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 黎望上辈子虽然是药膳世家的传人,但他从小就有个梦想,那就是拥有一家属于自己的黄焖鸡店, 因为改良黄焖鸡的方子,是他学会做菜后第一次被师父夸赞。
可等他长大后, 黄焖鸡米饭遍地开花,甭管是做得好吃的做得普通的, 价格都才几十块钱一份,便宜的十几块都有, 就跟某县小吃似的, 未免遭遇老师的一顿毒打, 黎望将黄焖鸡的梦想搁在了心里头。
这会儿被五爷这么一撺掇, 黎某人这小心思就有些压不住了。
对呀,他现在有钱有闲还有大把的人可以使唤, 简直是天时地利与人和, 只要管好配方, 黄焖鸡米饭完全可以流水线傻瓜式上菜。
于是五爷几天后来, 竟发现黎知常不在家,也没在叶老先生家。
这多新鲜的事啊, 姓黎的最近乖如鹌鹑,难不成又跑外地给人送礼去了抱着看热闹的心,五爷晚上又来了一趟,这才堵到了正在书房做计划的黎知常。
“你这是在忙什么呢”
怎么满地都是画稿废纸, 白玉堂随手捡起一张展开, 好家伙竟是一张栩栩如生的黄焖鸡米饭画卷。
“这是准备送谁啊还是贴在家里馋谁”
无怪五爷会这么想, 因为黎知常就是这种人啊。
黎望却是头也不抬地开口“不是你建议我开店吗”
白玉堂当即就惊了, 手里的纸一丢, 便凑上去“你说真的假的黎知常,你不会被人掉包了吧”
“”黎望都懒得搭话。
可他不说话,并不代表五爷不说话啊“了不得了不得,可你这些跟开店有什么关系你真要卖黄焖烧鸡啊”
“这是招牌,人家食肆的彩楼欢门可是下了大价钱的,我家的黄焖鸡自然也不能差。”他不差钱,当然装修要从奢。
“看不出来啊,那你除了这黄焖烧鸡,还卖什么吗”
黎望终于落下最后一笔,满意地吹干墨迹,这才放在一边道“只卖黄焖烧鸡,且以后也不会加菜,顶天送点配菜饮品。”
他可是做过饮食业的,加菜单也不是嘴巴一碰就能办成的事,这里头从采买到上桌,太费心力了,他只是想完成一个小小的梦想,并不想将往后的精力搭进去大半。
“啊这城东的酥饼刘,都不会只卖酥饼,你好歹也卖点酒啊。”五爷忍不住建议道。
“不卖,卖酒是要许可证的,麻烦。”
这点五爷倒是也听过,他家里就有酒业许可证,这汴京城售酒估计更难办,以黎知常的惫懒,不想卖也正常。
黎望伸手从旁边的抽屉里抽出一张坊市图,指着画圈的一处道“再说了,我这铺面就在景明坊与惠和坊之间,距离樊楼并不远,人家想吃酒,让下人来买一份带走即可,方便得很。”
“哇喔,这里你家都有铺面,寸土寸金啊,你娘竟舍得拿出来给你祸祸。”虽然白家也很有钱,但他只能住鼓楼小院子,啧啧啧。
“没有全部拿出来,这原本是个成衣坊,起先我母亲为了打噱头,让人将纺纱机搁在外头的门堂,还找了织女现场纺布,都是江南那边织造坊过来的,六个门堂气派是气派,可时间长了,大家也就那样,我与母亲一提,她就拨了三个门堂给我。”
大手笔啊,就卖点儿黄焖鸡,真是太大材小用了。
白玉堂赞叹了一会儿,就也放下了,毕竟他对钱财也不怎么在意,倒是更好奇黎知常这食肆名字叫什么,竟敢开在樊楼附近。
“就叫黄焖鸡米饭,不好吗”
白玉堂“你说真的吗黎知常,你真是书香门第出身”
黎望眨了眨眼睛,倒也听得进劝,便问“那五爷觉得,应该叫什么”
这问题,可就难倒白玉堂了,他这人最烦的就是取名字,因为烦取名,他的大刀至今没有姓名,但让他向黎知常低头想都不要想。
“不如,叫黄焖黎,怎么样”
黎望当即赐了五爷一个白眼“这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黄焖小生呢。”
白五爷一听,当即乐了“我可没有这么想,是你自己想歪的,黄焖不行,那就焖鸡黎呗。”
就五爷这取名水平,居然还敢笑话他,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自己想吧。”白玉堂说完,又忍不住道,“不如,叫天下第一鸡,如何”
人菜瘾大,说的大概就是白玉堂此人了。
“不怎么样。”取这名字,他都不好意思说这事自己开的店了,“还不如直接叫黄焖鸡米饭呢。”
“不行,太草率了天底下哪有用菜名当名字的酒楼”
反正直到开业前夕,两人还跟小学鸡似地在争吵,最后展昭看不过眼,便道“不如你俩抓阄好了,抓到哪个是哪个。”
然后,遭到了两人的一致反对。
展昭我就不应该开口。
“黎知常,这名字可不能这么寒酸,五爷以后也不想跟朋友出来吃饭,人家都说上樊楼,我却只能说去黄焖鸡米饭,听着跟饭桶似的,但凡有点儿钱,都不会来吃饭的。”
多好啊,朴实无华又直接。
不过考虑到周遭招牌都很古典考究的缘故,黎望只得含泪放弃“黄焖鸡米饭”这么直接好听的名字,改了个流于大众的名字巽羽楼。
巽羽化于宣宫兮,弥五辟而成灾,巽羽就是鸡的意思。
其实黎望还挺想叫黄焖巽羽的,但被黎爹亲自摁住了,真的,这要不是亲儿子,他都不惜得看第二眼,就这取名水平,简直没眼看。
当然了,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虽然巽羽楼的名字已经过了官府文书不能更改,但坊间宣传却是怎么接地气怎么来,反正他定价也不算太高,只要兜里有几个钱,狠狠心都能来搓一顿,就是小份大份的差别。
于是等到开业这一天,先不说黎望朋友们的捧场,就是因为霸道香气吸引上门的,都能把巽羽楼的门槛踏破。
“这也太热闹了,但这味道,也真是够香的。”晏崇让本是来贺朋友开业的,却没想到连门都进不去,他和丁继武两人站在坊市门口,都有种今日可能是花灯节的错觉。
丁继武嗅了嗅空气中的香味,当初他闯祸将那玉娘子逼下山崖,这黎大郎带来的药膳就是这么香,不对,应该说这肉味更香,光是闻着,他就能多吃一碗饭了。
“这要怎么进去啊”
晏崇让没法,只得让小厮去店里找黎知常通禀一声,小厮回来却说黎公子并不在店里,而在隔壁的制衣坊做衣服。
是黎兄的做派没错了。
晏崇让和丁继武好容易等到马车过去,进了制衣坊,通过姓名后,由店里的店员引上三楼,才发现三楼别有洞天,竟然有一间厢房是同隔壁巽羽楼连通的。
这进了厢房,浓郁的食物味道更加惑人,反正原本两人是准备说些客套话的,但等坐下来后,一个个闷头吃饭,还连吃带打包,反正丁尚书下值回家,看到桌上的加餐多嘴问了一句,就觉得很离谱。
“老子让你去跟黎家大郎多学学,你就是这么学的”当然了,丁尚书也觉得黎御史教儿子过分开明,竟还放任有天赋的儿子玩开店,真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
反倒是晏公,倒是对此接受平静,毕竟黎家教儿也不是一天两天不靠谱了,而且这鸡做得鲜嫩多汁,特别是这道酸甜小菜,最得他胃口,哪日定要让下人再买两回。
汴京城的第一场雪静悄悄地来,在这年尾时节,黎爹兢兢业业当着社畜言官,不沾两边党争,却没想到因为放任儿子的一点儿小爱好,莫名其妙就变成了炙手可热的人物。
具体表现为,大家都想当特权阶级,就连晏公都跟他说了两句,抱怨巽羽楼排队太长,可否请他走个方便。
明明从前看着都人模人样的社稷大臣啊,怎么现在一个个的都这么不靠谱就为吃点鸡,它值得吗虽然这黄焖鸡真的很好吃,他第一次吃也吃撑了,但也没必要这么夸张吧。
黎爹觉得就很离谱,等某日他去论政,被官家问起时,黎爹终于看淡了。
当然了,官家身份尊贵,怎么好吃宫外的东西,就算黎爹有心“谄媚”,他也没这个胆子上供啊。
“黎知常,你以后就乖乖待在家里,行不行”黎爹一脸疲惫地开口,“至少,先让你爹我喘口气,把这年翻过去。”
黎望觉得自己很无辜,他就是圆一个儿时梦想罢辽,没见他最近都当甩手掌柜,连店里都不去了嘛“爹,再过三日,就是除夕了,儿子保证,不再出门了。”
大儿子的嘴,骗人的鬼,两天后,黎爹就深刻地领悟到了这点。
真的,但凡这儿子能安分点,他都能多活两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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