“小简,你从哪里学的这些”
简桑不卑不亢“财经报纸上看的,我也是听别人分析的,不过王哥你倒是可以多考虑一下。”
这只是他感谢王哥这么久以来对他的照顾,所以顺口说的。
但简桑没有想到的是,就因为他的这几句话,居然就真的起了作用,几乎没到一周的时间,阿联和那几只股票暴跌,股市震动,很多没来得及抛售的股民叫苦连天,赔了个底朝天。
只有王哥满脸红光。
简桑今天一回到店里,就被王哥给握住了手“桑桑,你可真是我的救命恩人啊”
店里还有其他客人,都看了过来。
王哥把简桑拉到一边说“如果不是你,我可就惨了啊,说不定这会,都得在家里跪搓衣板呢”
简桑说“这没什么,是王哥你自己果断抽身,很理智。”
王哥就爱听这话,他对简桑也真心了很多“说实话,小简,你王哥我啊,这年龄也大了,前不久啊,我家里出了点事,我太太得了病,我就有些着急了,听说那几只股票赚钱,我就着急的投了,这次如果出了事的话,我真是”
简桑安慰他“王哥,已经没事了。”
王哥叹了口气说“也是多亏了你,不过经过这次,我也是收了心了,再也不想搞这些了,等过段时间我太太的病好了,我就准备把这个甜品店卖掉,跟她一起回老家养老去了。”
简桑皱了皱眉说“要卖吗,这个店。”
王哥点点头“这个店啊,虽然地段不好,但是生意也很一般啦,一个月其实也赚不了多少钱,我年纪也大了,没什么精力经营了。”
简桑陷入沉思。
他一直都觉得让温雅在沈家一直打工并不是个办法。
如果能盘个店做生意的话就很不错,简无双给的那笔钱共计有五六万,他一直没想好要怎么用,现在这会,反倒是有了主意。
简桑说“王哥,那你有主意要卖给谁了吗”
王哥迟疑道“只是有这个想法,目前倒是没有具体的想法,”
简桑露出微笑来说“那你有考虑过租出去吗,如果你信的过我的话”
翌日
学校的大课间,不少同学都在休息。
简桑正在本子上绘制各种各样的甜品样式,很专注。
戚梅在一边说“会长,你在忙什么呢”
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戚梅和简桑的关系还不错,简桑发现这个小姑娘其实没有传言中的那么怪,相反,很通透,很清醒。
所以很多事情,简桑都没有瞒着她。
简桑回答说“我用我妈妈的名义租了一间甜品店,最近在思考要不要上新一些新的商品。”
戚梅眼睛一亮“厉害啊。”
简桑倒是不骄不躁,很沉稳,启唇说“还不知道经营起来如何,我也是第一次尝试做生意,而且甜品的味道和款式,不知道会不会被顾客接受。”
戚梅笑眯眯的说“你可以带一些样品给我吃呀,我最喜欢吃甜品了。”
简桑也正想着,如果能有顾客帮忙试吃就太好了,于是道“刚好昨晚我试着做了一些,如果你愿意的话,中午我就带两份给你尝尝。”
戚梅露出甜美的微笑“好呀”
所以中午在食堂的时候,简桑没在。
戚梅和王阳坐在一起,吃的特别少,没吃多少就不吃了。
王阳委屈巴巴“宝宝你怎么不吃饭了呀”
戚梅故意看了一眼不远处坐着的沈明宴。
这位沈家的少爷不管在哪里都很受欢迎,从刚刚起,已经不知道有多少人过来问沈明宴旁边有没有人坐,自己可不可以坐
沈明宴却有些心不在焉。
老婆没来吃饭。
不开心。
为什么没来吃饭呢
啊他才不是因为想跟他吃饭的,就是旁边空着位置,总有人过来,真的很烦。
这个时候戚梅慢悠悠的说“我不吃了。”
王阳询问说“为什么啊,今天怎么就吃这么点呢你下午会饿的,再吃点吧,是不是食堂的饭不好吃,要不晚上放学了,我带你去酒店吃宝宝你想吃什么,我去给你买。”
沈明宴听到发小这没出息的话,恨不得给他一脚。
他妈的一点出息都没有。
这小子格局是压根没打开,不过就是女朋友少吃点东西而已,大惊小怪的。
戚梅笑眯眯的看着沈明宴说“因为会长说下午会给我带蛋糕吃。”
“”
饭桌沉寂了一刹那
原本漫不经心的沈明宴骤然撩起眼皮看向戚梅,目光不善。
王阳也诧异“会,会长给你带蛋糕吗”
戚梅点点头说“对呀,他好像说是他自己做的呢。”
桌子上的气氛好像瞬间变冷了不少。
沈明宴的碗低发出筷子摩擦过碗的声音,有些刺耳,尖锐。
戚梅挽了挽头发,拉长尾音“哎呀,好期待呢。”
“”
餐桌的气氛更冷了。
戚梅说完后,手机响了,她看向屏幕后,露出了微笑“哎呀,我不跟你们说了,我先走了啊”
话音落,戚梅就站起身,给了自己男友一个吻,欢快的跑了。
留下餐桌上几个男人面面相觑。
王阳挠了挠头“会长为什么会给小梅带东西吃啊。”
沈明宴冷着脸不说话。
李广摸了摸下巴“兄弟,你头上有点绿啊。”
王阳一哽,他有些担忧了“不会吧,难不成他们俩真的有什么吗,沈哥,你说难不成会长真的看上小梅了那那我头上岂不是又绿帽子了呀”
本来其实王阳也就是有点担心,所以想跟哥们几个讨论一下目前的情况。
谁知道,这么一看,忽然发现,沈明宴的脸也挺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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