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实话

    这个时间点, 城门早已落玥,两人都非朝廷命官,今晚恐怕得在破庙落脚了。

    “黎兄, 你还好吧要不要进城去找个大夫”这都缓了这么久, 怎么还在冒冷汗,晏崇让有些担心地开口。

    “没事, 我会些粗浅医术, 再歇一会儿就好了。”黎望接过护卫递过来的热水, 和着药丸子吞下去,没一会儿果然好了许多,说话也没方才那么喘了, “我方才出城时, 已命南星去开封府衙通传, 说不得过一会儿, 咱们就能回城了。”

    晏崇让“其实我命人去通知了我父亲。”

    那陈世美完了,朝中大臣除了庞太师, 能惊动的都惊动了, 开封府、督察院再来个刑部, 都够凑个三方会审了。

    “公子, 这杀手嘴巴严得很,他不肯吐露分毫。”

    “无妨, 别让他自戕, 等明日送到开封府衙即可。”术业有专攻,刑讯之事自然交给更专业的人。

    秦香莲将两个受惊的孩子安抚入睡,这才过来同两人道谢, 其实她这会儿心里难过得很, 她知道陈世美的狠心, 却没想到狠心至此,竟连两个孩子都不放过。

    她为了两个孩子的未来已经忍气吞声,可如果连性命都无法保全,那些未来之事又有什么意义呢

    她要揭穿陈世美的真面目,即便是拼上这条性命

    “多谢两位恩公出手相救,民妇在这里给二位磕头了。”

    黎望见此,便故作讶异道“竟是你你不是入京寻夫吗,怎惹了这般的祸事”

    晏崇让听这话很有些不明白,听下去才知道黎知常前段时间去郑州看病,回京时竟与这妇人有赠汤饼之恩,难怪昨日诗会,黎兄会这般惊讶了。

    他自然不会怪责黎兄隐瞒这个,毕竟这是小节,不用过多在意。

    秦香莲却是看出两人身份非比寻常,一时犹豫,怕自己的事给两位恩公招惹祸端,便只摇头恳请两人送她入城去开封府鸣冤。

    这边厢秦香莲大彻大悟,要戳穿陈世美的真面目,那边城中也因黎望和晏崇让的夜不归宿,变得热热闹闹。

    反正晏殊、包拯和黎江平都搁开封府一堂上了,谁也没料到,陈世美这一案,竟把这么多人都牵扯了进来。

    “犬子鲁莽,还请包公宽待。”

    “犬子亦是,只是如今这么晚,可否请包公派人出城寻上一寻”

    包公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这大半夜的开城门,明日准得闹上朝堂,可那秦香莲已经不准备告陈世美,此案若是闹上去,两边都得遭。

    他虽说心中按不下这口气,可苦主已经撤诉,他不好强求的。可若那陈世美真如方才那小厮所言,派了杀手出城,恐怕那秦香莲母子已然凶多吉少了。

    黎江平自然看出包公的犹豫,当即道“犬子打小身体不好,或恐是误了时辰回京,便只开个角门,使人去寻便可。”

    这话的意思,就是不将陈世美的案子摆上台面,只以他担心儿子身体为由开角门把人接进来。

    三人商量了一番,觉得这个理由还算可行,于是等黎望朦朦胧胧快睡着时,终于等来了开封府的衙役,嘿,还是熟人,正是当初当街打架负责调停他们的一批人。

    “黎公子,咱们又见面了。”

    黎望并不想再见,谢谢。

    回城的路很快,黎望跟人打斗一番,脸色确实非常不好,任是谁见了都觉得该请大夫,反正黎爹看到的时候,就觉得非常糟心。

    但这不是数落儿子的时候,黎爹打起精神,给儿子介绍旁边的两个大官。

    包公和晏公见这孩子面色煞白,哪还敢让他多行礼,忙叫了公孙先生给人看病,黎爹担心儿子,便也跟了出去。

    “早闻黎御史嫡长子病弱,如今一看,竟是传闻不假。”

    晏崇让洗了把脸上来,听到这话,便忍不住对亲爹道“不是的父亲,今日破庙情况凶险,若非黎兄出手,咱们还制不住那凶徒杀手。”

    “什么他竟会武”

    两人皆是一脸不信,可问过几个护卫和苦主母子,竟都是一般说辞,包公和晏公这才不得不信。

    这黎家的家风,就很迷幻。

    包公要夜审杀手,晏殊既然知道了陈世美的事,作为兼任刑部尚书自然不会退场,便坐在一旁,看包公审问。

    另一头,黎望被亲爹按着让公孙先生把脉,得知并无大碍,只是身体发虚,他才被亲爹松开。

    当然随之而来的,就是亲爹“亲切的问候”“黎知常,你自己几斤几两不知道吗,以为学了点功夫就能逞英雄了知道有危险还往上凑,君子不立危墙之下的道理,你没读过吗”

    “亏你还知道让南星来报讯,怎么的,你是想急死你娘和我吗”

    “这来京才几日,你很能耐是不是啊”

    一旁默默收拾脉枕的公孙先生儿女都是债,幸好我独身。

    “父亲,儿子已经知错了,快别念了,今日若知道那凶徒这般厉害,早使人报案了,儿子也没想到陈驸马一个儒生,竟养了江湖门客啊”

    公孙先生却是心中一动,插话道“那杀手,是江湖人”

    “不错,我师从金头太岁,我师兄是白面判官柳青,他一口就喝破了我的师门。”

    正是此时,打外头来了通传,竟是展昭打均州回来了。

    “展护卫,你回来的正是时候,可有找到证据”

    展昭却很疑惑为何黎兄会在此,可见黎大人也在堂中,他不好多问,只对公孙先生说“幸不辱命。”

    “好,咱们快快去前堂,包大人正在审案。”

    两人离去,黎爹说够了儿子,便也去旁听此案,只留大儿子在里间休息。

    黎望这奔忙了一日,他的身体早已疲惫不堪,刚要躺一会儿,白五爷就出现了。

    “还真是你,你怎么跑开封府来了不过也好,省得我去你家找你了。”白玉堂点亮旁边的蜡烛,轻咦出声,“你怎么了,怎么一副瘟鸡模样又跟人动手了”

    “能说点好听的话吗”

    五爷坐在一旁,手上倒是好心地递了温水过去“不能,谁让你逞强的,看五爷大败展昭不愉快吗你可放心吧,那陈世美这回铁定得被问罪。”

    “你们找到证据了”

    “那是自然,还多亏了五爷我呢,若真是那傻大个展昭一人独去,说不定就被那县官诓了去,你可知那陈世美竟买通了当地县官吗”

    黎望一脸我不信的表情,展昭多精明啊,怎么可能轻易被骗,定是五爷往自己身上揽功劳呢。

    “那你们从县官那里得到了什么”

    “口讯,以及当年为陈世美作保的两个秀才,你说巧不巧,那其中一老秀才竟姓秦,是他的老岳父。可秦秀才已经老死,另一个就是这县官了,他后来考取举人,在当地做了县官,如此才会给陈世美大行方便,宁可不要状元政绩,也要攀附权贵。”

    这倒也说得通“你们,不会把人抓来了吧”

    “自然,甚至还带了作保的几个乡邻里正,秦香莲在家乡素有贤妇之名,乡邻都很愿意替她作证的。”

    黎望心想不能够吧“五爷你不会给了钱吧”

    “一点小钱,请人入京的路费罢了,不值一提。”

    不愧是你,五爷。

    “那字迹呢有没有他考取童生试或者院试的案卷,我记得都会封存在县衙或者考试院里,你可有带回来”

    其实有人证和口供,已经完全足够扳倒陈世美了,但这字迹是黎知常特意提点他的,五爷心想就几张轻飘飘的纸,带回来也不重,便顺手带了回来。

    “喏,都在这儿了。”

    黎望便打开看了看,陈世美考取童生试的时候,看得出笔法还很稚嫩,写得只能说还算入眼,但参加院试,看年龄已经弱冠,笔法已然有迹可循,若能比对陈世美得状元时的笔迹,应该没有多大出入。

    “你这什么表情,好似要去作奸犯科一样”

    五爷你不会说话,真的可以不说。

    黎望压了压心口的气,这才道“五爷,想不想听一些实话”

    “什么实话”

    “陈世美是个狼心狗肺、欲杀妻灭子的负心汉狗杂种,他若是死了,那是罪有应得,但你知道他若是被定罪,秦香莲母子会有什么样的下场吗”

    五爷是不喜俗事,但并不代表他不懂人情世故,这般一提醒,他立刻脸色不好起来“你怎么好端端提这个我本来还准备去吃酒快活一下的。”

    “看来五爷你也想到了,本朝以孝治天下,陈世美不问父母丧事,不告知父母再度娶亲,是为大不孝,可同样的,这套理论也适用于冬哥和春妹。”

    白五爷只觉得心中发堵“那你说怎么办大不了五爷资助他们生活,或者帮她们隐姓埋名,改头换面就是了。”

    “那也得他们愿意,若是让你改换姓名,你愿意吗”

    不愿意,他白玉堂行得正坐得直,凭何为了个烂人去改名

    “你也知流言积毁销骨,虽然他们母子占了公理二字,可世俗的眼光总是会苛责女子,我不多说,五爷你能猜到会怎么说,对不对”

    左不过是说秦香莲狠心刻薄,不堪为妇,又说连累孩子,让陈家蒙羞之类。明明做错事情的是男子,承受苦楚的却多是女子。

    这何其不公啊,秦香莲既有这等魄力状告那负心渣男,黎望不介意帮上一把,反正帮都帮了,不如直接帮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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