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人的代言词是什么是逞凶斗恶。
绝大部分的江湖人, 不论是善是恶,都挺在意名声的,至少徐敞非常在意, 且看得跟命一样重要。
“你究竟是什么人要对我做什么”徐敞慌了, 他可以接受自己被朝廷通缉,但绝不想做江湖臭名远扬之人,“锦毛鼠,你我好歹都是江湖中人,你竟要眼睁睁看着别人戕害江湖同道吗”
白玉堂闻言, 当即轻嗤一笑“谁跟你是江湖同道了, 你现在知道害怕了, 早干嘛去了不过嘛,五爷是个善心人,你若告诉我邓车的下落,我便替你在他面前美言两句, 如何”
呸江湖传闻骗他,这什么白玉堂, 根本就是个心思歹毒的小人
但叫他出卖邓大爷,徐敞却是害怕的。
于是他只能死咬牙关, 认定没有人敢在开封府做小动作,即便是狄青的人。
这徐敞, 果真如五爷所说, 是个好骗的,黎望见他这幅心神即将失守的模样, 便乘胜追击道“我是什么人, 你不需要知道。至于要对你做什么, 你也看到了, 小生不过一介文弱书生,以笔为剑,自然是要多动动笔杆子了。”
其实即便五爷没抓住徐敞,黎望都准备匿名发个檄文喷击下江湖人的行为,反正读书人唾骂江湖人是政治正确,在这个当口,搅浑一下京中的流言,更能提纯幕后之人。
“你们这些玩弄手段的读书人不得好死”
看得出,徐敞对读书人的意见很大,黎望顺遂地将判官笔往人脑袋上送了送,这货瞬间就没了声音。
“我呢,最讨厌别人骂我了,且脾气也不大好,你一个过河的小卒子,什么都不知道,还敢这么嚣张,徐敞,你当所有人都像你这么蠢吗”
白玉堂是他漏听了什么,怎么忽然就听不明白了
徐敞脸色大变,铁青着脸道“你他娘说谁是小卒子”
“说你啊,在场除了五爷就是你我,除了你还有谁别天真啦,以你的武艺和脑子,想来跟那邓大侠还是有些区别的,人能做黄雀,你却只能做螳螂,螳螂捕蝉,捕完了就没了效用,其实五爷带你来开封府,实在是一片善心,若你还在外面,早就凉透了。”
白玉堂倒是夸得不错。
徐敞的脸色,更难看了。
“人都说,狡兔死,走狗烹,当年汉高祖刘邦斩白蛇起义,之后集谋士勇将于身后,可最后那些谋士和勇将,却有几人能安享晚年”
江湖人还是蛮喜欢听刘邦起义的故事,毕竟刘邦其人,起于微末,还能斗倒高富帅项羽,故事还带点神话色彩,很是符合每一个江湖人名扬天下的梦想。
“萧何月下追韩信,当初说得多么情深义重啊,可最后韩信呢,同样是被萧何诱杀于长乐宫,所谓成也萧何败也萧何,这故事,徐大侠不陌生吧”
一般来讲,江湖人不会掺和朝廷事,庞迪都被判刑了,没几日就要上断头台,徐敞忽然箭杀庞迪,这背后要没人指点,黎望能把自己脑袋摘下来。
怎么说呢,以这人的智商,基本告别所有动脑子的事情了。
当然了,黎望也很理解背后之人会用徐敞的心,毕竟谁又会要求一柄刀有什么脑子呢这实在是一件没什么必要的事情。
徐敞当然不陌生韩信的故事,毕竟即便他书没读两本,江湖茶摊上的说书却听了不少。
这番话,当然有些动摇他的心智,毕竟他也明白,自己的武艺跟邓车张华他们相比,确实是差了一筹的。
可贼船都已经上了,他若是此刻反水,说不定下场更惨。
先不说亦正亦邪的白五爷,就是面前这使判官笔的文弱书生,也不是他能对付的人。
徐敞只觉得生不逢时,怎么这年头随便来个谁都比他武功高呢到底还能不能好好地混江湖了
“我是不会说的,你们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徐敞作出一副英勇就义的表情,却见那书生居然放下了判官笔,抬步走出了牢房。
就这么轻易,哄住了
他心下惊疑的片刻,牢房门已经被白玉堂重新锁上,然后他就听得那病弱书生慢悠悠道“多谢徐大侠,现下小生知道了,你确实是被人指使才会箭杀庞迪的,多谢了。”
说罢,便见人拉着五爷就走。
徐敞整个人都不好了,这人怎么回事说话居然还带一步一挖坑的
“你站住我根本没有承认你这人怎么自说自话的”徐敞在牢房里上蹿下跳,但很显然,黎望并不准备跟他多说废话,只丢下一句“小卒子就该有小卒子的自我认知”,便愉快地带着五爷离开了牢房。
等出来后到了僻静处,白玉堂才忍不住发问“你作甚要如此激怒他还有,你说他是受人指使,难不成是邓车指使他的”
“谁知道呢,反正他知道的也不多,即便他现在吐露邓车的下落,恐怕我们找过去,也是人去楼空。”
“那你刚才,还在里面说那么多废话”五爷不由有些气馁,这邓车未免也太能躲了,是在谋什么大事呢,居然连被骂缩头乌龟都不应一声。
“只是想要确认一些事情罢了。”毕竟徐敞作为江湖底层绿林好汉,自有一番生存之道,他如此死心地跟着邓车他们干,必然是老板非常会画大饼。
徐敞乃至邓车能心动的大饼,天底下也没几个。
他以韩信的比喻来试探徐敞,徐敞这代入感不是一般的高,可见这背后画大饼的老板,恐是个剑指江山的人。
好家伙,这破案子,真是越盘越大了。
从简单的江洋大盗被杀、再到吴家灭门案,又牵扯到卤石案,如今庞迪被杀,卤石来源不可查,简直是一套接一套啊。
“所以你确认了吗”
“说实话,小生有点不大想回答这个问题。”
毕竟他就是一个文弱的国子监在读生罢了,这天要塌下来,自然有官家和高个子顶着,黎望想想自己的猜测,忽然有些不大想回家了。
以他家老头子对他的了解,估计是遮掩不过去的,可他要说出来,那藤条恐怕得碗口那么粗了吧。
那么粗,小生可看不得。
白玉堂看人神色莫名,便道“看来,你已经确认了。”
“不说这个了,说点儿叫五爷开心的事情吧。”
“能有什么好开心的”还以为这次抓到个小尾巴,能顺遂地将邓车逮到呢,谁知道当真是不提也罢。
“比如,五爷可以试试再钓一回邓车。”
“这回,用什么饵”
黎望便叫五爷附耳过来“徐敞。”
“你不是说他没什么用吗”
“是没什么用,但五爷你于众目睽睽之下带走徐敞,徐敞当时当众承认自己箭杀庞迪,且亲手写下证据,却无人知道,你带着他上了开封府,对不对”
五爷点头“是这样没错。”
“这不就是好了,已知邓车和徐敞必然相识,且大概率受雇于人,如今徐敞落到了五爷你的手上,你大可对外宣称,若邓车不来同你比斗,你便将徐敞交给开封府领赏金。”
五爷好家伙,甘蔗还没两头甜呢,你居然想两头吃
“那万一,他们已经知道徐敞在开封府了呢”
黎望便道“可能性不大,昨日你去纵横楼是小概率事件,估计这徐敞也是偷偷跑去听虚荣称赞的,否则他在出口写字时,就该被人灭口了,哪里能叫五爷堂而皇之地把人带走”
至于在开封府会不会泄露,包公管理衙门的能力,还是不需要太担心的。
显然,五爷也意识到了此计可行。
“试试便试试,我找展昭接应去”至少得跟开封府打个配合,不然他前头刚放言完,后脚就被开封府辟谣,岂不是要社死汴京城了。
黎望一把将人拉住“五爷,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什么”
“说好的,送小生回家。”
白玉堂当即挣脱飞快后退“好像是有这么回事,不过下次吧,下次五爷请你上樊楼吃香喝辣”
说罢,人影直接消失在了围墙之上。
好家伙,纯纯是拿他当工具人使唤了,黎望碾了碾地上还有些湿软的泥土,最后还是决定回家去。
毕竟他不想见老头子,娘亲总是要想他,这都三日了,可不能再住下去了。
于是踏着夕阳余晖,黎望刚从马车上下来,抬头就看到了自家一脸和善的亲爹从后头的马车上下来。
就,也太巧了吧,现在扭头回开封府还来得及吗
“拜见父亲。”
“哟,这不是咱们家的大公子嘛,居然还知道家在何处啊老夫还以为你在开封府乐不思蜀,都忘记家里还有亲人了呢。”
听听听听,这就是亲爹啊,黎望只能硬着头皮答“父亲说笑了,前几日阴雨连绵,儿子身体不好,这才没有回家。”
黎爹揣着手,一脸“你看老子信你鬼话”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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